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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人间

    !!!!“有关近日海上商运一事,且谈到此,下面一应事物,白云城方面,仍旧交于原先十四家商号主事人酌情办理。”

    叶孤城说着,合上了帐目,将案上摊开的几册文书收拾齐整。一旁世子忙道:“不劳师父。”遂动手把案几上的笔墨牍卷皆归置起来。

    叶孤城看着他忙碌,淡淡道:“你虽年轻,做事倒也颇有章程,难得几月来种种商务繁琐事宜,你也处理得通条。”

    世子面上微有喜色:“师父夸奖。勖膺也不过是依傍王府里一些老成管事从旁提点,才略有所得罢了。”

    叶孤城点一点头,道:“王爷既将此事交付于你,自然也是知你有这份担当,倒也不必过谦。”

    世子笑道:“父王如此,也是存了几分历练我的意思。倘若一味只是锦衣精食,不通正务,日后又怎能成就一番事业。”

    叶孤城听他说到‘成就一番事业’,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面上却是平波无澜:“从你接手商运之事至今,未曾出过差错,以后,也不要做错了事情。”他拿起案角一只玉盒,用银匙从里面舀出些沉檀木粉,缓缓撒进雕花金镂纹丝香炉内:“这世上,有些事可以错,有些,不能。”

    世子笑道:“师父教诲得是,勖膺会仔细。”叶孤城见他神情,便知方才一番话中的意思,并未被真正领会。微微敛了眉峰,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朝门口处扫了一眼,只道:“你不去练剑,来这里做甚。”

    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花玉辰满身泥尘地进了屋,脸上又是汗又是土,原本一个俊秀少年,此时却是一身狼狈。叶孤城略扬了眉,并不说话,倒是世子笑道:“师弟,师父让你练功,又不是去做泥瓦匠,如何倒成了这般模样?”

    花玉辰下意识地用衣袖抹了把脸,却只是让面上更添了几道灰痕。他垂着眼不答话,走到叶孤城面前,忽抬头道:“师父,我的现在的武功,是不是很差?”

    叶孤城淡淡道:“为何这般说。”

    花玉辰紧抿着嘴唇,半晌才道:“方才我和江侍卫过招……”

    他话音未落,世子已然微微笑了笑:“必定是你硬拉着他动手的罢?师弟,莫说眼下是你,便是我现在,在他手底也撑不过三百招。”

    花玉辰抿着嘴不出声。他刚才非拉着江全要与其过招,江全知他是自家城主小徒,虽拜师不久,却是性格坦率直朗,很得叶孤城爱惜,因此也不好违拗,便和他交上了手。原本只是存了略试几招就罢的意思,谁知这少年竟是不服输的性子,几次被制,却是越挫越勇,逼得江全一回回将其败退,直到花玉辰再无力气动手方罢。一番激斗过后,好好一个俊秀少年,便也滚成了泥猴模样。

    叶孤城略低了头,俯视着男孩:“江全随我日久,此时武功在江湖上约可排到前百位,你眼下不过十一,不及他又何足为奇。”

    花玉辰还要说些什么,叶孤城却已道:“叫人拿套新衣来。你这模样,还不去洗沐一番。”

    碧色的清水从山壁上涌出,漫成一片开阔的圆池,水的表面,漾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竟原是一处天然的暖泉。四面冷清,疏疏散生着些花木,既无假山掩映,亦少亭台阁瓴点缀,只是一片原生的景地,被圈在安越别苑后身一处园内。

    花玉辰全身泡在水中,只能勉强将头露在水面,头顶系着一根青色丝绦,牢牢地将满头黑发绾在上面。

    一块一人多高的大石从泉内突出,石面光滑,净润如玉。男人坐在石上,膝上横着一柄古式松纹长剑,一条雪白的锦帕覆在上面,正被男子拿在手内,一丝不苟地细细擦拭着剑身。

    暖暖的泉水泡得花玉辰一脸慵懒。他刚想从水中出来,还未等动身,男人就已淡淡开口道:“继续再待一个时辰。这眼温泉可以活络筋脉,对你有好处。”

    花玉辰一听,立刻便老老实实地呆在水里不动。过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师父,刚才你说过,我眼下只有十一岁,比不过江全也不足为奇。那你像我这般大时,武功又怎样?”

    男人并未看他,缓缓擦拭着长剑,道:“飞花摘叶,尚有不足。”

    少年垮下了脸:“飞花摘叶……”他喃喃自语,忽又问道:“我听七叔他们说,师父和西门吹雪是至交,那他像我这样年纪时,剑法又怎样?”

    男人听得‘西门吹雪’四字,手上微不可察地一顿,既而淡然道:“西门吹雪两岁时识剑,三年后初窥门径,十岁略有小成,剑气如虹。十八岁随心所至,登峰造极。”

    花玉辰沉默良久,半天才道:“师父,我到最后,也能像你们这样吗?”

    男人看着少年:“天道酬勤……天赋固然极重要,但若无后天刻苦,亦是无所成就。”他以指摩挲着锃亮的剑身:“西门吹雪幼时从不离剑,吃饭、睡觉都不例外,江湖上只知他剑法超凡,其中修行时的辛酸血泪,困苦艰难,又有几人想到。”

    花玉辰静静听着。到后来,不由得央湎道:“师父,给我讲讲西门吹雪罢,我问过很多人,可他们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句,我都听厌了。你和他是至交,一定知道好多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男人默默擦着剑:“你要问,何事。”

    花玉辰眼睛亮了起来:“比如说……比如说……恩,比如说他为什么要斋戒三天,熏香沐浴,骑马跑那么远的路,却只是为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去复仇,去杀一个陌生的人?”少年眨了眨眼:“在别人心里,这是一件让人没法子理解的事。”

    “他们觉得,可笑。”男人淡淡道,“在西门吹雪眼里,自有他自己对于公义的看法,而斋戒,熏香,只不过是因为他把杀人当作是一件神圣的,必须严肃,尊敬对待的事情而已。”

    少年不解:“杀人又算是什么神圣的事?”

    “在你看来,又如何。”男人不答,只是漠然道。

    “远山冰雪般高傲的性格,冬夜流星般闪亮的生命,天下无双的剑,轻轻吹去剑上的血……”花玉辰说着,忽想到了什么,微一吐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他们都这么说,我也只知道这些……”

    然后,他便看见男人脸上浮出一丝极浅的笑意:“杀人既不罪恶,也不值得夸耀,西门吹雪只为证剑道而杀人,他的境界,又岂是为名,为利,为仇而拔剑之人所能理解。”

    花玉辰歪着头:“他的境界?他现在的境界,是不是就像诗里写的那样,‘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男人缓缓用锦帕滑过剑刃:“‘高处不胜寒’……如此而已。”

    花玉辰点了点头,过了一阵,又问道:“别人都说西门吹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那他怎么还会有朋友?就像师父你,还有陆叔叔……”

    无情……男人敛下狭长的眼,顿了顿,将长剑装入鞘中。起风了,将他披散的长发卷开,有几络拂在颊畔,空气中,送来一股淡淡的花木香气。

    他起身,站在兀起的石面上,长衫玉立,眉目萧疏,淡淡对水中的少年道:“若说无情,也许亦不过是,从不显露罢了……”

    手中执了剑,衣裾在风中微微扬起。花玉辰只觉眼前白影一闪,凝目看去,男子已到了岸上,正朝着园外走去。“时辰已到,出来罢。”

    少年听了,连忙上岸,快速穿好了衣裳,就向着男子走过的方向跑去。男人走得并不快,只一会儿,花玉辰便离他只剩几丈的距离。快跑几步,赶到男子前头,花玉辰回过身来,笑道:“师父,我——”

    他忽然止了声。男人淡淡道:“怎么。”花玉辰摇了摇头:“没,没什么。”男人看他一眼,不再言语,只是向外稳步走去。花玉辰跟在他身旁,微微仰头看着那线条轩峻的侧脸,却再也看不到方才一瞬间见到的那个表情。

    那样的神情……花玉辰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花纵流水,月残星坠。

    ——亦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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