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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炙痛 第四十二节

    门前的青山依旧郁郁葱葱,溪沟里的流水依旧清冽如许。落叶虽然腐烂变成了泥土,可它仍依偎根须旁;溪水虽然流向了远方,但只要源头不枯竭,就会永远相连,不会被时间和距离而隔绝。

    过完年,开好《迁移证》,静儿对兰子说:“姆妈,我想回去哒!”

    “想回去就回去吧!”兰子没有挽留,这更让静儿依依不舍。

    又住了两天,一家人将静儿他们送到村口,兰子把静儿拉到一边。

    “静儿,小佘是你自己看中的,不管今后过得如何艰苦,只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好日子呢。男  人不是前世转胎来为你作牛作马的,而是让你放在心里头慢慢疼、慢慢爱的。”

    静儿面含羞涩地点着头。

    “姆妈,你自己要多注意身体呢!”静儿想偎进兰子的怀里,却被兰子双手撑住了她的肩膀。

    “你莫牵挂我,过好自己的日子,姆妈这把年纪了,也就是为儿女们活,你们好我就好呢!”

    站在村口,兰子目送着静儿他们。她想起那年冬天自己也是站在这里,只是心情不同。此时兰子的心里感到舒坦、轻松,天空也仿佛豁然地明朗和开阔起来。

    生产队的农活越来越多,弄得人没有歇气的时候。一秋一冬开出的“虎头山”上的梯田被一夜暴雨冲得稀里哗啦。

    站在山下黄泥汤里的社员们个个垂头丧气,队长云鹏更是急得像打昏了头叫鸡公,原地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只怪你们当干部的都是些蠢卵,光溜溜的头上能蓄得住水?不冲垮才怪!”玉梅婶子冲云鹏说完,又为自己说的话笑了起来。

    云鹏停住脚,朝自己婆娘瞪了一眼:“你开口冇得好言语!”

    玉梅婶子刚想反驳,兰子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玉梅婶子,莫说哒,怕人扣你‘大帽子’呢。”

    “唉,黑汗流尽,狗颈脖都压弯哒,都是白搞的!”这怨气只有玉梅婶子敢发。

    兆明在水沟边路过,也懒得伸脚洗去稀泥巴,径直进屋。

    莲娭毑刚听完广播回来。她近来头痛病好多了,加上屋里风平浪静,所以心情也不错。这时她正坐在火塘边哼着  大家耳熟能详的歌:“从前我们穷山窝,山高水冷石头多,如今开出了大寨田啊,高山种上了矮子禾……”她“哎呀哟”还没哼完,就被兆明打断了:“还矮子禾呢,卵子禾都冇得哒!”

    “你一张嘴巴莫乱呱呀,还冇呷足亏?”莲娭毑通过政治运动和听广播,觉悟比以前提高了很多。

    “我冇乱呱呢,昨夜一场雨,把‘虎头山’上的梯田全冲垮哒,冇剩一蔸禾!”兆明说。

    “再冇剩一蔸禾也轮不到你多嘴多舌!”莲娭毑对兆明越来越不满意。要不是他戴了顶“坏分子”帽子, 也不至于快二十岁的孙伢崽盛祖到如今还打单身,现在不但没有半个媒人登门,托人说媒都没有音讯。

    这几年兰子家里年年都是进钱户,虽说只有三、五十元,可也不是小数目。兰子一分一厘地攒着,舍不得乱花一分钱。

    顺生上初中了,他的学杂费是他自己挖苦瓜蔸、捡半夏卖给公社卫生院赚来的。兰子最大一块心病就是给盛祖成亲。

    一天晚上,玉梅婶子到兰子家串门,兰子又说起盛祖的事。玉梅婶子突然眼睛一亮:“小学里来了一个女老师,叫姜霞,是代课的,人长得蛮标致呢!”

    “哦,我见过的。”兰子很淡然。

    “她是从公社茶场分下来的,公社茶场里的知青招工的招工,参军的参军,读大学的读大学去哒,剩下的几个都是出身不好的。听说姜霞的爹爹原来是个大干部,被打成了走资派,坐牢去哒。”玉梅婶子继续说着。

    “你哪么晓得这么清楚?”兰子问。

    “我是听晓明说的,他在公社开拖拉机,消息灵通呢!按理说这女伢子家里的成份比你们还高,盛祖找她应该冇问题。”玉梅婶子给兰子打总结。

    兰子没作声,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尽管兰子没有让小学代课老师姜霞做自己儿媳妇的想法,但是,当得知她的身世后,心里对她很同情。没事时,兰子偶尔去小学门口看看,开始关注这位因家庭问题而无法回城的女知青。

    以前在小学校里教书的老师调到大队完小去了,姜霞一个人承担了一至四年级的语文和算术课,虽然一天忙得晕头转向,但比太阳晒、冷水淋要好得多。

    姜霞见兰子常来看她,好生奇怪,又不好问。久而久之,她们碰面相互微笑一下,算是打个招呼。

    梳着两把小羊角辫子,穿着褪了色的藏青或浅蓝披领的姜霞在兰子眼里格外中看,她举手投足中显得大气得体。她不但人长得俊俏,身上无处不透出一种农村女伢子所没有的气质。兰子越看越喜欢。

    姜霞也觉得兰子与其他女社员不一样,她的穿着整洁素净,看她的眼神里有种母亲对女儿的关怀与慈爱。

    一天,收工回来的兰子在小学祠堂门口碰到准备做饭的姜霞。

    “阿姨,进来歇歇脚吧!”姜霞主动给兰子打招呼。

    “呵呵,姜老师呀,细伢崽都散学哒?”兰子走进祠堂,把锄头靠在墙角。

    “阿姨,你莫叫我老师呢,叫我霞霞吧!”姜霞把兰子引进自己办公兼睡觉的房间。

    “阿姨,你坐,来,喝杯凉茶!”姜霞甜甜的声音使兰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姜老师啊,在这里教书还习惯不?”兰子接过茶杯。

    “习惯呢,我都下放快三年了。”姜霞对兰子笑笑。

    “唉,把这么点点大的女伢子一个人放在外面,叫做爹妈的如何放心哟!”

    一句话,把姜霞感动得想流泪。

    菜园里的辣椒、黄瓜、豆角,自己还没尝鲜,兰子就摘了送给姜霞。锅里煮了什么好吃的,自己还没伸筷子,兰子先盛一碗送过去。

    旁人见兰子对姜霞这样好,都猜想她是想找这个城里来的女知青做儿媳妇呢!

    二喜扯住盛祖,也不管周围的老老少少,开起了玩笑:“盛祖啊,癞蛤蟆呷到天鹅肉了么?城里的女伢子味道不一样吧?哈哈!”

    “你莫乱说呢!”盛祖的脸红得像猴子屁股。

    不过,二喜这句难听的话让盛祖心里活泛起来。他有事没事往学校里跑,见到姜霞没话找话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得她浑身不自在。

    到后来,姜霞就不太搭理他了。r />

    “兰子呀,学校里那个姜老师人不错呢!”莲娭毑铡着猪草对兰子说。

    兰子晓得莲娭毑接下来想说什么。

    “这姜老师何止是不错啊,人家是金凤凰呢!”兰子见莲娭毑不吭气,干脆把话挑明:“你老是不是想把她说给盛祖啊?不般配呢,莫害哒人家女伢子一世。”

    莲娭毑把兰子的话传给了盛祖,盛祖对兰子心存抱怨:哪有自己姆妈不成全自己伢崽,反而要打破的道理?

    盛祖成天拉长着一张马脸,兰子与他说话也不爱搭理,吃完饭的碗筷在桌子上摔得一片响。

    盛祖走出灶屋门,兰子对他背影吼:“莫要半上午做梦呀,自己是么哩样子,人家是么哩样子,心里不清楚?再摔东摔西就莫回来呷饭哒!”

    盛祖被兰子一顿骂,不敢再拉脸了,可他仍然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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