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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家事

    河边的杨柳荡悠悠地在风中飘着、舞着,“杨柳岸晓风残月”这句词突兀地出现在心头。

    原来一首好的词,就是让你此情此景中,发现它是多么的贴近你的心声。

    晓妍特地挑了正午的时段去河边洗衣。这当儿在地里忙的尚未回来,在家的都忙着煮饭或者饭后休息一会,所以河边静悄悄的,只有淙淙的流水声。

    当村里人知道杜家竟要远行几年之后,对佟家原来攀上好亲戚的羡慕变成了讥讽或同情。

    不管是讥讽或同情,晓妍都不愿意面对。所以,在类似八卦聚集的洗衣时段,晓妍特意避了开来。

    而现在,晓妍的心思随杨柳荡漾着。杜浩真已经离开快一个月了,不知道是否已平安抵达边关?

    回过神来,却发现放在石头上的一件衣裳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随流水荡了出去。

    晓妍一惊之下踏水追了过去,不料一个不慎踏在溜滑的鹅卵石上,脚下一滑,便面朝下摔了下去。

    眼看那衣裳也追不上了,手脚被石头磕得生疼,身上湿透,晓妍似找到一个情绪的宣泄口,眼睛一酸,滚下泪来。

    耳边响起一片趟水声,眼前一件水“滴答”而下的衣裳,正是被冲走的那件。晓妍怔了一怔,眨了眨泪眼模糊的脸蛋,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的脸,忍痛爬了起来,从方贵手里接过衣裳,闷着声道了谢,抹了把脸,回转圆石边继续捶着衣裳。

    方贵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也不搭话,往对岸趟了几步,迟疑了一会,却回头对晓妍道:“你手擦破了,还是少沾水的好。”

    晓妍这才发现手臂上竟擦破了好大一块,渗出血来,沿着手臂滴下河水之中,一落下便失去了踪影。

    刚因心里有事,竟未察觉。这时才觉得一阵阵的抽痛传来。

    一时找不着包扎之物,晓妍索性不理,庄户人家,哪个不受些磕磕碰碰的小伤?

    刚收好了衣裳,方贵却又回转了来,手里抓了一把草药捣烂了递给晓妍。

    晓妍愣了愣,平日里与方贵并无甚接触,不知他为何对她如此关心?接过敷在伤口,抬头要向方贵道谢时,才发现方贵不知何时离开了。

    李春玉有喜了,一家很是惊喜,虎子娘对待李春玉更是对待宝贝蛋一般,不但让她少做活,也不许一双小儿女闹着她。

    但却突然爆发了未知名的病疫。这世界的医疗条件极为落后,疫情根本没有有效的控制方法,村里好些人家染了病,免疫力差的老人和小孩首当其冲。村子里陷入了一片惨淡和恐慌之中。

    娇儿、福儿都染了病。

    李春玉有了身子,一家生怕她也感染了,是不许她接触娇儿、福儿的,整天闷在房里不敢出门。

    大夫对这突发的病疫束手无策,只开了些暂时延缓病症的药给患者吃下去。几天后,福儿、娇儿的病况益发严重了,小脸儿烧得通红,嘴角起了泡,嘴里说着胡话,一家人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替之,却又毫无办法。

    虎子娘和晓妍心疼得默默流着泪,一边按晓妍说的方法,用淡酒精擦拭着娇儿、福儿的身子降温。

    看着弟、妹皱着眉头呼痛的样子,晓妍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听着虎子爹和虎子的说话声低低的传来,外村已经有些染病的人熬不过去,病死了,她陷入了恐慌之中,这世界的医疗水平低下,现在尚没有医治的方法,娇儿、福儿怎么办?怎么办?

    福儿清醒了些,睁开烧得雾气迷茫的双眼,看着在一边替他擦拭身子的晓妍,虚弱而漂浮地道:“姐姐,我好难受,好难受,我是不是快死了?”

    她觉得担心、压抑快要发疯,无力地安慰着福儿,帮福儿系好衣裳后,她猛地冲出门,往村口唯一的一座破庙狂奔而去。

    病急乱投医。她平日里并不信神佛,可她现在却宁愿相信有神佛,能保佑她一家。佛像前凌乱地摆了一些祭品,看来抱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拜在已经掉了金漆的佛像前,她嘴里慌乱地祈祷着,保佑弟弟妹妹快些好罢,她愿意用她的一切换来弟弟妹妹的平安。

    这多灾多难的家庭已受不起打击了。

    她不能失去自己的弟弟妹妹。

    村外有消息传来,有个游方大夫配出了治疗瘟疫的药,只是开价极高。

    但是虎子爹娘看着一双小儿女的模样,心疼得恨不得以己身替之,哪里还能分辨真假,只要有一丝希望也是要抓住的。

    李春玉对这个游方大夫的真实性很是怀疑,但看着虎子爹娘那一脸焦急担忧的模样,自己一个做媳妇的若阻着,如果药方真有用,娇儿福儿出了什么事,坏人都自个担了。因此,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待晓妍回来时,虎子爹已急匆匆去了外村寻那游方大夫,被讹了不少钱,换回来的,是一小罐黑呼呼的“神水”。

    晓妍略尝了尝那水,只觉得一嘴涩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熬制的。

    这称了“神水”、“神药”的,她本能地不敢信任,却未能阻止虎子爹娘给弟、妹喂下这样的水,连大夫都束手无策,这“神水”对虎子爹娘来说,可是救命稻草了。

    福儿、娇儿被灌下了那水,却一点起色也没有,又拖了一天,村外才传来消息,那游方大夫是个骗子,已经被抓了起来。

    虎子爹娘又急有担忧又愤怒,急的担忧的是娇儿福儿的身子状况,气的是那无良的架大夫几乎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讹了。

    幸好几天后,州府派下了大夫,联合镇上的大夫们配出了控制病情的药方。

    福儿和娇儿按药方吃了,果然慢慢的好了,修养了几天又开始活蹦了跳了。一家人这才放下心来。

    小乐又寻了来,有人给他说亲了,说的是几个村子外的洪家姑娘,因家里没有个主事人,便寻了佟景新为他做主。

    见有人家不嫌弃小乐家誉受损,愿意将女儿许给小乐,佟景新一家自然是高兴的。

    但打听下来才发现,洪家原来是家境过于贫苦,话说是给女儿找婆家,实则是想从女儿身上捞几个钱。听了小乐家事,知道正经人家是不愿意将女儿许了没了声誉的人家的,有心从小乐身上多捞些礼钱,开口便说了一个对庄户人家来说,高得离谱的数目。

    佟景新夫妻听了这样的情况,都为难起来。

    家境并不宽裕,一双小儿女生病一事又花了不少钱,如今这么高的礼钱简直就是在敲诈……

    谁知道小乐搁下一番话来:“我爹娘没了,你们是我的亲叔叔亲婶子,我不靠你靠谁呢?我也知道我这样的家境,要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是难事,如今好容易有人家不计较,愿意将女儿许给我,若是叔叔也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的?只盼能怜惜侄儿,将侄儿当亲生儿子看待,替侄儿做主。”

    见佟景新夫妻说到礼钱,那家可不像有诚意的,不如慢慢寻罢,便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人心隔肚皮。虎子都娶媳妇了,我还没着没落的。到底不是亲生的不放在心上。”

    也不知这话是他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佟景新夫妻被他这一软一硬的话激得说不出话来。想来村里不少人家也是这般想的。

    本有周氏这个长辈在世,自然该由周氏拿主意的,但周氏只推说自己年老糊涂,一应家事让佟景新做主便时了,而黄氏也明确表明了佟景贵对此事有心无力,是没办法出一个子儿的。

    再说,大哥家出了那一串的事,小乐娶妻确实不易,大哥家也只有这一个男丁传宗接代。

    就算虎子娘心有不愿,但听得虎子爹说起百年后不能无颜见大哥,知道若是这次不帮下这事,乡野之人最重的亲情血脉,只怕虎子爹会一直心存愧疚。便一咬牙应下了这桩婚事。

    东挪西借的,将小乐这一番喜事,从送礼、摆酒席、安家一一办下来,家里已经欠下了一河滩的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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