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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甄宝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贾宝玉其实还真的不知道。

    就好像他自己,他能说出“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这样的话来,但这样的话,他却是绝对不敢和父亲,或者是父亲的客人说的。

    面对外人,世家子弟基本的礼仪修养,就需要维持。

    这是一种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都知道,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不管是再溺爱他们,家族的长辈也不能再容忍他们。

    也因此,下人们,乃至于一些亲戚们都知道他们说过这种话,但他们绝对不会对自己的客人说。而下人们也不会对主子说,这些亲戚们也不会对他们的家长说,就好像完全不知道那么回事一般。

    或者,这可以算是一种潜规则了吧。

    因此两个宝玉的会面,最开始能够说得投契,主要是他们都喜欢诗词,都对仕途经济没兴趣……但是不是常年在内帏厮混?这种话当然不会谈起。所以,宝玉甚至还要从茗烟的口中才能知道这个消息。在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宝玉越发觉得,自己和甄宝玉大概算是一种人了。

    连性格都像!

    所以在乞丐们拦到了甄宝玉身前的时候,他立刻就想了,自己会怎么做呢?甄宝玉会不会和自己的做法一样呢?

    他很惭愧的想起来,有一次他生气的时候,甚至踢伤了袭人。事后当然很后悔,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某些原本被自己鄙弃的东西就会冒头了……

    再联想到甄宝玉,宝玉就更有些担心了。能够到处行走乞讨的乞丐一般都强壮一些,但附近可还是有些老弱病残的啊!想到这里,宝玉便连忙吩咐茗烟,“你到下面去看着,如果要出什么事,你就说我请他,请他上来说话。”

    茗烟应了一声,但也不敢立刻离开,就走到了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张望。

    甄宝玉正消极的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呢。

    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嫁出去一两年了,连一面也不曾见得。家里面统共也就剩了三个姐妹,虽有几个表亲,也并不时常来往,本来就寂寞的很,如今就连三姐姐都要出嫁!这个事实,实在是让他心烦意乱、神思不属。偏偏母亲还打发他出来,说要去外面的庙里上香还愿……

    他在马上就唉声叹气的,很有痛不欲生之感。

    当几个乞丐挡到了牵马的小厮跟前嚷嚷“好心的公子哥儿赏口饭吃”之类的话的时候,甄宝玉一时间甚至没有想到这说的是自己。

    直到小厮唤了他两声,他这才反应过来。

    注意到那几个衣不蔽体,满脸乌黑的乞丐,甄宝玉不由得皱起了眉,一边用袖子掩住了口鼻,从后面呜呜的说道,“这样肮脏的人,你们也放到我跟前来!?还不快给我赶走!”

    马后的几个壮汉听了,忙赶上了前来。

    甄家的这位少爷并不出门,但若是本地的混混骗子豪强等人,自然是知道他,也不会来惹他的。谁不知道这少爷是甄家的宝贝?

    但如今的乞丐,却多半都是外来户,如今金陵又混乱,就难免有些不开眼了。况且也只是讨钱而已,一般的大户人家,谁不要个善名声?这些乞丐抱着这样的心思上来乞讨,谁知道不过是才说了几句话而已,这公子哥儿就让后面跟着的壮汉过来赶人了。

    其实,若是平时的甄宝玉,便心里厌恶,身上也总带着些散给乞丐的散钱的,给了也就是了。但如今却是不同。

    听了甄宝玉的话,旁边的乞丐顿时一哄而散,便有那年纪大的,腿脚不灵便的,也正因为如此,更是早早的就准备着离开了。但是,那些走到了他们身前的乞丐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几个大汉才走到他们的面前,其中的一个就抱着肚子大声的叫起痛来,更有一个夸张的咕噜咕噜滚了出去,另外几个几个则似乎是乱成了一团,大叫打人了打人了,便要逃窜的样子。

    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那甄宝玉年纪又小,又素来被家中外面各色人等让着的,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见得清清楚楚,他家那些汉子们不过才伸出了手而已,何尝打人?一时间脸就白了,不可思议的伸着手,指着那些乞丐,“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刁民,今儿我才见了!”

    他的样子,看来倒只是惊,不是怒。即没有慑人的气势,但似乎也没有被吓到。

    几个乞丐在叫痛中,呼喊中,却也观察着情况,得出了结论。

    这几个“乞丐”在外地的时候本来就是泼皮无赖,身无长物,以讹诈欺骗为生,这样的人却是哪里都有。时逢灾年,能被他们欺负的当地人都逃生了,他们却也过不下去,干脆跟着到了金陵来。只不过是混混这个行当,金陵也有,人生地不熟的,却是无法轻易拾起。

    他们也很有几分眼色,听说金陵富户最多,最近又有朝廷大员监阵,官府大户行为俱要收敛几分的。且他们不过是讨些对这些大家来说完全无关痛痒的银子,总没人愿意为此把事情闹大,故此近月以来,竟无败绩。

    但甄宝玉的反应,却与一般的富家公子不同些,倒让他们拿不准了。

    若是这富家公子发了火,他们自然不能硬抗,得求求饶,给个台阶下,若是懦弱些被吓了,便该继续吓得他出钱才罢。但如今眼前的这一个不上不下的态度,就让他们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继续装伤的装伤,扯着嗓子叫的,也继续扯着嗓子叫。

    那几个跟着甄宝玉的汉子,却是在这金陵城里面从来也没有碰到过这种事的。平时哪里会有什么不开眼的混混骗子跑到他们面前来耍泼耍赖?一时间竟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而且,虽说本地人都认得这是甄家的人,不会说些什么,这金陵城目前却是难民多,人多口杂,总有一些对目前的境遇十分不满的人,不免在旁边嘀嘀咕咕的起来,一时间一行人竟是很有些千夫所指的味道。一个汉子从没见过这个场面,就有些慌了,见其中一个乞丐正大叫打人了打人了,就上去推了一把,“胡说什么!你也不看看我们是谁?甄家是什么名声?敲诈竟敢敲到我们头上来了?”

    被他这么一推,那乞丐眼珠子一转,想着那公子哥儿至少不是一个硬气的,这几个汉子也是没见过这阵仗的模样,干脆叫得愈发惨烈起来,行人更是不免指指点点。

    甄宝玉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他这才注意到,不少衣衫褴褛的人都聚集了过来,对着他这里指指点点呢!不由得把一张雪白的小脸给生生的涨红了。

    有些恼羞成怒,但在另一面,他也有些怕这样的事情。要是被这群肮脏的家伙给围起来……他忙说道,“高福,你给几两银子给这些家伙算了,真是晦气得很。”

    本来,这件事情或者到此也就完结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小厮提醒了甄宝玉一声,“少爷,这样不是承认我们打了乞讨的乞丐么?”

    甄宝玉听了就是一愣。

    他虽然在内帏厮混,但是和贾宝玉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是未来甄家的继承人。对他的管教,甄家远不如贾家对待他们的宝玉那样宽松。而且,比起贾宝玉,他自己对自己的家族,也更加的看重。他也知道现在的金陵附近实在称不上风调雨顺,前两天老太太还在说赈济灾民的事情,若是说他打了来乞讨的难民……

    冷汗刷的一下子就滑下来了。

    不过,在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懂得用“凿牙穿腮“这样的说法来恐吓自己的小厮了。虽说那个时候,他是用自己的地位,来使得身边的小厮也跟着对女孩子们口上尊重一些,但如果要说他对自己,对甄家的权力,对权力的作用没点了解,那也是说瞎话。

    被小厮这么一提醒,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身边有这么些人,高福他们都是练过一阵子的,难道还怕这些吃不好穿不好的刁民不成?

    虽说从没做过这种事,但他反应过来以后,还是红着脸喊了起来,“险些中了这些刁民的计!高福,不能给他们银子。甄观,你去通知一声知府大人,让他请人来看,这些刁民即说是打了他们,倒请人来看看,若果真是我们打了他们,我们非但给他们看病,再多付几倍医药钱就是!”

    远远的听到甄宝玉这样说,贾宝玉却是点了点头,深觉这甄家公子比他会办事。本来他还担心这甄宝玉会对这些乞丐如何,谁料这些乞丐反不是好人,根本就是无赖,倒是这甄宝玉说话得体多了。

    但是,就在宝玉这样想的时候,那叫高福的汉子却是有些为难的开口了,

    “少爷,只怕,只怕这些人身上是真有些伤的。”而且,还未必是旧伤,也不知道是哪里打了架来,确切的时间怎好判定?

    也正是因为如此,听了甄宝玉那话,那些乞丐们虽有些犹豫,却不曾逃跑。

    却听得甄宝玉冷笑了一声,说道,“糊涂,便是他们身上有伤又如何?总归不是我们打的,难道还能冤枉到我们头上来不成?你只看好了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就是。他们居然敢在这金陵城闹事,也很该被抓进去至少关上个一年半载的了。”

    这话倒是说得很正义凛然,可惜甄宝玉到底年纪不大,所以他的真意还是不免泄露了一些出来,细心聪明的人,大概都能看得出来。那些乞丐更是老油条了,哪里能不明白?这根本……就是在恐吓他们呢。

    就算是真的打了他们,应天府尹一派人来,倒霉的还是他们!

    即使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念过诗书,常年在市井上打滚的,也还是知道“官官相护”这几个字的。

    这个少年,看来并不惮于把事情闹大。或者,根本就是想要直接收拾了他们!

    注意到这一点,这几个奸猾的乞丐也不打招呼,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倒地的站起来了,喊痛的不喊了,不约而同的,同时朝反方向冲了出去。

    在甄宝玉身边的几个汉子就是一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个时候,本来心情就不好的甄宝玉,经过了这件事情以后,心情却是愈发的糟糕起来,想起自己之前的委屈难过,在最开始的不知所措之后,现在这些情绪已经重新涌了上来,占领了他的身心。

    何况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这些刁民自找的!

    他哼哼的冷笑了两声,“高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抓几个人过来?还放他们去别的地方敲诈么?”

    看来是大事抵定了。

    宝玉收回了视线,把楼梯边上的茗烟叫了回来,大大地叹了口气。

    他是贾府的公子无法改变,但他素来认为,自己也不过就是须眉浊物中的一员罢了,并不比谁高到哪儿去。虽有些习性自幼耳濡目染,他便是不乐,有时也不免带出。但是,却是从来都不愿意用贾府公子的身份压人的,遑论用贾府以及贾府相关的力量来对付别人了。

    正如之前买地之事,有些事情他阻止不了,自己不做总成了吧?

    而甄宝玉,他本来以为也是如此的。谁知道,他却会主动的抬出甄家的名头来,威吓几个乞丐,甚至要把他们抓到牢里去。

    ——他们两人,到底是不同的呢。

    虽然甄宝玉做的这件事情也并不算错,但用家族官府权势直接来压人,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喜欢的行动方式。

    这个时候的宝玉,在感慨甄宝玉行为的同时,并没有想到,很快,他也将要遇见一件“仗势欺人”的事情。尽管这件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也早就被做完了……

    就在一群官兵赶来,把那群倒霉却称不上无辜的“乞丐”给押走了以后——他们甚至没有形式化的让甄宝玉跟着走一趟——街道上这场突发的闹剧,便平息了下去。

    如果要说有什么负面影响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混混,确实很是带累了金陵人对难民的映像吧。宝玉侧耳倾听,发现茶楼里面的不少人都在讨论这个问题,直叹人心不古。

    过了一会儿,锄药才找了过来。

    然而,宝玉一见到他,却是大吃了一惊,不为别的,跑过来的锄药,却是鼻青脸肿的,身上的衣服也又脏又破,明显,是被狠揍了一顿!

    他忙问,“这金陵竟是乱到了如此,竟连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办事的人,也被抢劫了不成?

    锄药抹了抹鼻子上的血,哭丧着脸,却是给出了一个出乎宝玉预料之外的答案,“二爷,我哪里是被抢劫了,我找到了林姑娘的老家,本来以为能问道姑老爷的坟茔所在,谁知道,谁知道,竟被打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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