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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册 第二章 铁树为谁开

    第二十册第二章铁树为谁

    三个月后,山魈一一向我叩拜辞别。

    “踏遍魔刹天的每一个角落,收服所有的山魈!”这是我下达的号令。

    万名山魈各展神通,向四面八方掠去。夜夜吸取我的生气,历经数次进化,山魈们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有的雄壮如撑天巨兽,有的灵动如缥缈烟雾,有的诡异如幽灵鬼魅※#8226;※#8226;※#8226;※#8226;※#8226;※#8226;。它们的实力远远胜过普通山魈,一旦散布魔刹天,必然能令所有的山魈投效,成为我的门徒仆从。

    这将是我争雄北境的第一支班底。

    “你也要走了?”望着空空荡荡的山谷,鸠丹媚平静地问道。她靠在古松上,抱着一只酒坛,叶荫的苍幽仿佛顺着碧绿的发辫流下来。

    我点点头,数月不分昼夜的苦修,六欲与**完全交融,元力接连迈过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轻重如意的三重关口,达到了不知轻重的全新境界。就算悲喜和尚肉身重塑,在元力上也远远不及我了。

    山风萧瑟,天空澄澈如洗。绞杀在头过,要记取现在。

    然而,能记取的永远只是过去。弯下腰,捧起一掌流水,我慢慢地走,水从指缝间一点点渗出。走出血戮林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前方,一袭雪白的道袍在晨风中飞扬。

    “我想,你也许会从这条路去鲲鹏山。”俏生生地立在河畔,甘柠真的语声仿佛顺着流水飘过来。

    呆呆地看着她,就像一个不会醒来的梦。我张口欲言,唇间却满是泪水的咸涩。霞光染上她的脸颊,宛如雪地里的娇艳红梅。

    “为什么来呢?”我掉过头去,抹了一把脸。

    “我也不知道呢。”她低声回答。

    隔了许久,她走到我身边,静静地看着我:“就像你为什么从这里走一样。”

    “你等了多久?”

    “一百三十九天。每一天,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甘柠真声音颤抖,漆黑的眼眸却像是发着光,“但这不重要,不是吗?”

    “柠真,我※#8226;※#8226;※#8226;※#8226;※#8226;※#8226;。”

    “不用说什么。”她苍白地手掌轻轻掩上我的嘴唇,绵软而微凉。“这样就很好。就像你说的。只需记取最美丽动人的一刻,便已足够。”

    我深深地凝视着她。涩声道:“即使我们忘记了,但这滔滔不绝的翡翠河会记住,这片雨林会记住。”

    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太阳慢慢爬到头,较量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毫无疑问,楚度已先吃了一个暗亏。我是有备而发,酝酿充足。啸声自然滔滔不绝。而楚度的“行”字已到了尾音,要与啸声抗争,只能强行拖长。如果换气再发,中间难免出现空隙,便输了我一筹。

    众目睽睽之下,以楚度自傲的性子,怎肯一上来就栽个跟头?既然他丢不起这个人,就只能和我硬拼下去。

    一切如我所料。“行”字的余音猛然铿锵,犹如宝剑出鞘,金裂石崩。直击啸音。

    我微微一笑。啸声当即转为守势,锋芒毕露的气势化作坚韧抵挡。这便是我和楚度最大地不同。自小孤弱的我会进。但更懂得退。易身相处,我就决不会强争这一口闲气。

    楚度的确强悍无比,即使仓促应战,余音仍如惊涛怒波拍岸,连绵不绝。到后来,居然一浪高过一浪,声势完全压制住了啸音。

    不慌不忙,我徐徐拾阶而上。不住收缩退防的啸声采取游斗战略,避实就虚,尽量绕开楚度怒潮般的冲击。体内精气加速循环,双脚踩过的地方,厚实的积雪顷刻融化。

    楚度的余音突兀一震,犹如钢弦激烈崩起,再度拔高,掀起新一轮狂风暴雨般地攻击。刹那间,四周的每一棵林木,每一块岩石,甚至空中飞舞的每一片雪花也被余音浸透,竟似齐齐共鸣。犹如千军万马,将啸声围困成一座深海中的孤岛,再也无法躲避。

    “轰”,余音抓住机会,与啸声正面交击。我内腑剧震,喉头发甜得想吐血。这是毫无花巧的妖力比拼,世态的我顿时吃了一个大亏。

    旧气未消,新息已生。我体内地生气自然而然地运转至极点,与天地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令啸音弱而不灭。

    我迈上石阶的步子,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好的办法,莫过于动用六欲的元力。但我并不急于暴露实力,只是咬牙苦撑。

    妖怪们屏息收声,全神贯注地聆听双方的较量。投向我的嘲讽、轻蔑目光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异,甚至还有一点点钦佩。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度的余音出现了一丝急躁,攻势愈加猛烈。啸音仿佛风中残烛,几欲熄灭。然而每次要被余音击灭的时候,总能硬生生地挺过来。

    一张张妖怪地脸像是在眼前晃动,有些看不清了,脚下地路也变得模糊。我的精气急剧消耗,快撑不住了。脚步重如灌铅,却又晃悠悠地像在打飘。

    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大地雪。

    好大,好冷的雪,如同洛阳每一个冻死许多乞丐的酷冬。冰寒的雪地里,我疯狂地奔跑,用尽全力地奔跑,狂呼大叫地奔跑。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我早已习惯了无休无止的奔跑,从大唐,到北境。

    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砰――啪――轰!”,草木在楚度余音的攻势下纷纷炸开。山石迸裂,大雪激飞,打得我满头满脸。我心里不惊反喜,楚度明显控制不住余音了,他坚持不住了!

    与此同时,我枯竭地精气猛震,内腑喷出一缕蓬勃生气。游走全身。啸声轰然大作,高亢入云。展开了绝地反击。

    妖怪们齐齐色变。啸声如同咆哮出海的怒龙,掀起不断高涨的惊涛骇浪,将余音冲撞得支离破碎,凌乱不堪。

    “轰”啸声挟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灭余音,四下里一片木然。只剩滚滚如雷的啸声,震得风云变色。

    金碧辉煌的魔主宫已在眼前。檐梁殿瓦五光十色,宏伟壮丽。而陡直的沙罗峰正在上方不远处。

    “多谢楚度你口下留情了。”仰望云霄深处那个孤傲笔直的身影,我平静地道。输在我地处心积虑之下,楚度并不冤枉。

    这番较量从一开始,我便占尽优势。声音相抗,最终靠的是气。比起气脉悠长,气机玄奥,天下又有谁能胜过我?神识气象术地本源就是气。而犹如苍穹灵藤的生气,令我真正做到了生生不息!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偏又令楚度不得不应战,战略可谓被我发挥到了极致。如今楚度颜面无光,必然心情烦闷。接下来的交锋我又赢得了心理优势。

    四周鸦雀无声,五大妖王伫立在沙罗峰脚的魔主宫前,遥视我的表情各不相同。夜流冰又惊又怒,碧潮戈满脸欣慰,龙眼雀平静中暗藏一丝欣喜,阿凡提冷漠木然,悲喜和尚露出深思之色。

    “你果然来了,总算未令楚某失望。”站在魔刹天的最高处,楚度淡淡地道。目光仿佛穿越了数百丈的距离,直射我地双目。

    “你盛情相邀。我怎能不来?”我不动声色地道。“林飞虽然势单力孤,但这点胆色还是有的。”

    “上来吧。”楚度的身影倏然消失在视野中。

    相比魔主宫。光秃秃的沙罗峰似乎显得寒酸,但自有一种古朴玄异,凌驾万物的超然气韵。越靠近沙罗峰,我的心跳就忍不住加快,仿佛重回到怨渊幻境的那一刻。

    通向峰顶的山径极其狭窄,仅余一人通过。我尽量放慢脚步,调匀气息。刚才地较量令我损耗了不少妖力,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距离峰顶越来越近,我的心态反倒愈加从容镇定。步一步,走向白雪皑皑的孤高山巅,一步一步,走向俯视大地的天空。

    高耸入云的沙罗铁树映入眼帘。

    我忽然仰天长笑,热泪滚滚。

    我终于走到了。

    二十多年的辛酸悲苦尽化作一声带泪地长笑。

    无论将来生死祸福,无论此行是凶是吉,无论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终于站在了最高处。

    下方的妖怪犹如点点蝼蚁。

    距离沙罗铁树十丈开外,楚度盘膝而坐。身前一几一炉,炉上茶沸,几上放着两只圆盏。雪花飘近周遭,立刻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你是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楚度神色恬静,提壶斟茶,“无论如何,你当得起楚某这一杯茶。”

    “山路陡狭,只容一人而上。”我缓缓坐下,从容不迫地举盏一饮而尽。“永远不会有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言辞锋锐,试图激怒楚度。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神情无忧无喜:“走上此峰,你是否感到过后悔?”

    “高处自然不胜寒。”我默默地道,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悲伤。鸠丹媚、海姬和甘柠真的容颜在眼前闪过。

    目视远方,楚度忽然道:“跟我说说阿萝的事。”

    我冷笑:“东莞装修公司你还挂念师父?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我有什么不同吗?”楚度意味深长地道,“海妃的死,并非是我魔刹天下的手。”

    我心头一跳:“我不懂你地意思。”

    “吉祥天毫无必要杀害海妃,除非是为了更大地图谋。而你,与吉祥天地关系似乎匪浅。海妃一死。你得到地好处最大。”楚度森然道:“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我一时心中惴惴不安。想不到楚度心细如发,连这等隐秘的勾当也被他查出。不知我和龙眼雀的暗通款曲,他是否清楚?

    楚度冷笑一声:“论起心狠手辣,你并不比楚某差。”

    我木坐良久,颓然道:“不错,你我没有什么不同。”一言既出,已知不妙。我本是挟初战的胜威而来。气势正盛,却被楚度三言两语。撩乱了心境。

    “听说甘柠真几个月前离开了清虚天?”楚度看似轻描淡写地道。

    我心中又是一颤,再也不能任由楚度掌控话题说下去了。当下反唇相讥:“师父在龙鲸腹内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楚度你可感到满意么?斩草当除根,以你的势力,找出她应该易如反掌吧?需不需要我帮忙呢?”

    “住口!”楚度厉喝道:“阿萝是你地师父!”

    “她更是你的妻子!”我毫不畏惧地与楚度四目相对。

    炉火忽地熄灭了,茶壶已凉,迅速被白雪覆盖。

    沉默许久。楚度涩声道:“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时常感到后悔。”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风声。我愕然地看着他,心中泛起复杂地滋味。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不愿,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原来我比楚度更狠,更能舍弃。

    “瞧在阿萝的份上。楚某给你一个机会。”楚度缓缓起身,出神地望着沙罗铁树,“只要你就此离山,觅地隐居,我便放过你。”

    我笑了笑,不说话。楚度森然道:“以你世态的妖力。楚某手下没有半点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也不需要别人给。”我站起来,冷冷地道,“我想要的东西,自会凭双手拿到。”

    楚度神色一寒,庞大地气势瞬间遍及峰顶。漫天雪花似被狂风席卷,忽地消散。积雪无声融化成水,山顶变得光亮如镜。

    “说千道万,终究还是要动手一战。”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在此之前。请容我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验证怨渊是否真的那般神奇。”

    楚度面色一变,四周的空间顿时坚如壁垒。令人举步维艰。

    “害怕了吗?还是你一直都清楚,天定的魔主并不是你楚度!”我声如爆雷,气息震荡,数丈的距离被倏地缩短,来到了沙罗树旁。

    仿佛是期待,又像是恐惧,楚度木立不动,眼睁睁地望着我的手掌抚上沙罗树干。

    刹那间,花开似雪,竞相怒放。

    楚度的神情似已僵硬,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身上,须发皆白。这一刻,我觉得他仿佛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

    这正是我想要地结果。

    “你看,这就是天命,我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我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哪怕抛弃了师父,你也成不了魔主。”

    “天命?”楚度喃喃地道,蓦地爆发出一声激愤的怒吼,“什么是天命?楚某从来不信!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他全身气势猛然暴涨,妖力像呼啸的风雪疯狂攀升。奇诡的一幕出现了,沙罗铁树一阵摇晃,盛放的白花剧烈抖动,一朵接着一朵收拢花瓣。

    我瞠目结舌,这不可能!除了天定地魔主,谁能操控沙罗铁树?除非魔刹天亿万年的传说只是个谎言,除非神奇的怨渊示错了未来!

    这绝不可能!我仰天狂叫,双手全都贴紧了沙罗铁树。铁树抗拒般地抖索,却又忍不住迎合。满树白花时而盛放,时而收拢,似在苦苦挣扎。

    为什么?我又惊又骇,疑云重重。为什么我能令沙罗铁树盛开,而楚度却能使它闭合?

    魔刹天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魔主?

    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沙罗树身根部,缠绕着一根极细的藤萝。长长的藤萝色泽幽碧,仿佛纤细的弱草一折便断。藤萝上,肉眼可辨的深绿色黏液正慢慢向上流淌,又一点点褪落。

    藤萝!

    阿萝!

    深绿色的黏液!

    粘乎乎的墨绿色液体顺着师父地双腿向上蠕动!

    “这是师父!这是师父地本体!”我如遭雷击,跟跄后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幕。

    楚度凝视藤萝地眼神浓烈得化不开。

    震惊地看着楚度,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你,你东莞装修公司是沙罗铁树?”

    冷冷地回望我,楚度宛如一尊亘古伫立的石像。过了很久,他顿,重若千钧:“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我唇舌发麻,一下子全明白了。

    楚度是沙罗铁树的树妖!而师父正是那根缠绕他的藤萝!

    难怪他能令沙罗铁树的盛花闭合!除了魔主,只有沙罗铁树自己才能做到!

    楚度的语声低沉幽远,仿佛在另一个天地中响起:“若你一出生,便得知此生被他人主宰,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你不属于你,你只是一个附庸,你的存在只是为了另一个而存在。无论你怎样努力,无论你怎样挣扎,你的惊艳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盛开。”

    他含泪狂笑:“这便是魔刹天的传说,这便是楚某注定的命运!”

    “换作是你,你服不服?告诉我,你服不服?服不服!”楚度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楚某不服!”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指天怒啸:“让楚某来告诉你,楚某便是天!楚某的命自有楚某来定!”

    怔怔地望着他,我脑海一片空白。山谷群峰之间,苍天大地之中,响彻着楚度不平的怒吼,久久回荡不去。

    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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