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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

    !!!!等一等,也许,他会回来。

    张凡这么想着,便倚在门口,望着来路。

    失去太多、按说他应该已经麻木才对。可是,人总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骗自己一次吧:也许,他能回来。也许,奇迹会出现。

    天渐渐变亮。

    这里是再不能呆下去了——张凡在心里提醒自己,将一直握在手里的册子揣到怀里,回头看看小屋。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呢。人都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还是走到屋内,打开衣箱,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和鞋子,还有户籍等杂物。又找到几件那人的贴身旧衣。卷成包裹、背到身上。

    行路。

    七八月间的太阳甚是毒辣。还没走一会儿,就浑身是汗。张凡低下身子,摸摸脚上的靴子。被宫人用药褪去脚底的厚茧,现在开始走长路,只怕有罪受了。叹了一口气。那靴子是极耐磨的上好牛皮做的,可是里面却垫了一双用细棉纺的软布、纳的鞋垫子。

    身体晃了晃,他稳住身子,继续赶路。

    四周的景观由粗犷逐渐变得秀丽起来。他暗暗告诉自己:要坚持!就快到了!可是,路却像没有尽头。他已经没日没夜地走了好多天了。每天,他都寻些僻静的小路,累了、找个安全一些的地方,倒头就睡。睡醒了,爬起来就继续赶路。负荷早已超出了身体,可是头脑还清醒地指令着——向前!

    往前往前。按照他给定的路线。按照他苦思冥想给自己想出的一条生路。按照他用生命换取的一点机会。

    “站住!”

    张凡努力撑起眼皮,前面的人影晃来晃去,看不清楚。他想开口询问,可是刚一张嘴,严重缺水的嘴唇就裂开了。血蜿蜒到嘴角,腥腥的。然后,他就被人敲昏了。

    醒来的时候,他是睡在一个帐篷里。破旧的帐篷,其实你可以称它为巨大的补丁。因为到处都是补丁,还是五颜六色的那种。四周没有人。他想动一动,可是浑身像被锤子锤了一遍似的,骨头裂开了般的痛。

    破碎的呻吟从嘶哑的嗓子里传出。张凡侧耳细听,是从旁边的帐篷里传出来的。咬咬牙,匍匐着到了帐篷边,从帐篷无数的洞眼里往外看,对面大开的帐篷里,一个蛮子正对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蛮子大吼一声,拔出来,射了。嘴里嘟囔了一句。然后从身后的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干巴巴的馒头扔到女人满是□的背部。满足地,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走了。

    过了半晌儿,女人将手伸到背部,拿下了馒头,才翻过身。眼睛盯着馒头,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口水。张嘴想咬馒头,临到嘴边却停了下来。她拽来旁边的衣服穿上,用洗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袖子把粘在馒头上的液体擦掉。又艰难地将视线抬起,对着帐篷外喊:“星儿,进来吃饭了!”

    一个身高不超过两尺,et一般的孩子,缩头缩脑地从不知道外面哪个角落里钻出,探出个脑袋对着他的母亲。可惜他那干瘪瘪的小屁股正对着对面偷看的张凡的脸。对着这么个瘦到畸形的孩子,他应该难过、他应该恐惧,他应该恶心……可是他,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孩子吓了一跳,窜到母亲怀里,缩着不敢出来。那女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安抚着,一边用恶狼一般的眼神直直盯着张凡。

    张凡对那女人笑笑,用破烂嗓子说道:“很可爱。”

    那女人愣了愣,低下头,看着伸出半个脑袋,好奇偷看对面那双咕噜噜的眼睛,泪水流了下来,清亮的泪水滴到孩子黑乎乎的脸上,孩子将头歪上去,又好奇地看着母亲,伸手摸摸母亲脸上的泪水,似乎很好奇那是什么东西。母亲握住孩子爪子一般的小手,亲亲孩子的额头。抱着孩子痛哭起来。孩子似乎感到母亲声音里面的痛苦,气愤地转头瞪视张凡,那凶狠的模样真的是跟他的母亲如出一辙。张凡笑笑。爬回铺子,继续睡。

    中午的时候,张凡被人拍醒。他忍痛看向拍他的那人。一个黑乎乎的、挺健壮的汉子对他笑道:“小子,你可真是福气!”看到张凡疑惑的眼神,那汉子更开心了,用大拇指指指自己:“碰上我了!嘿,咱现在可算不欠你什么了吧!”

    张凡继续疑惑。

    那汉子可怒了:“小娘皮!你忘了小爷我了!我四溜啊!”

    四溜?张家村里抢自己生意那泼皮!

    张凡本已平静的心里泛起了滔天巨浪:如果不是这泼皮抢自己生意,自己一开始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和匀忻住在一起,匀忻不和自己在一起,也就不会爱上自己,因自己而死!如果不是这泼皮,自己不会因为没钱为匀忻治病到竹喧楼去,忘川就不会因此泄露踪迹被威武帝追查到,最后也就不会为了自己送命!——这是事实吗?也许是,也许、不是。可是,张凡就是止不住要这么想,这么恨。他猛窜起,掐住四溜得脖子,疯了一般地掐着,旁边几个人怎么都拽不下来。四溜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呜呜……”一个小孩子在扯着嗓门大哭。张凡无意识的低头,一个穿着还算整齐的女子拉着他的衣服,而那个小孩子正拽着疯狂的母亲的衣角。

    女人在嘶喊着什么,张凡正要细听,手就被人拽了开来。被疼扁了一顿。他抱住头脸,揪成一团,那女子还在啼哭,嘴里喊着:“我家四溜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要置死他!就算抢了你的生意,可他也是赎了罪的!你那死鬼夫君,要不是我家四溜,还不知道给山里的野兽给拖到哪里去!那身子被砍的一块块的,还不是我家四溜一块块的给拾起来,我给一块块缝上去!我们一家子,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这毒心肠的克夫鬼!哎呀,我苦命的儿啊~”抱着儿子就大哭开来。

    四溜喘过来气,嘶哑地骂了一声:“嚎什么嚎!老子还没死呢!”

    那女子的嚎叫就变成了低声的呜咽,一抽一抽的,很是委屈。张凡无神的眼睛盯着帐故事。

    张凡对母子两人的照顾,让四溜极度不满。有一天,他甚至喝醉了酒,跑到张凡身边大吵大叫,还要剥张凡的衣服。张凡没睬他,当着四溜老婆和他兄弟的面,用手刀把那个醉鬼给砍晕了。

    醒来的四溜跑到张凡跟前扑哧扑哧喘了半天的气,才讪讪嘟囔道:“对不起!”然后转身大跨步走了。耳朵根子到脖子都红了。

    虽然很苦,周围虽然很血腥、无望。但是,日子、似乎也能过下去似的。只是,战争很快开始了。

    蛮子兵的仗打得好像很不顺利。张凡洗的衣服,一天比一天血腥、一天比一天破碎,感觉跟刚刚从死人身上剥下来似的。终于,有一天,蛮子兵饿狼一样地带走了几个小孩和女人。奴隶营里的周国人都静默,终于开始了吗?

    两腿羊,中国历史上的名词。到了这里,张凡不知道叫什么,他头里只有两个字:“吃人”

    是的,吃人。没有了军粮,这些奴隶营里的年轻女人和孩子,甚至就是成年的男人们,也都会成为食物。

    每天都有人被带走,每天隔这里不远的乱坟岗上不仅有病死的奴隶,也多了几堆煮熟之后被敲骨吸髓的皑皑白骨。那森白的骨头,仿佛昭示着奴隶营中、周人们凄惨的不可摆脱的命运。每天都好像是在过末日。四溜不知道能保住身边的人多久,甚至,他连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被拉出去吃掉都说不清楚。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并不能和蛮子兵做什么交易,那些纯粹是蛮子哄骗他管住奴隶的伎俩,他、压根就是被利用的笨蛋!

    黑暗笼罩着奴隶营里的每一寸土地,人们都焦躁着、不安着、绝望着并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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