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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地鸡毛 书信武汉

    1979-12-31-练兄-武汉

    首先对你的生日表示祝贺,其次对你结婚周年表示祝贺,最后奉上新年的祝贺。

    “生日抒情”已经收到,这是一件通信,可是我却把它看作一篇文艺小品,文字流畅,语句工整,还颇有一番哲理,以至我看了一遍后还不知所云,另外再从头研读。教益一,是对生命的完结不再那么怜惜了。原来一想自己也将会老迈得不可步履,伸出来的手颤颤抖抖,说话吐词不清,就不敢再想下去了,那不明显是堆废物吗。很是钦佩马克思的女儿,女婿七十岁的时候,双双自尽的明智和勇气。如果把衰老看作灵魂的超度,岂不是欣欣然而快慰吗,宗教也可以正确利用了。好了,新年之际,这类话实在不应该多说。我们将在阴脢的天气里度过元旦“佳节”,迎来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真是刹风景,刹兴致得很。不管怎样,八十年代总比七十年代强,人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对我们来说,七十年代应该是最值得怀念的,因为我们的青春的绝大多数时光是在这个年代消磨的,可惜怀念的内容却是太少太少了,因为整个的社会生活都是不正常的,前七十年头自己代言,后三十年头可以说是正在建立正常程序吧,但毕竟还不是正常的。〔什么清查运动,什么调整阶级〕,不幸之中万幸,鄙人能够在这样的年代混迹于高等学府。八十年代我们将埋葬我们的青春,建立起家庭,领会烦琐的家务,如此等等,如果说我们之中谁作出了比较重大的成就,那又当别论,因为那时〔不妨设为年〕报上将以显赫的标题告诉世人,“青年xx家xxx”。请看今日之刘心武,杨乐,陈景润等辈不正是这样吗。好吧,我就祝你赚个“青年业余作家”的头衔吧,自然你会来祝我赚个“青年数学家”的头衔的,可这是我连想也不愿想的事。根据现在见到的关于数学人才的发掘和培养的文章和报道来看,我简直丁点也不沾边。在自然科学家里,唯有数学家是最不易造化的。前天晚上,我们系里举办了元旦晚会,我们系历来活泼不足,这个晚会是前几个月系团委就决定了的,虽然现在不兴跳舞了,〔指青年园舞之类。全院也大概只有我们系没有开展这个活动〕。可在台上唱的歌却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鸽子”,“哎哟,妈妈”这类的情歌;还有“马赛曲”,“阳春白雪”之类,真教人耳目一新。当然,我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观众。今年不知怎么的,院里元旦晚会举办得特别多,有的斑在系里参加了,还觉不过瘾,班里又举行了一次,据说是迎接八十年代,而又不仅仅是一个新年吧。

    我的助学金批下来了,自从去年11月份高校学生伙食标准提高后,助学金作了相应的调整,对以前写过申请的人重新考虑了一下,还是给了我一个丙等助学金8。80元和一个零用钱补助3。00元。这才是“党的光辉照我心”。在此要感谢你的帮助,你协助搞的那份“证明”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本想寄一张有华工主楼的贺年片给你,但没买到,下次写信看能否补偿。

    现在就结束我们的这次新年谈话吧,问小x好,祝你新年愉快。

    1980-3-2-练兄-武汉

    在宜十五天整,时间混得很快。春节期间除了到各家进行礼节性拜访外,哪里也没去。原计划到三三零去看看,因天气不好,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暑假回来再去。我觉得现在春节越来越没有意思了,孩提时代的那种“盛大的节日”的感觉已不复存在了,就是多年前关于春节的认识也没有了。想必我们都是有同感的。因为若干年来,我们是在一起过春节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从七三年春节开始的,要说较有意思的,要祘开始的那几年玩通宵的玩法。至于稍大后可以作为“客人”坐上桌子时,那种家家吃的吃的做法真是愚蠢透顶,现在,将来都难得聚拢了,但也仅仅是个“难得”的问题,总有一回还是会聚拢的。

    本学期只开三门课,每天平均只有三节课。〔当然大学上课从来就是两节接着上的〕。从安排上似乎较松,其实是多给一些自学时间而已。三门课都是难学的,体育课再也没有了,政治课暂停,共二十一个星期,七月十九号结束。

    1980-4-5-练兄-武汉

    见信后对老兄的处境颇为同情,想你仍同数年前一样,满心热肠,登门磕求手足之情,而每每大失所望,这是多么令人沮丧,心冷啊。就只有独立窗前,痛苦地让那些“呆板的,毫无生气的建筑物”占据自己的眼帘,这又是多么孤独和无聊啊。写到这里,不禁又触动了自己内心的一点隐私。我曾是那么的羡慕在宜的朋友们有不尽的家庭温暖,情人的爱,特别的是,他们现在都在精心设计和制造自己的小家庭。他们有工资,有门路,工作之余四处奔波,日夜操劳,发誓叫家庭现代化或接近现代化,而我呢,离家千里,独在僧门,对于朋友们的所作所为真是望尘莫及,天知道到时候我们有多大的差距。我家能力微弱,经济有限,能凑齐一套家具就可以了,(无疑,这是做的到的),小潘在这方面还是不错的,能谅解我们的苦衷,并能操劳大事,有时我真不敢相信,像她这样的人能满足这样低水平的物质生活。这使我想起阔佳人爱穷秀才的故事,可叹的是我不能有飞黄腾达之日报答她。总之一句话,我羡慕朋友们,并为自己的无能略感不安。但是,我也曾设想了一下我不到这里来的情景,也许我也和他们那样,正在苦心奋斗,选择家具式样,绕沙发弹簧,托人天南海北带床单,如此等等,并且我每月有四十多的收入,这样,电视机,落地音箱就不成问题了,(时髦的录音机我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是的,这就可以满足生活的一部分需要了,在这样的奋斗中也别有一番乐趣。但这样是否真的能使自己的精神得到满足呢,会不会有你那样的处境呢。74年底,75年初,以及77年高考复习前那日程,我还记忆犹新。74年底,安洁,立黎他们都下农村了,尽管宜昌还有你们兄弟俩,志坚,东明,可是我总感到格外难过日子。(这里也有刚进那个破烂的帆船社的缘故)。77年中间一段,我也是感到格外难过日子,想到那时,白天在单位做些不感兴趣的工作,(有时干脆是白混),晚上一个人呆在家里抱着收音机,或者凑在煤油灯下(不是常停电吗)看些并不精彩的书,(那时可不像现在能从大仲马到王蒙)。这不是和你现在差不多吗,否则我怎么会对你这样同情和理解。那种日子我是过怕了,(现在,有的同学在谈论什么工作最舒服的日子,我就用自己的亲身体会告诉他们,那不是青年人应该享受的)。现在,虽然日子有些紧张,清苦,但心情比较坦荡,精神比较充实,你看,我的心情不是很复杂吗,只有用“有一得必有一失”来。《增广贤文》有所谓“从小是兄弟,长大各乡里”。我想,这正是我们现在的写照,或说,我们现在的实践又一次验证这条“贤文”。也许人生都有这么一个过程吧。你是个“安家立业”了的人,就是围着妻子,孩子转转吧。等各位都穷忙,热恋完了,再一起好好聚聚〔而不是礼节性的拜访〕。我这样劝你,也是为我自己开脱。当你写信来时,不也是一种形式的“访友”吗,而我不是提笔难,就是落笔轻,不也是得到一种冷遇吗。你就原谅我们这样的小弟吧。

    1980-5-15-练兄-武汉

    我曾对你说过,我是不注重生日的。无名之辈每逢生日煞有其事的纪念一番,似乎到了历史的转折点,是一个划时代的时刻。一想起这点,我就觉得有些滑稽,因此就不那么重视它了。但正如你所说的,我们正处在青春的颠峰,能在这种时期的生日那天,有个三朋四友聚一聚,回顾展望一下自己的一生,不是没有意义的。

    你的信是4号写的,但若能在5号发的话,我就会在7号收到,也许你的所问就会更引起我的深思。(你问:“在这生日来临之时,你想起了什么?你做了些什么?”)可惜这信我在11号才收到,但不妨碍我的回答。我没想什么,做得也简单。那天中午买了两个荤菜(共六角钱)以示庆贺,并买了本书《牛牤》以示纪念,原准备照张相的,但这段时间头发较长,剃后又较短,看五月底能不能照一张。此时想一想,二十五岁啊,多么宝贵的年华,确实不免感慨万千。

    老兄结交深广,发于谭某婚礼上的翩翩思绪,我倒有些熟悉,只是谭某有些陌生。就此话题谈两点。一是关于婚礼,可以说一生中除了我舅舅的婚礼我参加过以外,不曾参加过任何婚礼,并且那仅有的一次都是极其老式的,极其乏味的。除了在电影上看见过男女搂腰跳舞以外,不曾看见身边的活人这样跳过。而什么园舞,则根本没有见过。所以,你所描叙的婚礼舞会,对我而言,只能凭想象了。但我觉得这是很有趣的。倘若能在我自己结婚前实地考察一番的话就太好了。重要的是,请你悉心探测婚礼上的种种奥妙,届时传教于我;二是吉迪其人,我基本同意你对他的评价,至于我对他抱有好感,记得在高中时,我用字画了一张锦旗,上面写道;永志不忘,给他。当然这是玩耍而已。但在当时及现在,我对他有一种感恩的思想。原因是这样的,那时他的座位就在我后面,他成绩居中,每次测验时,我看不到黑板,就请他帮我抄题,这就占去了他的考试时间,但他每次都热心(至少是不很勉强)答应了我的要求。这对运算并不很迅速,思路并不很敏捷的学生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我与他曾要好过一段时间,这你都知道。但现在,我可以发誓,他对我的印象不好,他离开我们的原因现在还是个迷,可以断言,他一定看穿了我们几个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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