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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夜

    !!!!宣和七年四月初十五,茂德帝姬大婚。

    自皇宫宣德门到京城南熏门的整条大街,从初十三日起便被开封府下令路禁,礼部、太常寺、殿前司禁军各司其职,泼水洗街,张绸结彩。

    到大婚当日,整条大道光亮整洁如新,大道两旁树枝上嫣红绸花密布枝头,邻街的楼阁上鲜艳彩条迎风飘飘,鲜衣亮甲的禁军枪扎红巾雄纠纠挺立于大道两边,长枪横结隔着密密麻麻的观礼人群,邻街楼上的窗口边也全是伸出头望外的百姓,一眼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

    卫希颜着蓝袍便服,佩皇帝亲赐的玉带,骑骏马入右掖门,入殿换上绯色官服喜袍,玉带缠腰,双簪花翅帽,经北廊、右长庆门、右嘉肃门、到得东华门。

    皇太子赵桓皇服盛装,于东华门前伫马迎立,卫希颜微笑上前,身后三个随行内侍分别手捧大雁、币帛,向太子躬身行礼。

    “有劳太子殿下!”

    赵桓亲热道:“希颜勿需多礼,以后便是一家人了!”

    两人并骑向崇宁宫行去。大殿内,徽宗皇帝和郑皇后分坐两边。

    卫希颜上前叩拜行礼,依礼奉上大雁、币帛为聘,帝后笑纳。礼成,驸马便在太子陪同下亲赴兰熏殿迎接帝姬。

    王贵妃牵着茂德正娇言细语,突然眼圈一红,赶紧用丝巾一拭眼角,笑道:“福儿今日嫁得良人,我总算未负颜妃所托!”

    “娘!”

    茂德轻叫一声,想起宫内多年的维护,不由心下感动。

    贵妃拍拍她手,看她几眼,忍不住赞道:“我家福儿可是美极了!”

    帝姬身着一袭锦绣长尾雉鸡绯色嫁袍,腰系金革条,绦悬珍珠玉佩,头戴九翚四凤冠,玉旒垂悬后眉如黛翠,绝美容颜高贵雍华,闻言向贵妃嫣然一笑,忽然向前看去,美眸光彩闪耀荡人心魄。

    贵妃不由转头望去,只见身着绯色喜袍的驸马浅笑而立,清灵神姿中多了几分柔美温和,不由笑道:“原来是驸马来了,难怪福儿眼神一下亮如星辰,咯咯!”说着拉起茂德,将帝姬左手交于卫希颜手中,轻叹道:“清圣,自今时起,我便将福儿交给你了!”

    “您放心!希颜必当护得她一生幸福安乐!”卫希颜微笑紧紧握住汶儿。

    赵桓走上前,深深凝望一阵茂德,目光似是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影,眼中隐有湿润,赶紧笑道:“福儿得配良缘,大哥甚是欢喜!”

    “谢大哥!”茂德微微颔首,这位长兄虽然有些懦弱,自小到大却是维护她不少,心中隐存感激。

    赵桓、卫希颜一左一右,送茂德登上喜轿,鼓乐齐鸣,迎亲队伍向前开拨。

    出得延福宫,行到东华门。皇家仪仗恭迎,帝姬轿前为司天监正副监和太常寺正副卿,引领近百内侍宫人肩抬帝姬陪嫁妆奁:玉龙冠、绶玉环、珍珠锦绣大衣、翠领四季常服、累珠嵌宝金器、贴金轿子、锦绣绡金帐幔、席子坐褥、地毯、屏风等等,箱奁金柜,不一而足。

    并有仪仗持童子手持蜡烛灯笼二十副,方圆扇子各四柄,引障花十盆,提灯二十前行,两边行障、坐障围行。

    仪仗后,郑皇后坐九龙轿中亲送帝姬大婚,其后是王贵妃凤轿,太子赵桓骑马行于皇后轿侧。帝姬端雅坐于金银铜杆的无幔轿子内,轿旁两边护以两重障幔围子。帝姬轿后,宗正寺宗人令和一干王室宗亲及夫人们护行。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前后延绵足有半里余,自宣德门出,踏上御街红毯,在礼乐声中缓缓行进。卫希颜骑着披挂涂金荔枝花图案的鞍辔和金丝猴皮毛坐褥的骏马,手执丝线编织成的柔鞭,头上是宫侍打着的三檐伞,行进在茂德轿子右侧,清灵飘逸神姿飞扬,微笑洒目间御街两道人群俱是扬手欢呼,彩声不绝。

    “瞧我们的驸马爷,真是神秀无比啊!”

    “和咱们公主真是天生一对!”

    “那是!咱们天下第一的公主自然要配天下第一的驸马!”

    卫希颜天地盈视听到人声喧嚷中的八卦议论,不由唇角弯笑,帝姬美眸飘过来,“笑什么?”

    卫希颜倾身凑近她耳边低笑道:“说我们很相配!”

    帝姬不由捂唇失笑。

    便有阁楼上眼尖的百姓瞅见驸马和公主窃语轻笑,眼睛顿时星星直冒,“瞧!我们的驸马和公主多恩爱啊!”

    卫希颜不由暗笑,赶紧坐直身子。迎亲队伍行经州桥,再过朱雀门,龙津桥,进入武学巷,终于到得飞檐朱阁锦绣华美的新人府第。

    皇帝亲书的匾额高悬朱红门楣之上。初始,徽宗本欲题名『帝姬宅』,却被茂德婉言谢拒,道是驸马双亲皆亡,孤身一人,帝姬既是嫁出便为驸马妻子,唯愿与清圣似寻常夫妻般相依相守,再无天家女儿之说,徽宗沉吟良久,复提『驸马府』,之后却又弃却,最终提下『卫宅』两字。

    宅内,内侍宫女仆役小厮穿梭如流,准备婚宴喜席。执喜帖上门道贺的客人纷来如潮,司礼官按官身和白身分殿,小厮引领入席,皇帝赐许的九盏宴会于大殿和东西两阁开始。

    大殿内,郑皇后、王贵妃以珠帘相隔,居于帘后宴座,太子赵桓和一干亲王居于殿中首席,其下按品级分为百官府吏席位。

    宫侍穿梭,丝竹声中百席斟满第一盏酒,彩衣盛装的歌女如蝶般翩翩入殿,挥袖起舞。

    卫希颜携茂德首先向皇后、贵妃倾酒,执后辈之礼,酒罢,后妃二人谆语祝福几句,便起鸾驾,由禁军仪仗护行回宫。太子赵桓向来不惯这般热闹喧哗场面,和帝姬轻语道贺一阵后,便亦随同郑皇后和王贵妃的鸾驾回宫。

    送得皇后、贵妃和太子回宫,宴会行入第三盏酒,酒肴点心络绎不绝呈上。

    卫希颜嘱兰馨、绿意送帝姬先回新房,送妹妹从珠帘后的侧门出去,又叮咛道:“记得回房先吃些东西,今晚可有得闹腾,别饿坏了肚子。

    兰馨、绿意二女捂唇而笑。卫希颜忽又凑近妹妹耳边道:“小心些!”宽袖下手掌轻轻一捏她,茂德会意点头。

    便听帘外一阵喧声叫嚷,“新郎官哪去了!”“哈哈!今晚灌醉驸马爷!”

    卫希颜朗声一笑从大门入得殿内,殿门边早有两名官员等候在侧。

    左边文官四十多岁,黑须方脸,正是新上任的开封府尹聂昌,右边三十出头的清俊文官是崇宁五年进士、开封士曹赵鼎,此二人均为朝中有名的酒缸,卫希颜一早便要了徽宗口旨,请得这两人做新郎伴酒官。

    三人大殿巡回一圈敬酒,卫希颜均是一席一盏,劝酒者欲待轮番一一敬酒,便被聂昌和赵鼎挡去,平素在太师府走得较勤的官员有心纠缠,却在聂昌峻刻眼神一瞪下便缩了半截。

    卫希颜暗自好笑,当初她选择聂昌便是闻得新任开封府尹不但酒量甚豪,更出名的是严正铁面,颇有当年包拯包龙图之风,朝中贪贿阿谀的官员均对其存有三分惧意,有这聂铁面在,省了她不少挡酒口舌。

    在聂昌、赵鼎一左一右相护下,卫希颜顺利敬完一巡酒,出得大殿,天色已黑,三人复行向东、西二阁。在喧声笑闹中又饮得去了一时辰,一殿两阁三轮酒下来,她白皙的面容也微起粉意,执盏向聂、赵二人笑道:“今夜幸得两位大人相护,卫轲不胜感激,以酒一盏聊表谢意。”说完当先饮尽。

    聂昌、赵鼎见灯色下驸马眼神流转间波光浅漾,秀美微晕容颜于挺秀中透出三分艳惑,不由心头一跳,赶紧收敛心神,暗道这卫清圣果然是个神俊风流人物,齐声道句不敢,饮盏而尽。

    卫希颜笑道:“卫轲恐公主久候,这便去得新房,前殿有劳两位大人招呼。”

    聂昌、赵鼎听她呼“公主”而非“帝姬”,顿时心下明亮,帝京官员百姓但凡厌恶蔡京的,私下均是叫“公主”,当即意会一笑,拱手道:“卫驸马请自便!”

    卫希颜正待转身走入后院,身后却传来一道笑声,“卫驸马这是要去哪里啊?酒宴还没完,可不许私下逃离,哈哈哈!”

    卫希颜暗中皱眉,这片刻间已被郓王赵楷、蔡绦、童贯,以及似是蔡京门下的几位官员挡住去路,赵楷扯住她袖子便往殿内走,哈哈笑道:“今夜定要与卫驸马不醉不休!”

    卫希颜目光瞟见童贯、蔡绦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阻住她后院之路,一扬眉朗朗笑道:“听闻郓王诗酒风流,卫轲今夜有幸领教一二。”

    ……

    ***

    宋之意负手立于驸马府东南院廊下,浅墨色的衣袍在春寒轻风中微微飞扬。

    月白风清,果然是吉时。今夜,似乎不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堂主!”一条黑影悄无声息掠近,抱拳低道,“一共十个点子,两个意图放火,已解决;另八个伏于新房外!”

    宋之意负手望月,宽袍大袖倏然翻起,右手隐现,悬落如刀。

    “是!”黑影抱拳领命而去。

    ***

    新房内,二十四对龙凤喜烛将整个喜房映得亮如白昼,锦绣绡金帐幔下,帝姬身着九尾雉衣喜服端雅坐于榻上,大红盖巾垂头。

    兰馨、绿意分立于帝姬榻前两侧,喜娘站在新房门口,不时向外张望,“哎哟,这都要亥时了,驸马爷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喜娘只觉一阵凉风自她颈边刮过,眼角便扫到一柄雪亮亮的剑锋,尚未能发出惊骇声,便已吓得昏软了过去。

    “啊!”兰馨、绿意惊呼一声,便见那道雪亮亮剑光已然刺至帝姬身前。

    “帝姬!”

    ***

    “堂主!”黑影再度而至,“新房外的点子尽数解决!”

    “我们的人伤亡如何?”

    “点子扎手,兄弟们死了一个,重伤两个。”

    宋之意眉锋微微一蹙,转瞬回复洒然,“他们倒真是下了本钱!”

    那黑影犹疑了一下,又道:“堂主,闯入新房的那刺客怎么办?”

    “不必理会,有人等着他。”宋之意负手淡笑,颀长身影似要融入到月白风清之中。

    “派一人将死去的兄弟送回,按堂里规矩给予抚恤!其他人散于府中四方隐伏,若有宵小,就地解决!”

    “是,堂主!”

    ***

    新房内。

    帝姬身形凝然不动,如霜雪凝冰的寒光自袖底飞出,与雪亮剑锋铿然相交,几与同时,一条油黑发亮的藤条突然自屋梁飞落,两名青衣劲装武士身手矫健,一前一后将藤条缠向刺客。

    那刺客对缠绕向身的藤条全然不理,雪亮剑锋径自刺向绯红嫁衣的帝姬,周身内气充沛震得手持藤条的青衣武士不由倒震两步,藤条荡开。

    便闻一道英爽笑声,大红盖头飘然飞去。

    软倒在地毯上的兰馨、绿意不由“哎呀”一声,眼前那身着绯色嫁衣眉眼俊朗英风飒飒的女子分明不是帝姬!

    刚自张嘴欲呼,两道指风袭入,昏穴点中晕了过去。

    ***

    前殿内,卫希颜被郓王等人缠住脱身不得。

    赵楷、蔡绦、童贯分站三方,阻住她的去路,诸位王室宗亲一一上前敬酒,人人先干为尽,卫希颜无法,只得逢盏必干,到得后来,左手内袖已被自指尖逼出的酒液浸润如浆衣,垂于腿侧酒渍浸入长袍。蔡绦目光瞟见,唇角阴阴一笑,眼色一使,便又有一群官员喧嚷着涌上前敬酒。

    卫希颜心中暗暗着急,她未在席中看见杨戬,心中微有不安。

    后院虽早有布置,不知情形如何?

    ***

    新房内。

    雷霜扔掉盖头,英眉一挑,霜辰剑和刺客之剑铿然交击,她这一招霜叶三飘本是招有中招,那一击为实,却另有两道剑风同时扫中刺客的手臂。

    血滴微溅,那刺客却是浑然不顾,剑气只凝一线,取她要害。雷霜那一剑虽是伤了那人,却也被刺客充沛的剑气震得后退三尺,掌心微麻。

    她一双春水明眸中忽然掠过了然之色,唇边冷笑,果然如此!

    雷霜事前揣测既得确定,手中霜辰剑便不在走剑招,招式再精妙,但这刺客不惧血肉损伤,攻他身体又有何用处,反而会失先机置己身于敌剑威胁之下。雷霜遂将全身真气凝于剑锋,以硬击之势,专击刺客之剑。

    新房内一时霜色漫天,两道剑影在剑气光影中,剑剑实实相交数十下。刺客内气雄浑,仿似永远不竭,每剑击出便如奔雷轰鸣,雷霆一击,雷霜招招硬接硬架,每接得一剑足下便震退半步,数十招后,渐被逼至新房一角。

    刺客全副精力集在雷霜身上,对身边来回奔窜的两名青衣武士视而不见,不经意间,双足突然被藤条缠住,不由得身子一趔趄,雷霜轻啸一声,霜辰剑陡然一翻剑脊重重拍上他手腕。那刺客虽不惧痛,却无法阻止肌肉的自然反应,长剑掉地。

    雷霜嚯嚯一笑,飞起一脚踹在刺客腰眼,两名青衣武士迎头飞上一个皮套,将那刺客自头向下紧紧罩住。那刺客倒地扭转挣扎,却是无法挣破专门为药人泡制的油浸牛皮套。在他跌地刹那,两名武士又飞速将另外一根苗疆油浸藤条密实捆住他全身。刺客再也无法动弹,只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雷霜霜辰剑入鞘,一脚踏住他,自皮套子的露口处掀开刺客的蒙面巾,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勾横交错的毁容脸面,她不由惊怒,该死的绝杀!虽然刺客面貌已看不出,但自方才的交手中,她从熟悉的剑招中已识得刺客的身份:雷霆剑雷年。

    她足尖一挑,雷年掉于地上的长剑落入她手,剑锷处浅刻三字:名花流。

    雷霜冷冷一笑,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之计,明显是让皇帝生疑。皇帝惊疑不定,卫希颜便有得罪受了。同时毁掉雷年的面貌是掩盖其药人的身份,再嫁祸给名花流,顺道便可将南流北堂一并扯入其中,搅浑水乱打一耙,皇帝便怀疑不到梁师成三人身上去,这老阉竖,果然阴险。

    ***

    凌翠阁内,长发挽髻、一袭便服的茂德娴雅坐于椅中,手执茶盏,淡然安静。

    唐青衣负手立于窗边,雷御沉默斜倚于帝姬身后墙上,两人均是一言不发,似在静静等候。

    俄而,数十丈外的新房方向传来一道清音唿哨,雷御抬眉道:“那边得手了!”

    唐青衣目光却凝望着窗外数丈远的林下,片刻,淡淡道:“有高手刚刚离去。”

    雷御沉声道:“看来见势不对,退却了!”

    帝姬美眸盈盈一转,轻笑道:“不知希颜现在何处?”

    ***

    前殿。卫希颜犹被百官敬酒纠缠脱不得身。

    聂昌、赵鼎二人被蔡党几位官员用身形阻着,近不得前,眼见涌前敬酒的人越来越多,显是不怀好意,聂昌峻刻面容一板,便要发怒掀人而入,突然衣袖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太常寺少卿李纲。

    李纲身子一侧,右手斜指身后的宇文虚中、吴敏、何栗等人,双眉一轩,聂昌顿时会意,几人哈哈大笑着,“向卫驸马敬酒!”十数位清流官员齐齐涌上前去,不经意中将蔡绦身子撞得一歪。

    卫希颜何等机灵,立时抓住这半分空隙,一个闪身窜了出去,掠到丈余外,抬盏哈哈一笑,“各位,卫轲敬大家一盏!“说完饮尽掷杯,飘身掠出殿外,笑声自外间传入,“各位大人,吉时不等人,卫轲再喝下去帝姬可得生气了,恕我不再奉陪!哈哈!”

    她急急掠向后院,被赵楷等截住误了些时候,不知汶儿和雷霜两处怎样了?

    她心中暗忖,梁师成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敢派出大队杀手来行刺,最好的利器当然还是那四个药人杀手,但郓王赵楷自从上次药人袭杀她失败反负重伤后,估计还在心疼中,定不肯再轻易损伤,梁师成或许以打击惊雷堂为诱饵,让对惊雷堂恨之入骨的郓王动心,但赵楷既然欲和太子争位,这药人必是要留着以备将来大用,断不舍得有折损,至多派出一个药人行事。

    梁师成府中收买隐匿了不少江湖黑道人物,定会派出死士配合药人行刺。

    但今夜的梁少保府可不会安生,唐十七和名清方的骚扰有得他受,这厮怕死,断不敢将府中高手尽数派出;童贯那厮恰如可秀所说的色厉内荏,定不敢以身犯险,唯有杨戬一向自负,或会从旁暗观,抽冷子下手,不可不防。

    按如此推算,今晚最紧要的刺客是药人,梁师成的死士配合敲边鼓,或许会纵火滋事,吸引府中注意力,然后刺客突袭新人。

    但是,新房内的新娘子已移花接木,梁师成不知毒计外泄,必是给药人下了指令杀新娘,药人灵智蒙蔽不知转圜,只认红嫁衣不认人,必会咬住雷霜不放。

    雷霜身边有惊雷堂武士配合,仿照青城山对付药人的办法,若无意外,刺客应会手到擒来。

    另一边,汶儿隐身于凌翠阁里,身边有唐青衣和雷御两大高手相护,即便梁师成还有暗手,也不虞担心。

    至于梁师成派出配合药人刺客的死士,有宋之意和京师名花流的人在,当不足为虑。

    似乎一切都在谋算之中,万无一失,但为何她心中仍有一丝不祥的感觉?

    卫希颜心中有虑,自是足下生风,尚距凌翠阁十数丈时,突然扫见一道瘦长黑影正掠向北边院外,月色下瘦高如竹,脖子奇长,双手过膝,难道是杨戬?

    她正犹豫是否追去,左前方突然细微衣袂声响,另一道黑影身如闪电向府外西面方向掠去,怀中隐隐绰绰似抱着一物,身形展掠间露出莹莹晶亮的凤冠。

    凤冠?卫希颜眉毛一动,当机放下杨戬,拔身追向那人。

    那人似是觉察后面有人追赶,回得一次头后,跑得愈快,卫希颜紧追不舍。

    出了武学巷再向西,那人身形掠窜间突然落入一道偏巷内,卫希颜掠身追入,刚落地,突生警兆,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奔逃黑影突然停伫,一挥手扔掉怀中之物,一个枕头滚落在地上,珠光闪闪的头冠跌成两半。

    那人转过身来,头发披散,黑巾蒙住半张脸,双目精光闪耀。

    卫希颜扬眉冷冷一笑,“阁下将我故意引来,有何见教!”

    那人却不言不语,陡然腾身右掌拍出,力可劲摧磐石的掌风刚猛扑出。

    卫希颜眉毛一扬,这什么人,见面就开打?来不及思索,双指一并,虚空剑气刺出,直指那人掌心劳宫穴。

    那人使的似是大力金刚掌之类的刚猛掌法,没有过多的花巧,掌风劲气与虚空剑气硬抗,顿然上身一晃,退得一步,紧跟着却是跃前一掌接一掌,掌风雄浑,连绵不绝。

    要比拼内气么?卫希颜唇角一扬,凤凰真气生生不息,最不惧的就是比拼内气,刚才那一招眼前这家伙已是输了她一截,怎敢还以硬碰硬?这家伙打什么主意?

    她心下三分疑惑两分好奇,虚空剑气嗤嗤破空,心想拿这人当实战靶子也不错,试一下凤凰真气和云家惊天一剑融合的威力如何,此前虽与名清方切磋数次,但毕竟不能拿他来试此招,万一有得误伤,她便没脸见名可秀了;再者她此时挂记府中情形,不容和这人多作纠缠,越快解决越好!

    卫希颜主意一定,陡然清啸一声,虚空真气凝练三尺青锋,凤凰之气体内回旋,真气磅礴,凌空一剑,划出——

    月色朗清。

    僻静的陋巷突然爆发一道刺目光亮,于一瞬间刺破夜色,耀亮整个天际。

    刺目亮光中映出黑衣人惊恐不敢置信的面容。

    “砰!”

    突然一道沉响,陋巷地面土迸泥飞,赤焰熊熊的刀光带着惊暴怒喝斩入雪亮亮的剑光之中……宛如惊天白芒中爆发出大团的血色火焰,剧烈爆响几将悬挂高空的圆月震抖跌地,泥尘破空,瓦砾横飞,两边巷墙咵喇喇碎裂成块,巷墙外民巷人家顿时惊声哭声奔窜声一片,刚刚不幸在院内靠近巷墙的人,顿时被那道刺亮和赤红的波气震飞,身上衣衫尽为碎片,口喷鲜血,昏迷不醒。

    “好!”

    拎着赤炎焰刀的秦无伤突然狂声大笑,喷出一线鲜血,身上夜行黑衣尽被卫希颜剑气割裂,尺许长深的一道剑伤自右胸直划到肋下,森森白骨翻出,可怖异常。

    突然,两条黑影自巷外窜入,一人抱起地上毙命于惊天一剑下的黑衣蒙面人,一人挟起重伤昏迷的秦无伤,飞掠窜出巷外,转息间便消失无影。

    卫希颜微笑而立,绯色袍子在银月下艳红无双,清啸一声,衣袂凌飞踏空而去。巷墙外尚余有一丝神智的居民,但觉眼前一花,恍惚中一条艳色无双的人影遁入月空而去,不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月神啊!”

    ***

    新房内,重新拾掇整洁,看不出一丝先前曾发生的激斗痕迹。喜娘、兰馨、绿意醒来惊魂未定,帝姬温言完抚“夜有小贼,已擒获无忧”,便让管事带三人下去休息。

    药人雷年由雷御偕两武士带回惊雷堂,雷霜、唐青衣未等得卫希颜进后院,派去外殿的人又回报驸马已经离席,两人顿生疑虑,遂同留新房中,以防不测。

    突然,自府宅西面方向约摸半里外倏地窜起一道雪亮亮辉耀天地的刺目白光,紧接着又是一道赤焰焰的刺目红光,便闻一声爆响,震彻夜空。

    房内三人不由面色一变,雷霜、唐青衣对视一眼,却未轻易奔出观看,此刻帝姬的安全最重要。

    檐廊下,宋之意挥手召来下属,低语一句,那人急急领命向巨响之地掠去。

    茂德只觉心脏突然一阵突突急跳,隐隐的心神不安,“外面出什么事了?”说着忍不住向房外走去。

    刚走两步,便见一袭绯色喜袍的人影自夜空中凌然划落。

    “希颜!”茂德心中不安立时遁去,欢喜扑上前去。

    卫希颜翩然入内,向着三人微微一笑,突然身子一晃,一口压制已久的鲜血急喷而出,人已倒了下去。

    “希颜!”

    作者有话要说:1、公主大婚礼仪参考宋人周密的记载。

    2、以大雁为聘:古人认为大雁是忠贞之鸟。诗人元好问的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其中指的便是大雁。

    3、九翚四凤冠:装饰珍珠、九只五彩锦鸡、四只凤凰的凤冠。

    4、宋人大婚,在官者不是如电视或戏中着大红喜袍,一般着官服。卫希颜为从四品官,着绯色(朱红)官袍,所以驸马喜袍实为官袍,腰间玉带为皇帝在大婚吉日确定后,召入驸马专赐,帽子略有不同,簪花翅。

    5、公主大婚,皇后和太子代皇帝送婚(故皇后可乘九龙轿),王贵妃为茂德养母,故也送行。

    6、关于九盏宴会:是宋朝最高的宴会规格。即行酒为九盏,宴会宣布开始之后,先是斟酒。斟酒期间,有一系列的表演节目,口技、奏乐、舞蹈等,花样多多。开始饮酒之后,每饮一盏酒需有一番音乐、舞蹈、杂技的表演。下酒的菜肴,要等到饮第三盏酒时才开始提供。

    公主大婚礼仪或许尚有不足完善之处,同学们若有发现可指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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