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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亿的星辰;千亿的幻梦。 废稿

    用第一人称开写

    结果受到很大的反弹

    没人有兴趣知道主角的心情与心路历程

    只好重写

    废稿对外释放

    ※※※

    之二银杏之卷

    艾尔铁诺历四一八年,建国历经四百年,传国至第四代的大帝国,因瘟疫、水灾频繁袭击,国内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又遭遇境内蛮族兴兵作乱,局势动荡,开国四百年来未有之衰。

    出身于白鹿洞的周公瑾元帅,率领白鹿洞子弟成军平乱,历时数月,大破蛮族于景阳岗,在即将扫荡歼敌时,蛮族进行联合,于新任盟主的统帅下,对艾尔铁诺高举叛旗。

    艾尔铁诺军连续败阵,周公瑾再次奉命出击,与蛮族联军对阵沙场,爆发了其军旅生涯中最惊险的一战,死伤难以计数,重创艾尔铁诺元气甚深。

    而在这场战争中,有些不记载于史册上的隐约传说,流传在少数人的耳语间。为了忠实记载这些传说,我,将与星光同在,整理所有耳语传递的故事。

    雷因斯·蒂伦王立史学图书馆宫廷诗人

    ~~天地有雪

    ※※※

    艾尔铁诺历四一八年十二月艾尔铁诺中都

    从年初开始,中都就很不平安,来自帝国领内各地的消息,让市场上各种民生物资的价格,涨过一波又一波,从最开始的通货膨胀,渐渐恶化成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窘境。

    这并非是可以轻易说笑的事情,中都虽然是帝国王都,四百年来的繁华昌盛所在,但本身并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一切粮食与民生必需品都要从外地运来,可是从去年开始,激烈的蝗虫与水旱灾就袭击艾尔铁诺的国土,从北到南,这块本就未算肥沃的土地,被蹂躏得体无完肤。

    土石崩流、赤阳旱地,东部水深,西方火热的困境,让艾尔铁诺的粮食产地严重受创,千万亩良田化作凄惨的淤泥与干涸地,而死在连场天灾中的尸首广盈于野,几乎每一处河流都看得到腐烂的浮尸。这些腐败的东西,造成了灾后的役病蔓延,让整个局面被弄至一个不可收拾的地步。

    世代生长于天子脚下,中都的市民对外地灾情并没有那么关心,只是单纯从市场的物价变动,隐约感受到外头世界的变化;真正令他们有深刻感觉的,是那些不时高喊要进攻首都的凶恶蛮族。

    蛮族问题,在以前大石国统治这块土地时便存在,艾尔铁诺取代立国后,问题越演越烈,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蛮族骚扰地方,被军队血腥镇压的战争消息。

    顾名思义,所谓的蛮族,其实是未接受文化薰陶,被隔绝于文明圈之外的混血人。本来依照白鹿洞“有教无类”的伟大口号,这些蛮族不该成为问题,但是蛮族中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一支,被唤作‘鬼夷’,或是头上生角,或是身上有着奇特的花纹,这族人并非单纯的精灵或兽人混血儿,而是当年九州大战的遗留物。

    两千五百年前,魔族进犯人间界,进行几乎全面性的统治,因此诞生了不少人与魔的混血儿,当魔族撤回魔界,这些混血儿一个也没有被带走,全部留在人间界。雷因斯·蒂伦对这些混血儿采取驱逐、锁国的政策,所以他们除了极少数流亡武炼外,多数都仍选择留在风之大陆西北一带的精华土地。

    …那恰好也是白鹿洞势力最强大的地方。

    以守护人间界正道自命,白鹿洞就不允许这些流着诅咒之血的孽种太好过,不但以“魔鬼遗留在人间的邪种”之意,给予人魔混血儿“鬼夷”的称呼,更在各方面打压鬼夷人,用各种方法削减鬼夷人的存在数目。

    相较于有着救世主“月贤者”陆游坐镇,掌握压倒性资源的白鹿洞,鬼夷人一开始就是打着一场永无胜望的战争,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背上原罪,无奈承受起沉重罪名的鬼夷人,为着生存权利而抗争,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压力下,鬼夷人爆发出强悍的生命力,每隔百年,总有才能超群的强手出现,率领族人与人类抗战,即使强势如白鹿洞,也无法在这场持续两千年的种族斗争中灭绝对方。

    在长年的战斗中,某些传说在风之大陆上流传,据说有三样被通称为“三神器”的神物,在鬼夷族中流传,每一样都具有莫可匹敌的威力,只要能得到其一,就能够让一名平凡人横扫千军。

    有人说,这三样神器来自九州大战时期的魔界皇族,是名匠隆·贝多芬的得意作;有人说,三神器来自雷因斯·蒂伦,是那个疯狂白家的颠峰成就;有人说,是来自异大陆的旅客,将这不属于风之大陆的强绝神兵弃置于这片土地上。

    无数的传说与谣言,增添了三神器的神秘,让人们对之更为敬畏,而到最后,人们只能确定两件事。

    一,三神器始终在鬼夷族的手上辗转流传,不住有异种强人持三神器出现,对抗白鹿洞的正派武者。

    二,这是支持鬼夷族人生存的一个信念,传说将来的某一天,某个真命天子会集齐三神器,当三神器合一,消失已久的天位力量即将重现,得到这股力量的王者,不但能够超越垂垂老矣的陆游,更能够强绝天下,成为风之大陆的至尊霸者。

    三神器的传说,在鬼夷族的兴衰历史中不断出现。当风之大陆西北的政权由大石国变为艾尔铁诺,鬼夷族与人类的冲突,变本加厉地发生,在艾尔铁诺大军的一再追杀中,鬼夷族死伤狼籍,但随着人数减少,里头也不断出现勇猛战士,分别持有三神器之一,连续重创艾尔铁诺军队。最近一次是两年前的战争,鬼夷族的游击兵奇袭中都,直逼近中都城外两百里,杀声震天,差点就要破城而入。

    挽救这个致命危机的救星,是身为月贤者得意弟子的公瑾将军。他及时号召邻近区域的白鹿洞子弟,组成一支儒军,发动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战,不但击破进逼中都的鬼夷人,更展现个人武勇,在阵上一剑斩下了鬼夷族主的首级,声威大振。

    景阳岗的惨败,让人数日渐稀少的鬼夷族受到重创,再也不能维持军队作战,族人因此作鸟兽散。可是,这么一来反而演变成更糟糕的危机,由于密集的天灾人祸,艾尔铁诺动乱频仍,太多难以生活的百姓落草为寇,自己组成了盗贼团,骚扰地方,烧杀掳掠,而散往四面八方的鬼夷族人恰好被各个盗贼团所吸收,利用他们的战争心得,与地方军对抗,动乱就似风吹野火般迅速蔓延。

    从城外最新得到的消息,成千个盗贼团即将以鬼夷族人为中心,在某处地方举行结盟大会。在结盟大会中,失落已久的三神器将会出现,并且集结起来,在统一领导的指挥下,将团结成一个足以与军队正面匹敌的武力,然后浩浩荡荡地杀向中都。

    这个消息传来,令中都市民慌如惊弓之鸟,仓皇不知所措。艾尔铁诺的士兵素质如何、战力如何,每天都亲眼看得到,除了腐败与堕落,这些穿着盔甲的士兵,早已无复开国时的森严气象,任谁都不敢想像,当那群蛮族与盗匪破城而入,在城内恣意烧杀,会是怎样的地狱景象。

    幸好,事情还不算绝望,在百姓们的不安与期盼中,一名近似守护神般的男人将在今日重返中都,那是前次击破鬼夷族乱军的英雄,虽然之前他只是在白鹿洞内协助处理事务,并未实际出世入仕,但首次统军上阵,展露的军事才华让人惊艳,而立下的傲人武勋,则满足民众对英雄人物的崇拜,也倍添士兵们的信心。

    更重要的是,他的现身,就代表了白鹿洞最高统帅“月贤者”陆游的意志,鬼夷族将再也不足畏惧,白鹿洞的正道之光,会把这群流着污秽之血的异种蛮人从大地上抹去。

    英雄,即将归来…

    ※※※

    英雄,即将归来。

    是吗?

    我很清楚,事情并不是这个样子,人们只不过是把英雄的形象与期望,套在一个能够解救他们的短暂希望上,如果他们知道所谓的真实,知道所谓英雄的真相,这些在过去两千年里,被我、被我们、被白鹿洞所随意操弄的愚民,就会知道自己何等可笑。

    操作情报、影响舆论,这些把戏并不是千叶家的专利,香格里拉那群妓女所用的技俩,白鹿洞一样能够驾轻就熟。

    所以,当我骑着白马入城,两旁的愚民鼓舞振奋;当身旁来自白鹿洞的后进子弟,试图提醒我这一点时,我不作任何回应,将心里所有的情绪,都锁在表面的那张金属面具之下。

    一张完整的金属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造成的感觉应该无比冷漠。可是,看在单纯仰仗我保护的人们眼中,那种冰冷就会变成了不可侵犯的威仪。中都的所有百姓都深信,这名青年将军会代替他的剑圣师父,执行人间界的公理与正义,只要有他在,那些会危及中都的蛮族盗匪,绝对不会是问题。

    呵……真是无聊的想法。

    距离上次来到中都,已经快要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头,这个腐败而愚蠢的都市没有任何改变,人们依旧贪婪,依旧勇于向我展示他们的愚蠢,这些人永远不会想到,正是因为他们的高傲与贪婪,不愿意与异种蛮族平等共存,所以才会恶化到这种只容许一方存活下去的局面。

    生态系的稳定循环,自来就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群本来应该遭到淘汰的东西,每次遇到危难,就会像白鹿洞哀嚎求救…腐败而软弱的垃圾生物,却也是白鹿洞能够不住操弄他们生死的主因。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所谓的亡国危机,都只是白鹿洞操作之下的结果。

    没有白鹿洞的放任与背后支援,有若一盘散沙的鬼夷族怎能苟延残喘至今?又怎会壮大到这等地步?当然,这些事情连鬼夷人自己也不晓得,在那群低等蛮子的认知中,他们只是遵循自己的意志与热血,向压迫他们生存的人类作出反击。

    他们不知道那些总是适时出现的神秘援助,究竟来自何处;他们也更不会知道,那三件被称作“三神器”的破铜烂铁,其实只是三件原自白鹿洞的魔导器,靠着吸摄使用者的精血,发挥威力。使用者的修为越高,使用的力量越强,就越是损及自身寿元,而若当真有某个傻瓜集齐三神器,在三神器会齐的那一刻,就是那可怜傻瓜的死期。

    天位力量奥妙神秘,岂是三件破烂道具能够促成的?要凭此超越强天位的千年修为,超越那个迄今仍在不断苦练的剑圣,更是绝没可能。

    但是,就是有人相信这些遥不可及的神话,中都的这些愚民相信,那些为此争夺、付上生命的鬼夷人更是深信不疑。白鹿洞操作人心的手段,在这一点上获得了相当的成功,给予人们一个虚伪的希望,把人们引向我们所指点的方向。

    这次,我再度授命出发,由于月贤者在半个月前进入深度闭关,完全与外隔绝,一切命令改为宿老堂发布,但整个计划的中心部分,就与三百年前拟定的那样,毫无分别。

    为了要执行这计划最后的一个步骤,我亲自出马,预备率军剿灭鬼夷族,而在形式上来说,由于要表现对艾尔铁诺政权的尊重,领军的我必须来此谒见皇帝,确认统兵时候的正统性。

    无聊与无谓的行为,但白鹿洞的儒派长老们却喜欢它,仿佛作过这些正名的动作,能够让他们感到无上的快慰。只是,明明已经将艾尔铁诺当作预备要处理掉的对象,一面在计划毁灭它的同时,一面又要尊重它的正统王权,这种两面作事的阴险心态,让我对这个学派感到非常有意思。

    “开门!我是白鹿洞的周公瑾,受到艾尔铁诺皇帝的邀请而来,请打开皇城大门。”

    呼喝声结束,把守皇城正门的侍卫们甚至不待我出示信物,就连忙把城门打开,不敢阻拦我这名据说流有王室血缘的皇亲国戚。

    中都皇城的正门,是建城时由师父陆游亲自设计,除了是用重逾千斤的合金打造,更由不同派系的术者连续施布四十九层结界,得到叹息之壁的美名,当皇城外发生变故,只要关起这扇正门,就算是千军万马一起杀到,也只有望门兴叹的份。

    这两扇门,是用来象征艾尔铁诺政权的稳固,也是对世上夸耀我们现时所拥有的技术与成就。在消失已久的天位力量重现之前,相信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它破开。

    独自策马站立在门口,,看着那两扇十尺高的沉重大门缓慢开启,我分外感受得到建筑的华丽与宏伟,感受得到那股王者独有的气派。

    然而,这股气派如今已是徒具其形,再不具有建国时的旺盛生命力,一如那座被守护在不破之门后的华丽宫殿,除了奢华与隐约流露的破败之象,我再没法从里头感受到任何东西。

    “真是无趣啊…才短短四百年而已,就已经堕落成这样子了…”

    叹息之壁的建筑,还有整个皇城的建设,我都奉命参与其内,甚至还执行师父的密令,在瞒过所有白鹿洞长老的情形下,于皇城地底埋下大型法阵,预备长期吸纳整个都市的山川元气。

    而今看来,法阵仍在地底稳定运作,山川地气还维持着充沛的能量,但是宫殿上方所漂浮着的气息,却没有任何王者的感觉,这多少是因为王位所托非人的理由。

    艾尔铁诺的曹氏政权,由一介武将之身,篡夺大石王朝的皇权,获得白鹿洞支持后建国,原本就不是什么杰出人物,传国几代后,在五十四年前由本代皇帝曹寿接掌帝位。

    生性懦弱,无德无能,这个名为曹寿的男子,在未即位之前,就只是一个整天贪图淫乐的垃圾东西。没有争夺地位的野心,也没有能够承担起帝王重任的能力,皇帝之位本该与他无缘,然而五十四年前的一场刺杀,前任皇帝与所有继承人在鬼夷族的刺杀下死于非命,从剧毒料理中侥幸生存的他,在幸运即位为皇后,开始了一连串的荒唐执政,也因此让白鹿洞提早决定覆亡艾尔铁诺。

    在曹寿的众多荒唐行为中,最让人想要耻笑的一点,就是他无比旺盛的繁殖企图心。

    他似乎认为,那场刺杀令得正统皇族人丁单薄,而现在存活着的远近亲戚多是庸碌之辈,所以只有多生子嗣,才能够延续正统皇族的血脉,多诞生可信任的优秀人才。因此,从即位那天起,

    他似乎认为,那场刺杀令得正统皇族人丁单薄,而现在存活着的远近亲戚多是庸碌之辈,所以只有多生子嗣,才能够延续正统皇族的血脉,多诞生可信任的优秀人才。因此,从即位那天起,他把繁衍后代当成自己的存在意义,整天就是作着最原始的交配行为,荒唐的程度,堪称古今昏君之最。

    在荒唐的行为中,也有一两件令曹寿自以为得意的“计谋”,其中最让人瞠目结舌的,就是现在我眼前的那串马车队伍。

    守城的士兵告诉我,那支队伍半刻钟前刚刚奉召进入皇城。队伍中心是一辆相当豪华的马车,周围是身穿兽皮装、手执尖插的武装护卫。奇特的打扮与车辆装饰,说明这辆车是来自武炼的事实,而里头所乘坐的贵妇,是当年被选下嫁武炼和亲的侍女,这名拥有兽人血统、被赠公主头衔出嫁的侍女,如今已是武炼豪门麦第奇一族的族主夫人,并且育有一名即将接掌族主位的儿子。

    和亲的基本效果达到,但与丑闻有关的事实,总是纸包不住火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年那名侍女和亲麦第奇家的时候,肚子里装了什么。能够对这样的行为自以为得意,这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在事隔十多年后,仍明目张胆地召麦第奇家夫人回国“省亲”,这只能说他的愚蠢与羞耻心更远在一般标准之下。

    君不君,臣不臣,有作出这种行为的君王,有放任他作出这种行为的臣子,这就是当前的艾尔铁诺,一个已经没有生命力、没有继续存在必要的国家。

    该是进行百年计划的最后一个阶段,开始在这片大地上改朝换代的时候了。

    身在艾尔铁诺的中都,我仰望片片雪花从空中飘缀,伸手拈起其中一瓣苍白,看着它在指尖迅速消融,那种梦幻不实的感觉,一如这个国家的未来。

    我的名字是周公瑾,艾尔铁诺历四一八年的冬天,我还非常年轻,这是…我年轻的故事。

    ※※※

    在下雪天里整军出击,对任何军队来说都是考验,然而,当那支扛着“周公瑾”三字大旗的独立军队离开中都,朝中都外围的防御关卡前进,开始布下阻挡鬼夷族的防线时,本应该身在队伍中指挥的我,却已经离开艾尔铁诺,进入了武炼。

    鬼夷族这次同盟大会的所在,就在武炼境内,一处靠近边境、名为“鹏奋坡”的地方。来自各地的盗匪、鬼夷族的残存遗民,都会在一月之前赶到此地,选出联盟的领袖。

    鹏奋坡大会的规模虽然不小,但鬼夷族人只占与会者的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参与者还是人类,多数都是盗匪马贼之类的角色,或是一些不得意的武者、剑士,想要藉着乱世动荡的机会,找寻飞黄腾达的机会。

    脱下了掩盖整张脸的面具,经过适当化妆,我不再是艾尔铁诺的将军,而是恶名昭彰的血影旅团团长,周瑜。

    长年执行各种影子任务,我在各地都有许多不同的掩饰身分,血影旅团是我组织起来的一个马贼集团,专门击溃艾尔铁诺的军队,“合法”地做一些烧杀虏掠的行为。要杀掉某个人,可以靠暗杀;但要杀掉某一群人,或是广及整个城镇的灭口,这样的集团就会派上用场。

    上次鬼夷族惨败于景阳岗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帮助鬼夷族突围,免于被消灭命运的就是血影旅团,所以我们现在很受鬼夷族的礼遇,远比其他的人类集团吃香。

    当然,所有旅团成员都不知道我的身分,他们只是单纯认为,团长是某个对艾尔铁诺心存恨意的落魄贵族。事实上,我对艾尔铁诺没有恨意,我只是…没有感觉,一如我对世上的其他事物那样,没有半分感觉。

    观察这次大会选出什么样的人来,是我此行的任务,也是改朝换代大计的最后一步。

    不让人间界受到魔族侵略,是白鹿洞存在的意义,而为了让人间界能够自强不息,持续维持斗争是白鹿洞两千年来的不变策略,因此,大大小小的战争从不曾停止过,而当白鹿洞扶植的正统王朝失去了活力,长老们就会另外寻找替代对象,暗中支持、扶助他发动战争,改朝换代。

    无论坐在帝皇至尊之位上的人是谁,都没有意义,都仅是一个可以被白鹿洞随意操弄生死的傀儡。这一次,在计划中被选为执行者,预备给艾尔铁诺政权最后一击的,就是鬼夷族,只不过这些可悲的东西们永远不会知道,即使他们攻破了中都,占据了皇宫,那都不过是一瞬间的幻梦。

    因为人间界的王者之位,不可以落在混血的异种手里,取得帝皇名号的,必须是被白鹿洞认可的人类,所以,鬼夷族将在覆亡艾尔铁诺政权后,被彻底消灭,而取代他们成立正统王朝的人选,目前并没有决定,但根据长老们的说法,师父似乎已经有了预备人选。

    我对国家兴亡不感兴趣,连续几百年反覆做着同样的工作,改朝换代早已变成了一项让我没有感觉的平淡工作,所以这次才会决定由鬼夷族掀起叛逆战火,希望这些蛮族能够给我枯燥的工作带来一些乐趣。

    “周瑜大人,我们该要决定人选了,请您做最后裁决吧。”

    身旁的副手唤醒了我的失神,这个叫做蒋忠的年轻人,是被我在一处农村中找到,屡次提拔的人才,在武功与智略方面,资质不算特别突出,但做人诚实可靠,能够把交付给他的任务妥善完成,是个可靠的助手。

    “持有三神器的继承者到现在都还没出现,各势力的首领决定以实力推举盟主,每个势力可以有两个名额参加,我们血影旅团除了团长大人,还要推派谁呢?”

    三神器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这一点也不奇怪,原本这就是我两个月前刻意散布的谣言,用意只是拿来当个借口,把鬼夷人集合起来,看看到时候是否会真的出现一两件,现在没出现,这也理所当然。

    “不用麻烦了,我一个人上场就可以了。”

    传说中的继承人没有出现,那就是手底下见真章,来此参加结盟大会的各势力推派人选,在单纯比画、不伤人命的前提下,分个实力高低。我的任务只是暗中操控这次战争,没有必要夺取盟主之位,也不需要全力以赴。但是…如果这些人当真如此不济,那么抢个盟主宝座来坐坐,强势主导一切进行,也可以早点把这枯燥工作结束。

    鹏奋坡上,鬼夷族砍树伐木,在茂密森林里清出了老大一片空地,中心部分搭出了数十个大小擂台,来此参与大会的各方势力围在周遭,人马多的就搭建营帐,势单力孤的小集团就只能餐风露宿,席地而坐。开辟出来的道路上,插满了旗帜,上头或是画着代表各个势力的图案,或是写着誓言打倒艾尔铁诺的文字。

    放眼看去,整个被森林所拥抱的山谷,旗海飘扬,人强马壮,诚然声势不凡,但这群号称十万的虎狼之辈中,当真存在能让我眼前一亮的人物吗?亦或是…只是十万堆垃圾群,当他们覆亡艾尔铁诺后,自己也将被一扫而空?

    “真是…无趣啊。”

    我发现自己最近似乎常常这样感叹,但是这一次,我的话似乎说得太早。北边的阵营忽然骚动起来,好像有某个大人物来到现场,引起了人们的喧哗。

    “蒋忠,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蒋忠所带回来的答案,确实让我感到吃惊。

    本来照政治关系来说,武炼是艾尔铁诺的臣属国,像这等叛逆大会在境内举行,应该要负责剿灭,但由于艾尔铁诺国势中衰,这种号令关系已经不存在,只是徒然剩下表面敷衍而已。但就算只剩下表面也好,拥有这块领地的麦第奇家第一继承人亲自到场,参加这大逆不道的聚会,这确实是一件出我意料的事。

    来的人确实是忽必烈,为他开路的那十二名兽人,是他刻意栽培的十二铁卫,每个也身负不同的技艺,从迈步走路的姿态来看,十二个人还修练某种特殊的合击功法,听说忽必烈擅长行军布阵,必是为这群精英手下设计了合击阵形。

    被这样的一群人围在中心,大概非常有虚荣感,或许是种很有意思的感觉,那么,也许我该考虑自己来组个什么铁卫团之类的…

    在十二铁卫的中心,那个看来相当年轻,身材高大壮硕的伟岸汉子,最近这些年中我已读过他的资料无数次,对他知之甚详。

    忽必烈·麦第奇!麦第奇世家的第一继承人,资料中的他喜好新奇事物,屡次在麦第奇家推行各种新措施,为古老部族带来新生命力,虽然多半是以失败作收场,但却是白鹿洞密切注意的新人物。

    隔着远远距离遥望,我更肯定他是个比资料中更麻烦的棘手人物,背后的长刃巨刀虽未出鞘,但杀气与霸气已如海潮般连涌而来,单单只是站在那里,谈笑风生间的气势,已经把周围的一众庸才压得黯淡无光,成为人群中最亮眼的所在。

    这个汉子…很不得了,只要给他时间,让伏龙能得天时,我就有个预感,在未来的百年内,他将会在风之大陆上掀起连串风云激变!

    不过,那是在未来的事,目前我很肯定,除非我手下留情,否则这个智略与武功都尚未成熟的伏龙,会在我手上败得极为凄惨。追随恩师陆游百年,我所修练的白鹿洞神功进境奇速,除非传说中的天位力量重现,否则当今风之大陆上,只有三大神剑和少数一两人能够令我挫败。

    “蒋忠,忽必烈身旁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道,那个是个女孩子…没听说麦第奇家有什么杰出的女性人才,而且,头上有角,是鬼夷人。”

    确实是个很奇怪的少女,个头小小,抢眼的红色短上衣、翠绿色的短裙,站在忽必烈的魁梧身躯旁,看来格外娇小;虽然是鬼夷人,却没有阴森的感觉,笑得像春花一样灿烂,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团长大人,她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咦,她在对我们笑,在对我们笑耶!”

    “镇定下来,你这是什么样子。”

    “好可爱的女孩子…不知道是忽必烈的什么人?他还没成亲,也没听说有鬼夷人的姊妹,咦?该不会是他的爱妾吧?”

    “…不要胡说。”

    很难得地,我对蒋忠的话感到些许不悦,不过那只是短短一瞬间的感觉,接着,我们就开始进行比武。

    鹏奋坡上聚集了十万多名来自各地的盗贼、蛮人,推派出来打擂台战的人数过千,但其中值得我注意的,只有忽必烈一个人。

    我并没有使用最拿手的剑,而是取了一把马贼最爱用的斩马厚刀,尽管兵器并不趁手,又不能使用白鹿洞刀术,但我依然挥洒自如,使着我所修练过的武炼刀法,挥、劈、削、斩,刀光在我手中如流水变幻,忽如雪花盖顶,忽如水银泄地,欲强则强,欲弱则弱,水云流畅,就这么轻易过关斩将,一路上毁物、碎尽敌人兵器,却不伤人命地把敌人扫下台去。

    这不是仁慈,只是有心炫耀,但是当底下的血影团员和群众欢声雷动,喝采如潮,我心中却只觉得无聊,趁着比斗的闲余时间,观察忽必烈的武功。

    同样使着武炼风格的刀术,他的一斩一击充满霸气,把麦第奇家的紫电神功推升到另一个境界,每一记刀斩都像是融入天地风云之变,如似轰雷、如似邪火狂飙、如似长风万里,四象相济,从至刚至阳中,生出刚柔并济的巧妙变化。

    这头兽人确实是武学奇才,我很讶异曹寿的血统能生出这等人才,或许是母系的血缘占上风吧。不过,我的结论仍然没变,若给他时间,忽必烈会是个很可怕的敌人,但此刻他的武功只具雏形,不够细致,还存在太多空隙,如果认真动手,我可以在十招内取下他的人头。

    (但是…他为何要来参加这场比斗?资料上说他是个武痴,他只是单纯为武而来?还是想要来争取盟主之位?)

    如果忽必烈有心夺取盟主位,反抗艾尔铁诺,那么这人也还算是一名值得扶持的对象,只要他声明效忠白鹿洞,而白鹿洞的长老们同意让一个兽人为皇,那么,他可以早一百年完成他的梦想霸业。

    (唔…那个是…)

    我留意到,除了忽必烈之外,与他同来的那名鬼夷少女也下场参战,在擂台上施展轻巧的身手,像是一只灵活的小鸟般,把一个又一个的笨重对手撂下台去,虽然没办法像我这般全不见血,但她确实也是贯彻“最少杀伤、最大胜利”的人。

    参与战斗的人数,出乎意料的多,看来不自量力的人实在不少,证据就是,连场战斗的结束,出乎意料地快,大概只是两个时辰过后,过千人的比斗就只淘汰剩下前八强。

    我成为八强之一,这是再理所不过的事,但当我站上擂台,心里却只觉得可笑与屈辱,为何我的对手是一名只有十来岁…考虑到他脚上的高靴后,甚至可能不满十岁的小鬼?

    鹏奋坡的会盟与比武,完全是受到操控而举行,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但我却不喜欢自己受到愚弄的感觉。为何我要沦落到和一个这样的小鬼比武?这不是在做武术指导,也不是在玩家家酒,刚刚的混战中,我没有看到他是怎样脱颖而出的,但是对于自己要和这样的对手比武,我感到很不愉快。

    “干什么?你看不起我吗?如果你觉得和年纪小的人比武很羞耻,等一下被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你千万别丢脸得哭出来,那样连我都会觉得没面子。”

    小小的个子,说着狂妄的话语,还很没礼貌地抬手用剑指向我,真是欠缺家教。不过,我意外发现了某件事,尽管身上的衣着破烂肮脏,但这名人类小鬼手上的剑与剑鞘,却是用上好合金所打造,价值不斐,普通人是不可能拥有的,这让我联想到,他或许在隐藏着自己的出身…就像我一样。

    不过,鹏奋坡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隐藏自己身份的人不晓得有多少,我并不在意一个小鬼的背后有什么身分。在我眼中,足堪与我为敌的人,只有一个忽必烈,但他却正面临一个很错愕的局面。

    当初分配比武对手的人不知道是谁,但这名未来的武炼霸主无疑抽了一手烂牌,当他轻易打倒层层对手,终于来到前八强的位置时,却在擂台上碰到了自己人,那名如同兔儿般活泼灵动的少女。

    如果要争取盟主大位,他应该很快就打倒这名鬼夷少女,进入决赛。又或者她本就是麦第奇家派来清垃圾的帮手,既然与忽必烈对上,很快就会宣布弃权,退出赛事。

    无论如何,我感到一阵振奋,近年来能令我感到期待的比武已不多,但忽必烈…呵,我在决赛等着你。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远出我意料,忽必烈站上擂台之后,并没有抢攻,甚至连背后的豪迈钢刀都没有拔出,只是两手交叠,像是一座沉默的大山般,静静看着眼前的鬼夷少女。

    和忽必烈的高大身材相比,那名鬼夷少女的娇小柔弱,仿佛对方一伸足就可以把她踩死,尤其是凝望着忽必烈雄伟如巨山的霸者气势,这种对比的感觉就特别强烈。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当这句话从忽必烈口中说出,正在全神关注这场战斗的所有观众,爆出哄然大笑,因为双方胜负比数实在太过明显,甚至有人已经在猜测,依照兽人的凶残本性,当这名少女选择坚持要战斗下去,被触怒的忽必烈肯定会以最残忍的刀法,将这名花朵儿似的小美人狠狠虐杀。

    可是,我却觉得事有蹊跷。资料中的忽必烈,有着水准以上的智慧,我不相信他是个光会逞弄个人武勇与血气的男人。

    忽必烈,你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我凝视往忽必烈的方向,和他一样在等待着少女的回答。

    “嗯,谢谢,可是…已经决定了。”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鬼夷少女浮现蕴含歉意的笑容,向忽必烈盈盈一礼,而忽必烈却没有回应,只是在众人都期待他拔出那柄霸刀的那一刻,猛地转身,朗声向全场说话。

    “各路英雄豪杰,忽必烈·麦第奇今日来此,只为技痒难耐,一心与天下英雄论武比试,结交朋友,对于盟主大位,并没有半分兴趣,如今兴致已尽,无谓耽误各位的大事,决定就此弃权,退出选拔,祝各位霸业有成,扬眉吐气。”

    忽必烈这段话纯以内力送出,一字一句,响亮如雷,却又清晰入耳,当回音碰到山谷荡回,满山皆鸣,当真是有如龙吟虎啸,气吞天下,全场众人无不相顾失色。

    但是当他抱拳说完这一段,表示将弃权退出后,却忽然伸指指向身后的少女,口气严厉地说话。

    “这名女子不是我麦第奇家的人,与忽必烈也没有交情,从今日起,她要做的事情与麦第奇家没有半点关系,也绝不会从麦第奇家得到任何援助,请在此的各路英雄为我作个见证,请!”

    厉声说完这段警告,忽必烈抬手抱拳,飘然下场,与他那十二名铁卫一同离去,刚毅绝决,竟是连多留半刻钟看完赛事结果都不愿意。

    突来的变化,所有人都给弄得傻住,傻傻地看着忽必烈下台离去,还是忽必烈身影消失前,刻意以内力将背后霸刀弄出一声如雷炸响,这才让负责主持的人们清醒过来,宣布由于忽必烈弃权,那名少女不战而胜。

    可恶的忽必烈,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对这变化感到吃惊,要说是大意也可以,但由于对手是一名毛头孩子,我就没有任何必要去刻意留心,只要以半分精神去舞刀拆解,剩下九分半的精神继续思考。

    只是,蓦地闪过眼前的血光、面颊上的痛楚,告诉我今天又再一次地失策。那个孩子…再大个两岁或许算得上青年,当剑握在手上、当剑在他手里绽放光亮,赫然生出了一种我不能理解的变化…说是变化可能不够,因为在那一瞬间,平实无华的长剑仿佛得到生命,一下子活了过来,令我精妙的防御刀网相形见拙,闪电突破,在我身上留下记号。

    “在战场上发呆,这是代表你看我不起吧?我看出你没有全力以赴,所以我劝你最好拿出实力来,否则等一下你不只会被打得当狗爬,我保证你会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娘们似的。”

    趾高气昂的小鬼,但是他手上的剑却不容忽视,在白鹿洞练剑时,我从未见过哪个后进弟子的剑,有这样凛冽的光彩,就连长老们都远远不及,竟能一剑伤我。他这样的小小年纪,自然不是因为长年苦练,而假若这些是他的天份,那么假以时日,这孩子的剑会比忽必烈的刀更可怕,而这正是师父所急切期待的人才,天才。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此刻,我摸摸面颊,热血与痛楚让我有一股怒意,如果说未经磨练的天才容易半途夭折,那么我今天就有责任,给这个未来的绝世剑手一个深刻磨练,挫挫他太过剑拔弩张的锐气。

    “怎么了?不敢动手吗?告诉你,我不接受投降,你可别想像隔壁的那个大个子一样,说声弃权就开溜啊,我不会让你平安离开这里的。”

    “大个子?呵,连忽必烈你都不放在眼里?小朋友你确实是豪气干云,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强与弱更不是一个固定的东西,如果你能够记住这些事情,今天的痛…就会有意义。”

    我与那个孩子拆了三招。

    他的剑真是很犀利,即使我已经认真起来,他在败阵前最后一剑的无比锋芒,还是在我右臂上多留了一道血痕,假如他再年长个十岁,内力再多十年修为,这可能就不只是皮肉伤了。

    破去他的剑势,我手中的钢刀水平掠过他左肩,在不见血、不伤筋脉的情形下,纯以内力把他的左臂骨震成三段…这样就够了,因为如果这男孩够聪明,他会看出我这一刀本可以砍他用剑的右手,只是硬生生改为左手。

    很痛,我知道。那个男孩一下子就红了眼睛,踉跄往后跌走,一语不发地走下台去。

    在整个过程中,有三件事情让我非常在意。

    第一,那股断骨的剧痛,他完全忍住,虽然嘴唇紧咬得出血,但他没有哭出来,连眼泪都忍在眼底。

    第二,他在确认自己败阵之后,并不是直接走下擂台,而是远较寻常江湖武人更为有风度地向我欠身行礼,表达对敌人的敬意后,才转身走下台。

    第三,前面两点已经很不容易,而他受伤后自始至终,右手都紧紧抓着剑不放。一个用剑的天才,虽然难得,但没有多了不起,但一个以生命执着于剑的天才,以后将会非常可怕。

    他现在只是个孩子,但我却已经预见他的成长。所以,我不伤他的右臂,因为这孩子个性倨傲,说不定树敌很多,如果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可能没命回乡去。

    没想到鹏奋坡大会上,最让我感到惊奇的人物,不是忽必烈,而是这个男孩。

    我迟疑是否该派人暗中保护,但这似乎多虑了,因为他下台之后,十多名隐藏在人群中、像是护卫模样的武士围在他身旁,护送他离去,排场俨然就像是一国王子;而队伍中,还有一名七八岁的女孩,典雅而昂贵的衣着,看来也是一位千金小姐,一面跟着男孩离去,一面掉着眼泪。

    呵,好一对青梅竹马的小恋人。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忍不住等到擂台赛后看资料,我在擂台上扬声喝问。那支队伍整个转过来,护卫们拦挡在主子身前,生怕敌人追下杀手,反倒是身为主人的男孩异常镇定,堂堂正正报上名字。

    “我姓李,表字从嘉…你的武功很厉害,承蒙指导,我恭祝你武运昌隆。”

    再次弯腰行礼后,男孩离开了。从那依旧通红的眼睛中,我看出他的痛苦;可能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骄傲的翅膀被狠狠折断了,无论是自尊或肉体,这次的打击很痛。

    我相信他能够再次站起来,但那是多久以后的事,却让我相当好奇。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结束的不久之后,我就收到来自白鹿洞的消息,一名对剑术极有天份的少年,拜入白鹿洞的门下,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吸收了所有能学的剑术,先后击败数十名剑术教练,威不可挡,震动了整个白鹿洞。

    这些都是后话,目前我所在意的事,是我即将要碰上的对手。虽然经过一轮淘汰赛之后,只剩下四个人争取最后胜利,但是其中的两名根本就是杂碎,如此浅薄的实力,怎能给我惊喜?怎配让我有所期待了?

    所以,我的眼光只看着一个人,那个因为忽必烈弃权,不战而胜的鬼夷少女。她的实力并不足以威胁我,但我对她一无所知,可以让她登上盟主位来领导群雄吗?还是另外两个人…

    “各位,经过一轮激烈的竞争,现在台面上的四强高手已经出现,依照规矩,再经过两场决赛后,这四个人其中之一将会成为联盟共主,统领集合在此的十万英雄,他们分别是豹族的修洛特、象族的伊坦皇松、血影旅团的周瑜,还有鬼夷族的…”

    “且慢!”

    当主持人说着参赛者的名字,一声长啸突然震天盖地般冲击而来,在打断了主持人的说话后,啸声骤转清亮,不住往上拔高,有若九天龙吟,清亮高亢,震得所有人耳畔嗡嗡作响,眼冒金星,宣告着其主人的即将到来,更先声夺人,未现身便已压得在场群雄为之低首。

    (这啸声…使的是白鹿洞内功…如此精纯的内家真气,就算是长老群中也没几个人能拥有,更何况还要在高速奔跑中气息不乱,这等武功,莫非…是那个人?)

    我脑里浮现了一个人名,眉头也皱了起来,那人应该是被派去追杀流窜魔族的,没有理由会突然跑来武炼,扰乱我的工作;但假如当真是他,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因为当今世上我没信心去战胜的几名高手中,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哈~~哈哈哈~~~~~鹏奋振翅,长翔九天,各位英雄真是好兴致,在这种荒山野地开起大会来,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我陶某人一份?”

    长笑声震得在场众人耳朵生疼,全然没注意到一名身穿飘逸白袍、留着两撇长须的文士,闪电出现在擂台前,直到他拱手抱拳,朗声说话,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只不过虽然他自称姓陶,在场十万人中却没有几个认得他是谁。

    “在下陶潜,草字渊明,两天之前还是白鹿洞的不得意门徒,但因为看人不顺眼,亲手格毙本派长老,目前正被白鹿洞全大陆通缉中,左右无事,听说这里在搞什么誓师大会,就过来看看热闹,顺道抢个盟主当当,各位请了。”

    一番话引起轩然大波,单从这些话语,恐怕在场没有人能够判断,这个来自白鹿洞的人类到底想来作什么,是来踢场子?还是当真有意夺取盟主宝座?

    陶潜的到来,对我要办的事是一大障碍,我不能让他掌握全局,所以悄悄发下暗号,让事先暗藏在人群中的奸细大声鼓噪,一面斥责他是人类,居心叵测;一方面又说他是白鹿洞的奸细,定是来此破坏大会。

    全场的气氛鼓噪起来,斥责喝骂。十万人的盛怒,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魂飞魄散,但陶潜显然不是其中之一,他只是抬起头,问说是不是有规定不许人类参加选拔?

    …当然不是。

    鬼夷人与兽人的数目虽然不少,却不是这次大会的主角,人类始终占了多数。主持人无法否认,只好含糊回答,说选拔的过程已经结束,陶潜来得太晚,不能参加了。

    “呵,我却说是来得正好,恰好赶得上最精华的部分。”

    陶潜仰首一笑,疏狂姿态中更有着洒脱,那种神采很像传说中的谪仙人,所以当他身影突然一花,整个人瞬间消失时,全场一片愕然。

    白驹过隙,白鹿洞三十六绝技当中的绝顶身法,陶潜瞬间就上了擂台,在那名象族兽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掌拍上他的脑门。

    三十六绝技之一,五岳神雷。

    刚猛无匹的掌心雷,犹如五座大山合而为一,瞬间压顶,那名皮粗肉厚的象人鼻喷鲜血,整个健壮身躯顷刻间像是烂泥般的倒了下去,浑身仿佛再也没有半根完整骨头。

    两族兽人之间的情感似乎不错,见到友人倒下,隔壁台上的豹族兽人惊怒交集,就要以其最得意的高速抢过去复仇,却被陶潜先发制人,扬手便是一记劈空掌“四大不空”,将那名急速飞掠过来的豹人,以更快更急的速度击飞出去,死活姑且不论,却肯定是不能作战了。

    “听说武炼的规矩,强者为尊,我以一敌二,轻松获胜,现在就由我递补这两名选手的位置,大家应该没异议吧?”

    如果要有异议,就必须上台与他比过,但那两名兽人的武功其实已是佼佼者,看到他们瞬间惨败的样子,大概不会有人有这胆量了。

    问题是,四名选手少了一人,这比赛怎么比下去?

    “非常容易,我们是要干拿命去搏的造反大事,实力不足怎么成,我现在分别与这两名选手比试,且看看谁是最后赢家,好了,你们一男一女,谁先上阵?”

    就这样,现在问题回推到了我身上。

    他到底想要作什么,这点连我也无法判断,因为这个叫做陶潜的男人,是白鹿洞近百年内所收的弟子中,最危险的人物。出身于市井阶层,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入学时除了身上一件肮脏不堪的白袍外,什么多余的财产也没有。

    在整个修业过程中,他表现得从不出色,礼、乐、书、术、诗、文,都没有特殊的表现,考较武技时也只是中上的成绩,除了在他所喜好的山水画、诗上面,偶有令人惊艳的作品,因此在一众同窗中小有名气外,在他进入白鹿洞的最初十年里,他就只是一个有些特异独行的平凡书生。

    但是一把锐利的剑,不可能永远被收在匣中,不管是被放在哪里,终究会展露它应有的锋芒。在一次冤狱事件中,他为了救出受到冤屈的同学,潜入白鹿洞戒律部救人;负责居尾断后的他,在那一战中连败二十三名白鹿洞高手,最后被恰好回来的我给击败,收押监禁。

    从头到尾,他使的都是白鹿洞三十六绝技,其中有十种是他这阶层的学生不被允许修练,也无法从正常管道得到的,而其中还有三种,除了在后山闭关的师父陆游之外,当前白鹿洞甚至没有别人练成。

    这件事情令白鹿洞的领导阶层轰然震动,但是盘查的结果,没有任何证据能显示他曾偷看或偷学这些绝技,即使通过拷问,他所招供的仍是那个不变答案,所有的武功都是他自行思悟得来,他从没翻过白鹿洞的秘笈,也从来没有偷学白鹿洞武技。

    我一点都不相信这些话。如果是师父那样的天位武者,是可以看一套武功,用天位武者独有的智慧,去模拟、推测出整套武学的全貌,而我眼前男人却不可能有这样的能耐。然而,东方仙术测谎鉴定的结果,却百分百支持他的证言。

    情形陷入僵局,长老会为了找台阶下,原本预备暗中将他处死,对外宣告病死狱中,但在这时候,一道命令救了他的命。

    ……那是来自白鹿洞后山的至高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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