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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第八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百晓生先是感叹了一句,之后便笑道:“说起来好笑,就是今届的武林十大门派都要改成武林七大门派了…”

    话音未落,宫难已经瞥了一眼慕容仲达,抢着问道:“莫非,漕帮也不参加此番十大排名了?”

    百晓生赞许地望了他一眼,点头道:“不仅漕帮退出,恒山派也退出了排名,甚至连百花帮、谭家、七星门都送来了不参加排名的通知,加上先前因为种种原因退出的排帮、春水剑派与鹰爪门,这种情况下,晓生能把今届的武林茶话会勉力支持下去就已经要殚精竭虑了,又岂敢奢望下届?”

    我心中暗惊,想必是同盟会与慕容世家为了避免自己人相互残杀,昨晚做了大量工作,终于把各门派因为我的退出而引发的名利之心给弹压下去了,当然其中究竟有什么交易我还无法弄清楚,不过我敢断定,恒山派与漕帮这两个原本有十足把握上榜的门派的双双退出,该是交易中自我牺牲以求他人心理平衡的那一部分。

    想到这里,我顿时明白了百晓生这个以退为进的绝户计:“既然十大门派的游戏你们不想玩了,那好,咱就永远不再玩下去了。这游戏对我百晓生又没有什么好处,既不能升官也不能发财的,原本只是图个心情愉快,现在你们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这该是百晓生那番话里的潜台词吧!

    百晓生真是不简单哩,慕容没来找我是因为想出了高挂免战牌的计策,而他昨天也没有来找我,原来早已胸有成竹。

    而他这一招显然打乱了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部署,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谁也不希望武林茶话会就此夭折;而倘若真的夭折了的话,漕帮、恒山乃至百花帮、谭家这些门派恐怕就要为这最后的十大称号而大打出手了,这显然不是同盟会与慕容世家所愿意看到的。

    “只选七大门派,也是晓生不得已而为之,像大刀门、三花教这样实力在伯仲之间的门派,江湖上共有十几家之多,厚此薄彼,必然会引发一场江湖仇杀,这岂是晓生举办武林茶话会的本意!?”

    真是厉害呀!已经快让两强苦心经营的同盟阵线土崩瓦解了,还要把挑起血腥争斗的责任推给别人,在我眼中,百晓生似乎已经长出了毒蛇尾巴。

    齐小天已从方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似乎若有所思,显然他开始察觉出百晓生这番话可能会给同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宫难因为武当并不在意这十大的名头,似乎还无法理解自己大舅哥的心情,惊愕之余左顾右盼反倒显得十分悠闲;而等我目光掠过同样是方外出身的悟性的时候,他已是一脸的沉着,看不出内心的变化了。

    慕容仲达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小声与韩元济嘀咕着什么。只有宋维长脸上不时变幻着兴奋与憧憬的表情,显然陷入了幻想当中。

    当我的目光最终回到我身边的唐三藏脸上的时候,正碰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或许是因为看惯了他那副柔美的模样,此刻他锐利的目光竟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你该知道了吧…”

    “是的,我的大舅子。真要谢谢你了,你让我看清楚了两个人的心。”

    “那…阿棠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

    两人藉目光做着交流,这也让我们彼此了解了对方的大致实力,不久唐三藏眼中就露出宽慰的神色。

    最后还是齐小天道:“先生可否将茶话会的第一期公报暂押一日,待我等回去商量一下,再作论处?”

    他顿了一下,又道:“至于先生激流勇退之举,小天是晚辈,不敢多言,谨代表大江盟三千子弟请先生三思!”

    预备会议就在众人各怀鬼胎的情形下结束了,看魏柔似乎有意落在了后面,我刚想出言相邀,却听百晓生喊我道:“别情,可否留下一叙?”

    一句“别情”,让我顿时想起了百晓生的另外一个身分,作为南京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的白澜,正手握江南中下层官吏的考核大权,如果我还想借用官家身分官家势力的话,他可是我眼下开罪不起的人物啊!

    “白大人…”

    “别情不必客气。”百晓生笑容可掬地道,然后一拱手:“晓生先要恭喜别情了。”

    我一怔之后顿时明白定是桂萼在京中为我谋得了新的职位,不过,当初我是想做一任苏州通判的,可通判乃是正六品,已经属于中级官员了,而六品官员的任命,非要吏部考核推荐,皇上下旨才可,桂萼眼下虽然倍受皇帝信赖,可毕竟左顺门那场血案刚过,他需要时间来平息六部对他的怨恨之心,不会贸然向吏部甚至皇上举荐像我这样没有进士学历的下级官僚,若是个七品推官嘛!和南京吏部知会一声,或许打个马虎眼,就能蒙混过关了,可眼下苏州推官可是鲁卫鲁大哥呀,桂萼总不能把他一脚踢到一边去吧,我可是在信中提过,若是力所能及的话,顺便提携提携他的?莫非…

    “苏州府原来主管刑名的通判刘大人已经致仕了,鲁卫鲁大人精明干练,热心公事,已被吏部举荐为苏州通判,而他留下的推官一职,就由别情你来接掌了。一年三迁,别情真是官运亨通,让人羡慕呀!”

    果然不出我所料,看从里屋和陆眉公一同转出来的鲁卫,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就连脸上的皱眉似乎都少了许多。

    “多谢大人提携。”

    “不要大人、大人的叫了…”白澜拦住了我的话头:“再说,要谢就谢谢你的师兄方献夫叔贤兄吧!”

    后来我才知道,他与方师兄不仅是同乡,而且启蒙老师也是同一个人,算起来还是同门的师兄弟,而同乡、同门、同科、同志这四同可是纵横官场的法宝呀!

    “那…白公把晚生留下,不光是为了告诉晚生履新这个好消息吧!”白澜是与杨慎同科的进士,自认晚辈也是理所应当。

    “别情,说起来这里没有外人,我与叔贤相交甚厚,眉公虽然是李东阳大人的门生,可对令师阳明公却敬仰的很,而鲁公就更不必说了,今儿,我倒要以长辈身分说你一句了,你这般混迹江湖,孰为不智!”

    每个这么劝我的人都怀有不同的目的,无瑕玲珑是想过上一种安定的生活,而唐三藏则是为了避免自家人在江湖上自相残杀,鲁卫这么劝我则是觉得我在官场上的前途远大,可白澜是为了什么呢?

    看白澜优雅地端起茶碗呷了口茶,我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他这等风姿若是用在官场应酬上该是无往不利吧,却怎么闲的有时间与江湖这班大老粗打诨插科的,想起唐三藏那个以江湖制江湖的说法,一个念头遏制不住地涌起来,他该是朝廷派出来掌控江湖的那个人吧!

    “行走江湖乃是恩师遗命,晚生自幼熟读诗书,岂敢有违师命?”

    白澜是孔子的门徒,这个借口一搪出来,就连他也沉吟起来:“听说,除了阳明公之外,你另有师承,江湖传言你是魔门弟子,可有此事?”

    “魔门五十年未履江湖,就算有,恐怕也不能称作魔门了。何况晚生恩师乃是鬼影子任独行,虽说他老人家亦正亦邪,可说他是魔门弟子,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吧!”

    白澜面色稍霁:“任独行做的几件事,看起来着实不像魔门作风。其实,就算是魔门又如何,眉公他早年不也做过江洋大盗吗?”

    如果他是朝廷派出来控制江湖的人,他该能接触到刑部所有关于江湖的机密档案,而那些档案就连鲁卫都无权查阅,其中最机密的部分甚至连陆眉公能不能看到都是一个未知数,而这些档案里应该有魔门的资料吧!

    “别情,令师的遗嘱究竟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说来也简单,就是让我行走江湖三载,之后再决定自己今后该走的是那一条人生路。”

    我灵机一动,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三年,这段时间该够我来征服隐湖的吧,而行走江湖究竟是做些什么,也该由我来决定吧!

    “令师倒是个睿智的人。”白澜竟意外的赞了一句:“让自己的弟子在纷飞的血雨中体会人生的真谛,这样的老师实在是少见呀!不过,”他瞥了陆眉公一眼,而后者也轻轻点了点头:“既然你要遵照师命在江湖上行走三年,那顺便替我办一件事可不可以呢?”

    说话间,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里便透着几分凌厉。

    这白澜果然没安好心,而我的谎言竟成了他的借口,我顿时一种生出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

    那边鲁卫见势不妙,说既然大人有任务交待,法不传六耳,我还是回避一下的好,就想离开,白澜却笑道:“鲁公,此事也与你有关,但听无妨。”

    他只好乖乖坐了下来,而我却眨了眨眼睛,笑道:“白公所说的该是关于朝廷与江湖的事情吧,只是这事干系重大,白公不怕我…”

    “我怕你作甚!”白澜打断了我的话,笑道:“就算我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眉公,难道我还不相信阳明公、叔贤兄吗?”

    原来老师的名声也可以变成要挟我的理由,我真是哭笑不得,而那边白澜露出恶魔般的笑容接着道:“再说,别情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为朝廷分忧理所应当吧!何况,又只是让你做朝廷的线人而已,难道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为朝廷出力吗?日后你倒是让我考功司的评语怎么来写呢?”

    “妈的,你当老子还真稀罕这个七品芝麻官呀,等老子中了进士,不管是进翰林还是外放,不一样是个七品吗!?再说,做什么不好,让老子做线人,知不知道老子是他妈的玩线人呀!”我心中暗骂道。

    “白公的意思晚生明白了,晚生有什么发现,就委托鲁大人转给白公。”可我一时还要借用这推官的身分,而江湖局势一日紧似一日,我似乎也没时间去应付明年春天的大比,眼下还要委屈一下自己,线人就线人吧,反正把秦楼得来的情报免费送给他一份,总该可以交差了吧!

    “别情果然聪明。”

    白澜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究竟包涵着什么意思呢?我脑筋飞快地转动起来,想到他排定的江湖名人录和武林十大门派为什么绝少闹出风波,我心中倏然一惊,就算白澜他长了八只眼,也无法洞悉江湖的奥秘,就像为了弄清楚江湖名人录的人物究竟谁在前谁在后,那江湖上的每一次格斗他都要知晓,可这些比武总不能次次都像我师父和萧别离那样,选在了他眼皮底下进行吧,他手中定是有无数线人,把江湖的一举一动都盯得死死的,这样才建立了名人录与武林茶话会的权威吧!

    别人都能搞到手的情报不会是白澜所期望得到的,或许他连秦楼都算计进去了,那句“聪明”恐怕是提醒我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味更多一些吧!

    “白公果然好算计呀,不愧人称百晓生。”我衷心赞道。

    “我对别情可是充满期望的哟!”白澜朗声笑道,两个聪明人之间用不着把话说的那么白,不过白澜还是加了一句:“说起来,别情你才是朝廷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江湖使者,毕竟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呀!”

    这或许就是白澜看中我的地方吧!

    旁边陆眉公笑道:“老弟,别看不起线人,其实我们都是皇上的线人,晓生他身分高贵,可十几年下来,他毫无怨言,皇上那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我除了司职刑部之外,还是锦衣卫百户,多次保护今上出游,皇上屡次提及晓生,都是赞赏有加。他若是把这副重担御下,一年五迁都是可能的。”

    这陆老头身分还真多呀!可他说白澜身分高贵,这是从何说起呢?

    陆眉公见我面露困惑之意,不顾白澜的阻拦,道:“老弟该知道让栩王爷吧!晓生就是让栩王爷的嫡亲妹婿。”

    “原来白公竟是位驸马爷!”我忙起身重新施礼,对白澜便有了另一番认识。

    蜀王让栩可是有名的贤王,其祖就是太祖高皇帝的十一子、人称“蜀秀才”的朱椿,朱椿原就受太祖喜爱,又与他四哥燕王朱棣相善,靖难之时,他颇多助宜,等朱棣成功夺取皇位之后,对他这个十一弟赏赐也就最厚,封地几倍于其它藩王,并让其世代守蜀。

    经过七代苦心经营,蜀王家族成为诸王中实力最强、财富最多的一个。更难得的是,七代蜀王都以贤良著称,每一位都饬守礼法,好学能文,成为诸王中的典范。

    而让栩王爷更是继承了祖先的传统,喜儒雅,创义学,修水利,赈灾恤荒,不遗余力,贤王之名天下皆知。

    严格说起来,白澜该称为“仪宾”才是,驸马都尉,那是娶了皇帝的姐妹或者女儿才能拥有的称号,爵位甚至在伯爵之上。

    而自先皇正德以来,并没有赐给诸王女以公主称号,白澜自然不会是位驸马爷了,不过民间依然把这些娶了金枝玉叶做老婆的男人都统称为驸马。

    其实不管是驸马也好,是仪宾也好,按照大明律法,都是禁止出仕的,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在奉祀孝陵,摄行庙祭,最多是在宗人府找个悠闲差事干干,只有极少数人被委以他任。

    而一旦被皇上委以他任,就表明他已经获得了皇上的绝对信任,可以独当一面为皇上分忧了。故而别看白澜表面上位低权轻,可事实上却是朝廷控制江湖的首脑,甚至他还肩负着其它秘密使命也说不定,况且此人既得到了先皇正德的信任,又见信于新皇嘉靖,纵然其中有蜀王让栩的因素在内,可其个人才华也绝对不可小窥。

    “与桂萼、方师兄他们一样,白澜和陆眉公也都是皇上宠信的人物,只是一明一暗罢了,而这暗的一方或许有着更大的能量吧!”我心中暗忖。

    鲁卫更是诚惶诚恐,白澜一摆手,笑道:“眉公,叫你不要说的,你看,鲁公和别情都有些见外了。”

    “做事总要让人有奔头呀!”陆眉公嬉皮笑脸的笑道:“你那些秘密主义的东西,用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行,用在别情老弟这儿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原来陆眉公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啊!我和鲁卫对望了一眼,他眼中流动着一种奇怪的色彩,似乎像是掉进了陷阱的野兽一般,而我想来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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