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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三—8 对手

    赵梦雨也不客气,把两个棋盒都放到棋盘右角,一子黑一子白的拍下去。她速度很快,方圆看到第十五手的时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她已落下第十六子,也就先不说了,心想放完了再说不迟。赵梦雨却轻“咦”了一声,她自己发现不对了,拨了拨棋子,略一思考,把这几子拿起来,重新来过。

    这里黑有个送吃两子的手段,可以多出一目来。赵梦雨修正了错误,抬头看看方圆,继续摆下去,这下她速度慢多了,不一会又找到了另一处隐蔽手段。官子比的是计算能力,讲究的是一个次序问题,你要看清楚每一处官子的大小,按照最合理的顺序去下,这里比的不是创造能力,比的是谁犯的错误少。

    如果给以充分的时间,那基本上每个职业棋手都能收出完美的官子来,但在临场比赛的时候,面对纷繁的局面,很难有人收出一点不犯错的官子来。金世新号称官子天下第一,但在收官阶段,仍然有平均每盘2至3目的损失。

    当然,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放在世界一流高手中都已经是最小的损失了,他无愧官子天下第一的称号,要知道很多棋手在收官阶段一步棋都会损失2至3目。

    当然也有在收官阶段局面相对明朗的棋,日本的藤泽棋圣在自传中曾经回忆过他下的一盘棋,在第150手的时候他就已经读完了全盘,结果对手后面下得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方圆与赵梦雨这盘棋官子阶段也算得明朗,方圆的判断基本正确,程日新只点出了他一处顺序错误,但对于他能在这么早就读完全盘,而且基本不错,程日新还是大加赞赏。赵梦雨这时候对方圆已是刮目相看,对面的这个人败而不乱,一旦对手有失误就能抓住不放实施有效的攻击,计算深远且相当精确,正是自己绝佳的对手。

    当下程日新让两个小辈边记谱边复盘,自己则在一边稍微提了点看法,堪堪复盘完毕,已是中饭时分,他安排两人去食堂吃饭,自己拿了棋谱去与唐霄鹏商量。

    方圆二人吃完饭回到宿舍,唐霄鹏与程日新还有唐的弟子章迥三人已经等在那里。

    唐霄鹏给了两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同意让两人随同国家队一起训练半个月,今天下午就去参加国家队的研讨活动!

    棋院里没有空余的宿舍,即便有,唐霄鹏也不能让方圆、赵梦雨住进去,想住到棋院的人太多了,没院长点头是怎么都不成的。但他可以把自己的宿舍暂且让给赵梦雨住,方圆则可以与章迥挤一挤,反正夏天可以一切从简,不需要什么零碎物件。唐霄鹏一边在棋盘上摆棋,一边对方、赵二人解说着自己的安排,程日新帮唐摆棋,章迥则在一边好奇的打量二人。

    方圆、赵梦雨只是唯唯点头,他们知道自己是遇到人生中最大的机遇了,但方圆还不习惯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赵梦雨则是兴奋的说不出话来了。

    “方圆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唐霄鹏把棋摆到第三十手就停下问道。

    方圆定定神,答道:“我缺少构思。”

    唐霄鹏点点头:“你的棋应该是学金世新的,大局观很强,局部手筋运用得也很熟练,最难得的是作为一个业余棋手,你的官子很出色,几乎比得上国家队的这帮人了。这些都说明你对围棋是认真的,花费过非同寻常的气力。但你的优点是金世新,缺点同样是金世新,你学了他后发制人、被动的棋风,但你只看到表面,没看到他的棋其实都是似后而先,他的棋处处有伏笔,时时能反击,你的棋能么?不能,你只有被动的抵挡,虽然你靠着大局观能一直紧紧咬住对手,不至于太落后,但你要想胜只有依靠对手的失误,这样的棋是没有乐趣,也是没有前途的。”

    方圆一脸凝重,仔细的听着,似乎想把每个字都咬嚼几遍,唐霄鹏说的与程日新说的很类似,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只有在面对低手的时候有创造能力,一旦面对高手,他会连主动创造的想法都没有,也许是胆怯吧,方圆抬头看看对面的女孩,她正满脸专注的听着,她面对高手的时候会怎么样呢?

    “赵梦雨的棋则刚好相反,”批评完了方圆,唐霄鹏把矛头转向女孩,“你的棋有着天才般的构思,看着都很有味道。但你只会画图纸,却缺少造房子的手段,你看这里,前面两手伏笔相当好,把对方套进去后攻击的这手却莫名其妙。可能你是小看了方圆,但一个计算力很强的棋手不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总而言之,你的构思很漂亮,但却是一个肥皂泡,碰到高手有立即被戳破的危险。所以你只能享受下棋的乐趣,却往往做不了最后的胜利者。”

    唐霄鹏一番话说得赵梦雨只有点头。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到抽屉里去取了几本书与几册棋谱记录本出来。

    “你师傅太要强,出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训不说,连教了你这个徒弟都不肯跟我打个招呼,还叫日新保密,真是太过分了。”唐霄鹏抚摩着手里的书与记录本,动作就像抚摩着情人的头发般的轻柔,他的声音也一下子软了下来,“知道你师傅当年住哪里吗?”看赵梦雨摇摇头,他指了指右边墙壁,“就是边上章迥住的这间了。”

    “你师傅是有幸住在那间房,但也不幸住在那间房啊。”程日新感慨着,这句话说得三个年轻人都满头雾水,章迥更是好奇的问道:“日新老师,我那间房有什么奇怪么?”

    “不是你那间房奇怪,而是你师傅这间房奇怪。知道当年这里住的是谁吗?”程日新问的是章迥,眼睛却看着

    赵梦雨。

    “是张时!”赵梦雨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改正,“是张时老师。”

    “就知道你知道,”唐霄鹏微笑着,“你的棋就是学他的,对吧?”唐霄鹏把手里的记录本递给赵梦雨,一边感叹道,“张时,我的青春埋葬者,我们那一代棋手的噩梦,你师傅最崇拜的人。虽然他没拿过一个世界冠军,但他绝对是中国百年来最优秀的棋手!你师傅肯定收集了他的棋谱,但他20岁前的那一部分除我之外从没有人看到过,这里有他13岁之后的所有经典对局,记录了他成长的每一步脚印,你先拿去看吧,看完了交给方圆。”

    程日新接口道:“你师傅是幸运的,因为他住在张时旁边得以成为张时的陪练者;你师傅又是不幸的,因为他走上了张时的棋路,却缺少张时那样的天才去运做。他要是走自己的路,可能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围棋生涯,虽然不会很辉煌,却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

    “姚老师不落魄的,”赵梦雨表示了不同意见,“他在我们那里教棋很开心,他现在还在网上化名下棋呢,我以前每天看见他,他都是笑呵呵的。”

    程日新与唐霄鹏对望一眼,似乎均感奇怪,不过两人听了这话都很欣慰。

    “看来他已经从胜负中解脱了。”程日新道。

    “以后你要多打金世新的谱,方圆则要把张时的棋学到骨子里去。”唐霄鹏看着方圆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走吧,咱们参加研讨去。”他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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