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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下)

    !!!!雨燕绕过屋檐,羽毛沾了水,湿漉漉的,却是又飞了。

    院落前后被人团团围了起来,马蹄沉沉地踏着,却是搅不起一丝烟尘,泥泞的道路被踩得坑坑洼洼,春寒料峭的季节,阴霾的雨中,玄甲兵士们手持长矛,拉开了弓弦,雨下的愈发大了,雨水滑下湛湛刀剑,却是掩不住那冷厉的金属寒光。

    大门被猛地撞了开来,轻甲兵士鱼贯而入,快速将屋子围了起来,阶下刚开的梨花未及荼蘼,便被踏碎了,暗香残冷,叹一声,归去便归去了。

    领头的武将站在雨中,铁甲金盔掩不去那眉目间的风尘,左手按着腰间佩剑,右手朝前挥了下,弓箭手们整齐划一地拉开了满弓,细雨斜风下,紧绷地震颤在空气中。

    武将坚毅的脸容面无表情,雨水滑下了脸颊,却似浑然不觉,深吸一口气,蓦地扬声道:“末将宫湦,受命请九公子回京!”

    一片寂静,细雨绵绵密密,湿了眼睫,西窗内的烛火摇曳着,石菖蒲的影子落在窗上,被扯得一颤一颤的,扭曲了起来。

    “末将宫湦,受命请九公子回京!”武将又是沉声一喊。

    依旧是一片寂静,却在突然,西窗“吱呀”一声开了,石菖蒲映着烛火摇摇曳曳地抖在风中,却无端端让外面的兵士握紧手中的弓箭。

    武将慢慢抿起了唇,突然一把夺过身边兵士手中的弓箭,拉弓引箭,瞄准了窗前的那株石菖蒲,很沉很慢地喊道:“末将宫湦,受命请九公子……回京!”

    话落之际,一箭射出,迅疾如星。

    窗内倏然跃出一人,红衣扬起,云袖一卷,一道寒光蓦地划出,几个兵士还未及发出哀号,便已扑地断了气,周围的兵士一惊,还未待反应过来,便见那抹红衣搂着一人跃出了墙。

    只听外面几声濒死哀号,厮杀声一起。竟是乱箭齐发,许是事前有人下了死令,频频听到有人在大喊着:“放箭!快放箭!大人有令,不管死活,留住即可!”

    风中,雨中,掺着血的颜色,映着沉沉的天,有些苍茫,那股子绝望浓得欲滴。那血,那肉,也不知是谁的,溅在脸上,黏腻腻的,腥涩的滋味沁进了喉咙,呛得人欲呕。

    不知什么时候,缠绵了一天的雨竟停了下来,身后的喊声、嘶声慢慢远去了,奔驰着的马却停不下来,自顾自扬着蹄子,勒也勒不住,泥泞的山道上,萧瑟的冷意中竟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漫进口鼻,浓浓的血色弥漫了人眼,看着遥远的天际,竟似看到了残阳的妩媚。

    “墨卿,我想回江南了,好累……”落千寒软软地靠在墨卿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又倦了,恍惚地呢喃着,又似呻吟。

    “不要睡……我们……唔……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墨卿抱着他勒住缰绳,抿着唇微笑,手中的剑挥起,落下,利落地斩断了肩上的半支流箭,半声闷哼掩进了咽喉。

    突然,战马前蹄似是一绊,许是一时未料,许也是无力了,身体猛然向前栽去,墨卿抱着落千寒重重滚下了马。

    墨卿跌在地上,泥水溅进眼中,模糊糊地看不清,粗糙的碎石蹭着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疼得唇都颤抖了。

    “寒……寒……落千寒……”手指屈起又张开,紧紧扣进了泥里,晃了晃有些昏沉的头,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

    却在此际,一排长箭劲风般刷刷地迎面袭来,头倏然抬了起来,连珠九箭齐齐钉在了身前,贴着手指,入地三分。

    “卿儿,还想逃吗?”低沉冷淡的声音,似寒风一般拂过微雨后的山间,一时间,碎冰扎进了血肉。

    前方的兵士恭谨地站到了两边,那人自后面缓步行来,一步一步,宽袍长带飘在风中,眉目间淡淡的神情,尊贵而高傲,浅浅的一掠,似是天上月,遥不可及。

    “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呢,卿儿?”紫君羽优雅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过来,雍容的华袍长长地扬在风中,衣摆鼓动着,浅浅滑过地上的人的眼角,那一抹紫浓成了黑,沉进了眼底化不开来。

    仰着头喘息着,连眼睛里都是湿漉漉的水渍,手指痉挛般地动了下,半响,身体又重重地跌到了地上,然后伏在地上,脸埋进了泥泞里,似累了般地不愿动弹。

    紫君羽望着他,清冷的眸慢慢眯了起来,隔着迷离的水雾,眼底那恍惚的黑影愈发浓了,负在身后的手死死捏了起来,捏得骨头咯咯作响,他倏然伸手,一把将地上的人扯了起来,愤怒得连手指都不可抑制地抖着,一时间,竟忘了自己的尊贵与气度,一掌摔到了墨卿脸上。

    “紫墨卿,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竟是全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什么人了吗!”

    墨卿慢慢抬起头来,望着紫君羽,舔了舔嘴角的血,冷冷地笑着,脸上全是湿漉漉的水,眼角边蹭着泥,看着似狼狈不堪,眼波流转间,却又惊人的傲,惊人的冷,似野玫瑰的刺,一下便能扎得人血肉模糊,他仰着头笑得嘲讽:“什么样子?哈哈,我这样子不比死人好多了么?不管死活,留住即可?这不是晋国公大人下的令吗?”

    紫君羽唇角冷冷抿着,手却慢慢环住了墨卿,紧紧地抱住,抬手一点一点抹着少年眼角唇边的泥水,眼神有些淡,有些冷,却是月影的清媚,流连不尽,冰冰冷冷的气息拂在墨卿的唇畔,呼吸都似要冻住了,很慢很慢地道:“若是你死了,他们都会陪葬的,他们全部都要给你陪葬的……”

    墨卿瞥了紫君羽一眼,淡淡的一眼,却是让料峭的寒一点一点渗透到了骨子里,然后又笑了,笑得温柔又婉转,慢慢楼住了紫君羽的背,声音轻柔若柳絮,软侬得似微雨阑珊下燕子的呢语:“若要陪葬,我倒宁愿是你来……”

    微微一笑,笑里的艳丽妖妖娆娆地便沁进了骨子里,紫君羽微一恍神,肩上倏然的疼痛让他醒了过来,却是墨卿咬在上面,淡淡的血渍透出了华袍,紫君羽望着伏在肩头的少年,阴郁的目光慢慢淡了,唇勾起,浅浅地一笑,手抬起,似要伸过去抚摸,却倏然僵硬地顿在了那里,连唇边的笑也凝固了起来。

    “卿儿,你作甚么?”尖利细长的断箭抵在了咽喉处,滴滴答答的鲜血自黏着血肉的箭锋上淌下,顺着颈间流畅的线条没进了衣襟,宛然还带着少年身体中的温热气息。

    肩膀上那因拔箭而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似流泉般涌着鲜血,墨卿疼得蹙紧了眉头,呼吸间都似掺着绞烂了的血和肉的味道,扭头时,偏又温柔地笑着,很慢很慢地搂上紫君羽的腰,然后猛然将他反身扯到了身前,回眸间,对着身后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沉沉一声冷喝:“退后!”

    兵士们被少年那冷森森的眼神骇得胆战,又见紫君羽被他挟持在身前,面面相觑着,手拉着满弦,却不敢放出,踌躇间只得慢慢向后退了些。

    “卿儿。你上次打我一掌,这次是准备要杀了我吗?”紫君羽目光阴郁,倏然侧过头直直望向墨卿,任那尖利的箭锋在脖颈上划下一道血口,黏黏的一片,沾了墨卿一手。

    墨卿轻轻笑了,冷冰冰的,唇上那一抹勾起的嫣然似夜里绽开的烟花,妖娆而寂寞,搂住紫君羽的手慢慢地移动着,抚摸着,唇贴上了紫君羽的耳边,笑得低迷又温存,却似渗了毒的蜜,“你都可以要我的命,我为何不能要你的命呢?”

    紫君羽冷冷地抿着唇,眉目间压着很沉很沉的夜,却是不语了。

    墨卿贴着紫君羽的脸颊,冷冷瞥了他一眼,惨然阴恻地笑着,拖着他慢慢向落千寒那边移去。

    落千寒似乎伤得极重,跌在悬崖旁,竟是没有动静,白衣上了染了大片大片的殷红,浓成了颓败的血色曼陀罗。看着,望着,暮晚烟色下,眼中那一点波色也似要模糊了去。

    “寒……寒……”墨卿挟着紫君羽慢慢靠了过去,嫣然的唇惨然若灰,望着地上那抹伶仃的影,声音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心脏很疼很疼,一种痉挛的痛自心肺一直蔓延到指尖,翻着,绞着,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

    心颤着,手也抖了,心神恍惚地动摇了下,抵住紫君羽的手蓦地松了半分,紫君羽眸中寒光一掠而逝,突然出手,一把扣住墨卿的手腕,拖着他往后掠去,眼中浸着冷冷的夜色,冷酷地迸出了一个字:“杀!”

    瞬间,身后急奔出一列甲士,手持弓弩,齐声发矢,流箭若雨注,劲风擦过脸颊,直直朝着那抹白影飚去。黑压压的流矢中,那人似乎醒了,极缓极慢地撑起了身子,有些茫然地望了过来。

    “寒!”

    昏天黑地的惊惶倾覆而下,似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倏然刺穿了心脏,墨卿嘶哑地一声咆哮,猛地挣开紫君羽的挟制,腰间软剑蓦地弹出,挥手间便劈下一名挡在身前的弓箭手的头颅,惶急得奔出。

    “卿儿!你回来!”紫君羽追赶不及,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着。

    白练似雪,剑光如影,一声断喝,齐齐横扫而去,断箭乱飞,墨卿扑跌着过去,那袭梨白雪衫却已翻滚着落下了悬崖。

    “寒!”绝望地呼喊,却只堪堪抓住那人冷得没有温度的手,摇摇欲坠。悬崖上长风如歌,冷冷呼啸着,卷起那人染血的白衣,那样一抹伶仃的影,仿若一只即将坠落下去的白鸟,扬在风中飘着,摇着。

    “寒,你抓紧我!你抓紧我啊!”吼着,喊着,从喉咙里咆哮出了声,那人的手沾着黏腻的血,似乎怎么也抓不住,使劲掐进手心,却也拽不紧那慢慢滑落的手腕。

    落千寒仿佛累极了似的,扬在风中,垂着头,幽幽荡荡,似天边的一抹流云,随时都会滑过去,然后消散了。

    “寒,你别睡……你别睡好不好……这里好冷……你别睡好不好……”呜咽着声音,寒彻入骨的风似乎将手脚都冻住了,尘埃拂进了眸子,痛得似要刺破眼瞳,却是不敢闭眼,心脏绞的血肉都翻涌进了喉咙,腥涩得似要窒息了呼吸,挣扎着喘着气息,手拼命地抓挠着,死死拽着那飘忽成影的人。

    “寒……你等我……我现在就下去救你……你等我……”墨卿死死扣进岩石的手指慢慢松了开,身体迅速前滑,脚尖一蹬,便想要飞身而下抱住落千寒。

    却在此际,黑色的锁链霍然荡了下来,像一条黑色的蛇般扭动着身子缠上了身,缠上了手臂,手腕被束缚了起来,慢慢勒紧,想要挣开,却不敢动弹。

    寒……寒还抓在手中呢……怎么敢动……怎么能动……

    一瞬间,心脏倏然抽紧了起来,扭曲地绞着,似要绞得糜烂一般。

    那人站在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望着,缓缓半跪了下来,低下头,清冷的眸凝视着地上的少年,手轻轻撩动着墨卿肩头那一缕缕流墨似的青丝,拂动间,软软地滑下手掌,落了下去,染浓了一池墨色,只听那人在耳畔很慢很慢地道着,无波亦无澜:“卿儿,伏在地上作甚么呢?为了这人弄得这么狼狈,这么难看,还不够吗?难道连命也不要了吗?”

    “紫君羽……”墨卿身体蓦地抽搐了下,粗喘着气息缓缓抬起头来,凤目慢慢睁大了,怔仲地看着他,恍惚间,似有落日的烟华散在了深瞳中,半响,僵硬地扯动着嘴角,慢慢笑了起来,很轻很轻的声音,似烟雨下的呢喃,那一时间,少年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失了色,带着一点点渴求,一点点希冀,还有一点点痛苦,软软地乞求着:“父亲,求你……求你……救他……好不好……求你救他……卿儿求你救他……好不好……”

    紫君羽勾起唇,极浅极淡地笑了,眉目间的风骨,倨傲而尊贵,手轻抚着少年那微微翕动着的唇,俯下身慢慢吻上了唇角,湿漉漉地舔着,咬着,贪婪地想要将舌头探进那嫣然柔软的唇中。

    “卿儿,不要求我……你越这样求我……我就越恨不得将这个人挫骨扬灰……”紫君羽笑着,浓浓的暗影下,凌厉精致的脸容都慢慢扭曲了起来,搂着少年的腰身,想要把他从地上扯起来。

    墨卿挣扎着,倔强地伏在地上不肯起来,细碎的石子蹭进了血肉,手死死拽着那几根细瘦冰凉的手指,喉咙里似塞了满满的沙子,声音沙哑得哽咽,舔吻着那人的唇,嫣然地笑着,眼中却慢慢沁出了泪,抹过破碎的唇瓣,疼得脸都抽搐了:“好……好……不求你……我不求你……”

    慢慢吻进了唇,舌头都缠在了一起,舔弄着,翻搅着,似要将那人一点一滴地全部吃下去,搂住墨卿的腰身,将那缠在身上的锁链慢慢收紧了,眼看着那两条伸出悬崖的手臂被死死压在地上,辗转地蹭得血肉模糊,心疼着,却也恨不得就这样折断它们。紫君羽抿着唇冷冷笑着,苍白模糊的影在眼中渐渐蔓延了开来,手缠着少年的手臂慢慢伸了出去,用力地捏住了墨卿的手腕,心也似痛了,颤抖了声音:“卿儿,还爱我么……你还爱我么……”

    手腕被锁链紧紧地勒在了一块儿,血肉切了开来,很疼很疼,似要断了一般,被压在地上的心却更疼,更痛,窒息般地压迫着,一时间,似要碎成了千千万万片,痛到自己都不会呼吸了,痛到浑身的血液都似雪水一般的凝固了起来……

    抓不住了……抓不住寒了……怎么办……

    “……爱你……哈哈……还爱你…………”恍恍惚惚地笑着,恍恍惚惚地道着,后颈被那人柔软冰凉的唇细细吻着,那人冰冷的气息似要将自己的呼吸都冻住了,蠕动着,像尘埃中最卑微的虫豸般一点一点蠕动着,锁链缠住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向悬崖外探去,拉着,扯着,想要更多、更多地抓住那飘零在风中的那人,想要将那人的手绕进锁链,缠在一块儿。

    不能放开……

    怎么能放开……

    说过要一直一直陪着他、护着他的啊……

    “墨卿……墨……卿……”恍恍惚惚间,是谁的声音痴痴呢喃着,恍如梦呓,却淡成了烟,散在风中。隐约中,那人极缓极慢地仰起了头,手指动着,拽紧了墨卿的手,清滟滟的目光中沁着雪,冰水融进了那漆黑的底色,婉转成波,两厢凝眸,竟是绞得心都痉挛了。

    “寒……寒……”双手死死地拖着,咬着唇喘息着,泥泞的味道呛进了喉咙,带着血腥的滋味,黏黏的,想要上前,身体却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似是恨极了,蓦地胸臆间一股血气上涌,神志似也清醒了,凤目一片赤红,倏然回首,喑哑着声音愤恨地嘶吼了起来,“紫君羽,你给我滚开!”

    紫君羽抱住他,身体却僵硬了,那一瞬,他看到了墨卿的眼睛,深沉的怨恨,冷酷的杀意,青丝滑过他的凤目,深瞳漆黑如夜,眼底那一丝丝掠过的怨毒如吐信的青蛇一般扭拂不去。手倏然紧紧地,紧紧地按上了少年瘦削的肩膀,手下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用力的仿若要将它捏碎在掌下。

    突然,他冷冷一笑,踉跄着站起身来,一把将缠在手里的锁链扔到了身后侍卫的手中,“呛”地一声,自侍卫腰间拔出了长剑。

    刀剑的声音铮然冷厉,尖锐地擦过耳膜,侍卫们皆默然颔首,低头不敢视之。

    苍白的剑影冷冷滑过眼眸,像蛇一般扭拂着,那青白的剑刃在眼前一点一点放大,尖利的寒光几乎刺破了眼瞳,眼见着那剑锋顺着他的手臂慢慢向下,向下,墨卿睁大了眸,干涸的唇被寒风吹得裂了开来,那一点点暗红色沁在有些青白的唇上,惊艳得凄厉,

    紫君羽扳过墨卿的脸,望着他温柔地笑着,眉目间却染着疯狂的冷酷,伸出舌轻轻舔去了墨卿唇上的那一抹血色,贴在耳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是极冷:“卿儿,你是要自己放手呢?还是我来帮帮你呢?”

    墨卿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唇动了动,然后又动了动,然后很慢很慢地扯起了抹苍白又扭曲的笑容:“我会杀了你的……”

    紫君羽望着他,突然笑得脸都抽搐了,握着剑的手痉挛似的抖着,颔首着惘然一笑:“好,好……那我就先斩了你的羽翼……”

    翻腕,挥剑,斩落,一气呵成,青白的剑光凝成了苍白的影,在眼中晃成了媚笑嘲弄的魑魅。

    墨卿冷笑着勾起唇,心下有种绝望的寂灭,或者还有一些疯狂的快意。

    斩吧,这一剑斩下去,紫君羽,你我情分就尽断于此。

    墨卿低下头,微微一笑,冷冷的风拂过眼眸,黑色的眼底横着水波,似夜里的清池,滟滟的,却淌不出来。寒,若是连命也没了,你还喜欢我吗……

    死一般的寂静,那一瞬,悬崖上呼啸的风似乎都静止了。

    “墨卿……你放手……”落千寒这样喊着,却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道直奔而下的剑光落进眼底,一瞬间,愤怒、不甘,杀意,那么多、那么多陌生的情绪满满充溢了身体,在身体中翻搅地血肉都糜烂了去。

    紫君羽斩下的剑锋倏然一偏,惊电般自墨卿的手腕上狠狠一抽,顺势直刺向落千寒的咽喉。

    “不——”心蓦地抽紧,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竟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直直坠了下去,模糊成了一抹伶仃的孤烟,长风翻卷,将那人湮灭进了那看不见的红尘外,悬崖上的风一点一点透进心肺,夺去了呼吸。

    墨卿跌在崖上,险险探出半个身子,却是被人用锁链束缚着,坠不下,眼神木然地望着底下的烟云缭绕,手指冷得僵硬在那,直直伸着,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是再也握不起来了。

    “卿儿,你看,明明就是你自己放开手的……”紫君羽丢了剑,扯过叮叮当当的锁链,将伏进泥泞的少年搂进怀里,吻着那双眼神木然的眸子,温柔又凉薄地笑着。

    墨卿愣了愣,身体猛然抽搐了下,转过头死死盯着紫君羽,似是根本听不懂紫君羽的话似的,有一点点迷惑,还有,一点点痛苦的感觉。

    紫君羽笑着,带了些温柔,又带了些迷醉,慢慢扯开了少年身上的锁链,将那切开了血肉的手腕放到了唇边,轻轻舔着,轻轻吻着,腥涩的味道带着一点点温热的气息,漫进了舌根,漫进了心底:“卿儿,这世上除了我,怎么还能有你爱的,有你在乎的人呢?他们是如此的卑微,又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你的爱,你的在乎,只会让他们死……死得彻彻底底……你抓也抓不住……”

    萧索阴霾的山间暮晚,烟雨又绵绵密密地下了起来,冰冷的死寂中,料峭的寒风透进了骨髓,冻得手指都僵硬得不能动弹。

    “啊——”

    有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悲哀的长啸,在山峦单薄的翠色下,鹄鸟惊起,颤抖着羽翅划过烟云,那一点点灰色的痕迹也湮灭进了天外……不见了……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媚笑嘲弄的魑魅,那般妖娆地扭动着身姿,蛊惑的不知道是谁的眼睛,谁的心。

    墨卿眼中一片赤红,倏然出掌,狠狠一掌将紫君羽震了开来,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又突然似野兽一般的扑了上去,死命地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粗喘着气息,癫狂似的将那人的脸一次又一次地按进了泥泞。青丝湿漉漉地贴上了脸颊,被人这般狼狈得践踏进尘埃,许是那高贵威严的人从不曾有过的屈辱。

    待命的侍卫惊呆了,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就要冲上前去。

    墨卿倏然回首,黑色的眼睛全是血的影子,手臂上细细长长的银链子猛地绕上了紫君羽的脖颈,望着身后欲逼上前来的兵士冷冷一笑,一把将紫君羽狠狠摔到了兵士们身后的山石上。

    “嘭”地一声,微雨阑珊下,那人似破偶般地重重撞上了岩石,嘴角的血和着泥水淋漓地喷了出来,滴滴答答地自那单薄性感的唇间不断涌出,手颤抖地抓扶着身后的石壁,慢慢地,似是真撑不住了,身子渐渐颓然软倒了下去。倨傲的风骨,高贵的风姿,早已全然不再,冷冷的眉目间,阴霾沉郁得似要滴出水来。

    兵士们吓得魂飞魄散,慌手慌脚地奔过去,刀剑相峙,护着紫君羽慢慢后退。

    细雨如针般凉飕飕地钻进了肌肤,那人一把推开搀扶的人,重重歪倒在身后的石壁上,湿漉漉的青丝滑了下来,浓浓地遮住了眉眼,咳着血,凉凉地笑起来:“……若是再来一次……我……还是要杀他的……只会将他……挫骨扬灰……”

    墨卿挺直着腰,就那般站着,凌乱的发丝扬在风中,眉目间狂狷不羁,冷冷地望过去,唇畔勾起的是冷酷嗜血的笑容,拂动的衣袂浅浅滑过眼角,带着血的腥涩。

    突然脚尖一踢,伸手接住那柄秋水明鸿般的离寒剑,身形倏然急跃而起,抿唇一笑,挥剑朝着紫君羽直奔而去。

    没有听见勇士濒死前的哀号,亦没有听见刀剑摩擦碰撞的铮然尖锐,长长的风中,恍惚地听到一声很浅很低的闷哼,然后自己的剑刺穿了那人的肌肉,切碎了那人的骨头,深深地、深深地埋进了那人的心口。

    应该是心口吧……

    因为那人望着他,指着胸膛下那柔软的地方,微笑了,极轻极浅的声音散了开来,恍若呻吟。

    “卿儿,我这里……有一点疼……嗯……真的有一点点疼……”

    那人细长的眉,那人清媚的眼,恍惚中一直觉得那是天上月,冷冷的,遥不可及的。

    可是,在这个寂寞的夜中,在这个寂寞的风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终于也寂寞地笑了。

    墨卿慢慢松开了手,满手都是血,黏黏的,也不知是谁的,雨水湿了青丝,湿了眉目,将手中滴滴答答的血也淡了去。

    踉跄了两步,手自剑柄上滑了下去,然后又极缓极慢地搂上紫君羽的腰,青丝湿漉漉地凌散了开来,眼眸直直望着紫君羽,那样的眼神很深很沉,恍惚中,却又缠绵如丝,艳丽的眉目慢慢扭曲成了妖娆的鬼魅,冰凉的手指按在紫君羽的胸口,轻轻抚着,然后压下,抽搐般地笑了起来:“原来……原来……你也会觉得疼啊……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呢……”

    墨卿拥住他,剑柄紧紧地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有一瞬间,那种穿过心脏的错觉让他的心口疼痛欲裂,痛苦的感觉淹没了心跳,淹没了呼吸,淹没了一切。粗喘着,慢慢地吻上紫君羽眉眼,舔着,吻着,咬碎了那人的嘴唇,然后突然将他紧紧地抱住,长剑蓦地透体而出,剑刃自他背后穿了过来。

    紫君羽的身体猛地弹了下,唇角溢出一抹又一抹的鲜血,墨卿颤抖的手慢慢握住了那透体而出的剑刃,捏紧,让那抹尖利的痛深深切进手掌,轻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然后又温存而低迷地笑了起来,湿漉漉地吻上去,伸舌将紫君羽唇边渗出的血点点滴滴都舔了去,吞下咽喉,满口的腥涩,却只是抿着唇,轻轻笑着,模糊而苍白的笑容凝在那扬起的唇角,露出一种温柔而满足的情:“这样就不疼了……是不是……这样以后都不会觉得再疼了……不疼了……”

    那人细长的眉,那人清媚的眼,恍惚中一直觉得是天上月,冷冷的,遥不可及的……

    镜中花,水中月,触碰了,便也是消失的时候……

    再回不去了……

    再回不去了……

    寂寞的黑夜里,有人寂寞地微笑,绵密如针的雨,湿了轻衫,湿了眉目,湿了……心,冷冷的,然后曾经思君如孤灯的心意,也在这样的夜里慢慢死去……

    建武三年,珞国权臣紫君羽遇刺身亡,时年三十七,次子紫亦靖夺得兵权,大会文武,继承其父世爵封号。

    天立元年正月,开宗庙,祭天,紫亦靖登台受禅,于含元殿受朝贺,礼毕,宣制大赦天下,是为珞国明襄帝,改元天立,下诏追尊其父紫君羽为神武烈皇帝。

    是年,帝大诏天下,封皇九弟紫墨卿为墨王,赐珞都南宫为其府邸,受九锡,加殊礼,是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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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的亲们,请冷静,一定要冷静。

    还有第二部,故事是圆满的,偶也不喜欢be的。

    话说紫同学薨了没?这个问题不要问我。(建武三年,此时是建武一年,也就是墨妖没杀他——)

    第二部应该是紫亦靖大人登位前三年的事情,再加上~~~咳咳,不说了,怕有人想拍死我,乃们自己回头看看第二章,忆往生~~~(紫同学不在了,唉,也不知是悲还是喜啊)

    第二部,绝对保证是he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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