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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云衣……”离睿低着唤着我的名字,不无犹豫,不无心痛。

    “离睿啊……”我轻声慢慢的说着:“你帮我解开这凤袍,好吗?”

    离睿愕然,略显惊讶的看着我。

    我咬了咬嘴唇,猛地拉起他的手,借他的手指勾动凤袍前襟上的一个个结子,他没有拒绝,只是由着我的举动,只是眼神中原本的火花一点点的变成灰烬。

    随着我的生硬的动作,编织美丽的结子一个个扭开,锦缎的凤袍由肩膀上滑落,露出雪白的抹胸。

    裸露出的皮肤上泛起微凉的寒意,直透心底。

    对着离睿的手臂上,那只凤凰历然呈现。

    离睿的视线终于被那凤凰所吸引,从犹疑、到惊愕、再到了解的苦笑,几乎只在片刻之中完成。

    “离睿,这凤凰,哥哥看过,孤风也看过。连我自己算在内,你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一个。”我看着他说。

    “这胎记居然是这样的形状,云衣,你果然是不同的。”离睿慢慢的说着。

    “哈!你居然问也不问。”我皱着眉笑了起来:“离睿,我永远不知道你下一步想做什么,可你却永远猜得透我。你不问我这胎记,我却还是要说啊。这胎记是在祈福殿爆炸后变成这样的。而且,我还知道了一个秘密,是爹临死之前告诉静言哥哥的秘密。他说呀……他说我是明昭帝的亲生女儿,静言哥哥才是我的亲生哥哥,我和萧府,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啊。”

    “即然如此。”离睿慢慢的说,拾起滑落在地上的凤袍为我披上,盖住了那凤印:“即无血缘关系,何必再纠结于为萧府报仇的事情。云衣,忘记吧。”

    “可是还有句话,养恩大于生恩。”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血缘关系对我来说,不再重要。萧府的所有人,早就溶在了我的血脉里。你设计爆炸的时候,可曾想过我?”

    “爆炸之事,你又怎知是我设计?”

    “的确,炸药不是你安放的,甚至连挂匾之日爆炸都不是你设计的,是宁铮,是他安排的。可是他在最后关头叫停,而你,推波助澜。实际上,若是真的爆炸了,你也会在第一时间跳出来抖出宁铮的证据来指证他,对吧。”

    “我远在东阳,云衣,你又怎知我有那么本事可以了解宫里这么多的事情。即使我遥控内线,用最快的飞鸽传书也不可以在宁铮临时叫停的时候再迅速安排人爆炸吧?”离睿一字一字的说着。

    “的确,若你真的在东阳,确实没有时间在最短的时间内做这么复杂的安排。可你不是,你根本就没有回东阳,你一直就在京郊城西!”

    “云衣……”离睿喃喃的念着我的名字,眉头渐紧,眼光凛然起来。

    “没错,你一直在城西。不止是你,还有东阳候派给你的人马。多少个?几十,几百,或者上千?想必是很多的吧,不然怎么会整整据了诺大一个村庄躲藏,可怜那村子的老老少少三百多人都被你灭了口!离睿,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我想你不会留意吧,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向都不会入了你的心。”

    离睿不再说话,仍旧看着我。

    “离睿,你否认呀?不屑于撒谎是吗?我来告诉你,那个村子叫温庄,共有三百一十八人,其中男丁一百二十五口,女一百九十三人,除一个七岁的幼童被爹娘藏于米缸中躲过此劫外。其余三百一十七人全部灭口。”我一字一字的质问着,声音愈发响亮,心愈发的冰凉。

    “温庄……云衣,你的确下了功夫。”离睿终于开口,声音略带了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说出的话。

    “我当然查得清楚,从我怀疑你那天起我就在查,我生怕自己信错了人,更怕自己错怪了人!”我咬牙说着,话已不由自主不吐不快,这些日子的隐忍、这些日子的忧心如焚、这些日子的爱恨一股脑的喷泄了出来,由不得任何人的阻拦:“离睿,你不屑解释,我来!你所谓的从东阳返京的那天我去城外接你,滑倒在你的马车前面,你拿出丝帕为我擦拭污垢,那污垢上沾了一抹极难洗净的红痕,那种红痕是红粘土留下的。我自小调皮,哥哥带着我偷偷游遍京城四周,我知道这种红粘土在大明只有京城西面的一处山沟才有,是建筑的绝好好材料。你如从东阳来,车轮上如何会带上西面的红土印痕?”

    “红痕有许多物件可以留下,你又怎知一定是红土。”离睿沉声反问。

    “没错,红痕的确有许多种,可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你拿给我丝帕的时候,丝帕是雪白的,我的手只是蹭上你的马车轮而已,车轮上哪来的红色?我也曾经对自己说,这只是个疑点而已,不足为证。我和孤风几次出宫,往城西而去,在红泥谷附近的发现了被火烧得一片狼籍的荒地。孤风自小在风族寨长大,以打猎为生,什么样的痕迹会瞒得过她?我用宁铮给我的兵符,暗中调了一队宁家军日夜在那片荒地上挖掘,三尺土下新骨犹存!”我厉声说着,以为自己会控制得很好,可却逐渐的泣不成声:“那些尸骨仍未完全腐烂,有的断头,有的一箭穿胸,那箭上,还有你东阳府的标志!你以为他们会永不见天日是吗?你以为深埋于地下便人神不知是吗?你烧光了温庄,却万万没想到还是留下最后一个活口!七岁,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你能想像到一个七岁的孩子,靠着吃草根树皮和随便挖出的什么能吃的东西,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废墟里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吗?我和孤风发现他的时候,甚至以为他是只小野兽,他已经没了一个孩子的样子!眼睛里除了恨还是恨,他看到穿着军服的士兵就会拼了命的踢咬,他整天不说一句话,不发出一点声音。可当孤风拿了你的画像给他看的时候,他嚎啕大哭!离睿,你就这么狠心吗!那三百多条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一钱不值吗!”

    “若是你的静言哥哥,同样会如此。”离睿慢慢的说着,慢慢的走近我扶住我的肩膀:“若是宁铮,同样会如此,若是萧若衡更会如此。云衣,不是三百多条人命不值钱,怪只怪他们与天下比起来,不足挂齿!”

    “可天下在我眼里,不足挂齿。”我流泪微笑着,双手捧着离睿的脸颊:“离睿啊……我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知道要取得天下就必须有无辜的人枉死。你说的对,换做静言哥哥、宁铮或者我哥哥,他们可能都会如此。可就是因为这样,我一想起来就格外的痛啊,这痛不是你一个人给我的,而是所有的人,我身边所有的人。你推波助澜让祈福殿爆炸的时候,可有想到凤仪?她怀着身孕啊,她是我的亲姐姐啊!”

    “即使我在温庄囤兵,你又怎知爆炸一事是我主谋!”离睿按住我的手柔声问着,眼神逐渐迷离,分不清是爱,还是怨。

    “对,我没证据,我再也找不到证据了。可婉儿呢?离睿,婉儿也是你的人吧。”我由着离睿的举动,慢慢的说着。

    离睿的手终于有了一丝颤抖。

    “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吗?你给我的丝帕上,绣了一个离字,是婉儿绣的,对吧。”我苦笑着:“离睿,你此刻就像一个出轨的丈夫被妻子抓到了把柄一样。不要小看女人的敏感,有的时候,这种敏感是很灵的。没错,你处心积虑将婉儿安置在我姐姐身边,你把她的背景篡改的天衣无缝,让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来自北安。她的绣品的确是一流的,可一流的人做事往往有一个小毛病,就是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就像制瓷的师傅,总会忍不住在瓷器的隐秘处留下自己的印章一样。她绣给你的离字,针脚结法用的是独一无二的饶绣。按说会饶绣的确实不止她一个,可她却极其不同,单单是最后一针的扣结尾处,她便用了打籽、拉锁子、扣绣、辫子股和鸡毛针。她把这几种针法都藏在离字的最后一笔下面,这是她的一个习惯。我拿你的丝帕,起初并没发现,可看得久了只觉得离字最后一点有些鼓起,拿针挑开细看,发现她的针脚藏了这许多针法在里面。离睿,我女红并不好,我若绣一件东西,结尾的地方最多绕个死结然后藏于线下。可偏偏凤仪是个极爱女红的,她最喜欢的那件裙服,袖口被镯子挑破了丝,我出了主意,让姐姐找人在跳丝的地方补了蝴蝶。补好后,姐姐极喜欢,并且也看出了蝴蝶最后一排针下面隐藏的那几种针法。姐姐告诉我,绣这蝴蝶的,就是她宫里女红最好的婉儿!离睿,你别对我说这又只是一个巧合!”

    “婉儿已死,死无对证。”离睿颤抖着声音说着,手指紧紧的捏着我的肩膀,愈发的用力,他眼神中逐渐泛起的慌乱和绝望竟是前所未有。

    “离睿,你从来都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又何必对我如此。”我继续说着,眼泪不受控制的继续流着:“婉儿死前对我吼的那几句话,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她说我是孤女的命,萧府注定死绝,离睿,她说这话的意思便是恨我入骨啊,她甚至知道我最介意的是什么,你说,她一个小小宫女,凭什么知道这么多事?因为,我最怕的事情只有哥哥才知道,而他却只叮嘱过你一个人而已。”

    “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最在乎萧府,包括宁铮也知道!”

    “对,所有的人都知道,可没人知道我在乎萧府的原因是怕自己成为孤女!”我居然哈哈大笑起来:“离睿,我怕成为孤儿啊!”

    “可你,已经成为了孤儿……”离睿的手终于颓然的松开了我,与其说是对我说,更多的却如同是自由自语。

    “是的,你炸死了静言哥哥,所以我还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无姐的孤儿。你在城外囤兵,暗中操控皇城内势力,从风族寨开采出的铁矿,明里与朝廷按约定分成,暗里你将大部分铁矿运往东阳炼制兵器。你买通人,在祈福殿的帐目里做假陷害我哥哥。你通过婉儿还能得知我姐姐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明里,你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宁铮或我哥哥,暗里,你根本就从没离开过京郊。钱的确能通天,所以你能买通那么多的环节,可一旦我开始怀疑你,我的钱也可以通天!能用钱买来的人,就能为钱而背叛你。你能一一把他们灭口吗?不能!因为你做的事太多了,你自己都数不清究竟要杀多少个!你的爹东阳候坐守东阳暗中招兵买马,为防万一,他不到起兵之时绝不离开东阳!”

    离睿眯起眼睛微笑着,唇边的梨涡乍现,可盛满的不再是喜悦或甜蜜,竟是无边的苦涩:“可是,我爹此刻他却在京城。”

    “若不是你我大婚,他会出现吗?”我慢慢的说着。

    “这就是你急于大婚的原因,这就是你在我面前展现与萧若衡不合的原因。”

    “不,不单是这个原因。我与你大婚的原因还有一个,离睿,你若是魔鬼,我便陪着你下地狱!”

    听了我的话,离睿的笑容变淡,眼中终于有泪滑下:“云衣,你愿陪着我下地狱,便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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