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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一百二十六章

    !!!!尤三姐没有说出自己最终的忧虑,这是她也羞于启齿的事情。甚至,她连自己想要嫁给柳湘莲的确切愿望都没有表达,而是避开了姐姐的这个问题。

    虽然曾经失足,而且看似大胆,但事实上,三姐的羞耻惭愧之感,比二姐尤甚。而保留的矜持,也更多。

    但二姐还是看出了不少事情。她百般思量之下,又是放不下母亲,又是想给妹妹一个出路,又是想着自己的前途,最终怀抱着许多复杂的念头,找到了怡红院。

    对她的来访,宝玉万般莫名。

    但他也不敢清空屋子里的丫鬟,只是请二姐坐在屋里。二姐虽见了晴雯在屋内,但她怕三姐找来,踌躇半晌,到底还是赶着把自己的来意说了。

    ——她想让宝玉给三姐做媒。

    如果放在一年前的宝玉身上,他会一口应承下来。但是如今的宝玉,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犹豫了。

    “这事儿三姐可知不知道?”宝玉尚不知这本是三姐的心事,如此问道。

    尤二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并不知道。只是她的年纪也不小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该替她想想。如今又不在外面,也递不出信去,宝二爷好歹向我娘递个信儿。”

    晴雯在一边站着,极低极低的哼了一声——这尤二姐自己还没被承认呢,倒是先端出已嫁女儿的身份来为妹妹的婚事说和了,实在是不自重得很。

    宝玉却没觉得异常。

    他也知道如今尤三姐要嫁个好人家很难,尤其是柳湘莲的婚事是薛家在帮忙操办,如果他跑去说让他娶尤三姐,只怕薛家一家人都要怪死他,而他自己和薛家的关系闹僵也就罢了,尤三姐可再经不起折腾了。女方主动提亲被拒,名声本来又已经不好……便是再刚烈的人儿,只怕也经不起那样的打击。

    所以他不敢轻易应承。

    不过,如果只是让他传个信儿,他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他觉得尤三姐和柳湘莲也确实是挺配。想了一番,便点了点头说,“既如此,我去和柳湘莲并你娘说说。”

    ——假如,宝玉知道尤三姐的心事,根本就不会说出柳湘莲的名字来。但可惜的是,尤二姐并不敢对他付出这样的信任,宝玉也没想到这方面去,故此才说直接和柳湘莲说。

    尤二姐听了,却是觉得稍稍有些不妥。但是想来想去,也还是觉得,别把尤三姐自己思嫁的情况说出来为妙。目前的情境已经够艰难了,经不得三姐的名声再一步的败坏下去。

    有些忐忑不安的坐了一会儿,她就起身告辞了。

    尤三姐走后,晴雯就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冷笑道,“二爷,你心也太软了些。”

    晴雯的隐藏意思是——真要把那尤三姐说给你朋友,岂不是害了你朋友?宝玉自然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也能理解。在这大观园内,乃至于整个贾府,就没有喜欢尤三姐的人。何况她们的名声也是传遍了大观园了。

    尽管宝玉想不通大家为什么不去怪贾珍仗势欺人威逼尤家姐妹,害得她们落到了这种境地,反而一个个的,作为女孩儿却放不过同是女孩儿的尤家姐妹,怪她们失足。只是此时他已经明白,他的这些想法,和她们是说不通的,何况晴雯又本来就是一个矜持自重的人。

    最终,他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不明白。我怎么会害了他?难道柳兄自己打探不到不成?若是他自己看不开,也是无法。但他是有侠肠之人,不至于害了三姐才是。”

    晴雯只道他动了怜香惜玉的心肠,以为天下女孩儿无有不好了,又是冷笑一声,也没有再说话了。

    宝玉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时不时看看晴雯,尤二姐来了,宝玉知道他有事,故此把麝月等人都打发了出去,唯独留下晴雯,此时也没把麝月等人叫进来,故此平日里不怎么做事的晴雯,便收起了茶碗等物。而宝玉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不对。

    “晴雯,你手怎么伤了?”宝玉有些疑惑的问道。

    晴雯虽然自持身份不怎么做事,但只要动了手,那是极为干净利落的。但此时右手却有些异常的样子,虽她极力掩饰,宝玉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

    晴雯见宝玉发现了,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前日里打水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做这些许小事却是无妨。”

    “无妨?”宝玉皱眉,“我记得你还在给老太太房里做针线呢。既然右手伤了,怎么不说?上了药没有?”

    “上了。”晴雯简单的说道。

    宝玉心有疑虑,但知道问晴雯也问不出来了,想着尤三姐的事情,摇摇头,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他心中也有计较——尤老娘如今在她自己家里住着,倒是很好找。但她也是一个没有成见的。尤家姐妹在东府的境遇,她如何不知?却是由得东府的父子乱来。是一个以银钱富贵为要的,靠不住。柳湘莲人虽好,却穷。虽说薛家要给他置办房产娶亲,但到底没有办好,尤老娘只怕不答应。莫如先去探探柳湘莲的口风。

    出了门,他约了柳湘莲出来。自柳湘莲入了京,也不过就是见了一面而已。柳湘莲早有心再和宝玉相聚,怎奈两人都有事情,竟没有这份空闲。宝玉约了他出来,柳湘莲也是十分高兴,谁料宝玉反是一副欲言又止之色,他是个爽快人,性子又有些急,便有些恼了。宝玉这才笑道,“听说你回来后便十分着忙,又有我姨妈替你寻着亲事,不知道可有了消息没有?”

    柳湘莲奇怪道,“没有。我本有愿,要娶一个绝色女子,只是素系寒贫,何方绝色女子可求?本来薛夫人愿意帮忙,感她情谊,有一良家女子,相貌端正的也就罢了,偏薛大哥高义,却又要薛夫人替我寻一门好亲,圆了我的愿才好。故此拖了下来。”

    宝玉听了这话,心中便是一沉。莫看柳湘莲说要求只是绝色女子,但听后面的话就知道啦,他还是有品行要求的。尤三姐曾经失足,这就足以让大部分的人不肯去看其他的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干笑道,“以前不知道薛大哥竟是那么讲义气,念恩情的人。”

    柳湘莲也笑道,“可不是这样!”

    宝玉的脑袋转着。他知道,若非柳湘莲这次机缘凑巧救了薛蟠,别的缘由,都不至于如此。就算是柳湘莲没有打过薛蟠,他对薛蟠来说也就是一个可以勾搭、想要勾搭的戏子罢了。但真被他当作了同等地位的朋友,薛蟠的为人也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在同时,薛蟠对柳湘莲好,又不等于薛姨妈对柳湘莲好。否则想要给他找一个美丽的好妻子,还不容易么?

    是了,假如薛姨妈并不至于对他推心置腹的话……

    “要说绝色,我们园子里面近儿倒是来了两个绝色的亲戚姐妹的。”

    “可是薛姑娘、林姑娘两个么?可都是京城闻名呢,我才回来这几日,也是听说了。只是她们到你们家也不只一日了吧?”

    宝玉心一宽,便知道柳湘莲还不知道尤氏姐妹的事情了。想来还有和他说说尤三姐好处的指望。

    “不是我的表姐表妹,却是东府里珍大嫂子继母带来的两个女孩儿,叫做二姐三姐的。那三姐虽性子刚烈泼辣了些,容貌却不在我薛家表姐之下的。”

    谁知柳湘莲远比宝玉想的敏锐。听了这话,他立刻就是怫然作色,“你可是要给我说和亲事么?本来宝兄弟你说的人,以我们两个的情分,我是断然不该说什么,直接应承的。只是你们那东府,除了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只怕里面连猫儿狗儿都不是干净的。莫说亲戚,便是正经小姐,我也不敢高攀!”

    若非是宝玉和他少年时的情分,柳湘莲简直要怀疑,宝玉这是在鄙视他曾经串过戏子的身份了。

    而这样的隐藏怀疑,虽说没有说出来,却还是清楚地反应在了宝玉的眼中。他满脸羞红,目瞪口呆的坐在原处,实在是不曾想到,他的话还没有出口呢,便遭到了这样激烈的拒绝。

    柳湘莲和他贾家没有什么关联,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别人会怎么想?东府的名声,到底坏到了怎样的程度?

    他算是忽然间就明白了那个和他关系不好的沉默的小妹妹,怎么都不愿意回东府的原因。甚至连父亲葬礼的时候,都因为老太太体恤,不曾日日去带孝,只说病了要修养……

    回去的话,真的就完全嫁不出去了。

    见宝玉这样,柳湘莲也是自悔失言。忙作揖道,“我该死胡说。宝兄弟你也别在意。原是如今我心心念念挂念此事,不由失言了。

    宝玉叹道,“这倒是无妨。只是柳兄也太武断了些。四妹妹自小住在我们家,尤家姐妹,也不过是东府的亲戚,鲸卿又难道不是?你便如此说,连我也不干净了。”

    柳湘莲忙再次道歉不迭。

    但是,他对“贾珍妻子的美人继妹”的排斥态度,却依然是明显无比,宝玉也没有什么办法,无法再提,不过再聊了聊别的事情——比如说薛蟠生病了,他的病情之类的,便散了。

    柳湘莲的态度如此,宝玉便没有再去找尤老娘,径自回了大观园来,第二日,便去找尤二姐告诉了她这件事情。

    这一日,三姐和二姐在一块儿,出了蘅芜院,到后面的山石花阴下赏景消暑,却不料宝玉寻来,只说有些事情要拜托二姐,三姐虽觉奇怪,却也不曾多说,只顾自己想着自己的心事。过了一会儿,却觉着不对。

    她这个二姐,自从嫁了贾琏,便是彻底的洗心革面了。自以为终身有托,自然要重新做人。而到了大观园里面来,就更是步履维艰,一切小心翼翼,怎么会和宝玉牵扯上,宝玉又怎么会来找她?更重要的是,她姐姐怎么又肯跟着宝玉出去?

    三姐越想越不对,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往二姐离开的方向走去。心中只是害怕,二姐又变了心思。谁料,她听见的却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袭人的离开和尤三姐的到来,加上酷暑余威仍在,大观园本来就是行人寥落,宝玉把二姐找了出来,在蘅芜院后面那大山石边上,便和她说了柳湘莲的事情,一开口,宝玉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准备好该怎么说。

    “我还没去找尤大娘,先找了柳湘莲,他和我原是朋友。但是他……”

    柳湘莲拒绝的原话,实在是太过伤人了。

    宝玉脑袋转啊转的,终于有了个理由,“他说他的婚事由薛姨妈做主,那儿我却是不好去说了。”

    尤二姐听了就是心一沉。薛宝钗日日里早出晚归,避而不见,全不和她们相处的态度,已经表明了薛家对她们的看法。薛家公子少爷不成器,姑娘是很被看重的,尤二姐自然知道这个,去和薛家说这件事情,结果那还要说?

    “那就谢谢宝二爷了。也是我妹妹没有这个福分,不能嫁得二爷的朋友。”尤二姐蹙着眉,有些茫然无措的说道。

    宝玉想了一下,却也是想要补偿,“若是有人求嫁,也没有不能出去的道理。若是二姐不愿对老太太开这个口,不妨和我说说,这三姐的女婿,有什么要求没有?我倒能出去帮忙找找。”

    二姐果然不愿意对贾母说要离开贾家。尽管这样要求的话,贾母应该会放她们姐妹离开的。

    她想了想,觉得尤三姐虽然钟情于柳湘莲,但到底只见过一面,现实却是无可奈何的。当初……她们不也是被迫才从了贾珍的么?只要能够嫁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也就足够了。她们可没有什么选择了。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宝二爷了。”尤二姐行了一礼,虽然柳湘莲事情不成,却是得了宝玉一个承诺,即使他未必可靠,总也是条出路,搞不好就能把尤三姐嫁出去,全了她这个姐姐的心思。所以虽然有些失落,却还是颇为高兴的。

    宝玉点点头,也不敢多站,就这么告辞离开了。

    不管是宝玉,还是二姐,都没有注意到,三姐就隐在大山石的另一角,早已经听呆了。又是气愤又是羞躁又是绝望又是茫然,百感交集之下,连宝玉和二姐相继离开都没有发现,心中只是转着自己的念头。

    没想到姐姐居然真去找了宝玉。姐姐,又何苦这样着急把我嫁出去?我若是出去了,你还在这儿,还能得着好么?

    幸而那宝玉尚且不曾对旁人说,这个人却还是可信。但是……

    那柳湘莲,果然是不肯娶我,嫌我的名声的。

    能进我心里的就这么一个,他若是不肯要我,天下之大,便是皇帝老子,和那贾珍贾蓉,又有什么区别?他都嫌弃,难道别人就能把我当做正经人家的女儿对待么?

    想到之前的日子,三姐蹙起眉来,连连摇头。虽说她也曾经被那耀眼的繁华迷惑,加上反抗无力,落入了东府,但随着年纪渐长,懂得事理以来,回首往日,却有一种“不堪回首”的感觉。

    这大观园,如果不是因为姐姐的事情,在她看来已经是一处极好极干净的地方了。不是为了姐姐,她又何苦这样闹?明知道,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只是,此前虽然知道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反正她也看不到,“长久”会是个什么模样,所以就在争取“眼前”,如今,却对“长久”这种东西,有了一种明悟,那其中的景象,让她茫然无措。

    低着头,她忘记了自己的姐姐已经回到了蘅芜院,自己慢慢的离开了蘅芜院附近,沿着流水走去,连烈日的炙烤也全然不觉,只不知所措的慢慢走去。

    黛玉拉着袖子,右手捻着棋子,对着棋盘思考半晌,最终还是笑叹一声,把棋子放在一边,拿起放在一边的扇子来摇着,笑道,“我输了。”

    惜春也摇着扇子站在一边看着,扫了下了不到一半的棋盘一眼,摇摇头,“林姐姐你认输认得真快。”

    和黛玉对弈的贾兰却是恭恭敬敬的说,“林姑姑,承让了。”

    虽说因为起社的时候基本上都没有落下贾兰的缘故,他与园中姑娘们的关系,却是亲密许多。无事的时候,也可能会和姑娘们玩耍了。这一天,黛玉正和惜春两个人到了滴翠亭来赏花下棋——这地方也颇为偏僻,黛玉又喜欢莲花,夏日便时常在这里坐着。惜春也常陪着她,要么绣花,要么画画,要么弹琴,要么下棋,今天就刚好是下棋的时候。恰好贾兰也路过,惜春便把贾兰叫了来下棋。这是因为她赢黛玉赢得没有趣味了。

    此时听得贾兰这么说,惜春便笑道,“你也不用替你林姑姑留面子,什么承让?她就是没有胜负心,又不会全局筹谋,所以棋艺始终没有长进,前几个月还和我不分上下,如今却全不是对手了。”

    贾兰作为晚辈,虽然比惜春还年长那么一点儿,却不好说什么,只是赔笑。

    黛玉却笑了,“要说胜负心,全局筹谋什么的,这是说长于谋算,有心争胜的人才能下好棋了?我们园中下棋下得最好的可是二姐姐。虽说她年长一些,可要说道什么胜负心之类的,可也不强吧?”

    尽管说有大局观,善于筹划的人可能下得好棋,但这也不是绝对的。更不是说下得好棋的人,就一定胸有成算。否则,从后世的棋院里面去把那些国手什么的揪出来,岂不是一个个都是参谋军师智者之类的人物?

    惜春虽然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迎春就是眼前的铁证,事实胜于雄辩,所以她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才说道,“二姐姐那是真心喜欢下棋的。是了,是林姐姐你本就只把下棋当做消遣,所以棋艺却是长进不了。”

    黛玉笑道,“当做消遣,也不是坏事。”

    说着,不由得看了一眼贾兰。她虽然不是很懂棋,也不是很擅长棋,却也至少看出来了一点,贾兰的棋极具攻击性,掩都掩饰不住。这是代表着他争胜的欲望十分强烈么?

    虽说长于棋者是智者,但是棋风能够反应一定的性格状态,就如同诗、字、画一样。这个黛玉还是觉得有道理的。虽然……同样不是绝对的事情。

    “好了好了,我已经下得又热又累啦,想来兰哥儿陪我们下了这几盘棋,也耽误了玩耍做功课的时间,我们老坐在这里下棋,也辜负了这美景。兰哥儿,我看你在我们这里拘束得很,原本要去哪儿,那就现在去吧。”

    贾兰苦笑。

    身负寡母期望的他,素来是将原本的宝玉视作反面榜样的。作为荣府的二房这一支,他深知读书走科举之路才是正途。加上园中的姑娘们都和他的母亲一辈,他自然更加没有来往的道理。但是因为起社的缘故,他却是违背了原本的准则,即使是相处起来觉得轻松愉快,一直以来的教诲,也还是让他会觉得有几分别扭。

    黛玉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来,这让贾兰觉得很不好意思,忙忙的站起来,就要告辞。但是他一扭头,就看见园中最近的煞星正往这边走来,别说走人了,他甚至很快生出了把窗户也给关上的冲动。

    注意到贾兰整个人都僵硬了,黛玉也发现了不对,顺着他的视线往窗外一看,却见尤三姐远远走来,走到了水池边上停下,仿佛全没有从大敞的窗户中看到他们一般,只是盯着池中将败的莲花发呆。

    惜春本来看见尤三姐也皱眉,但是看了一会儿,却有些奇怪起来,“她这是怎么啦?”

    黛玉想了一下,“休息?”

    惜春扑哧一声笑了。

    黛玉知道她误解了她的意思。她本来的意思是,尤三姐平日里面泼辣好事的形象,本非她的本意,日日强撑着如此,难免有受不了的时候,需要调节自己的情绪。但是惜春多半误解了。只是她也无心辩解,因为她觉着,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林姑姑。”贾兰也发现了,“我怎么觉得,她好像要走进池子里面的意思?”

    贾兰有些犹豫不决,带着一副“我大概看错了吧?”的表情开了口。

    黛玉却是一愣,再看了看尤三姐。虽然隔着一个池子,却还是看得出来,她周身那股茫然的气息。想到之前说的,柳湘莲已经回了京的事,忙站起来说,“我们出去瞧瞧。”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果然,黛玉等人带着丫鬟,也是不小的一群人了。但是尤三姐却是恍然未觉的模样。直到黛玉惜春两个通过游廊,几乎都走到了她的身边的时候,她才被脚步声惊醒,抬了头来看着她们两个,眼神却依然还是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才仿佛察觉了什么一般,陡然转为警觉,挺直了背脊,再次挂上了一副桀骜不逊的神情看着他们一行人。

    “三姐也喜欢赏荷?”虽说不怎么会和人搭话,但黛玉知道,在这个时候,也只有自己会说话了,故此,还是笑着开了口——大家闺秀的待客礼节,她还是懂得的。

    但尤三姐似乎以为这句话是讽刺了,居然冷哼了一声,“我可比不上姑娘们,只怕再赏上一会儿,就有人要出来说我想偷这池子里的莲叶莲藕了。”

    这是事实,若非是贾母和宝玉护着,黛玉也没法日日在这里坐着。当下只好苦笑道,“还真是如此,真是让三姐见笑了。”可惜,这样的事情,她确实管不了的啊!

    过去之事,虽说自己也觉得羞耻,但是,若非有心人在这园子里面宣扬,想来也不至于到人人,竟连那柳湘莲在外面也知道了的地步。尽管因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三姐也知道,自己难得到一个好结果,可是,却还是难免因此怨上了贾府。

    黛玉此时的言谈,又让她误会了。

    ——先是讽刺我没有雅趣,又将那样薄待客人的事情视作理所当然……你们在这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没个婆子来说你们吧?

    先前觉着生无可恋,萌发的死志,一时间竟是全绝了。

    ——你贾府要整死我们姐妹两个,又怎么能让你们如意?且还有姐姐老娘要我照看哩。

    瞬间便又燃起了斗志来,起了左性,又哼了一声,再不搭理黛玉,也不告辞,自己转身走了。

    黛玉见她这表现倒是一愣。本以为她是因为听说了柳湘莲什么事情萌生了死志,还在那里思索要怎么挽回她的念头呢——尤二姐认准了贾琏这是无可奈何的,但三姐总不至于也牵扯在这里一辈子吧?

    谁知道,她这边办法还没有想到,三姐自己已经让自己的眼睛恢复了光彩。这是一个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也能自己站起来、自己拿主意的女子啊!她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至于三姐似乎误会了她的事情,她倒没有放在心上。

    这倒是让惜春贾兰都觉得奇怪了。

    贾兰不好开口,原本看着三姐的惜春却奇怪的问,“林姐姐,我不知你的肚肠何时变得如此广阔了。她如此不知礼数的待你,你反而赞她?”

    黛玉笑道,“她又不曾打我骂我害我,自身又有可赞之处,有什么不能称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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