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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清虚观打醮说是三天,却只去了一天,天气热,又被闹到了,兼且人人都以为是什么大法事,一应世交好友都送了礼来,也闹腾得没能好好看戏,贾母回来就说身体不爽快,终究后两日也没去了,独有凤姐一人又去玩了两天。

    到了初三,又是薛蟠的生日,请贾府中人吃酒看戏,要说这也是奇事,虽然是薛家请客,地点却在贾府。

    黛玉虽然不想去,但是贾母说散心,宝钗亲自来请,总归是住在一个园子内的,至今也没什么直面的冲突,黛玉如今身体又好了,推托不过,便到底去了。

    贾府中的宴席,请的也就是贾府中人,薛蟠似乎在外面也开了酒席,自己另请他人,故此,从园内出来,到了薛家住的院子里,黛玉倒也没有看见什么其他家族的女眷。

    倒也和一般的聚会差不太多,女眷姐妹们自己在房中吃东西说话,外面男人们看戏,到底是守礼之家,除了宝玉之外,其它的男性亲族也不会轻易到这里面来。

    薛姨妈在上面殷勤招待贾母和王夫人并邢夫人,笑容可掬,倒似乎前两日,贾母完全没有借一句话推了元春的暗示一般。

    黛玉则坐在一边和惜春说话,有趣的是,外面演的正是西厢记,黛玉听见了,心中倒是好笑,只和惜春说笑。

    惜春却听了上面的话,奇道,“林姐姐,你没有自己送礼么?”

    “外祖母替我准备了。我总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倒拿什么来送礼?”

    惜春想了想,也就点头,“姐姐的针线是好的,但姐妹间送送就好了,这却是不合适的。上次央着姐姐做的那个荷包,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黛玉笑道,“这才几天呢,就来催我。”

    才说了一会儿,今日的寿星薛蟠就和宝玉就走进来了。薛蟠和贾母王夫人见了礼,又何自己的母亲妹妹说了一番话,便又走了出去。黛玉不喜欢他瞧自己的眼神,便只是偏头和惜春继续说话,也不看那边,一时间薛蟠出去了,宝玉却留了下来,靠着贾母王夫人说了一会儿话,此后又走下来和姐妹们说话。

    只见宝玉走到了宝钗身边和她搭话,“过了端阳节,说是要接云妹妹来呢。”

    宝钗笑道,“正该如此!她也许久没来了。”

    宝玉又道,“听说宝姐姐的丫环莺儿手最巧了是不是?我原问了袭人他们,手上都有活计,好姐姐,你把莺儿借我用用好不好?”

    宝钗倒有些纳罕,黛玉在的时候,宝玉绝不和其他姐妹表示得更加亲近的。这两人如今也不知道怎么了,倒是互相都不说话。但宝玉向她借人,自然也没有不借的道理,便点头笑道,“你要她做什么?说一声就是了。”

    “前两日我不是得了个金麒麟?看着有趣,即云妹妹要来了,我想着穿好了到时候送给她去。只是袭人她们都有活计,便想着让宝姐姐的莺儿帮忙。宝姐姐你和云妹妹最要好了,要不到时候你送给他?”

    宝钗怔了怔,看宝玉一如既往,似乎有些没心没肺一片纯真的样子,点了点头。

    不要说她,几个姐妹也都是在注意着这边的。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前两天宝玉的态度实在是奇怪了一点。谁知道今天看来更加奇怪。

    到底是有心无心的?

    探春有些愣愣的看着,惜春则是和黛玉面面相觑。

    惜春悄悄地扯了一下黛玉,悄悄问她,“林姐姐,二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呢?”

    黛玉摇头。

    她第一次发现,她似乎有些看不懂宝玉了。这是有意,还是无心?金玉之说,他自己也应该是知道的啊。现在想来,史湘云的金麒麟似乎也是金……宝玉到底考虑到了这一点没有?还是无心之失?

    看起来是无心之失。宝玉略坐了坐,和宝钗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犹豫了一下,又蹭啊蹭的,蹭到了黛玉面前,问她现在天气炎热,又出了门,身子有没有不爽快。黛玉说很好,他略站了一站,就出门去了。

    他的反常,不说别人,连三春都清清楚楚的看明白了,只是都不好说什么罢了,最多不过心里猜疑。唯有迎春,自己低了头,倒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黛玉弄不清宝玉经过了那件事情到底有了什么变化,又到底悟通了没有,心里猜疑了一阵,也只得放下了。不过还是觉得,或许宝玉已经比起往常悟了些许了。

    然而……

    薛蟠生日闹了一日,黛玉被吵得不行,回来洗了澡就睡了。她性子喜洁,身子好,天又热的时候,往往一天是要洗两次澡的,晌午一次,晚上睡前一次。

    黛玉自己也知道,这难免得那些烧水婆子和提水的小丫环的抱怨。但事实上,因为她的要求少,他们的活比起外面已经要少许多了,顶多比不得怡红院的清闲罢了。因此听见婆子抱怨,倒是斥责了几句。虽然她性格如此,从来不做高声怒骂之态,但自小的教养气度在那里,自己院子里的丫环婆子,倒也能够管得。

    夏天日长,五月初四这一日,黛玉觉得身上闷热,也是在中午饭后就从贾母那里回了潇湘馆来,关上门,打好水洗了澡。

    收拾好了东西,紫鹃替她拧干了那一头长长的头发,正在梳理的时候,雪雁忽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说,“这可奇了,姑娘,刚才我从里面回来,可看了一件奇事。二太太房里的金钏儿哭哭啼啼的被领出去了,见到我就立刻捂了脸,也不和我说话呢。我问是怎么回事,都说是她打了二太太房里的东西,就那么被撵出去了,说还挨了几板子呢。”

    坐在梳妆台前的黛玉的眉一皱。

    本以为宝玉已经有所改变,怎么这件事情还是发生了?

    金钏儿是王夫人房里的大丫环,月例一两银子的那种,也不比小姐们差太多了。断没有随便打碎了什么东西就赶出去的道理。要知道贾府素来以对下人“宽厚”“仁慈”而闻名,宝玉房里一年下来总不知道要打破多少东西,也不见赶谁。

    所以黛玉一想,便觉得还是故事中的那一段发生了。

    紫鹃也深为纳罕,一边给黛玉梳头,一边问,“二太太吃斋念佛,最是仁慈的,金钏儿是打碎了什么贵重东西,就巴巴的撵了出去?想来是一时生气,没两天还要叫回来的。便是不叫回来也使得,只是她家里不免少了每月一两银子的进项,前两年撵出去的茜雪也过的好好的呢,听说都已经许了人了。”

    一边漫不禁心的说,手上也忙个不停,一时间拿起那装粉的盒子来,“呀”了一声,笑道,“宝二爷也疏忽了,这个月竟没送粉来。外面买来的那些粉儿如何用得!”

    听她说话,黛玉就知道她全没在意这事,心里想了一下方才明白——她知道,不等于别人知道。王夫人吃斋念佛,一副宽厚模样,在下人们中间还是很有贤良的名声的。紫鹃虽知道她处境不好,却也没想到那地方去。

    便笑道,“宝玉虽然也时常淘这些脂粉,也不能总赖着。我记得我们一个月总有二两银子的分例,外头有买办总领了,专在外面买那些头油脂粉的,随后分房送来,竟没有存着些么?”

    紫鹃“唉”了一声道,“何尝没有!每个月倒也送来,便迟了些,催催也有。但总不过是外头铺子里差的、甚或坏了要不得的,哪里使得?姑娘不爱这些东西故此不知道,我都是和鸳鸯说了,老太太房里单另有买办,或他那里买东西的时候捎了来,或者就是二爷自己做的送了来的。若说这些脂粉,竟全是二爷那边特意做好了送来的呢,比外面的东西却是强得多了。”

    黛玉听着,便不由蹙眉。

    她以前倒也隐约知道一些,却不那么详细。倒是买办每月的二两银子,因着是帐中有的,她反而清楚。现在一说,她才知道,她这房中,原来还暗地里承了宝玉那么多情的。宝玉平素也从未说过。只偶尔问她脂粉好不好用,有何不满,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想了一下便问,“这坏了的脂粉,单是我们这里这样的,还是别人那里也都这样的?”

    紫鹃怕她疑心,便连忙说,“宝姑娘那里我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是这样的,她们还不比姑娘呢,要托了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来买,买来的才能使得。一个月倒有上半的月例要花在这里。”

    黛玉低着头,沉吟半晌放才说道,“不是她们比不得我,是我没有奶妈子在这里罢了。便在这里,也不是这里的人,总没那么方便的。”

    紫鹃听她这么说,便不敢言语了。

    黛玉低头又沉吟半晌,也明白,这是欺姑娘们或者年纪小不懂事,或者顾脸面不敢生事呢。贾府便是一个小社会,中间也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书中仿佛也恍惚提到过这些事情的,但她以前似乎总没在意过那些小节。

    就不知道凤姐儿知不知道了。她本来不是这里的正经小姐,更不好管什么,不好生事,倒或者可以和凤姐提上一提,看她是不是清楚。

    这是一个弊端,类似的弊端贾府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层层累积下来,如何能够不倒?

    心里算了一下,想着自己一个月总也能拿不少钱,还有贾母暗中贴补的,总也不至于难过才是。黛玉这才撇开了这横插一杠的事情,将心思回到原本的地方来,见雪雁还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笑斥道,“你这丫头,嚼舌头嚼上瘾了不成?还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了,然后快去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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