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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后记二七 李瓶儿之死1:为伊消得人憔悴

    《金瓶梅》是奇书,不是奇在那些色情描写上,而是奇在除了少部分是渲染色情之外,大多数都是为了刻画人物性格,推动情节发展,暴露人性黑暗上。除了这些儿童不宜的内容之外,它还奇在那么深刻地,用一种动态而可信的描写,揭露了人心的深不可测。

    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作品比比皆是,暴露出某方面人性丑恶的作品汗牛充栋,然而,在笔者的阅读面涉及的范围内,能像《金瓶梅》这样全面而深刻地暴露人性丑恶的,恐怕在中国文学作品中,它是一枝独秀。不光是对主人公的刻画,纤毫毕现,即便是对一个跑龙套的小人物,作者都处理得异常谨慎、细腻。

    伟人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老祖宗,主要是从艺术表现形式上着眼的。从全局来看,把语言精美度、诗词曲赋、思想意识和美学欣赏这些因素进行纵向对比,《金瓶梅》要远远逊色于《红楼梦》。

    但是《金瓶梅》独辟蹊径,从“暴露文学”的角度看,它当之无愧地要拔得头筹,即便博大精深如《红楼梦》,也无法与之并驾齐驱,这也是毋庸置疑的。《金瓶梅》中出现的男人,以西门庆为首,集中了古今中外一切男人的恶德,同样,这里出现的女人,以金、瓶、梅为首,集中了古今中外一切女人的恶德,除非人种经历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否则,这种恶德总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着,但是,如果全部荡涤清除,那就不是人类了,而是变异为另一种高级的生物。

    而且,出现在《金瓶梅》中的人物基本都以悲剧收场,其中最先谢幕的就是这个李瓶儿。

    这篇文章题目我用“为伊消得人憔悴”来命名,不是说在她身上发生了惊世骇俗、无怨无悔的爱情,或者说她为了理想而献身,那种歌颂“高、大、全”的光明人物,不应该出现在《金瓶梅》中。而是说,她之枯萎、凋谢、憔悴,全是拜人所赐,除了当时那个制度本身的罪恶之外,就是这几个人促成了她的短命。

    这个“伊”是官哥儿、潘金莲、西门庆和花子虚的结合体。

    a、花子虚的死,使她受到良心的谴责;

    b、官哥儿的死,使她失去精神的支柱;

    c、西门庆的色,使她遭受身体的重创;

    d、潘金莲的狠,使她遭遇心理的压抑。

    第59回,官哥夭折,李瓶儿在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打击。紧接着,到第60回时,她也一病不起。“崇祯本”第60回回目是“李瓶儿病缠死孽,西门庆官作生涯”,而“词话本”是“李瓶儿因暗气惹病,西门庆立缎铺开张”,虽然题目有所不同,不过都说明一个问题:李瓶儿重病缠身,导火索是官哥之死和暗气缠身。

    这场气还是来自于她无形中树立的强敌——潘金莲。

    潘金莲看见孩子没了,每天抖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响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你斑鸠跌了蛋──也嘴答谷了(斑鸠跌碎了窠中所孵的蛋,在窝边失意地哀叫,因为它鸣叫时两腮一鼓一鼓的,就像人撅着嘴。形容李瓶儿的愁状。)。春凳折了靠背儿──没的倚了。王婆子卖了磨──推不的了。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却怎的也和我一般!”李瓶儿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也不敢对着干,只是背地里以泪洗面。她受了这场暗气,又加上官哥之死本来就够烦恼忧戚的,她渐渐变得精神恍惚,神魂颠倒,以至于每天的茶饭都减少了。

    就这样,潘金莲先收拾了小的,又开始向老的举起屠刀,她就是要把李瓶儿母子一锅端。

    如果仅仅受到潘金莲的言语攻击,李瓶儿还不至于这么快的死去,还有受到了“医奴的药”——西门庆在肉体上发动的无休止的攻击。原来,她身体不好,一直大流血,有严重的妇科病,即便这样,西门庆兴之所至,她都要无条件地服从于领导的意志。

    有一个场景很能说明问题。第49回时,西门庆得到了胡僧药,他迫不及待地要一试药效,首先想到的人就是王六儿,在她那里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发泄,谁知道这种药药性太霸道,甚于美国伟哥何止十倍百倍,依然没有泄身,那话越发坚硬,形如铁杵,回到李瓶儿房中,教迎春脱了衣裳,就要和李瓶儿睡。李瓶儿以为他不会来,和官哥在床上已睡下了。回过头来见是他,便道:“你在后边睡罢,又来做什么?孩子才睡得甜甜儿的。我这里不奈烦,又身上来了,不方便。你往别人屋里睡去不是,只来这里缠!”被西门庆搂过脖子来就亲了个嘴,说道:“这奴才,你达心里要和你睡睡儿。”因把那话露出来给李瓶儿瞧,唬的李瓶儿要不的。说道:“哎呀!你怎么弄得它这等大?”西门庆笑着告诉她说自己吃胡僧药一节:“你若不和我睡,我就急死了。”李瓶儿道:“可怎么样的?身上才来了两日,还没去,亦发等去了,我和你睡罢。你今日且往五娘屋里歇一夜儿,也是一般。”西门庆道:“我今日不知怎的,一心只要和你睡。我如今央及央及你,教丫头端些水来洗洗,和我睡睡也罢。”李瓶儿道:“我倒好笑起来──你今日哪里吃得醉醉儿的,来家歪斯缠我?就是洗了也不干净。一个老婆的月经沾污在男子汉身上臜剌剌(念zalala,形容脏。)的,也晦气。我到明日死了,你也只寻我(除非你死了,要不然不会放过你。)?”于是被逼勒(注意这样的词语。意思是“用压力使服从;逼迫”。)不过,教迎春掇了水,下来澡牝干净,方上床与西门庆做爱。可霎作怪,李瓶儿慢慢拍哄的官哥儿睡下,只刚爬过这头来,那孩子就醒了。一连醒了三次(这个儿子体谅妈妈的无奈,不体谅猴急的父亲。《金瓶梅》之细,就在这些细节中,彷佛生活的重现,恐怕好些夫妻都遇到过这种难题吧。)。李瓶儿让迎春拿博浪鼓儿哄着他,抱到nǎi子那边屋里去了,这二人方才自在顽耍。

    西门庆坐在帐子里,李瓶儿便马爬在他身上,西门庆倒插那话入牝中。已而灯下窥见她雪白的屁股儿,用手抱着,且细观其出入。……(省略一点少儿不宜的,未满18岁者赶快关掉网页,这些淡黄色的也不许看,不听话,王叔叔告诉你爸。)……觉翕翕然畅美不可言。瓶儿道:“达达,慢着些,顶得奴里边好不疼!”西门庆道:“你既害疼,我丢了罢。”于是向桌上取过冷茶来呷了一口,登时精来,一泄如注。正是:四体无非畅美,一团都是阳春(作者的性观念有时扑朔迷离,一方面对西门庆的兽性大加鞭笞,一方面又对性事赞赏有加。这是他自我矛盾或者是见猎心喜的地方,要注意,或者对作者渲染色情进行批判,悉听读者尊便。不过,这种描写是必须的。)。西门庆方知胡僧有如此之妙药。睡下时已三更天气。

    按照妇科大夫的科学论证显示,经期性交可以用“一时尽兴,后患无穷”八个字进行高度概括,能损伤生殖道,造成细菌感染,逐步引发宫颈炎、盆腔炎等疑难杂症。

    通过种种表现,西门庆对李瓶儿是有一定感情的,对她算是客气的了,然而,即便如此,她在经期也无处遁逃。何况其他女人?这要是在当代,恐怕是哪个女人控诉家庭暴力和婚内的最强有力的证据,然而在当时,李瓶儿只有默默承受,网络上还有某些女人发表文章,为西门庆唱赞歌,不知道她如果处于李瓶儿这样的境遇,是否还会对西门庆顶礼膜拜,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有身历其境,才能正确理解他人。

    这些性描写,埋伏了李瓶儿的死因和展示了西门庆动物式发泄的表现。

    然而,朋友们,《金瓶梅》中的这一类性描写,也多少带些普及性科学知识的意义,在中国性科学普及力度不够的情况下,《金瓶梅》勇于承担重责大任。不要学用屁股思考问题的残暴而简单的官僚,把里面的性描写一棒子打死。

    向它敬礼!

    就这样,李瓶儿一者思念孩儿,二者受了重气,旧病复发,依然是下边经水淋漓不止。西门庆请任医官来看,谁知不但无效,反而越吃越旺。什么样的人也顶不住天天流血呀,不到半个月,李瓶儿渐渐变得面黄肌瘦,再无昔时之婀娜多姿矣!

    第59回,官哥夭折,也就是在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阴历8月23日去世,享年一年零两个月。第61回,回目是“西门庆乘醉烧阴@户,李瓶儿带病宴重阳”,重阳节是阴历九月初九,也就是在官哥死后第17天,西门府中又举行家宴,欢度重阳。李瓶儿强撑病体,可还是坚持不住,回到房中,坐净桶,下边似尿的一般,只顾流将起来,顿时流得眼黑了。起来穿裙子,忽然一阵旋晕,向前一头撞倒在地。尽管迎春在旁扶着,还把额角上磕伤了皮,和奶娘把她弄到炕上,半日不省人事。西门庆倒是急坏了,任医官、胡太医、赵太医像走马灯一样前来诊治,一方面是病势迅猛,一方面是庸医误人,吃下去的药如同石沉大海,丝毫无用,最后发展到“血崩”的程度,血崩是女性小产或月事大量出血的形象说法,由于失血过多,血压不足,容易引起休克,这是生命陷于极度危险的信号。受到疾病的折磨,李瓶儿变得“面如金纸,体似银条”,离鬼门关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一向不信鬼神的西门庆见李瓶儿服药无效,确实急了,开始求神问卜,然而结果都是有凶无吉,一时也无计可施。初时,李瓶儿还挣扎着梳头洗脸,下炕来坐净桶,后来渐渐饮食减少,形容消瘦,那消几时,把个花朵般人儿,瘦弱得黄叶相似,也起不来炕了,只在床褥上铺垫草纸。恐怕人嫌秽恶,教丫头只顾烧香。西门庆见她的胳膊瘦得银条相似,只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门中隔日去走一走。李瓶儿道:“我的哥,你还往衙门中去,只怕误了你公事。我不妨事,就是下边流个不止,若能止住了,再多吃些饮食儿,就好了。你男子汉,常绊在我房中做什么!”西门庆哭(他只为李瓶儿一人哭过,就事论事,对这种眼泪要尊重。其实他不知道,西门府就是阳世的阎王殿,而他本身就是追命鬼。)道:“我的姐姐,我见你不好,心中舍不得你。”李瓶儿道:“好傻子,真要死,你又能拦得住吗?”又道:“我有句话要对你说:不知怎的,只要没人在房里,我心中就害怕,恰似影影绰绰有人在跟前一般。夜里也经常梦见他(指花子虚。这是人临死前的预兆,也是一直心虚的表现。中国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尤其是描写杀戮颇重的政治人物时,比如曹操,在临终之前不知是出于反省,还是亏心,经常描写他们会看到屈死于自己刀下的冤魂。有这种心理也正常。),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怀里。我去夺,反被他推我一跤,说他又买了房子,来缠了好几遍,只叫我去。只不好对你说。”西门庆听了说道:“人死如灯灭,这几年知道他往那里去了!此是你病得久,神虚气弱了(这应该是遭遇邪祟的真正原因。),哪里有什么邪魔魍魉、家亲外祟!我如今往吴道官庙里,讨两道符来,贴在房门上,看有邪祟没有。”

    玳安儿讨了符来,贴在房中。晚间李瓶儿还害怕,对西门庆说:“死了的,他刚才和两个人来拿我,见你进来,躲出去了。”西门庆道:“你休信邪,不妨事。昨日应二哥说,此是你虚极了。他说门外五岳观有个潘道士,会用符水治病,又遣的好邪,我明日早教应伯爵去请他来看你,有甚邪祟,教他遣遣。”李瓶儿道:“我的哥哥,你请他早早来,那厮他刚才发狠而去,明日还来拿我哩!你快些使人请去。”

    按照民间说法,这叫“虚病”,它与血崩之疾,也就是所谓的“实病”,相互作用,没几天,就把李瓶儿折磨得没有人形了。一直到西门府骗钱的王姑子来看她时,不禁吓了一跳,她上一次来时,是为官哥祈福,骗了李瓶儿40两银子印制佛经施舍,这才多长时间,一看李瓶儿瘦的皮包骨头了。

    当她询问病因时,奶娘如意儿的一番话,也算是为李瓶儿的病理进行了诊断,她说:“娘原是气恼上起的病,爹请了太医来看,每日服药,已是好到七八分了。只因八月内,哥儿着了惊唬不好,娘昼夜忧戚,那样劳碌,连睡也不得睡,实指望哥儿好了,不想没了。成日哭泣,又着了那暗气,暗恼在心里,就是铁石人也禁不住,怎的不把病又发了!要是别人,有些气恼儿,向人倾诉倾诉也还好,娘又不出语,着紧问还不说哩。”王姑子道:“那讨气来?你爹又疼她,你大娘又敬她,左右是五六位娘,端的谁气着她?”nǎi子道:“王爷,你不知道──”因使绣春外边瞧瞧,看关着门不曾(对潘金莲都颇为忌惮,就好像赵姨娘议论王熙凤时,只敢用手指头比量一个“二”字,不敢直呼二奶奶,怕情报人员打小报告。):“──俺娘都因为着了那边五娘一口气。──她那边的猫抓了哥儿手,硬是给唬出风来。爹来家,那等问着,娘只是不说。落后大娘说了,才把那猫抓来摔杀了。她还不承认,拿我们撒气。八月里,哥儿死了,她每日在那边指桑树骂槐树,百般称快。俺娘这屋里分明听见,有个不恼的?总在背地里生气,只是流眼泪。因此遭受暗气暗恼,才得了这一场病。──天知道罢了!娘可是好性儿,好也在心里,歹也在心里,姊妹之间,从来没有面红面赤的时候。有件称心的衣裳,不等到别人有了,她也不穿出来。这一家子,哪个不叨贴(沾光、得益。)娘些儿?可是说的,饶叨贴了娘的,还背地不道是(不说好、不领情。)。”王姑子道:“怎的不道是?”如意儿道:“像五娘那边潘姥姥,来一遭,遇着爹在那边歇,就过来这屋里和娘做伴儿。临去,鞋面、衣服、银子,娘什么不给她?五娘还不道是(潘金莲这样的人,靠恩情根本感化不了。)。”李瓶儿听见,便嗔如意儿:“你这老婆,平白只顾说她怎的?我已是死去的人了,随她罢了。天不言而自高,地不言而自厚。”王姑子道:“我的佛爷,谁如你老人家这等好心!天也有眼,望下看着哩。你老人家往后来还有好处。”李瓶儿道:“王师父,还有什么好处!一个孩儿也存不住,去了。我如今又不得命,身底下弄这等疾,就是做鬼,走一步也不得个伶俐。我心里还要给王师父你一些银子,望你到明日我死了,你替我在家请几位师父,多诵些《血盆经》,忏忏我这罪业(当时的中国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明知道虚幻的安慰没用,可是还得求助于鬼神以便得到心理安慰。)。”王姑子道:“我的菩萨,你老人家忒多虑了。你好心人,龙天自然加护。”

    然而,心好也罢,恶毒也罢,任何主观主义的想法都阻止不了死神的逼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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