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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黛玉的笔一顿。

    秦钟死了?秦可卿的丧礼她就没有碰到——她和她父亲死的时间差不太多。现在是连他的弟弟也死了吗?不过也是,都病了好几个月了,拖了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

    不过这也不关她的事情就是了,所以她只是继续写她的字。对于自己的一笔簪花小楷,黛玉还是很满意的,论书法,她才气不如探春,但在苦练之下,也是相当漂亮的。探春的书法大气厚重,她则是轻灵飘逸,也相当不错了。

    但紫鹃又在她的耳边继续说,“姑娘,你怎么还不明白?是袭人想让你去劝劝宝二爷呢!”

    啥?袭人让她去劝宝玉?

    这次黛玉不可避免的呆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她看红楼的时候,还以为袭人是“拥钗派”呢!虽然黛玉也认同了她的存在……毕竟原本的黛玉因受到的教育,是完全没有什么“专一”的思想的,只是以她的身份,不能做大就是最大的耻辱。所以她没法拒绝袭人这样的存在,却视宝钗为敌。因为除非是入宫,否则她们都不可以去做妾。贾府哪里真的可能弄出个“两头大”来?这百年望族的名声还要不要!?现在的风俗,没有经过清朝的改变,可是彻底的一夫一妻制啊。

    哦对了!

    黛玉恍然想起来,现在的贾府里面还都把她认作是未来的“宝二奶奶”呢,所以袭人也还在巴结她,对她极好。毕竟宝钗现在还是待选秀女的身份,正盯着皇帝那块玉玺来的……

    是她把书中的映像和现实弄混了。

    只是要不要去劝宝玉呢?黛玉偏头想了想,觉得出于亲戚情义或者朋友情义也都是得去瞧瞧的。尽管她对宝玉和秦钟的关系很不屑。从现在的风俗和当时她看的书看来,都能看出一点来——这宝玉和那秦钟的关系,有点不干不净的。而她呢?一向不是同性恋爱好者。

    见黛玉款款的过来了,原本正坐在那里哭泣的宝玉连忙拭了眼泪,试图露出一个笑脸来,只可惜放在他那原本秀美的脸上真是比哭还难看。

    他这是怕招她哭呢。黛玉也知道。感他这片照顾之心,她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只看袭人拿着帕子给他拭脸,不由得连连摇头,“真是的,宝哥哥,你也大了,怎么还和哭得女孩子似的?”

    宝玉勉强笑笑,“若真能成个姑娘,倒是好了。”

    这句话倒让黛玉无语了,好一会儿才叹道,“还是别说这话了,女孩子的苦处你哪里知道?再者,若是被舅舅听见了,又是一阵好骂。”

    听见“舅舅”这次,顿时宝玉就是一僵。

    一般来说,黛玉叫“舅舅”那就说的是贾政。一来,只有贾政和她母亲算是真正的兄妹,一母同胞,二来,比起基本上见不到面的贾赦,贾政确实是更疼爱她。所以说是大舅舅二舅舅,黛玉叫贾政的时候,却常省略掉那个“二”字。

    宝玉一向怕父亲,所以僵硬,但随即就又勉强笑起来,“我们私下的话,如何能传到父亲耳中去?”

    真是天真的孩子。

    “如何传到舅舅耳中去,你且自己想想?我倒是不知道的。”她有些冷笑的说道。便是没有人告密,这些服侍的丫环也保不定就把这话当笑话和哪个相熟的丫环小子说了,三姑六婆嘴一传,天知道会到哪儿。也只有宝玉能这么天真了。

    宝玉果然想了想,却没有头绪,但这么一搅,愁思倒也散了许多,当下倒是笑得真了些,“妹妹这是吓唬我呢。”

    黛玉更加无语,好半天才摇头笑道,“哪天你被舅舅骂了打了,才知道我是不是玩笑呢!……罢了,你之前在哭些什么呢?”

    她隐约看见袭人已经稍稍有些不安了,只是尽力克制,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

    而她不招他还好,这么一说,宝玉的眼眶又红了——他确实是脂粉气重了些,“林妹妹,鲸卿……秦钟他今天,他今天……”

    “人有生老病死,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林妹妹怎么……”宝玉一时冲动,就有些不高兴的想质问,但话说到一半,又怕她生气,惯性的软了下来,“鲸卿他年纪轻轻的……”

    黛玉虽然说不曾听人说着秦钟是怎么死的,但偏她带着这个故事的记忆,略略思索了一番,便反问他,“他也是家里亲戚,我走之前,他也曾在住你这儿的,外祖母也没让避讳。我看着虽然怯弱了些,但总比我强吧。据说又是身体康健的,怎么就一病去了呢?”

    宝玉在她面前素来是不说谎的,只是以前的黛玉不关心这些无关的人罢了。被黛玉这么一问,顿时张口结舌,呐呐不能言。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秦钟和馒头庵的智能儿偷情过度,失了调养,回来就病了。这病本来也无大碍,只是那智能儿偏又寻上门来找他,被他父亲发现。他父亲秦业便将智能儿打出,又把秦钟打了一顿。要知他们偷情正是在秦钟姐姐的丧期,老人家哪里禁得起这个?竟是一下子被气得发病死了。秦钟受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缠绵病榻数月,终究是去了……

    宝玉此时回想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竟全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又不免想起了秦钟的遗言:并无别话。以前你我见识自为高过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误了。以后还该立志功名,以荣耀显达为是。

    当时只顾着伤心了,此时回想起来,却不免十分奇怪——鲸卿,他一向和自己是知己,怎的临终前倒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

    黛玉见他似乎所有所悟的样子,心底却也好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要知到,这整个贾府之中,她最是感到好奇的,便是这个宝玉了。不管是从她身体的记忆中,还是看到的“故事”这都是一个相当矛盾的公子。在她看来,他正处于混沌之间。

    但凡普通的人家,一个人幼年时便要为家计操持,或者富贵的人家,若父母教严,也当早早的就学习“功名利禄”数字了。唯有宝玉,他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才有了这个状况——看书识字,已是有了自己的见识,却偏偏尚存一点童真,不曾如他人那般早早的被这社会,被大环境磨平了自我,只顾随波逐流,被那功名利禄淹没了心智。

    他不是不喜看书,比如说对她,对秦钟,对当初来的宝钗,问的第一句话,竟都是:可曾读过了书?读过了什么书?这一类的话。

    所以,他也会说“明明德之外无书”,只不过,他却讨厌那些读书为了经济仕途,讨厌那些拿“圣人言”来给自己的行为作遮羞布的家伙罢了。

    在风清记忆中的那个世界人人都说他没担当——虽然他是没担当不错,可是在这其中,又何尝不是有一部分“孝”在其中?

    城市中的女孩子看的少了,她作为风清的时候,却在偏远的,尚存古风的地方——也被说是尚且愚昧的地方——看过的。

    有这样的男子,爱他的妻子,也知道她的妻子贤惠,但凡他的父亲母亲说她妻子错了,他明知没错也必要打她妻子一顿。甚至,还有不少因父母之言,明明夫妻恩爱,也还是和妻子离婚的。这固然是愚孝,却也依然是一片孝心。

    宝玉也是如此,他固然没有担当,但在这其中,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敢也不肯违逆王夫人。就好像他在不喜经济仕途,都必要在他那父亲面前敷衍一样。

    他也不是不会待人处事,不是全然无才,只是,这待人接物,这份才气,都只在喜欢、欣赏的人面前才有所表露。若在贾雨村那一流的人面前,便只一味痴呆作傻,成了一个愚儿了。

    总之,这是一个太矛盾的人物。

    他蔑视功名权贵,本身却享受着功名权贵带来的好处;他明明有才有天赋,却甘心混于女儿从中,逃避仕途经济……

    现在的他,完全可以说是在逃避。可以说是宝玉蒙尘,一片灵性全藏于混沌之中吧。

    黛玉很想知道,当他知道他是在逃避,发现自己避无可避的时候,他会怎么做。

    要知道,宝玉能和她关系这么好,就因为他们有一个蔑视功名利禄的共性。因为这种事情,几乎免不了踩着别人往上走。虽然并非没有清正之官,但大部分官员都是这样的。

    她自己也就算了,她自忖,自己的祖先帮助太祖立国而封侯,后代除了她那老爹几乎都是闲散侯爷。他那父亲,若是个贪官,手中的银两就绝不止这些了。只不过在那个位置上,总有些必收之财罢了。也因此,她手中拿着五十万两,自认这个遗产还是很正当的,那二百万就当作不存在也可以。

    贾宝玉呢?他现在的这个荣华富贵,可不是让他平白享的。他终有一日会发现自己要付出代价。混沌中的选择……他到底会选择哪一方?

    她不介意提醒、敲打他两下,但他的选择,她也只能看着而已。她不能替他作出决定,只能尝试让他看清事实。

    想起秦钟,那个柔弱风流的男孩子,想想他的作为,黛玉便又叹息了一声道,“这秦家倒也可怜,这么一来,也就后继无人了吧?这香火,却是断了。”

    此后,还有什么人能记得有这么一家人呢?

    听了这话,正不知在沉思些什么的宝玉便又是一愣。但他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贾母身边的鸳鸯就过来了,说是贾母找他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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