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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40节

    那位好叫驴大叔家的牲畜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老是那么直着气吼吼的嗓门叫,早也叫,晚也叫,并且叫得与往日不同。

    往日,好叫驴大叔家的牲畜是跟着好叫驴大叔叫。现在,却是颠倒个儿,好叫驴大叔跟着它们叫。

    因为,据了解内情的几个人说——他家有头牲口要分娩了。

    二爷dui循规蹈矩过着一个平头百姓习以为常的日子,他是每天按时吃饭睡觉的,比如说每天中午的午后觉,如果没什么大事时,他都会把碗一丢,美美地睡上这么一会儿。

    可是,好叫驴大叔家养得那走么几条牲口却近来憋着劲儿跟他作对,一个劲地咴儿叫,这样一来,就扰乱了他的睡眠。

    二爷dui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会寝食不安。

    先前,他跟好叫驴大叔闹过意见,后来两人就没有了多余的话语,即使路上遇见,如果没有什么事,两人都不愿主动开口,通常是互不理睬,跟陌生人似的。

    二爷dui通常的表情是平抬了眼直直地看过去,像视若无人,有时,嘴里还冒出一句“倔驴”,不知他说自己,还是说好叫驴,还是说那些牲口。

    好叫驴大叔象什么也听不到似的,自顾自个儿打理着牲口,也是从容自如闲得不得了的劲儿,一边嘴里“驴驴”地拍打着牲口,时不时斜着眼偷看人家一眼,一边就乐悠悠地怪腔怪调地哼起了小调。

    他唱得却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仔细听听又不像。

    二爷dui有几次看到他的眼神又怪又诙谐,意识到好叫驴大叔偷眼对着他唱是故意这样难堪他,就有点气愤不过地停下脚步,但他终于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说“你……”

    好叫驴大叔却没有任何的神经反映,甚至于连看也没看二爷dui一眼,兀自把那首什么红不红绿不绿的歌曲唱得再怪再大一点。

    其实,那歌词谁也听不懂。

    那声音一大,二爷dui的就沉不住气了,他站在哪儿从嘴里又蹦出一句“神经”,后来又觉不解气,又咕嘟一句“混蛋。”

    好叫驴大叔这下听到了,他不紧不慢斜着他,悠悠扬扬说“瞌——细——啊!瞌——细——啊!”

    二爷dui听了,以为他在讥讽他,于是梗直了脖子,脸色唰地燥红起来,语气里带有恼意,说“愿意!我愿意!怎么了?”

    说完,象打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走了。

    瞌细,是乡村人的土俗语,意即漂亮、长相好。

    用在二爷的身上就有点不伦不类。

    这主要在于二爷年轻时贪图钱财与权势,瞌细了那么一回,贪图了一回这辈子有点遗憾的婚姻,以至于和人言谈时,有一足失成千古恨的遗憾流落出来。

    那好叫驴却偏偏要这样刺激他。

    可瞌细在这儿也是一个人名,她是二爷dui的老婆,被蔚槐他们唤做瞌细奶的那个即是。大家听到这儿也就知道那二爷dui气急败坏的原因了。

    据说,瞌细奶的娘家在旧时很有钱,她妈生了八个儿子才生出这么一个她贴心的千金来,故名瞌细。

    大家听了,肯定认为瞌细奶很漂亮。

    其实,那瞌细奶极丑,丑得大家第一次和她打过照面后,不想再和她见第二次面。她瘪瘪的嘴巴,塌陷的鼻翼,而且门楼挑檐,前额高耸,那脑袋圆不圆,规不规,偏偏的,象极村人经常说笑的歪瓜咧枣。

    所以,好叫驴这样故意提起瞌细,还是那副滑稽模样,能不令二爷dui气急败坏吗?

    可瞌睡奶却又是一个极细致的人,她的神韵在于她的嘴巴,那玲珑的舌头长在她的嘴里,所以她也整个儿又玲珑又极致。

    她总是用语言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每当别人办了糟事,她总是带着笑话人的口气说:“你们这些人啊!——我们可没有象你们!那件事儿还没完,糟事就又出来了。”

    瞌细奶的脾性还有那么点与众不同,她总是怀恋着她娘家的富有与讲究,这些,令跟前的一些人都望尘莫及。

    西苫奶和臭妮子婶住在南墙那边,隔了街和东院、西院和蔚槐家相对。大家通常习惯在南墙底乘凉,往往走出来,随便在石头上那么一坐,有凉扇的还用凉扇,两腿随意却可。

    可瞌细奶却是两腿严严并拢,一手还拿着一块叠得整齐的手帕来回摇摇——她是这一带唯一不用凉扇的人。

    而且,她的另一个手,总是提着一块木板压在屁股下当坐垫木。

    但谁也没料到,说瞌细,那瞌细真的出来了。

    现在,她精精干干走出来,拿着两件法宝——手帕与木板,正要坐在蔚槐家的对面时,好叫驴大叔却嘿嘿地笑了,说:“我说瞌细,瞌细就出来了。瞌细啊,你该管管你家二爷那个dui,刚才,在这儿,他嘴里不知喃喃着骂谁,还睁眼瞪鼻呢!”

    瞌细奶坐下来边拍着肩膀自我按摩边说:“谁知道我家的那个疯子,整日就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专跟人呕气。”

    正这么说着,二爷端着一碗饭出来吃,两人就把话渐渐扯淡了,只说一些天气好坏、阴转睛天的废话。

    后来,连这些话都没有了,只剩一片无言地带。

    二爷dui蹲在他家门口一派斯文地吃着饭。

    好叫驴大叔打理完牲口,蹲在哪边慢悠悠吸燃了一只烟火。

    那烟是劣质的低价烟,一毛二毛一盒的那种,以至于有几次他被呛得剧烈咳嗽。

    “你就少吸点烟吧!那东西吸得多了没好处。”瞌细奶细声细气地说。

    好叫驴大 叔吞云吐雾着自我解嘲,文不对题地说:“咱们这些人,命相没有那么金贵,说话声大,吃饭放屁,喝水就像割脖子倒,没什么讲究。”

    瞌细奶立刻斜着眼睛反驳他,说:“你们这些人——啊!我们家旧时讲究着呢,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吃饭讲究方位,说话讲究分寸和礼仪,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饭桌上更是不能乱来,哪些人该上桌,哪些人不该上桌,都有规短。倒是你们,提前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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