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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后记一五 第二十七回中的葡萄架风云

    西门庆、李瓶儿和潘金莲在花园里游玩。后来西门庆支使金莲去找玉楼过来,他要听她弹月琴。金莲走到花园门口,把春梅叫过来去送信,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当机立断,杀一个回马枪,蹑手蹑脚地转回翡翠轩。说到底,西门庆和潘金莲确实是绝配,两人心意相通之程度已臻化境。潘金莲之预感、推断和分析都秉持科学精神,完全能够反映事物本来面目,果然,这面潘金莲一走,“西门庆见她(指李瓶儿。)纱裙内罩着大红纱裤儿,日影中玲珑剔透,露出玉骨冰肌,不觉淫心辄起”,于是抛开手头工作,工作服都不用脱,先大战三百回合。

    就在炮火飞扬、尸横遍野之际,潘金莲及时赶回,她想出于正义,进去劝架,劝告双方息怒,不要斗得两败俱伤。然而,潘金莲刚要大发善心,她“恃宠生骄,颠寒作热,镇日夜不得个宁静。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的本性又占了上风。对金莲“听篱察壁”这个本事大家都会拱手叹服,在“潘、孙大战”和“潘、宋争霸”的战役里,她靠着这门绝学收集到重要情报,为自己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以击败强敌,起到了军事行动指南作用。如今她又施展神功,打通任督二脉,只感觉神清气爽,耳力异常灵敏。只听西门庆说:“我的心肝,你达不爱别的,爱你好个白屁股儿。今日尽着你达受用(不是我非要加这句话,而是必须加这句话,因为这里面有重要的信息。如果以后还有其他香艳一点儿的词语,读者不要吓得花容失色,那都是必须要加的,至于为什么,笔者肯定会有交代。)。”但很明显,李瓶儿军事失利,节节败退,她说道:“亲达达,你省可些罢。奴身上不方便,我前番吃你弄重了些,把奴的小肚子疼起来,这两日才好些儿。不瞒你说,奴身中已怀临月孕,望你将就些儿。”西门庆听言,满心欢喜,说道:“我的心肝,你怎不早说,既然如此,你爹胡乱耍耍罢。”一时间,西门庆气喘吁吁,李瓶儿莺莺声软。所有信息,都被潘金莲的顺风耳听了个备细。

    这时孟玉楼走到她身后,问她为什么不进去。她深通《孙子兵法》,赶忙向玉楼摆手,让其按兵不动,所谓“静如处女”是也,然后抓住战机,突然制动,所谓“动如脱兔”是也。两路军马突然往翡翠轩里冲杀过去,慌得西门庆打扫战场不迭。潘金莲问他怎么她走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有梳头洗脸?西门庆说等丫环拿茉莉花香皂过来再洗,潘金莲说:“我不好说的,巴巴寻那肥皂洗脸,怪不得你的脸洗得比人家屁股还白(这是潘金莲第一炮,两人齐轰。知道我为什么要提点儿香艳词句了吧,这些话都是文眼所在,如果把这些都剔除掉,就不是《金瓶梅》了。)。”那潘金莲放着椅儿不坐,只坐豆青磁凉墩儿。孟玉楼叫道:“五姐,你过这椅儿上坐,那凉墩儿只怕冷。”金莲道:“不妨事,我老人家不怕冰了胎,怕甚么(第二炮,单击李瓶儿。)?”

    酒过三巡,西门庆让金莲、玉楼弹唱,可金莲不干,她说:“我儿,谁养的你恁乖!俺们唱,你两人倒会受用快活,我不!也教李大姐拿了椿乐器儿(因为这些话都好理解,就引述原文,大家品尝一下原汁原味的语言,省得总喝我的兑水白酒,有害健康。原文的用词方法和现代语言还是有很大区别。)”西门庆道:“她不会弹什么(西门庆开始全力维护李瓶儿了,可是越这样,潘金莲的进攻强度越大,反而是害了她。)。”金莲说:“她不会,叫她在旁边代板(敲拍板,打拍子。)。”西门庆笑道:“这小淫妇单管咬蛆儿(嚼舌头。潘金莲这话虽然没有炮火那般猛烈,不过也顶一梭子子弹了。)。”大家唱完了,又开始吃东西,潘金莲也怪,只喝冰水,或者挑生果子吃,玉楼不知道金莲之前已经得到秘密情报,不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讽刺李瓶儿也”,就问:“五姐,你今天怎么专挑生冷的吃?”她说:“我老人家肚里没闲事,怕甚么冷糕么(这是第三炮,直接攻击李瓶儿。)?”羞得李瓶儿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正饮酒中间,只见云生东南,雷声隐隐,一场大雨倏忽而至,轩前花草皆湿。正是:江河淮海添新水,翠竹红榴洗濯清。西门庆兴致极高,建议大家一起k歌儿,一连唱了三支曲子,其中一首流行歌曲歌词很美,献给读者:涟漪戏彩鸳,绿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草(沼)边,闲亭畔,坐来不觉神(人)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合)只恐西风又惊秋,暗中不觉流年换(确实,这种好日子不多了。)。大家可能只知道《金瓶梅》是淫书,不知道还可以从书里得到诸多美学享受,只是因为笔者的目的不在这里,绝大部分都剔除掉了。

    唱完了歌儿,其他人都回屋了,潘金莲也想走,被西门庆拉住,让她陪自己再玩一会儿。金莲就势说道:“我的儿,适才你和李瓶儿不是操捣够了吗,还来缠我干什么?”西门庆道:“怪奴才,单管只胡说,谁和她有什么事儿。”妇人道:“我儿,你但行动,瞒不过当方土地(她确实是西门府的土地爷,任何隐私都逃不脱她的法眼。)。老娘是谁?你来瞒我!我往后边送花儿去,你两个干的好营生儿!”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休胡说!”于是按在花台上就亲嘴。那妇人连忙吐舌头在他口里。西门庆道:“你叫我声亲达达,我饶了你,放你起来罢。”那妇人犟不过,叫了他声亲达达:“我不是你那可意的(又是一梭子子弹。至此,“潘、李、吴”三足鼎立、逐鹿中原的局面形成,“潘、李争霸大战”正式拉开序幕。),你来缠我怎的?”

    两人玩了一回,来到葡萄架下,一边投壶,一边喝酒,妇人被灌得醉了,不觉桃花上脸,秋波斜睨。西门庆要吃“药五香酒”,叫春梅取酒去。金莲说道:“小油嘴儿,再央你央儿,往房内把凉席和枕头取了来。我困得慌,这里略躺躺儿。”那春梅故作撒娇,说道:“罢么,偏有这些支使人的,谁替你又拿去!”西门庆道:“你不拿,教秋菊抱了来,你拿酒就是了。”那春梅摇着头儿去了。迟了半日,只见秋菊抱了凉席枕衾来。妇人吩咐:“放下铺盖,拽上花园门,往房里看去,我叫你便来。”那秋菊应诺,放下衾枕,一直去了。这西门庆起身,迳往牡丹台畔花架下,小净手去了。回来见妇人早在架儿底下,铺设凉簟枕衾停当,脱的上下没条丝,仰卧于衽席之上,脚下穿着大红鞋儿,手弄白纱扇儿摇凉。西门庆看见,怎不触动淫心,于是剩着酒兴,亦脱去上下衣,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因为国家法律的限制,笔者用另外一种原创笔法来为读者形容这场恶战:

    寒雾飘飘,阴风惨惨。那壁厢磨刀霍霍,这壁厢枕戈待旦。西门庆手持降魔杵,面目狰狞;潘金莲挥舞双截棍,凶相毕露。降魔杵直指云霄,如毒蛇吐信,探寻幽微;双截棍死缠烂打,像枯藤缠树,以柔克刚。风雷掌,钩镰枪,双管齐下;缠丝手,霹雳腿,左右开弓。男妖精恼羞成怒,捆绑降卒,一心制其死命;女洞主一度昏迷,醒来再战,务必抗击到底;西门庆冲入敌阵,横冲直撞,试图一鼓作气;女娇娘翻来覆去,呼天喊地宁死不做降将。只听的,葡萄架下虎狼吼;但见得,花园上空飞鸟惊;一时间,飞沙走石乾坤暗;只刹那,雨消云去山河清。老夫暗叹:雄兵十万鏖战急,果然一场好厮杀;淫棍本色辉日月,金莲豪情冲九霄!壮哉!

    等到春梅再过来时,战场形势急转直下,潘金莲一方已经溃不成军,成了俘虏。她见妇人两腿拴吊在架上,便说道:“不知你们什么张致!大青天白日里,一时人来撞见,怪模怪样的(经过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春梅也感觉此种形势让人羞愧难堪,由此可见战场的惨烈程度。)。”西门庆问道:“角门子关上了不曾?”春梅道:“我来时扣上了。”西门庆道:“小油嘴,看我投个肉壶,名唤金弹打银鹅,你瞧,若打中一弹,我吃一钟酒。”于是向冰碗内取了枚玉黄李子,向妇人牝中,一连打了三个,皆中花心。又把一个李子放在牝内,不取出来,又不行事(大家要是读过《废都》,对这个场景应该不会陌生,庄之蝶曾对柳月儿做过。这部书处处可见《金瓶梅》、《红楼梦》之魂灵。),急得妇人春心迷乱,只是朦胧星眼,四肢瘫于枕簟之上,口中叫道:“好个作怪的冤家,捉弄奴死了。”莺声颤语。那西门庆叫春梅在旁打着扇,自顾自喝酒,不理她,吃来吃去,仰卧在醉翁椅儿上打睡,就睡着了。春梅见他醉睡,走来摸摸,打雪洞内一溜烟往后边去了。听见有人叫角门,开了门,原来是李瓶儿。

    由着西门庆睡了一个时辰,睁开眼醒来,看见妇人还吊在架上,两只白生生腿儿跷在两边,兴不可遏。因见春梅不在跟前,上马再战,不过这一次出现了意外之事,西门庆使用的一件成人武器出现质量问题,“咔嚓”一声,把个硫黄圈子折在里面。妇人则目瞑气息,微有声嘶,舌尖冰冷。西门庆慌了,急解其缚,向牝中抠出硫黄圈来,折做两截。于是把妇人扶坐,半日,星眸惊闪,苏醒过来。因向西门庆作娇泣声,说道:“我的达达,你今日怎的这般大恶,险不丧了奴的性命!今后再不可这般所为,不是耍处。我如今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之。”西门庆见日色已西,连忙替她披上衣裳。叫了春梅、秋菊来,收拾衾枕,同扶她归房。

    这就是第一段臭名昭著的性描写,笔者本来也想掩耳盗铃,视而不见,跳过不说,害怕涉黄被判三年,据说夫妻在家看成人影片都犯法,然而,如果不把这一回讲解出来,不但是逃避矛盾,而且如何能够看到“一群狠毒人物,一片奸险心肠,一个放浪人家,致使朗朗乾坤变作昏昏世界,所恃者多有几个铜钱耳”这一事实呢?要知道当此之世,甚于“大闹葡萄架”者车载斗量、不计其数,笔者所保留的这些情节,不但完全能够被人接受,而且还是后文议论不可缺少的作料。这不是完全的性事,而是有深刻的社会文化背景(针对“性”这个问题,笔者会统一讲解。)。

    《金瓶梅》如果中规中矩,那么它就是一个符合世俗礼法的乖孩子,也可能使之成为平庸之辈、好好先生。不遭人妒是庸才,这样固然皆大欢喜,然而《金瓶梅》浑身上下却涌动着叛逆血液,它注定要惊世骇俗。如果《金瓶梅》失去了特立独行之处,那么不但人世间少了一面锈迹斑斑可又价值连城的古镜,中国文化也缺少了又一尚能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的对立面。

    人,哪有完人;金,尚无足赤。思想若总是千篇一律,绝对是任何一个团体的灾难。

    这有可能是矮化女人形象,有可能是作者肮脏的头脑里保存的龌龊与下流,有可能是世俗男人之所以津津乐道于《金瓶梅》能满足其“窥阴癖”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是某种程度的客观实录。

    大家只想,为什么要发生在潘金莲身上呢?这是问题的关键。

    这里可能有失真之处,然而,暴露,暴露一切黑暗面,正是《金瓶梅》的伟大之处。我们要容忍文学作品的夸张和作者的想象力,也要容忍晶莹剔透的玉石含有让人不无遗憾的瑕疵。

    看大局,观大略。如果对世人世事总是用显微镜来看,恐怕要失于吹毛求疵,当然也可以,前提是您把自己的里里外外先照个透彻。

    我们需要望远镜与显微镜相结合,方能具体而微,又不失于视野广阔。

    希望读者朋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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