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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魏书一

    ◎武帝纪第一

    太祖武皇帝,沛国谯人也,姓曹,讳操,字孟德,汉相国参之后。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

    封费亭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

    太祖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梁国桥玄、南阳何颙异焉。玄谓太祖曰:“天

    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年二

    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迁顿丘令,徵拜议郎。

    光和末,黄巾起。拜骑都尉,讨颍川贼。迁为济南相,国有十馀县,长吏多

    阿附贵戚,赃污狼藉,於是奏免其八;禁断淫祀,奸宄逃窜,郡界肃然。久

    之,徵还为东郡太守;不就,称疾归乡里。

    顷之,冀州刺史王芬、南阳许攸、沛国周旌等连结豪杰,谋废灵帝,立合肥

    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芬等遂败。

    金城边章、韩遂杀刺史郡守以叛,众十馀万,天下骚动。徵太祖为典军校尉。

    会灵帝崩,太子即位,太后临朝。大将军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太后不听。进乃

    召董卓,欲以胁太后,卓未至而进见杀。卓到,废帝

    为弘农王而立献帝,京都大乱。卓表太祖为骁骑校尉,欲与计事。太祖乃变易姓

    名,间行东归。出关,过中牟,为亭长

    所疑,执诣县,邑中或窃识之,为请得解。

    卓遂杀太后及弘农王。太祖至陈留,散家财,合义兵,将以诛卓。冬十二月,始

    起兵於己吾,

    是岁中平六年也。

    初平元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

    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

    勃海

    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同

    时俱起兵,众各数万,推绍为盟主。太祖行奋武将军。

    二月,卓闻兵起,乃徙天子都长安。卓留屯洛阳,遂焚宫室。是时绍屯河内,

    邈、岱、瑁、遗屯酸枣,术屯南阳,伷屯颍川,馥在邺。卓兵强,绍等莫敢先进。

    太祖曰:“举义兵以诛暴乱,大众已合,诸君何疑?向使董卓闻山东兵起,倚王

    室之重,据二周之险,东向以临天下;虽以无道行之,犹足为患。今焚烧宫室,

    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此天亡之时也。一战而天下定矣,不可失也。”

    遂引兵西,将据成皋。邈遣将卫兹分兵随太祖。到荥阳汴水,遇卓将徐荣,与战

    不利,士卒死伤甚多。太祖为流矢所中,所乘马被创,从弟洪以马与太祖,得夜

    遁去。荣见太祖所将兵少,力战尽日,谓酸枣未易攻也,亦引兵还。

    太祖到酸枣,诸军兵十馀万,日置酒高会,不图进取。太祖责让之,因为谋

    曰:“诸君听吾计,使勃海引河内之众临孟津,酸枣诸将守成皋,据敖仓,塞轘

    辕、太谷,全制其险;使袁将军率南阳之军军丹、析,入武关,以震三辅:皆高

    垒深壁,勿与战,益为疑兵,示天下形势,以顺诛逆,可立定也。今兵以义动,

    持疑而不进,失天下之望,窃为诸君耻之!”邈等不能用。

    太祖兵少,乃与夏侯惇等诣扬州募兵,刺史陈温、丹杨太守周昕与兵四千馀

    人。还到龙亢,士卒多叛。至铚、建平,复收兵得千馀人,

    进屯河内。

    刘岱与桥瑁相恶,岱杀瑁,以王肱领东郡太守。

    袁绍与韩馥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太祖拒之。绍又尝得一玉印,於太祖坐中举向其肘,太祖由是笑而恶焉。

    二年春,绍、馥遂立虞为帝,虞终不敢当。

    夏四月,卓还长安。

    秋七月,袁绍胁韩馥,取冀州。

    黑山贼于毒、白绕、眭固等十馀万众略魏郡、东郡,王肱

    不能御,太祖引兵入东郡,击白绕于濮阳,破之。袁绍因表太祖为东郡太守,治

    东武阳。

    三年春,太祖军顿丘,毒等攻东武阳。太祖乃引兵西入山,攻毒等本屯。

    毒闻之,弃武阳还。太祖要击眭固,又击匈奴於夫罗於内黄,皆大破

    之。

    夏四月,司徒王允与吕布共杀卓。卓将李傕、郭汜等杀允攻布,布败,东

    出武关。傕等擅朝政。

    青州黄巾众百万入兖州,杀任城相郑遂,转入东平。刘岱欲击之,鲍信谏曰:

    “今贼众百万,百姓皆震恐,士卒无斗志,不可敌也。观贼众群辈相随,军无辎

    重,唯以钞略为资,今不若畜士众之力,先为固守。彼欲战不得,攻又不能,其

    势必离散,后选精锐,据其要害,击之可破也。”岱不从,遂与战,果为所杀。

    信乃与州吏万潜等至东郡迎太祖领兖州牧。遂进兵击黄巾于寿张东。信力战斗死,

    仅而破之。

    购求信丧不得,众乃刻木如信形状,祭而哭焉。追黄巾至济北。乞降。冬,受降

    卒三十馀万,男女百馀万口,收其精锐者,号为青州兵。

    袁术与绍有隙,术求援於公孙瓒,瓒使刘备屯高唐,单经屯平原,陶谦屯发

    干,以逼绍。太祖与绍会击,皆破之。

    四年春,军鄄城。荆州牧刘表断术粮道,术引军入陈留,屯封丘,黑山馀贼

    及於夫罗等佐之。术使将刘详屯匡亭。太祖击详,术救之,与战,大破之。术退

    保封丘,遂围之,未合,术走襄邑,追到太寿,决渠水灌城。走宁陵,又追之,

    走九江。夏,太祖还军定陶。

    下邳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天子;徐州牧陶谦与共举兵,取泰山华、费,略

    任城。秋,太祖征陶谦,下十馀城,谦守城不敢出。

    是岁,孙策受袁术使渡江,数年间遂有江东。

    兴平元年春,太祖自徐州还,初,太祖父嵩,去官后还谯,董卓之乱,避难

    琅邪,为陶谦所害,故太祖志在复雠东伐。夏,使荀

    彧、程昱守鄄城,复征陶谦,拔五城,遂略地至东海。还过郯,谦将曹豹与刘备屯

    郯东,要太祖。太祖击破之,遂攻拔襄贲,所过多所残戮。

    会张邈与陈宫叛迎吕布,郡县皆应。荀彧、程昱保鄄城,范、东阿二县固守,

    太祖乃引军还。布到,攻鄄城不能下,西屯濮阳。太祖曰:“布一旦得一州,不

    能据东平,断亢父、泰山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遂进

    军攻之。布出兵战,先以骑犯青州兵。青州兵奔,太祖陈乱,驰突火出,坠马,

    烧左手掌。司马楼异扶太祖上马,遂引去。未至营止,诸将未与太祖相见,皆

    怖。太祖乃自力劳军,令军中促为攻具,进复攻之,与布相守百馀日。蝗虫起,

    百姓大饿,布粮食亦尽,各引去。

    秋九月,太祖还鄄城。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於是绍使

    人说太祖,欲连和。太祖新失兖州,军食尽,将许之。程昱止太祖,太祖从之。

    冬十月,太祖至东阿。

    是岁谷一斛五十馀万钱,人相食,乃罢吏兵新募者。陶谦死,刘备代之。

    二年春,袭定陶。济阴太守吴资保南城,未拔。会吕布至,又击破之。夏,

    布将薛兰、李封屯钜野,太祖攻之,布救兰,兰败,布走,遂斩兰等。布复从东

    缗与陈宫将万馀人来战,时太祖兵少,设伏,纵奇兵击,大破之。布夜走,

    太祖复攻,拔定陶,分兵平诸县。布东奔刘备,张邈从布,使其弟超将家属保雍

    丘。秋八月,围雍丘。冬十月,天子拜太祖兖州牧。十二月,雍丘溃,超自杀。

    夷邈三族。邈诣袁术请救,为其众所杀,兖州平,遂东略陈地。

    是岁,长安乱,天子东迁,败于曹阳,渡河幸安邑。

    建安元年春正月,太祖军临武平,袁术所置陈相袁嗣降。

    太祖将迎天子,诸将或疑,荀彧、程昱劝之,乃遣曹洪将兵西迎,卫将军董

    承与袁术将苌奴拒险,洪不得进。

    汝南、颍川黄巾何仪、刘辟、黄邵、何曼等,众各数万,初应袁术,又附孙

    坚。二月,太祖进军讨破之,斩辟、邵等,仪及其众皆降。天子拜太祖建德将军,

    夏六月,迁镇东将军,封费亭侯。秋七月,杨奉、韩暹以天子还洛阳,奉别屯梁。太祖遂至洛阳,卫京都,暹遁走。天子假太祖节

    钺,录尚书事。洛阳残破,董昭等劝太祖都许。

    九月,车驾出轘辕而东,以太祖为大将军,封武平侯。自天子西迁,朝廷日乱,

    至是宗庙社稷制度始立。

    天子之东也,奉自梁欲要之,不及。冬十月,公征奉,奉南奔袁术,遂攻其

    梁屯,拔之。於是以袁绍为太尉,绍耻班在公下,不肯受。公乃固辞,以大将军

    让绍。天子拜公司空,行车骑将军。是岁用枣祗、韩浩等议,始兴屯田。

    吕布袭刘备,取下邳。备来奔。程昱说公曰:“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众心,

    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公曰:“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

    不可。”

    张济自关中走南阳。济死,从子绣领其众。二年春正月,公到宛。张绣降,

    既而悔之,复反。公与战,军败,为流矢所中,长子昂、弟子安民遇害。公乃引兵还舞阴,绣将骑来钞,公击破之。绣

    奔穰,与刘表合。公谓诸将曰:“吾降张绣等,失不便取其质,以至於此。吾知

    所以败。诸卿观之,自今已后不复败矣。”遂还许。

    袁术欲称帝於淮南,使人告吕布。布收其使,上其书。术怒,攻布,为布所

    破。秋九月,术侵陈,公东征之。术闻公自来,弃军走,留其将桥蕤、李丰、梁

    纲、乐就;公到,击破蕤等,皆斩之。术走渡淮。公还许。

    公之自舞阴还也,南阳、章陵诸县复叛为绣,公遣曹洪击之,不利,还屯叶,

    数为绣、表所侵。冬十一月,公自南征,至宛。表将邓济据湖阳。攻拔之,生擒济,湖阳降。攻舞阴,

    下之。

    三年春正月,公还许,初置军师祭酒。三月,公围张绣於穰。夏五月,刘表

    遣兵救绣,以绝军后。公将引还,绣兵来追,公

    军不得进,连营稍前。公与荀彧书曰:“贼来追吾,虽日行数里,吾策之,到安

    众,破绣必矣。”到安众,绣与表兵合守险,公军前后受敌。公乃夜凿险为地道,

    悉过辎重,设奇兵。会明,贼谓公为遁也,悉军来追。乃纵奇兵步骑夹攻,大破

    之。秋七月,公还许。荀彧问公:“前以策贼必破,何也?”公曰:“虏遏吾归

    师,而与吾死地战,吾是以知胜矣。”

    吕布复为袁术使高顺攻刘备,公遣夏侯惇救之,不利。备为顺所败。九月,

    公东征布。冬十月,屠彭城,获其相侯谐。进至下邳,布自将骑逆击。大破之,

    获其骁将成廉。追至城下,布恐,欲降。陈宫等沮其计,求救于术,劝布出战,

    战又败,乃还固守,攻之不下。时公连战,士卒罢,欲还,用荀攸、郭嘉计,遂

    决泗、沂水以灌城。月馀,布将宋宪、魏续等执陈宫,举城降,生禽布、宫,皆

    杀之。太山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各聚众。布之破刘备也,霸等悉从布。

    布败,获霸等,公厚纳待,遂割青、徐二州附於海以委焉,分琅邪、东海、北海

    为城阳、利城、昌虑郡。

    初,公为兖州,以东平毕谌为别驾。张邈之叛也,邈劫谌母弟妻子;公谢遣

    之,曰:“卿老母在彼,可去。”谌顿首无二心,公嘉之,为之流涕。既出,遂

    亡归。及布破,谌生得,众为谌惧,公曰:“夫人孝於其亲者,岂不亦忠於君乎!

    吾所求也。”以为鲁相。

    四年春二月,公还至昌邑。张杨将杨丑杀杨,眭固又杀丑,以其众属袁绍,屯

    射犬。夏四月,进军临河,使史涣、曹仁渡河击之。固使杨故长史薛洪、河内太

    守缪尚留守,自将兵北迎绍求救,与涣、仁相遇犬城。交战,大破之,斩固。公

    遂济河,围射犬。洪、尚率众降,封为列侯,还军敖仓。以魏种为河内太守,属

    以河北事。

    初,公举种孝廉。兖州叛,公曰:“唯魏种且不弃孤也。”及闻种走,公怒

    曰:“种不南走越、北走胡,不置汝也!”既下射犬,生禽种,公曰:“唯其才

    也!”释其缚而用之。

    是时袁绍既并公孙瓒,兼四州之地,众十馀万,将进军攻许,诸将以为不可

    敌,公曰:“吾知绍之为人,志大而智小,色厉而胆薄,忌克而少威,兵多而分

    画不明,将骄而政令不一,土地虽广,粮食虽丰,適足以为吾奉也。”秋八月,

    公进军黎阳,使臧霸等入青州破齐、北海、东安,留于禁屯河上。九月,公还许,

    分兵守官渡。冬十一月,张绣率众降,封列侯。十二月,公军官渡。

    袁术自败於陈,稍困,袁谭自青州遣迎之。术欲从下邳北过,公遣刘备、朱

    灵要之。会术病死。程昱、郭嘉闻公遣备,言於公曰:“刘备不可纵。”公悔,

    追之不及。备之未东也,阴与董承等谋反,至下邳,遂杀徐州刺史车胄,举兵屯

    沛。遣刘岱、王忠击之,不克。

    庐江太守刘勋率众降,封为列侯。

    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伏诛。公将自东征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

    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公曰:“夫刘备,人杰

    也,今不击,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郭嘉亦劝公,遂东击备,

    破之,生禽其将夏侯博。备走奔绍,获其妻子。备将关羽屯下邳,复进攻之,羽

    降。昌豨叛为备,又攻破之。公还官渡,绍卒不出。

    二月,绍遣郭图、淳子琼、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绍引兵至黎阳,将

    渡河。夏四月,公北救延。荀攸说公曰:“今兵少不敌,分其势乃可。公到延津,

    若将渡兵向其后者,绍必西应之,然后轻兵袭白马,掩其不备,颜良可禽也。”

    公从之。绍闻兵渡,即分兵西应之。公乃引军兼行趣白马,未至十馀里,良大惊,

    来逆战。使张辽、关羽前登,击破,斩良。遂解白马围,徙其民,循河而西。绍

    於是渡河追公军,至延津南。公勒兵驻营南阪下,使登垒望之,曰;“可五六百

    骑。”有顷,复白:“骑稍多,步兵不可胜数。”公曰:“勿复白。”乃令骑解

    鞍放马。是时,白马辎重就道。诸将以为敌骑多,不如还保营。荀攸曰:“此所

    以饵敌,如何去之!”绍骑将文丑与刘备将五六千骑前后至。诸将复白:“可上

    马。”公曰:“未也。”有顷,骑至稍多,或分趣辎重。公曰:“可矣。”乃皆

    上马。时骑不满六百,遂纵兵击,大破之,斩丑。良、丑皆绍名将也,再战,悉

    禽,绍军大震。公还军官渡。绍进保阳武。关羽亡归刘备。

    八月,绍连营稍前,依沙塠为屯,东西数十里。公亦分营与相当,合战不

    利。

    时公兵不满万,伤者十二三。绍复进临官渡,

    起土山地道。公亦於内作之,以相应。绍射营中,矢如雨下,行者皆蒙楯,众大

    惧。时公粮少,与荀彧书,议欲还许。彧以为“绍悉众聚官渡,欲与公决胜败。

    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是天下之大机也。且绍,布衣之雄耳,

    能聚人而不能用。夫以公之神武明哲而辅以大顺,何向而不济!”公从之。

    孙策闻公与绍相持,乃谋袭许,未发,为刺客所杀。

    汝南降贼刘辟等叛应绍,略许下。绍使刘备助辟,公使曹仁击破之。备走,

    遂破辟屯。

    袁绍运谷车数千乘至,公用荀攸计,遣徐晃、史涣邀击,大破之,尽烧其车。

    公与绍相拒连月,虽比战斩将,然众少粮尽,士卒疲乏。公谓运者曰:“卻十五

    日为汝破绍,不复劳汝矣。”冬十月,绍遣车运谷,使淳于琼等五人将兵万馀人

    送之,宿绍营北四十里。绍谋臣许攸贪财,绍不能足,来奔,因说公击琼等。左

    右疑之,荀攸、贾诩劝公。公乃留曹洪守,自将步骑五千人夜往,会明至。琼等

    望见公兵少,出陈门外。公急击之,琼退保营,遂攻之。绍遣骑救琼。左右或言

    “贼骑稍近,请分兵拒之”。公怒曰:“贼在背后,乃白!”士卒皆殊死战,大

    破琼等,皆斩之。

    子远,卿来,吾事济矣!”既入坐,谓公曰:“袁氏军盛,何以待之?今有几粮

    乎?”公曰:“尚可支一岁。”攸曰:“无是,更言之!”又曰:“可支半岁。”

    攸曰:“足下不欲破袁氏邪,何言之不实也!”公曰:“向言戏之耳。其实可一

    月,为之柰何?”攸曰:“公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此危急之日也。

    今袁氏辎重有万馀乘,在故市、乌巢,屯军无严备;今以轻兵袭之,不意而至,

    燔其积聚,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公大喜,乃举精锐步骑,皆用袁军旗帜,

    衔枚缚马口,夜从间道出,人抱束薪,所历道有问者,语之曰:“袁公恐曹操钞

    略后军,遣兵以益备。”闻者信以为然,皆自若。既至,围屯,大放火,营中惊

    乱。大破之,尽燔其粮谷宝货,斩督将眭元进、骑督韩莒子、吕威璜、赵叡等首,

    割得将军淳于仲简鼻,未死,杀士卒千馀人,皆取鼻,牛马割唇舌,以示绍军。

    将士皆怛惧。时有夜得仲简,将以诣麾下,公谓曰:“何为如是?”仲简曰:

    “胜负自天,何用为问乎!”公意欲不杀。许攸曰:“明旦鉴于镜,此益不忘人。”

    乃杀之。】绍初闻公之击琼,谓长子谭曰:“就彼攻琼等,吾攻拔其营,彼固无

    所归矣!”乃使张郃、高览攻曹洪。郃等闻琼破,遂来降。绍众大溃,绍及谭弃

    军走,渡河。追之不及,尽收其辎重图书珍宝,虏其众。公收绍书中,得许下及

    军中人书,皆焚之。冀州诸郡多举城邑降者。

    初,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辽东殷馗善

    天文,言后五十岁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至是凡五十年,而公

    破绍,天下莫敌矣。

    六年夏四月,扬兵河上,击绍仓亭军,破之。绍归,复收散卒,攻定诸叛郡

    县。九月,公还许。绍之未破也,使刘备略汝南,汝南贼共都等应之。遣蔡扬击

    都,不利,为都所破。公南征备。备闻公自行,走奔刘表,都等皆散。

    七年春正月,公军谯,令曰:“吾起义兵,为天下除暴乱。旧土人民,死丧

    略尽,国中终日行,不见所识,使吾凄怆伤怀。其举义兵已来,将士绝无后者,

    求其亲戚以后之,授土田,官给耕牛,置学师以教之。为存者立庙,使祀其先人,

    魂而有灵,吾百年之后何恨哉!”遂至浚仪,治睢阳渠,遣使以太牢祀桥玄。

    进军官渡。

    绍自军破后,发病欧血,夏五月死。小子尚代,谭自号车骑将军,屯黎阳。

    秋九月,公征之,连战。谭、尚数败退,固守。

    八年春三月,攻其郭,乃出战,击,大破之,谭、尚夜遁。夏四月,进军邺。

    五月还许,留贾信屯黎阳。

    己酉,令曰:“司马法‘将军死绥’,故赵括之母,乞不坐括。是古之将者,军破于外,而家受罪于内也。

    自命将征行,但赏功而不罚罪,非国典也。其令诸将出征,败军者抵罪,失利者

    免官爵。”

    秋七月,令曰:“丧乱已来,十有五年,后生者不见仁义礼让之风,吾甚伤

    之。其令郡国各脩文学,县满五百户置校官,选其乡之俊造而教学之,庶几先生

    之道不废,而有以益于天下。”

    八月,公征刘表,军西平。公之去邺而南也,谭、尚争冀州,谭为尚所败,

    走保平原。尚攻之急,谭遣辛毗乞降请救。诸将皆疑,荀攸劝公许之,公乃引军还。冬十月,到黎阳,为子整与谭结婚。尚闻公北,乃释

    平原还邺。东平吕旷、吕翔叛尚,屯阳平,率其众降,封为列侯。

    九年春正月,济河,遏淇水入白沟以通粮道。二月,尚复攻谭,留苏由、审

    配守邺。公进军到洹水,由降。既至,攻邺,为土山、地道。武安长尹楷屯毛城,

    通上党粮道。夏四月,留曹洪攻邺,公自将击楷,破之而还。尚将沮鹄守邯郸,

    又击拔之。易阳令韩范、涉长

    梁岐举县降,赐爵关内侯。五月,毁土山、地道,作围堑,决漳水灌城;城中饿

    死者过半。秋七月,尚还救邺,诸将皆以为“此归师,人自为战,不如避之”。

    公曰:“尚从大道来,当避之;若循西山来者,此成禽耳。”尚果循西山来,临

    滏水为营。夜遣兵犯围,公逆击破走之,遂围其营。未合,尚惧,

    遣故豫州刺史阴夔及陈琳乞降,公不许,为围益急。尚夜遁,保祁山,追击之。

    其将马延、张顗等临陈降,众大溃,尚走中山。尽获其辎重,得尚印绶节钺,使

    尚降人示其家,城中崩沮。八月,审配兄子荣夜开所守城东门内兵。配逆战,败,

    生禽配,斩之,邺定。公临祀绍墓,哭之流涕;慰劳绍妻,还其家人宝物,赐杂

    缯絮,廪食之。

    初,绍与公共起兵,绍问公曰:“若事不辑,则方面何所可据?”公曰:

    “足下意以为何如?”绍曰:“吾南据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众,南向以争

    天下,庶可以济乎?”公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

    九月,令曰:“河北罹袁氏之难,其令无出今年租赋!”重豪强兼并之法,

    百姓喜悦。天子以公领冀州牧,公让还兖州。

    公之围邺也,谭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间。尚败,还中山。谭攻之,尚

    奔故安,遂并其众。公遗谭书,责以负约,与之绝婚,女还,然后进军。谭惧,

    拔平原,走保南皮。十二月,公入平原,略定诸县。

    十年春正月,攻谭,破之,斩谭,诛其妻子,冀州平。下令曰:“其与袁氏同

    恶者,与之更始。”令民不得复私雠,禁厚葬,皆一之于法。是月,袁熙大将焦

    触、张南等叛攻熙、尚,熙、尚奔三郡乌丸。触等举其县降,封为列侯。初讨谭

    时,民亡椎冰,

    令不得降。顷之,亡民有诣门首者,公谓曰:“听汝则违令,杀汝则诛首,归深

    自藏,无为吏所获。”民垂泣而去;后竟捕得。

    夏四月,黑山贼张燕率其众十馀万降,封为列侯。故安赵犊、霍奴等杀幽州

    刺史、涿郡太守。三郡乌丸攻鲜于辅於犷平。秋八月,公征之,斩犊等,乃渡潞河救犷平,乌丸奔走出塞。

    九月,令曰:“阿党比周,先圣所疾也。闻冀州俗,父子异部,更相毁誉。

    昔直不疑无兄,世人谓之盗嫂;第五伯鱼三娶孤女,谓之挝妇翁;王凤擅权,谷

    永比之申伯,王商忠议,张匡谓之左道:此皆以白为黑,欺天罔君者也。吾欲整

    齐风俗,四者不除,吾以为羞。”冬十月,公还邺。

    初,袁绍以甥高幹领并州牧,公之拔邺,幹降,遂以为刺史。幹闻公讨乌丸,

    乃以州叛,执上党太守,举兵守壶关口。遣乐进、李典击之,幹还守壶关城。十

    一年春正月,公征幹。幹闻之,乃留其别将守城,走入匈奴,求救於单于,单于

    不受。公围壶关三月,拔之。幹遂走荆州,上洛都尉王琰捕斩之。

    秋八月,公东征海贼管承,至淳于,遣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割

    东海之襄贲、郯、戚以益琅邪,省昌虑郡。

    三郡乌丸承天下乱,破幽州,略有汉民合十馀万户。袁绍皆立其酋豪为单于,

    以家人子为己女,妻焉。辽西单于蹋顿尤强,为绍所厚,故尚兄弟归之,数入塞

    为害。公将征之,凿渠,自呼沱入泒水,名平虏渠;又从泃

    河口凿入潞河,名泉州渠,以通海。

    十二月春二月,公自淳于还邺。丁酋,令曰:“吾起义兵诛暴乱,於今十九

    年,所征必克,岂吾功哉?乃贤士大夫之力也。天下虽未悉定,吾当要与贤士大

    夫共定之;而专飨其劳,吾何以安焉!其促定功行封。”於是大封功臣二十馀人,

    皆为列侯,其馀各以次受封,及复死事之孤,轻重各有差。

    将北征三郡乌丸,诸将皆曰:“袁尚,亡虏耳,夷狄贪而无亲,岂能为尚用?

    今深入征之,刘备必说刘表以袭许。万一为变,事不可悔。”惟郭嘉策表必不能

    任备,劝公行。夏五月,至无终。秋七月,大水,傍海道不通,田畴请为乡导,

    公从之。引军出卢龙塞,塞外道绝不通,乃堑山堙谷五百馀里,经白檀,历平冈,

    涉鲜卑庭,东指柳城。未至二百里,虏乃知之。尚、熙与蹋顿、辽西单于楼班、

    右北平单于能臣抵之等将数万骑逆军。八月,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公

    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公登高,望虏陈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

    先锋,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辽东单于速仆丸

    及辽西、北平诸豪,弃其种人,与尚、熙奔辽东,众尚有数千骑。初,辽东太守

    公孙康恃远不服。及公破乌丸,或说公遂征之,尚兄弟可禽也。公曰:“吾方使

    康斩送尚、熙首,不烦兵矣。”九月,公引兵自柳城还,康即斩尚、熙及速仆丸等,传其首。诸将或问:“公还而康斩送尚、熙,

    何也?”公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自相图,其势然也。”十

    一月至易水,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上郡乌丸行单于那楼将其名王来贺。

    十三年春正月,公还邺,作玄武池以肄舟师。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孟玉,广陵人。少履清爽,立朝正色。历任城、汝南、东海三郡,所

    在化行。被徵当还,为袁术所劫。术僣号,欲授以上公之位,璆终不为屈。术死

    后,璆得术玺,致之汉朝,拜卫尉太常;公为丞相,以位让璆焉。】

    秋七月,公南征刘表。八月,表卒,其子琮代,屯襄阳,刘备屯樊。九月,

    公到新野,琮遂降,备走夏口。公进军江陵,下令荆州吏民,与之更始。乃论荆

    州服从之功,侯者十五人,以刘表大将文聘为江夏太守,使统本兵,引用荆州名

    士韩嵩、邓义等。勒书自效。公尝悬著帐中,及以钉壁玩之,谓胜宜官。鹄字

    孟黄,安定人。魏宫殿题署,皆鹄书也。皇甫谧逸士传曰:汝南王俊,字子文,

    少为范滂、许章所识,与南阳岑晊善。公之为布衣,特爱俊;俊亦称公有治世

    之具。及袁绍与弟术丧母,归葬汝南,俊与公会之,会者三万人。公於外密语俊

    曰:“天下将乱,为乱魁者必此二人也。欲济天下,为百姓请命,不先诛此二子,

    乱今作矣。”俊曰:“如卿之言,济天下者,舍卿复谁?”相对而笑。俊为人外

    静而内明,不应州郡三府之命。公车徵,不到,避地居武陵,归俊者一百馀家。

    帝之都许,复徵为尚书,又不就。刘表见绍强,阴与绍通,俊谓表曰:“曹公,

    天下之雄也,必能兴霸道,继桓、文之功者也。今乃释近而就远,如有一朝之急,

    遥望漠北之救,不亦难乎!”表不从。俊年六十四,以寿终于武陵,公闻而哀伤。

    及平荆州,自临江迎丧,改葬于江陵,表为先贤也。】益州牧刘璋始受徵役,遣

    兵给军。十二月,孙权为备攻合肥。公自江陵征备,至巴丘,遣张憙救合肥。权

    闻憙至,乃走。公至赤壁,与备战,不利。於是大疫,吏士多死者,乃引军还。

    备遂有荆州、江南诸郡。

    十四年春三月,军至谯,作轻舟,治水军。秋七月,自涡入淮,出肥水,军

    合肥。辛未,令曰:“自顷已来,军数征行,或遇疫气,吏士死亡不归,家室怨

    旷,百姓流离,而仁者岂乐之哉?不得已也。其令死者家无基业不能自存者,县

    官勿绝廪,长吏存恤抚循,以称吾意。”置扬州郡县长吏,开芍陂屯田。十二月,

    军还谯。

    十五年春,下令曰:“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

    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不求之耳。今天下尚未

    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

    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

    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

    之。”冬,作铜雀台。子桓兄弟,过于三世矣。孤非徒对诸君说此也,常以语妻妾,皆令深知

    此意。孤谓之言:‘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当出嫁,欲令传道我心,使他人皆知

    之。’孤此言皆肝鬲之要也。所以勤勤恳恳叙心腹者,见周公有金縢之书以自明,

    恐人不信之故。然欲孤便尔委捐所典兵众以还执事,归就武平侯国,实不可也。

    何者?诚恐己离兵为人所祸也。既为子孙计,又己败则国家倾危,是以不得慕虚

    名而处实祸,此所不得为也。前朝恩封三子为侯,固辞不受,今更欲受之,非欲

    复以为荣,欲以为外援,为万安计。孤闻介推之避晋封。申胥之逃楚赏,未尝不

    舍书而叹,有以自省也。奉国威灵,仗钺征伐,推弱以克强,处小而禽大,意之

    所图,动无违事,心之所虑,何向不济,遂荡平天下,不辱主命,可谓天助汉室,

    非人力也。然封兼四县,食户三万,何德堪之!江湖未静,不可让位;至于邑土,

    可得而辞。今上还阳夏、柘、苦三县户二万,但食武平万户,且以分损谤议,少

    减孤之责也。”】

    十六年春正月,天子命公世子

    丕为五官中郎将,置官属,为丞相副。太原商曜等以大陵叛,遣夏侯渊、徐晃围

    破之。张鲁据汉中,三月,遣锺繇讨之。公使渊等出河东与繇会。

    是时关中诸将疑繇欲自袭,马超遂与韩遂、杨秋、李堪、成宜等叛。遣曹仁

    讨之。超等屯潼关,公敕诸将:“关西兵精悍,坚壁勿与战。”秋七月,公西征,

    与超等夹关而军。公急持之,而潜遣徐晃、朱灵等夜渡蒲阪津,据河西为营。公

    自潼关北渡,未济,超赴船急战。校尉丁斐因放牛马以饵贼,贼乱取牛马,公乃

    得渡,循河为甬道而南。贼退,拒渭口,公乃多设疑兵,潜以舟载

    兵入渭,为浮桥,夜,分兵结营于渭南。贼夜攻营,伏兵击破之。超等屯渭南,

    遣信求割河以西请和,公不许。九月,进军渡渭。超等数挑

    战,又不许;固请割地,求送任子,公用贾诩计,伪许之。韩遂请与公相见,公

    与遂父同岁孝廉,又与遂同时侪辈,於是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旧故,

    拊手欢笑。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遂曰:“无所言也。”超等疑之。

    他日,公又与遂书,多所点窜,

    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公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

    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遂、超等走凉州,杨秋奔安定,关中平。诸将

    或问公曰:“初,贼守潼关,渭北道缺,不从河东击冯翊而反守潼关,引日而后

    北渡,何也?”公曰:“贼守潼关,若吾入河东,贼必引守诸津,则西河未可渡,

    吾故盛兵向潼关;贼悉众南守,西河之备虚,故二将得擅取西河;然后引军北渡,

    贼不能与吾争西河者,以有二将之军也。连车树栅,为甬道而南,既为

    不可胜,且以示弱。渡渭为坚垒,虏至不出,所以骄之也;故贼不为营垒而求割

    地。吾顺言许之,所以从其意,使自安而不为备,因畜士卒之力,一旦击之,所

    谓疾雷不及掩耳,兵之变化,固非一道也。”始,贼每一部到,公辄有喜色。贼

    破之后,诸将问其故。公答曰:“关中长远,若贼各依险阻,征之,不一二年不

    可定也。今皆来集,其众虽多,莫相归服,军无適主,一举可灭,为功差易,吾

    是以喜。”

    冬十月,军自长安北征杨秋,围安定。秋降,复其爵位,使留抚其民人。

    十二月,

    自安定还,留夏侯渊屯长安。

    十七年春正月,公还邺。天子命公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

    故事。马超馀众梁兴等屯蓝田,使夏侯渊击平之。割河内之荡阴、朝歌、林虑,

    东郡之卫国、顿丘、东武阳、发干,钜鹿之癭陶、曲周、南和,广平之任城,赵

    之襄国、邯郸、易阳以益魏郡。

    冬十月,公征孙权。

    十八年春正月,进军濡须口,攻破权江西营,获权都督公孙阳,乃引军还。

    诏书并十四州,复为九州。夏四月,至邺。

    五月丙申,天子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命公为魏公曰:

    朕以不德,少遭愍凶,越在西土,迁於唐、卫。当此之时,若缀旒然,宗庙乏祀,社稷无位;群凶觊觎,分裂诸夏,率土之民,

    朕无获焉,即我高祖之命将坠於地。朕用夙兴假寐,震悼於厥心,曰“惟祖惟父,

    股肱先正,其孰能恤朕躬”?乃诱天衷,诞育丞相,保乂我皇家,弘济於艰难,朕

    实赖之。今将授君典礼,其敬听朕命。

    昔者董卓初兴国难,群后释位以谋王室,君则摄进,首启戎行,此君之忠於本

    朝也。后及黄巾反易天常,侵我三州,延及平民,君又翦之以宁东夏,此又君之

    功也。韩暹、杨奉专用威命,君则致讨,克黜其难,遂迁许都,造我京畿,设官

    兆祀,不失旧物,天地鬼神於是获乂,此又君之功也。袁术僣逆,肆於淮南,慑

    惮君灵,用丕显谋,蕲阳之役,桥蕤授首,棱威南迈,术以陨溃,此又君之功

    也。回戈东征,吕布就戮,乘辕将返,张杨殂毙,眭固伏罪,张绣稽服,此又君

    之功也。袁绍逆乱天常,谋危社稷,凭恃其众,称兵内侮,当此之时,王师寡弱,

    天下寒心,莫有固志,君执大节,精贯白日,奋其武怒,运其神策,致届官渡,

    大歼丑类,俾我国家拯于危坠,此又君之功也。济师洪河,拓定四州,袁

    谭、高幹,咸枭其首,海盗奔迸,黑山顺轨,此又君之功也。乌丸三种,崇乱二

    世,袁尚因之,逼据塞北,束马县车,一征而灭,此又君之功也。刘表背诞,不

    供贡职,王师首路,威风先逝,百城八郡,交臂屈膝,此又君之功也。马超、成

    宜,同恶相济,滨据河、潼,求逞所欲,殄之渭南,献馘万计,遂定边境,抚和

    戎狄,此又君之功也。鲜卑、丁零,重译而至,单于箄于、白屋,请吏率职,此

    又君之功也。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叙海内,宣美风俗,旁施勤教,

    恤慎刑狱,吏无苛政,民无怀慝;敦崇帝族,表继绝世,旧德前功,罔不咸秩;

    虽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海,方之蔑如也。

    朕闻先王并建明德,胙之以土,分之以民,崇其宠章,备其礼物,所以藩卫

    王室,左右厥世也。其在周成,管、蔡不静,惩难念功,乃使邵康公赐齐太公履,

    东至於海,西至於河,南至於穆陵,北至於无棣,五侯九伯,实得征之,世祚太

    师,以表东海;爰及襄王,亦有楚人不供王职,又命晋文登为侯伯,锡以二辂、

    虎贲、鈇钺、秬鬯、弓矢,大启南阳,世作盟主。故周室之不坏,繄二国是赖。

    今君称丕显德,明保朕躬,奉答天命,导扬弘烈,缓爰九域,莫不率俾,功高於伊、周,而赏卑於齐、晋,朕甚恧焉。朕以眇眇之身,讬於兆民之

    上,永思厥艰,若涉渊冰,非君攸济,朕无任焉。今以冀州之河东、河内、魏郡、

    赵国、中山、常山、钜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封君为魏公。锡君玄土,

    苴以白茅;爰契尔龟,用建冢社。昔在周室,毕公、毛公入为卿佐,周、邵师保

    出为二伯,外内之任,君实宜之,其以丞相领冀州牧如故。又加君九锡,其敬听

    朕命。以君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是用锡君大辂、戎辂各

    一,玄牡二驷。君劝分务本,穑人昏作,粟帛滞积,大业惟兴,是用锡君衮冕之服,赤舄副焉。

    君敦尚谦让,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是用锡君轩县之乐,六佾之舞。

    君翼宣风化,爰发四方,远人革面,华夏充实,是用锡君朱户以居。君研其明哲,

    思帝所难,官才任贤,群善必举,是用锡君纳陛以登。君秉国之钧,正色处中,

    纤毫之恶,靡不抑退,是用锡君虎贲之士三百人。君纠虔天刑,章厥有罪,犯

    关干纪,莫不诛殛,是用锡君鈇钺各一。君龙骧虎视,旁眺八维,掩讨逆节,折

    冲四海,是用锡君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君以温恭为基,孝友为德,

    明允笃诚,感于朕思,是用锡君秬鬯一卣,珪瓒副焉。魏国置丞相已下群卿百寮,

    皆如汉初诸侯王之制。往钦哉,敬服朕命!简恤尔众,时亮庶功,用终尔显德,

    对扬我高祖之休命!陵树

    亭侯荀攸、前军师东武亭侯锺繇、左军师凉茂、右军师毛玠、平虏将军华乡侯刘

    勋、建武将军清苑亭侯刘若、伏波将军高安侯夏侯惇、扬武将军都亭侯王忠、奋

    威将军乐乡侯刘展、建忠将军昌乡亭侯鲜于辅、奋武将军安国亭侯程昱、太中大

    夫都乡侯贾诩、军师祭酒千秋亭侯董昭、都亭侯薛洪、南乡亭侯董蒙、关内侯王

    粲、傅巽、祭酒王选、袁涣、王朗、张承、任藩、杜袭、中护军国明亭侯曹洪、

    中领军万岁亭侯韩浩、行骁骑将军安平亭侯曹仁、领护军将军王图、长史万潜、

    谢奂、袁霸等劝进曰:“自古三代,胙臣以土,受命中兴,封秩辅佐,皆所以褒

    功赏德,为国藩卫也。往者天下崩乱,群凶豪起,颠越跋扈之险,不可忍言。明

    公奋身出命以徇其难,诛二袁篡盗之逆,灭黄巾贼乱之类,殄夷首逆,芟拨荒秽,

    沐浴霜露二十馀年,书契已来,未有若此功者。昔周公承文、武之迹,受已成之

    业,高枕墨笔,拱揖群后,商、奄之勤,不过二年,吕望因三分有二之形,据八

    百诸侯之势,暂把旄钺,一时指麾,然皆大启土宇,跨州兼国。周公八子,并为

    侯伯,白牡骍刚,郊祀天地,典策备物,拟则王室,荣章宠盛如此之弘也。逮至

    汉兴,佐命之臣,张耳、吴芮,其功至薄,亦连城开地,南面称孤。此皆明君达

    主行之於上,贤臣圣宰受之於下,三代令典,汉帝明制。今比劳则周、吕逸,计

    功则张、吴微,论制则齐、鲁重,言地则长沙多;然则魏国之封,九锡之荣,况

    於旧赏,犹怀玉而被褐也。且列侯诸将,幸攀龙骥,得窃微劳,佩紫怀黄,盖以

    百数,亦将因此传之万世,而明公独辞赏於上,将使其下怀不自安,上违圣朝欢

    心,下失冠带至望,忘辅弼之大业,信匹夫之细行,攸等所大惧也。”於是公敕

    外为章,但受魏郡。攸等复曰:“伏见魏国初封,圣朝发虑,稽谋群寮,然后策

    命;而明公久违上指,不即大礼。今既虔奉诏命,副顺众望,又欲辞多当少,让

    九受一,是犹汉朝之赏不行,而攸等之请未许也。昔齐、鲁之封,奄有东海,疆

    域井赋,四百万家,基隆业广,易以立功,故能成翼戴之勋,立一匡之绩。今魏

    国虽有十郡之名,犹减于曲阜,计其户数,不能参半,以藩卫王室,立垣树屏,

    犹未足也。且圣上览亡秦无辅之祸,惩曩日震荡之艰,讬建忠贤,废坠是为,愿

    明公恭承帝命,无或拒违。”公乃受命。魏略载公上书谢曰:“臣蒙先帝厚恩,

    致位郎署,受性疲怠,意望毕足,非敢希望高位,庶几显达。会董卓作乱,义当

    死难,故敢奋身出命,摧锋率众,遂值千载之运,奉役目下。当二袁炎沸侵侮之

    际,陛下与臣寒心同忧,顾瞻京师,进受猛敌,常恐君臣俱陷虎口,诚不自意能

    全首领。赖祖宗灵祐,丑类夷灭,得使微臣窃名其间。陛下加恩,授以上相,封

    爵宠禄,丰大弘厚,生平之愿,实不望也。口与心计,幸且待罪,保持列侯,遗

    付子孙,自讬圣世,永无忧责。不意陛下乃发盛意,开国备锡,以贶愚臣,地比

    齐、鲁,礼同藩王,非臣无功所宜膺据。归情上闻,不蒙听许,严诏切至,诚使

    臣心俯仰逼迫。伏自惟省,列在大臣,命制王室,身非己有,岂敢自私,遂其愚

    意,亦将黜退,令就初服。今奉疆土,备数藩翰,非敢远期,虑有后世;至於父

    子相誓终身,灰躯尽命,报塞厚恩。天威在颜,悚惧受诏。”】

    秋七月,始建魏社稷宗庙。天子聘公三女为贵人,少者待年于国。九月,作金虎台,凿渠引漳

    水入白沟以通河。冬十月,分魏郡为东西部,置都尉。十一月,初置尚书、侍中、

    六卿。

    马超在汉阳,复因羌、胡为害,氐王千万叛应超,屯兴国。使夏侯渊讨之。

    十九年春正月,始耕籍田。南安赵衢、汉阳尹奉等讨超,枭其妻子,超奔汉

    中。韩遂徙金城,入氐王千万部,率羌、胡万馀骑与夏侯渊战,击,大破之,遂

    走西平。渊与诸将攻兴国,屠之。省安东、永阳郡。

    安定太守毌丘兴将之官,公戒之曰:“羌,胡欲与中国通,自当遣人来,慎

    勿遣人往。善人难得,必将教羌、胡妄有所请求,因欲以自利;不从便为失异俗

    意,从之则无益事。”兴至,遣校尉范陵至羌中,陵果教羌,使自请为属国都尉。

    公曰:“吾预知当尔,非圣也,但更事多耳。”

    三月,天子使魏公位在诸侯王上,改授金玺,赤绂、远游冠。

    秋七月,公征孙权。

    初,陇西宋建自称河首平汉王,聚众枹罕,改元,置百官,三十馀年。遣夏

    侯渊自兴国讨之。冬十月,屠枹罕,斩建,凉州平。

    公自合肥还。

    十一月,汉皇后伏氏坐昔与父故屯骑校尉完书,云帝以董承被诛怨恨公,辞

    甚丑恶,发闻,后废黜死,兄弟皆伏法。

    十二月,公至孟津。天子命公置旄头,宫殿设锺虡。乙未,令曰:“夫有行

    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陈平岂笃行,苏秦岂守信邪?而陈平

    定汉业,苏秦济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废乎!有司明思此义,则士无

    遗滞,官无废业矣。”又曰:“夫刑,百姓之命也,而军中典狱者或非其人,而

    任以三军死生之事,吾甚惧之。其选明达法理者,使持典刑。”於是置理曹掾属。

    二十年春正月,天子立公中女为皇后。省云中、定襄、五原、朔方郡,郡置

    一县领其民,合以为新兴郡。

    三月,公西征张鲁,至陈仓,将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先遣张郃、朱灵等

    攻破之。夏四月,公自陈仓以出散关,至河池。氐王窦茂众万馀人,恃险不服,

    五月,公攻屠之。西平、金城诸将麹演、蒋石等共斩送韩遂首。秋七月,公至阳平。张鲁

    使弟卫与将杨昂等据阳平关,横山筑城十馀里,攻之不能拔,乃引军还。贼见大

    军退,其守备解散。公乃密遣解忄剽、高祚等乘险夜袭,大破之,斩其将杨任,

    进攻卫,卫等夜遁,鲁溃奔巴中。公军入南郑,尽得鲁府库珍宝。巴、汉皆

    降。复汉宁郡为汉中;分汉中之安阳、西城为西城郡,置太守;分锡、上庸郡,

    置都尉。

    八月,孙权围合肥,张辽、李典击破之。

    九月,巴七姓夷王朴胡、賨邑侯杜濩举巴夷、賨民来附,於是分巴郡,以胡为巴东太守,濩为巴西太守,皆封列侯。天子命公

    承制封拜诸侯守相。

    冬十月,始置名号侯至五大夫,与旧列侯、关内侯凡六等,以赏军功。

    十一月,鲁自巴中将其馀众降。封鲁及五子皆为列侯。刘备袭刘璋,取益州,

    遂据巴中;遣张郃击之。

    十二月,公自南郑还,留夏侯渊屯汉中。

    二十一年春二月,公还邺。而不盥之礼,且

    ‘祭神如神在’,故吾亲受水而盥也。又降神礼讫,下阶就幕而立,须奏乐毕竟,

    似若不衎烈祖,迟祭速讫也,故吾坐俟乐阕送神乃起也。受胙纳

    礻由以授侍中,此为敬恭不终实也,古者亲执祭事,故吾亲纳于礻由,终

    抱而归也。仲尼曰‘虽违众,吾从下’,诚哉斯言也。”】三月壬寅,公亲耕籍

    田。夏五月,天子进公爵为魏王。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与其侯王来朝。天

    子命王女为公主,食汤沐邑。秋七月,匈奴南单于呼厨泉将其名王来朝,待以客

    礼,遂留魏,使右贤王去卑监其国。八月,以大理锺繇为相国。

    冬十月,治兵,遂征孙权,十一月至谯。

    二十二年春正月,王军居巢,二月,进军屯江西郝谿。权在濡须口筑城拒守,

    遂逼攻之,权退走。三月,王引军还,留夏侯惇、曹仁、张辽等屯居巢。

    夏四月,天子命王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五月,作泮宫。六月,以军师

    华歆为御史大夫。

    冬十月,天子命王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设五时副车,以五官中郎将

    丕为魏太子。

    刘备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辩;遣曹洪拒之。

    二十三年春正月,汉太医令吉本与少府耿纪、司直韦晃等反,攻许,烧丞相

    长史王必营,必与颍川典农中郎将严匡讨斩之。

    曹洪破吴兰,斩其将任夔等。三月,张飞、马超走汉中,阴平氐强端斩吴兰,

    传其首。

    夏四月,代郡、上谷乌丸无臣氐等叛,遣鄢陵侯彰讨破之。

    六月,令曰:“古之葬者,必居瘠薄之地。其规西门豹祠西原上为寿陵,因

    高为基,不封不树。周礼冢人掌公墓之地,凡诸侯居左右以前,卿大夫居后,汉

    制亦谓之陪陵。其公卿大臣列将有功者,宜陪寿陵,其广为兆域,使足相容。”

    秋七月,治兵,遂西征刘备,九月,至长安。

    冬十月,宛守将侯音等反,执南阳太守,劫略吏民,保宛。初,曹仁讨关羽,

    屯樊城,是月使仁围宛。

    二十四年春正月,仁屠宛,斩音。东里衮,与吏民共反,与关羽连和。南阳功曹宗子卿往说音曰:

    “足下顺民心,举大事,远近莫不望风;然执郡将,逆而无益,何不遣之。吾与

    子共戳力,比曹公军来,关羽兵亦至矣。”音从之,即释遣太守。子卿因夜逾城

    亡出,遂与太守收馀民围音,会曹仁军至,共灭之。】

    夏侯渊与刘备战於阳平,为备所杀。三月,王自长安出斜谷,军遮要以临汉

    中,遂至阳平。备因险拒守。

    夏五月,引军还长安。

    秋七月,以夫人卞氏为王后。遣于禁助曹仁击关羽。八月,汉水溢,灌禁军,

    军没,羽获禁,遂围仁。使徐晃救之。

    九月,相国锺繇坐西曹掾魏讽反免。

    冬十月,军还洛阳。孙权遣

    使上书,以讨关羽自效。王自洛阳南征羽,未至,晃攻羽,破之,羽走,仁围解。

    王军摩陂。

    二十五年春正月,至洛阳。权击斩羽,传其首。

    庚子,王崩于洛阳,年六十六。遗令曰:“天下尚未安定,未得遵古

    也。葬毕,皆除服。其将兵屯戍者,皆不得离屯部。有司各率乃职。敛以时服,

    无藏金玉珍宝。”谥曰武王。二月丁卯,葬高陵。崔钧之徒,虽为将帅,皆著缣巾。魏太祖以天下凶荒,资财乏匮,

    拟古皮弁,裁缣帛以为帢,合于简易随时之义,以色别其贵贱,于今施行,可

    谓军容,非国容也。曹瞒传曰:太祖为人佻易无威重,好音乐,倡优在侧,常以

    日达夕。被服轻绡,身自佩小鞶囊,以盛手巾细物,时或冠帢帽以见宾客。每

    与人谈论,戏弄言诵,尽无所隐,及欢悦大笑,至以头没杯案中,肴膳皆沾汙巾

    帻,其轻易如此。然持法峻刻,诸将有计画胜出己者,随以法诛之,及故人旧怨,

    亦皆无馀。其所刑杀,辄对之垂涕嗟痛之,终无所活。初,袁忠为沛相,尝欲以

    法治太祖,沛国桓邵亦轻之,及在兖州,陈留边让言议颇侵太祖,太祖杀让,族

    其家,忠、邵俱避难交州,太祖遣使就太守士燮尽族之。桓邵得出首,拜谢於庭

    中,太祖谓曰:“跪可解死邪!”遂杀之。常出军,行经麦中,令“士卒无败麦,

    犯者死”。骑士皆下马,付麦以相持,於是太祖马腾入麦中,敕主簿议罪;主簿

    对以春秋之义,罚不加於尊。太祖曰:“制法而自犯之,何以帅下?然孤为军帅,

    不可自杀,请自刑。”因援剑割发以置地。又有幸姬常从昼寝,枕之卧,告之曰:

    “须臾觉我。”姬见太祖卧安,未即寤,及自觉,棒杀之。常讨贼,廪谷不足,

    私谓主者曰:“如何?”主者曰:“可以小斛以足之。”太祖曰:“善。”后军

    中言太祖欺众,太祖谓主者曰:“特当借君死以厌众,不然事不解。”乃斩之,

    取首题徇曰:“行小斛,盗官谷,斩之军门。”其酷虐变诈,皆此类也。】

    评曰:汉末,天下大乱,雄豪并起,而袁绍虎视四州,强盛莫敌。太祖运筹

    演谋,鞭挞宇内,揽申、商之法术,该韩、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矫

    情任算,不念旧恶,终能总御皇机,克成洪业者,惟其明略最优也。抑可谓非常

    之人,超世之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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