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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2 攻心

    与第一轮的大暴冷门不同,银河杯第二轮可谓波澜不惊,虽然参加第二轮角逐的选手都很年轻,但相对来说更有经验,更有名气的选手都取得了胜利,方圆所关注的章迥在第二轮状态极差,130手即中盘负于日本十段头衔持有者河野延宏。

    经过一天的激战,最终结果出来,八强席位中韩各占三席,日本占两席,还是三国鼎立之局:韩国方面出线的三人分别是安容震、洪熙凯、金宣益;日本方面出线的是河野延宏、中田佑二,中国方面出线的则是王岱、谢子琪和童睿。

    休战两天之后,8月12号,银河杯八进四大战上演中、日、韩年轻一代的三国演弈。一如安容震赛前所料,他的对手正是王岱。另外三局由洪熙凯对河野延宏,金宣益对中田佑二,谢子琪则与童睿内战。

    王岱早早的来到了对局室,在棋盘前闭目静坐,形如老僧,但他心里却并不平静。这盘棋他压力很大,中国出线的三人虽然水平差仿,但谢子琪和童睿从没有在大赛上夺冠过,缺乏决赛经验,而且本轮他二人内战,虽说必有一人能进前四,但也必有一人被淘汰,如果他败了,留下谢子琪、童睿中的任何一人孤军奋战,都会让人心生寒意。

    听到对面传来些微声响,王岱睁开眼来,只见外号“眼镜蛇”的安容震正坐下身来,两人对视一眼,互相点头致意。安容震面容俊秀,在生活中也相当温和,棋却下得即忍又毒,于是得了个“眼镜蛇”的外号,他本人对这个外号相当讨厌,但说了多少次也不见媒体改口,只得认了,时间久了,也自习惯。

    距离开局还有10分钟时间,两个人都选择了闭目养神,对局室一时非常安静,记谱的少女耐不得这份安静,但又不敢发出声响,只好选择来回的看这两个棋手,比较他们是哪个更显得英俊。

    9点30,比赛开始,安容震抓了把子把拳头轻轻放到了棋盘上,(围棋里段位高的人为上手,段位低的为下手,规则是上手抓子,下手来猜,安容震是9段,而王岱是7段,故由安容震抓子。),王岱在另一边轻轻放上二子。安容震微微一笑,摊开手来,却见他手掌中竟只有孤零零一颗黑子,对局室里的所有人都一怔,然后都不禁笑了。王岱也笑了一下,心中却是凛然。

    王岱5岁开始学棋,迷上围棋后,他父亲便让他退出了幼儿园,进了围棋培训班。9岁那年的寒假,父亲看他有围棋天分,便决定孤注一掷,让他退出学堂,举家搬迁到北京让他进入一个围棋学校学棋。母亲当时是早已下岗的,父亲则是辞职陪伴,在北京他们没有收入,就在各种旅游区大门外做贩卖茶叶蛋的小贩,二个人住在租来的狭小的小屋里,苦捱着日子,等待命运的转折。在北京,外地的孩子学棋一般进几个有名的道场,所以在那个普通的围棋学校里,王岱是唯一一个外地人,也是唯一一个住校的人。

    学校距离父母的租房并不远,但父亲要求他学会忍受孤独。父亲是个做事很彻底的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极端主义者,认定了一个理,便会把它贯彻到底。整整一年的日子,虽然相距不到1里路,王岱却只见了父母10次面,在那些孤零零的日子里,他感受到了无限的孤独,而这种孤独正是围棋赐予他的。所以,与方圆、萧云把围棋当作孤独中的伴侣截然相反的,他面对围棋就想到孤独,所以他从9岁那一年起,凡是猜子,放的肯定是两颗,他无法忍受看着一颗围棋子孤零零的放在棋盘上的味道。

    安容震只抓一颗子,当然是因为知道他的放子习惯而故意所为。棋院在赛前都会帮棋手找对手的详细资料,以便备战,所以王岱对安容震知道他的放子习惯并不觉得奇怪,正如他也知道安容震的所有与围棋有关的细节一样。让王岱感到心中凛然的是:对方一开场就让他知道“我对你很了解”!这是在攻心了,王岱心里冷笑着,了解又如何?

    两个人是第一次在比赛中相遇,而且是在这么重要的比赛中相遇,所以开局都显得十分谨慎,前几十手双方都没有选择复杂变化。安容震选择快速布局,迅速地在左、右两边展开,王岱则应以厚实。这是中方研究室赛前就定下的方法,考虑到“眼镜蛇”极其善于抓对手破绽,一旦抓住,则攻击力异常强大,所以王岱应尽量把棋下厚,尽量减少漏洞。双方在左下角一度有展开大战的意思,但最终都选择了和平收场。安容震强化了模样,王岱得了实地。

    看到这里,研究室里围棋队教练组组长唐霄鹏长长出了口气,对他的弟子章迥说道:“好好学学王岱。”

    中国棋院门口,路乾跟在蒋悯竹身后走了出来,蒋悯竹眉头紧锁,而路乾却还是一副松松垮垮、满不在乎的样子,今天他破例穿了皮鞋,但那双皮鞋与其说是穿在他脚上,还不如说是拖在他脚下。

    听着后面皮鞋鞋跟拖地的“啪、啪”声,蒋悯竹忍不住回头说道:“阿乾,你能不能稍微装装样子,看你这副懒散架子,他们就算本来肯收你也要变得不肯收你了。”他们今天是来请求棋院让路乾跟随国家队训练一年的,但遭到了拒绝。

    “何况他们本来就不肯收我,是不是?哈哈。”失去了一个大好机会,路乾似乎一点都不难过,“蒋叔,我看还是那个李编辑说得对,这里官僚味道太重,我们不如去杭州吧。”

    一辆小面包车停到了两人身边,前面窗口探出一个脑袋招呼他们上车,正是被蒋悯竹称之为“阿林”的葛林。

    上了车,蒋悯竹才说道:“这里官僚味重我也不是不知道,但这里聚集了全国水平最高的人啊,在这里你每天都能与世界一流高手过招,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大的提高。”

    路乾却扳着指头给他数去杭州的好处:“我现在这水平,估计还比不上杭州国家二队那帮人呢,先去杭州超过了那帮人才行啊,跳过那个档次直接与国家一队的过招搞不好会让我这个围棋天才夭折的,这是其一。你说了,当年你在这里训练的时候,棋院里到处都是看你不顺眼的人,日子过得很不舒坦,你想啊,连你都过不舒坦,我怎么活啊,这是其二。杭州是阿林的老家,到那边我能有个依靠,压力大的时候有个跑的地方,不至于精神崩溃,此其三。”

    葛林在前边听得哈哈大笑:“你还至于精神崩溃?您老人家不把别人折磨成精神病已经蛮客气了。”他回过头来对蒋悯竹道,“蒋叔,你别信他的,其实他要去杭州的理由只有一条。”话没说完葛林不说了,转过头去嘿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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