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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灿烂 中篇小说 春节关键词(上)

    1.除夕

    除夕是中国人最看重的日子。所谓春运,就是因为亿万背井离乡的游子要返回故土,那些在外辛辛苦苦奔波了一年的人们,之所以忍受旅途的劳累,沙丁鱼罐头般的拥挤和不讲道理上浮的车费,就只是为了除夕这一天能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一起举杯共祝新的一年一切顺利,就只是为了除夕这一天能和父母妻儿一起共享天伦之乐。摇晃着微醉的身躯,点燃劈劈啪啪的鞭炮。

    上街走走,宜昌的街道冷清了许多。一下子少了近20万流动人口,道路显得宽阔了,次序变得井然了,扒拉垃圾堆的消失了,连小偷都有三天假嘛。早早来到父母家,家里依然静悄悄的。小华在照料母亲,父亲在一如既往的读报,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着团年饭。

    吃过午饭,我回过一次家,小区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这是对政府权威最大的嘲讽。几年北京,上海等地顺应民心,把“禁鞭”改为“限鞭”,一字之差,赢得一片叫好声。而宜昌却依然坚持禁鞭,还张贴告示,劝阻放鞭,违者受罚,举报有奖,结果还是老样子。最近几天,鞭炮声断断续续,到了今天午夜时分,全城都会被升腾起的鞭炮的烟雾所笼罩。我真不知道,如此这般,政府的权威何在?政府的亲和力何在?不过,每年的三峡艺术节都有绽放在夜空的焰火晚会,不正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现代版吗?

    夷陵广场有一些南腔北调的游客,听口音,全是邻近县市的,大年三十在这里出现的唯一理由就是到宜昌采购年货,给妻儿老小买几件过年的新衣;而儿童公园几乎游人如织了,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令我大为意外。仔细一想却也明白了,都是年轻夫妻带着孩子来此玩耍,等到筋疲力尽,再到老人家里团年也不迟。这不也是人之常情嘛。

    热闹的除夕。

    2.团年红包

    团年饭对于每个中国人的重视程度是不需赘言的。我们这个极端传统化的大家庭更是如此。记得前些年,父母身体还硬朗时,父亲总是兴致勃勃的亲自撰写团年宴的菜谱,龙飞凤舞的笔墨之间,显露的是满足,自豪和喜悦;母亲总是忙前忙后,从菜肴到糖果。后来,儿子因故困在武汉未能回来出席团年宴,又有妻子声称她大哥请她回去团年而使得我家的团年时间提前到中午,这都是开天辟地的破例。今年是很顺利的,虽然为了照顾患病的母亲的饮食习惯,将团年时间订在下午4点半,但一家人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喝点啤酒和饮料,大口的吃着美味的菜肴,向父母说些恭贺新禧,健康长寿之类的话,听两个小字辈嘻嘻哈哈的东南西北的胡说八道,就是天伦之乐,就是幸福吉祥,就是阖家团圆,就是一路顺风。

    上座的时候,父亲没和以前一样发压岁钱。等到全家人七嘴八舌说了些祝福的话以后,母亲在笑:“爷爷今年给你们准备了大红包。”父亲从棉衣里面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出手的确惊人。孙子辈每人1000元,儿子和媳妇每人2000元。一万元就这样一撒而光,的确把我和弟弟镇住了。以往每人100元,象征性的,挺好玩的。今年为何来了如此大的改变?不得而知。很多天以后,弟弟在看望我,和我闲聊时,揣测说;父亲“思想进步了,开放了。”真的是与时俱进吗?我倒认为不大像。可能还是年龄大了,有些想法和看法都在悄悄发生变化,就是对儿子的态度不也在潜移默化的出现转折吗?

    再次举杯。

    祝福父母健康长寿,福如东海。

    祝福全家平平安安,狗年旺旺。

    3.突然决定

    有许多事情的发生细细想来是有前因后果的。虽然当时无法感觉到,但事后慢慢想来,事情的发生是因为推波所导致的。

    比如说,如果没有父亲三十晚上以母亲“要安静,怕闹人”为由不要我们全家初一上午去拜年,同时也拒绝妻子初一过去帮忙的建议,那么第二天我们就要早起,不论是步行还是乘车,都得恭恭敬敬去给年迈的父母拜年,共祝老人家健康长寿。

    于是就有些打乱步骤了。三十晚上给景山哥和吴叔叔电话拜年,而二姨妈家里无人接电话。今天早上给练兄打电话,得知张妈在河水巷新家里,就决定前往。乘100路车到珍珠路,3、4路可到夷陵饭店,19路可到学院街江边。最后还是在3e大厦楼前乘19路车。上车一切顺利,香格里拉,四方堰,北门雅斯,第三中学,西陵一路。我自以为车会沿着沿江大道向下驶去,没想到车在江边居然掉头向上。目瞪口呆之间,客车跑得飞快,一眨眼功夫,就把我们夫妇俩抛在一中前面。

    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车掉头掉的如此不可思议,我压根就没有想过19路车会把线路改的如此莫名其妙。虽然我们最终叫了一辆的士,顺利抵达张妈住处,但19路车的掉头却给人留下不小的阴影。以后在乡下出了车祸,九死一生之后,突然恍然大悟,这就是老天给我的提醒,对我的警告,说得直截了当一点,就是当心意外,不能走回头路。

    从张妈家出来,想到照料母亲的屈阿姨家拜年,也是感谢她在妻子住院期间的探望和关照。电话打通了,屈阿姨却说现在郊区,农校附近。只得作罢。怏怏的从儿童公园穿过,放鞭的孩子比比皆是。只是一时找不到新的去处,心里居然有些失落感,所以,当二姐打电话来,邀妻子一起去看看龙泉的舅爹时,妻子就打破原来不想下乡的计划,草草收拾一下,半个小时以后,就果真站在伍家岗转盘处,等待晓溪塔到鸦鹊岭的班车了。

    4.夜行

    有些事情的发生是挺偶然的。就是很偶然的接到了二姐的电话,才决定改变计划,还是下乡串门的。坐在开往伍家岗的9路车上,在超越一辆小溪塔到鸦鹊岭的巴士时,被车厢里的拥挤程度吓得有些胆怯了。望着五一广场转盘处一大群候车的人群更是萌生退意。

    又一个偶然出现了。一辆秭归到宜昌的旅游车在我们面前缓缓移动,一个女子把头伸出车窗,大声喊道;“新场,只到新场。”妻子还在犹豫,我却率先登上了车。司机再三声明;“只到新场,最多到董家大桥。”不管它,上车再说。毕竟是旅游车,干净的枕套,松软的海绵靠背,柔和的窗纱,电视里播放着秭归女儿载歌载舞的画面。车行平稳,轻盈。这是一辆乘机回乡的客车,带上几个人,不过是顺路收钱罢了。果然,车过董家大桥,司机再也不肯走了,车上只有我们夫妇俩和前往分路的一对爷孙。妻子提议每人加一块钱,让司机送一下,司机不睬的说:“光是梅店那个坡,就得十几块钱的油钱。”至此,只得下车。

    几个摩托车手围过来,妻子问了一下价格,回答是六元。我拒绝了,决定步行前往。沿着公路向前走了没多远,第三个偶然出现了,也叫灵机一动,让妻子向她二姐求援。不多一会儿,军儿就骑着一辆踏板摩托车赶来了。三个人挤在一辆车上,贴得很紧,很重,踏板车却经受了考验。马达在平稳的转动,北风呼啸着钻进棉衣里层。车速在40迈以上,脸刮得很冷,说出的话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在爬梅店的上坡时,陈哥也骑了一辆摩托车迎面而来,这就使顺利抵达的时间更加提前。

    吃饭和喝酒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吃过饭以后全体来宾一起告辞确实意外。刚儿和他的妻子骑摩托车走了,克华带着丝语和妻子也骑摩托车先行离去了。剩下的人有我,开梅和刘星,永华,雷阳,雷蒙,晓红,小方和舒舒。浩浩荡荡,在公路边拉成不规则的,长长的,断断续续的夜行队伍。小方似乎有些过量,加上夜晚的风刮得凛冽,他有些失态了,站在公路中央,张开双臂,挥舞着,想拦下一辆顺风车。这才叫胆大妄为呢。

    公路上漆黑一片,仔细辨认,能看清柏油路面的宽度,以及路肩上划着的白色轨线。路边的人家都是张灯结彩的,但从梅店下坡以后,住户距离公路都有些远,光亮仍然不能波及到路面上。反倒是穿梭来往的摩托车的车灯的光亮能把路面照得明亮。但也只是一瞬间的快愉,摩托车轰轰驶过以后,路面又是一片漆黑,眼睛还得花时间重新适应环境。

    也叫大步流星,我们走完了梅店那长长的下坡,一路平川,偶尔有些不大的小坡。从梅店到新场,开梅说是12里,后来从一辆中巴车上得知准确的里程是16里。路上一片漆黑,既无景观欣赏,又是北风呼啸,走了好久还没看见董家大桥,心里就有些着急了。不过和小字辈们说说话,问问情况,还是很惬意的。刘星此次500元买得一张深圳到武昌的火车票,永华依然是300元汽车到武汉;雷阳劲头十足,兴致勃勃地在前面领走,而雷蒙几年未见,几乎认不得了。腼腆的笑容,快人快语,还有开始拔节,初显少女亭亭玉立的倩影,叫人不得不感叹;“女大十八变。”

    走过董家大桥时,最后的一个偶然出现了。克荣和另一个男人分别驾着摩托车前来接人。大喜所望。第一趟带走的是开梅,永华,雷阳和雷蒙。而等他们第二次出现时,我和刘星走得已经可以看见新场那点点灯光了。

    这是一次极不寻常的夜行。

    5.驴友

    世界上把徒步行走的人称作“驴”。而在网上,则把志同道合之众互称作“驴友”了。今年春节期间,一个湖南驴友携13万元从家里出走,最终发现客死在新疆古楼兰无人区的一顶单人帐篷里。为何死去?那13万元钱哪里去了?这些都变成悬念。由此引起的关注在节后着实喧哗了好些日子。

    妻子家的兄妹以老大为首,由刚儿开着胡二的一辆轻型货车,姐妹们搬了好些靠背木椅坐在车厢里,摇摇晃晃的,都到龙泉去探望年迈的舅爹了。闲着无事,我想上山转转,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地走走,没想到杨哥表示可以带路,刘星和永华也要一起前往,这样就真的成了驴友了。

    我们是从大哥的楼房开始出发的。爬上小坡,翻过静静的铁路,沿着开成哥老屋后面的一条小路向山上爬去。很快就是山顶了,实际上是山脊。这里有一条能跑汽车的简易公路,大概只有运木料和收柑橘的车偶尔驶过。路边是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边的松林。已经进山了,路边的茅草长得茂盛,松针在地上铺成薄薄的一层。天气很好,晴朗的,有些淡淡的阳光。风不大,除了我们几个驴友,山里静极了,停下脚步,可以听见水响,犬吠,鸟鸣。

    杨哥介绍说,这里的山都已经被人承包了,搞来银行贷款,把一座座山上的松树统统砍掉,整理之后,开始规模种植碰柑。走不多久,我们就看见这样的杰作。整座山被砍得精光,修整成整齐的坡地,山顶还修有几间平房,坡地上从上而下,种着一排排碰柑,很壮观。与传统的柑橘树相比,笔直,占地面积小,劳作空间大多了,阳光的照射也强多了。平房里住着请来的农民,“收入平分”,杨哥这样解释说。

    我们开始下坡,迎面走来一个光头老人。杨哥高声的和他打招呼,说着祝福的话。老人很高兴的邀请我们到他家去歇歇脚,喝点水,“我一会儿就回来。”分手以后,杨哥告诉我们,老人是熟人,承包这些山的就是他的儿子,他的老头以前和岳父是最要好的朋友,他如今和大哥关系不错。杨哥果然把我们带到对面山腰上那栋两层楼房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不太热情,客套的询问我们的情况。杨哥在介绍我时,说的是“xx的男的。”我谢绝了茶水,走出门来,山里的空气真好,景致也不错。门前土坪上两条高大的狼狗慢慢地向我贴过来,先是围着我转圈,继而好奇的嗅着我的气味。我伸出手,给狼狗挠痒痒,两条狗全都顺从的躺倒在我的脚下。

    从那栋小楼告辞出来,继续爬山,由于我要求不走回头路,杨哥的判断力也发生了错觉,我们在山脊迷失了道路,跌跌撞撞的从一条斜坡摸索着下到了山谷,在田埂上弯弯曲曲地走了一段,才又回到山间大道上。以后就顺利多了,在山顶哼着歌,在山脊说着话,轻盈的往前走。最后的出山处就是我所希望的铁路信号灯。回想若干年以前,岳父在山中一座茅棚里守花生,我和妻子扛着一根树干愉快地回家。

    今天,我们也是愉快地回家。

    6.土门的山

    从彭哥的后门望出去,有一条水泥路盘旋在对面不远处的山坡之上。我很好奇,没去过,于是就从渠上的小桥上过去,走上了那条小路。

    小路的左首是一些已经废弃的,断壁残墙的建筑物,右首是三层楼的土门医院。医院已经很陈旧了,房门和窗户的油漆都早已脱落。正是春节期间,一个求医者也没看见。继续向前走,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柑桔林。就是那种霸气的,矮小的,占据很大领域的,传统的桔树。树冠如盖,姿态随意,绿意盎然,除草是很仔细的,树下还有一条条小沟,似乎还有粪便的痕迹,可见管理是很细心的。

    这里就是土门的柑桔园。顺坡而上,身上暖洋洋的,走到一个三叉路口,选择向左。走不多久,水泥路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枯黄的蒿草之中显露的土路。还算平坦,大货车无法通过,农用车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土路蜿蜒伸展,先是下坡,再向左转,一个劲地上到山顶。输电铁塔,朴实的农舍,还有路边插着荆棘,防备他人闯入的菜地,有白菜,小葱,胡豆,还有萝卜。

    一个人独自闲逛有些好处,随心所欲,想怎么走就怎么走,想上哪儿就上哪儿,多数时间一个人低头赶路,让思绪随着土路弯弯曲曲,起起伏伏,高兴起来就昂起头,哼上几句歌,从《花好月圆》到《两只蝴蝶》。不过也得承认,一个人独行在陌生的地方,迷路和找不着北都是常有的事。从一户农舍旁边路过,想一路下山,越来越窄的土路却神秘的消失了,我被困在一片不见边沿的柑桔林里迷失了方向。和上次走通望州岗时一样,猫着腰,在柑桔树的绿叶下穿行,跳下土坎,绕过坟堆,认定一个方向,慢慢的向前摸索。时间尚早,心里不慌,终于看见了一户农舍那高高的屋脊,这就意味着我已经走出了困境。

    有些狼狈的绕过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我下了山,重新回到山下的那条水泥路上。彭哥的那栋楼房就在右边向我微笑,我这才明白,原来我只是在两三座山上兜了个圈而已。向后看,路的远方应该是仓屋榜,还有官庄。前者多年以前有一个篾匠师傅老夏曾邀请我去做过客,后者因为一座大水库和鸦官铁路而闻名,我的左边,也就是隔着一个鱼塘,就是通往土门的另一条道路。

    我如释重负的向土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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