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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五十 11.赵援

    赵援,我的朋友。

    胖胖的身躯,走起路来总有些摇摇摆摆的样子,弥罗佛般的和蔼面容,话未出口笑先至,而且笑得很开朗,其中还带有些许女子般的羞怯的成分。喜静不爱动,但聪明灵慧,从小就显露出学习的天赋,成绩很好,没事就静静的独自坐在某个角落里捧着一本书。不知时间,不知饥渴,也不知疲倦。

    他家住在这个宿舍二栋的一单元一楼,与我家所在的第四栋的直线距离不过五十米。他的父亲是民主人士,曾经担任过副市长,只是文革前就去世了,留下了一对儿女和妻子。他的母亲后来曾担任过早已被撤销了的城区的解放公社的党委书记,胖胖的,双下巴,眼神很严肃,每次与我相遇,老远就盯上我,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我则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倾听罗阿姨(我这样称呼她)的教诲。

    赵援比我小,又比我弟弟大,在那一段时间里他是我忠实的跟屁虫。那是一九六六年底到次年的春天,学校停了课,不用上学了,红卫兵运动已经席卷全国,街上到处是墨迹斑斑的大字报、标语口号,解放路两边人行道上用芦席搭成长长的大字报栏,贴上一层又一层的批判文章和宣布某某组织成立的大红通知。

    我当时在宿舍里属于年龄比较大的孩子,不甘寂寞,也不甘落后,也成立了一个组织,是拉着赵援,建新,还有几个连名字都已经忘记的差不多同龄孩子组成的,我们找到当时宿舍的黄姓管理员,他几乎没让我们费任何口舌就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的要求,于是,某个晴朗的冬日,从一栋建筑物的厨房的小窗口里第一次伸出了一面红旗,在温暖的阳光下猎猎起舞,其上红底黄字十分醒目;红卫兵高战斗队。

    我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锈迹斑斑的油印机,油腻腻的油墨,厚厚的一摞纸张,还有铁笔和钢板,就在那间不足五平方的厨房里依样画葫芦的印了许多传单,用心的在木板上雕刻毛主席头戴军帽的侧面像,加印在自己创作和转抄的传单上,还盖上了我们战斗队的大印。入夜以后,几个人爬上海鸥商店(如今是解放路建行所在地)的楼顶,当时那座楼可是宜昌数一数二的高楼,拼命将传单撒出去,望着传单飘飘洒洒的从天而降,街上南来北往的人群全都抬起头望着我们,心里充满了满足。

    当时位于解放路的解放电影院,福绥路的工人文化宫,陶珠路的汉剧院,云集路的京剧院经常是红卫兵聚会的场所,每每有消息说有活动,我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举着队旗,带上自己人也去赶热闹。那时两派已经开始矛盾激化了,会议正在进行,台上的发言人慷慨激昂,台下秩序井然,突然有人闯了进来,举着旗,喊着口号,来的人越来越多,把过道挤得满满当当,还冲上主席台。我有些怕了,感觉有些冷,浑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打哆嗦,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掩饰着自己,放开喉咙,和大家一起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后来,我出事了,战斗队也就无疾而终,但我与赵援的良好关系一直保持着,学校复课以后,他继续读书,初中、高中、武汉上武汉大学,大学里两人书信不止,颇有些惺惺惜惺惺的味道。毕业后他随女朋友到襄樊气象学校当老师,改革开放大潮兴起的时候,他下海经商,几乎是第一批到达深圳的淘金者。

    我们的联系就变得断断续续了,我结婚时,他特地前来祝贺,对我有一个竹制的书架赞不绝口,说是去过不少婚房,就是没有书架。后来,我所在的工厂转到珍珠路以后,他也曾去过,那时他已在深圳,搞什么高楼供水设备,我不懂,他解释了半天,我还是不懂。只是我不明白,是什么力量将一介书生变成一个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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