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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生肘腋

    !!!!第二天,欧阳少主不经意地跟我提起了江南七怪,和江南七怪在郊外的大片别业:

    “接天莲叶无穷碧”的荷园、漫山遍野的竹林;飞瀑如练,清泉潺潺的山间幽居,以及“松间明月,幽篁清风”、“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

    ……

    ……

    ……

    真有钱……

    虽然很难把二师父平时那破落户的打扮和“低调的有钱人”联系起来,但发自内心地说,我实在是对欧阳少主描述的美景很神往……

    “听黄姑娘说,你七位师父原本抱定主意,见了你定要狠揍一顿……”

    不就是放跑了郭大侠和“小妖女”双宿双飞么,多大点子事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连徒弟媳妇都认了——不然黄姑娘哪儿来的消息——怎么反而想起来要收拾我这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了。

    想着二师父那些个匪夷所思的“小手段”,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苦着脸问他:

    “逍遥派有没有防挨揍的功夫?”

    欧阳少主显然被我囧到了,滞了一滞才答道:“这倒是不曾听闻。”

    我想也是。

    这种层次的需求太低俗了,完全不符合逍遥派一贯的门风,他们通常应该是会先下手为强把对方整到恰好只留一口气。

    “不过……”他顿了一顿,忽地轻笑了起来,“听闻柯大侠前些天便令人打扫出了好几处清静院落,都在风景极秀美之处;韩女侠这几日更是频频出入绸缎铺子,绫罗绸缎成箱成箱地往家中抬……旁人都猜说江南七侠多半在哪里发了一注大财……”

    鼻子蓦地一酸,我不是不知道他们待我好,也不是不想见他们,只是,只是……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我的头,温言道:“去瞧瞧你七位师父罢,他们嘴上虽是不说,心里可想念你得紧。”

    那你呢……我很想这么问他……喉头却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果然,他停了一停,又笑道:“此间事繁,尚需几日才能料理干净,我先请郭兄与黄姑娘伴你同去,待事一了便来寻你,可好?”

    那个“不”字在嘴边绕来绕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两天是他布局的关键时刻,有我在他做事难免束手束脚。

    难为他还费尽心思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温言软语好声好气地跟我商量,再不知道领情的话一定会被天雷劈的!

    但是……

    我还在犹豫,某人已经笑得十分之可恶地凑了过来:“我瞧你多半是舍不得我……”

    我给了这自恋狂一脚。

    于是这事就这么定了。

    欧阳少主雷厉风行地联络上了郭大侠和黄姑娘。

    半个时辰后,他们就会过来接我去见江南七怪,然后“住上一些日子”,再然后,再然后……也就这样了吧。

    一直以来都想趁着这短暂的和平时期,效仿徐霞客踏遍青山探幽寻古。眼看着这夙愿就快要成真了,我应该高兴,嗯,要以度假的心情来迎接才对啊……

    我边收拾着随身衣物边哼着小曲儿,欧阳少主斜倚在窗边,一言不发,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等我收拾停当,顺手连革囊也挂到腰上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不过是小住几日,你怎地……”

    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打了硕大无比的一个包袱。

    咳咳,除了铺笼帐盖貌似能带的都被我带上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我这种连爬山都能被自己带的行囊给累垮的废柴……

    咳咳,眷恋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啊。

    尴尬地冲他干笑了两声,我挠了挠头,开始给包袱减负:

    路过无锡时买的一对泥娃娃,这种喜庆的玩具很难买到白衣版的啊;

    看别人放荷灯觉得有趣,拗着他陪我蹲在摊前挑的两盏;

    桃核刻的小舟,舟上立着的两个小人还能换装,手工精致极了,这个倒是他非要买的;

    ……

    拿出来,又放进去,再拿出来……

    ……

    咬了咬牙,不再去看那些有的没的,飞快地把真正用得着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掏了出来,重新打了个包。

    “那些……不带了?”

    “嗯。你先替我收着,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再给我吧……”

    离开蒙古的时候,我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现在,这样也就够了。

    欧阳少主忽然上前了两步。

    离开了那束明亮到刺痛人眼的阳光,我这才看清他紧皱着的眉头。

    “我亦想陪你同去……”

    “我知道。”

    “你安心呆在师父家里,多则五日少则三日,我定来接你。”

    “……好。”

    我并非不信他,我只是害怕冥冥中的那股拨弄人心的力量,我只是害怕……一旦说了再见,便真的永不再见。

    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说再见……

    终于踏出悦来客栈大门的一刹那:

    天上,一群乌鸦嘎嘎地叫着飞过,还掉下来一两点白色不明物体,正砸在我脚边;

    墙上,两只黑猫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瞧,金黄色的瞳仁在正午的阳光下眯成了一条线,怎么看怎么诡异万分;

    路上,空气闷热得似乎已经凝固了,却蓦地卷起一阵阴风,还围绕在我身边打了个旋儿;

    ……

    我自认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当以上这一切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时候,就算是烈日当空的盛夏时节,还是忍不住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欧阳少主伸手打我腰上拽出了断成两截的衣带,对着断口处细细查看了半晌,这才抬头笑道:“不妨事,这衣带本就不甚结实。”边说边顺手将它收入了袖中。

    真当我没看清楚啊——那条白底金纹的腰带上,断口平整光滑,哪里是“不甚结实”四个字就能解释得了的,认真说起来倒更像是被什么利刃,或者是高手的劲气割裂的样子。

    那可是天蚕丝掺着金丝织的,黄姑娘就用上了内力都没能绷断的腰带啊!这家伙显然又在糊弄我。

    “他们……竟如此惫懒,回庄后必得好好整治一番。”

    他冷哼了一声,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脸上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想整治的人到底是谁。

    我忍不住伸手拉拉他的袖子,“喂……”

    不带在大马路上就这么飙杀气的,没看见连苍蝇都吓得绕路飞了么。

    他怔了一怔,只短短一瞬,便回过神来,浅笑道,“怎么了?”

    语声依旧温柔,可不知怎地,瞧着他那同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不同的淡定样子,我心里却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那种没来由的心慌,以前也曾经有过……都史……

    拽着他袖子不肯放的手被轻轻反握住,低低的调笑声几乎紧贴着耳畔响了起来:

    “可是舍不得我……才拉得这般紧的?”

    “嗯。”

    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反倒怔住了。

    “你……”

    那股心悸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再顾不得害臊自尊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一把抓住他。

    “我不走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累赘也好麻烦也好,能看到他活生生站在面前,能触碰到他真实的体温,在这一刻似乎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

    “好。”

    一抹温柔之极的笑意自他唇角荡漾开来,渐渐漫上了眉梢眼角。这人时常都是微笑着的,我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满心欢喜的模样,简直像是有莫名的光华在面容之上流转一般,所以……一时之间我竟然很丢脸地看他看得呆掉了。

    欧阳少主略一沉吟,忽地放开了我的手。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已经腾空而起……被他抱了起来。

    =。=……

    这,这是大马路上啊!

    再,再说我惧高来着……

    下意识抬手想去推他,手却被他抓住绕到肩后圈着不放,耳畔传来低低的笑声:“你今日不走,以后可就永远走不了啦。”

    “不走就不走,谁怕谁嘛……”

    我小小声嘟哝着,这耳朵尖的家伙却似乎听见了一般,脸上笑意更浓。

    “便是用绑的,也要将你绑在我身边……一生一世……”

    脸上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的烫。

    我抽回手用力推他,却纹丝不动。

    “放我下来啦!”

    他轻笑了起来,“这会儿还害什么臊?这客栈内外还有谁不知道你是我的……”

    这混蛋……

    气得我朝他肩膀就狠狠咬了一口,“我要回去换腰带啊!”郭大侠和黄姑娘眼看就要到了,我现在这副衣冠不整的样子被他们看到该怎么想啊……

    这理由总算是被他听进去了。

    一边放我下来,一边还在唠叨着诸如“他们迟早也……”之类的废话,我根本不敢看周围的人的表情,低着头就往楼上房间冲,他居然还跟在后面。

    我转头凶他:“不许跟过来!”

    不光是腰带断掉了,刚才衣服还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我还要换衣服呢,他粘着过来算怎么回事啊!

    他怔了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好,好,都依你便是……只是,娘子你切记速去速回,以免为夫等得心焦啊……”

    哪里有块抹布能借给我塞住他的嘴!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上二楼,冲进房间。

    大约是关门太用力了,连门楣上的灰尘都被震下来了不少,纷纷扬扬地洒在头发上,肩膀上,我手忙脚乱地拍着灰,不留神吸了一大口气,顿时被呛得涕泪横流。

    面前突然传来“嗒”地一声轻响,听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房梁掉到了地上。我赶紧抬头,还在被不断涌出的泪水弄得模糊无比的视野中,影影绰绰地,似乎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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