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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 潇洒的去

    站在我家厨房的卫生灶台前,透过沾满油污的玻璃望出去,楼下就是刘家大堰小学灰色的围墙。

    围墙边上有一排贴着瓷砖的平房。第一间是一对从农村到城里打工的年轻夫妇,男的当保安,女的在超市当营业员,儿子上小学,每天早上,一辆摩托车载着一家三口离去;第二间也是一对夫妇,只不过是中年人罢了;第三间住的也是一对夫妇,年青人,小房里有个加工钳台和一些工具,门口的招牌上写着上门服务,从疏通管道到水电安装。剩下的几间房就是仓库和收费停车处。

    听人说,住在第二间房里的男人原本也有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惜,女儿已经有了十多岁,却一病不起,终于撒手人寰,这个男人被花季少女的离去的打击崩溃了,一蹶不振了,不知怎么想的,甚至把自己的房子也卖了,将钱花得一干二净,妻子也离他而去,也叫妻离子散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搬到这间平房里,,仅靠着社区居委会的200元救济款苟延残喘,很是艰难和凄惨。

    我所看见的情况并非如此。男子在那间单间前面用木板、石棉瓦和塑料布搭了一个小棚,大概是厨房,至少有了一个进退周旋的地方;他还捡了两个被别人抛弃的破旧的人造革单人沙发放到屋檐下权作座椅;经常可以看见一个高个子在房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据说这是一个三三〇的女人,“和他鬼混”,女人们这样评价那个女人。

    男子并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萎靡不振。被生活压倒的男人要么沉默寡言,要么卑恭曲膝,他却每天都精神抖擞的出现,和其他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和我们楼下麻将馆的女老板说些荤段子,逗得人一阵哄笑。他有时会叫来一辆摩的,高高兴兴地坐上去,呼啸而去;有时会端着一杯茶站在空地里晒太阳,眯着眼睛东张西望,夏日一件t桖,秋日一件夹克,早上起来还会很认真地漱口洗脸。

    从我家厨房的窗户看出去,可以见到他的机会最多就是中午和傍晚,都是吃饭时分。似乎有一张小桌,那种茶几似的小桌,桌上有几盘菜,妻子眼尖,说“伙食不错”,还有一瓶酒,他就坐在那个破旧的沙发上,美滋滋的开始喝酒吃菜。有时候还会有人陪着他一起吃饭,都是男客,一人一个酒杯、一双筷子、一个碗,不知是不是他的亲戚或者好友,男人很慷慨的给客人们倒酒、挟菜。我眼睛不好,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但从他们之间频频举杯的情况看来,他是高兴的。

    他是开朗的,很多时候都能听见他那浑厚的男中音,还有那很爽朗的笑声。他爱打扑克牌,“斗地主”,和牌友争得面红耳赤;也喜欢麻将,我就曾在我家楼下的麻将馆里看见过他的尊容:嘴里叼着烟,大手稀里哗啦的洗牌,还不停的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很兴奋,看来手气不错。一个靠着老父的施舍、靠着最低生活补助维持生命的人居然活得如此潇洒,这是我绝对想不到的,也是预料之外的,我着实有些吃惊。

    一个最深的印象是在去年的夏天,天很热,热得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晚上房间里像蒸笼似的叫人坐立难安,气温直指40度,用电量屡创新高,我们开着空调睡觉,他大概喝醉了酒,坐在我们楼下的空壩上自言自语,全是醉言,还唱了不少歌,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歌曲,一直唱到夜深才停。

    一个人老是在你面前晃悠,也就习以为常了,偶尔有一天,从沾满油污的窗户玻璃望出去,才发现不见了他的身影,连那扇平时总打开着的房门也紧闭着,就感到有些诧异,也有些不习惯,扭头问去,妻子在一边回答:“他跳河自杀了。”我有些震惊,也有些哑然,一个人就这样一走了之,撒手人寰了。

    事实上我很佩服这个男人的,遭受了无数次的挫折——虽然许多挫折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经历过无数的打击——虽然那其中有不少是他罪该应得,但他还是挺立着,既不像那些长叹短吁的人卑躬曲膝,也不像那些贫困潦倒的人那样辗转反侧,他依然爽朗的笑着,愉快的活着,喝着酒,抽着烟,打着架,玩着女人,然后在某个难以逾越的地方,某个无法面对的难处,果断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个人就应该如此这般。活得轻轻松松,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应该尽情享受生活的乐趣,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不论是幸福还是痛苦,至少可以无愧地说:“我走过!”而且是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对待结局,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是无可奈何;意外身亡,来不及交待会人死心在;一旦对生活失望了,厌倦了,就应该下定决心,斩断尘世,毫不犹豫地投入死神的怀抱。

    每一个人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不论是搅动历史风云的一代豪杰,还是身价亿万的富翁老总,不论是非洲黑乎乎的厚嘴唇妇女,还是喜马拉雅山下瘦小的尼泊尔男人,都是如此,只不过有些人扬长而去,而有些人恋恋不舍;有些人大笑而过,而有些人痛哭流涕;有些人心满意足,而有些人失望而归罢了。但最终还都不过只是剩下一副臭皮囊而已,现在连臭皮囊也不剩了。

    那个男人是被人发现死在黄柏河中,警察根据他随身的电话通讯录找到他的亲属的,他的弟弟给他办的后事。刘家大堰居委会找了几个人,把他在出租屋外搭建的那个木棚撤掉了,就在小学围墙外的空地上,把他留下的东西全部焚烧了,熊熊的大火足足烧了两天两夜,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走得幸福的,也是走得轰轰烈烈的。谁也不如他这样风流潇洒,来的干净,走的彻底!

    我也不如他!

    2007-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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