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记

    !!!!金霞一向是个行动派的，既决定回京次日便动身了。她虽是相门千金，但多年经商却也磨得身上少了很多的娇气，出门行来身边所带不过两名丫头，四名家仆而已。行装路备也很是简单，又兼之明珠阁最近有船北上，便顺路走了。按她所说，一月之内紫霞即会南下，可她走了不到十几日，明珠阁的回船里便多了明后那位温柔如水的七妹妹，以及二十多名资深绣工裁缝以及七彩虹最近一批的新货及掌柜一名家奴十四名。因是家人会晤，所以拜见时便选在了后厅。大礼参拜后，萍影便带着那二十多名绣工下去了，只留下那名四十岁余的精干管家在厅内详谈。"奴才明源庆，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大小姐请安。"虽是同一人，但身份却有两种。先君后家，这人倒甚是伶俐的。只是佟霞对他实在是没有一点点的印象，有些困惑兼好笑的眼神落在紫霞的眼里，自然是无奈兼忧心的。浅浅的解释道："这位明总管是三姐的得力助手，自打三姐经商开始就一直陪伴左右，提点前后。此次小妹南下开商，三姐怕紫儿不通商术，便请了明总管同行。"原来是这样了！佟霞轻笑摆手，示意明源庆起身，只是这样的场合断没有他一个家奴的座位了。明源庆也非常识趣的垂手站立一边，警听大小姐吩咐。这种阶级制度，佟霞虽然至今不太适应，但好歹现年了，忍也忍得住的，只是心中仍觉得暗暗好笑。低眸掩尽笑意后，示意玉箫将事先准备好的漆盘端到了明源兴面前："这些是本宫前年下江南时，初开七彩虹时的一家小店。一年多时生意虽然一直不错，但却少了冲劲与新意。明总管既来了，这堆东西自然以后都交予你打理了。七小姐是不太经商事的，这点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今后还要劳烦明总管了。至于月结等俗务，你以后便和怡薰交结即可了。"纵使家奴，亦是不适应太常出入别宫的。话罢，帘后的怡薰是站出身来，与明源兴点头致意。交待清楚了事情，接下来的东西佟霞就不必再多管了。横竖明面上明源兴是老三调教多年的家奴，又有怡薰这个做帐精监管，暗里地玉瑾那边也会替自己招呼照应的。出不了大乱子的前提下，横竖掏点油水自己是不会管的。这个明源庆果然是个办事老道的。当天便领着十四名亲随家奴进驻了那间隆兴街上的七彩虹分店接管了一切。铺面的装煌是康行健办的，身为京城四大名公子，他的品味固然是不会差，但于商道上却有些稚嫩了。明源庆接手后，先是整修店面，继而借着重开店面之际，大搞宣传促销活动，将七彩虹在北方新产的时鲜货品是成套推出，横空出世不说，惹得凤凰城内自然又是一番繁华热闹，并带起了一股新的流行风潮。前面曾经提过，佟霞在离京前留给了金霞一堆图纸让她研究推新。图纸共有二十余种，至今出货的共有十二种，分别是：扑克牌、国粹麻将、唇线笔，眼线笔、睫毛液以及十六组化妆粉刷，另有十二套的盘发魔术棒一组，清朝才流传开始的护甲长指套若干图案，女式束腰小马甲，以及出货量最大的粉底霜、固体唇膏，液体唇彩。这中间固然有男人爱玩的扑克牌和麻将，大多仍然是女性们无法抗拒的美妙物品。七彩虹门口，天天是客流不断。当然仍然是老规矩，一天只能买一件一种，货源不够嘛！明源庆在那边忙他的新店，佟霞却在这边和紫霞一道开始研究霓裳阁的未来了。羽衣场的丝绸布匹已然是精工之极，在毫无经验的前提下要想在这两方面超越羽衣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成功亦太费成本。佟霞不做那样的事情，于是她便把主意打到了新品纱料和成衣的上面。成衣就不用介绍了，看惯了现代时装秀，多的是好办法新款式。但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容易与辟新的，要想与众不同，便只有在材料上打出无法模仿的新款来。而第一炮，佟霞决定打响的便是蕾丝。蕾丝这东西，其实是正经八百的泊来品。虽说现代社会里这样的东西早已经褪掉了流行的主流位置，但在这里，想必是从来未曾有人见到过的。真正精致华美的蕾丝是纯手工的制品，那样繁复优雅的东西佟霞拥有过，也因为好奇而曾经飞到法国某地的小作坊里参观，并玩过一二月的学习学徒生活。半是旅游半是散心，居住在可爱的法式小屋里，和蔼的老夫妻看出了自己的心事重重，也明白自己这个东方的小女孩，并不是真正要学习怎样的手艺，只是需要一个地方静静心。也因如此，他们并没有教授佟霞真正最完整的蕾丝手艺，而是最简单的那种：六角方架，一柄勾针，以及最原始的一种颜色纯白。纯白的雪花漫天飞舞、精灵的繁星闪烁其中、自然而然的还有屋前那一片不知名的花朵…………蓝蓝的天空下，那些是佟霞唯一的视线所在。也在那一刻，那段时间后，佟霞才明白，只有忘掉自己，才是快乐的最佳方式。"七小姐…………"绛紫的纱帘外，停站着侯命的萍影。娘娘钻心绘图的时候，身边是不让站着一个人的。即使如玉箫玉笛萍影者，也只能站在纱帘之外等候。而偏殿时分在这样的时候，更是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的，当然这中间不包括七小姐明紫霞，更否论她此时此刻怀抱之中还有太子殿下叶嘉昱了。刚要下跪给太子殿下行礼，却被紫霞打手式禁了声。隔着不重的纱帘，书案后明后的模样，可以看得很是清楚。无风的内殿里，重重书几之后，一袭明黄身影，有尊贵、有睿智，却也好象真的很是孤独和落寞。虽然此刻大姐的手中握笔，眼神似乎也盯在书案之上，但是她的魂似乎并不在这里。她在想什么呢？想着京城之内正在上演的那场封妃大波？除了大姐之外，诚嘉帝从未封过妃，可在上月却突然宣布要晋封宁骞为贤妃。一石激起千层浪，后宫众女子还不及翻覆起来，陛下却在又意外的迷上了新科女状元贺秋涟。执子之手，朝暮不离。本朝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允许女官从前殿移向后宫，品级不变。贺秋涟中试之后，直接封的是从三品博文馆典试，已经算是前所未有的品级了。如果真的移向后宫，那么结局就更是无法预测了，更不要说那位贺典试的家里还有那么一位军功显赫的新贵了。思到这里，脑海里不由的回浮起三姐回京后与自己有过的一番细谈："小七……"甫开口时，三姐好象准备了很多话要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是停留了。这样的情形其实很少发生在她与自己之间。在外人眼中，三姐或许是精明狡诈的商人，但是在从小相互扶持的姐妹之间，她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今番如此吞吐，想来一定是有什么真正让她迷惑的事了。没有逼问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冲洗着她新为自己带回的碧螺春。极品之茶，从来都是进贡之物，民间虽然亦有，但成色实在不能与宫中相比。此番壶中所沏之物，是大姐让三姐带回来的。理由是她不爱这味儿！可事实上呢？紫霞记得很清楚：大娘从小便只给她喝这样的茶、尊贵的茶。嫩嫩的叶芽翻滚在细瓷的杯中，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看起来象是天地唯一物的悠闲，可事实上呢？何尝又不是被激流拨弄的身不由已？思量再三后，金霞终于是开口了："小七，我想让你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离开京城？紫霞微微一怔。别人不知道自己，三姐是知道的，她明白自己为何从来不离开京城。可现在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难道："大姐出事了？"不对啊！如果真的出事，那么三姐怎么会回来？换自己过去，自己有什么能帮处上大姐的吗？亦或者是因为他！四目相对，了然于心。"你想做什么？"为了保护大姐而伤害他？金霞坚定的摇摇头："不，我不会伤害他，起码不是伤到你想象的那种地步。让你去凤凰城，只为一个理由：照顾好太子！那是大姐唯一的保障了！"可她却似乎并不在意。凤凰城居隅几月，金霞受刺激最大的一件事，并不是大姐越来越神奇的卓越力量。而是她：居然那样漠视那个孩子。纵使在之前形如陌路的时候，金霞也从来不认为大姐是个冷情的人，更否论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和心爱男子诞下的孩儿。就算退一万步讲，纵使她和诚嘉帝之间已经没了情爱，那起码是她生存的保障与将来的希寄。可为什么她却对那个孩子那样的冷？一天也不见一次，只派了玉笛日夜照顾。她是忙的，很忙的！日以继夜的思索与创新，确实已经耗尽了她的心力。可那个孩子…………"让他爱上他可怜的母后吧！这一点，你比我强。"三姐的话说得有些模棱，但是紫霞大约也猜到了一些。在她的想法里，大姐因为诚嘉帝多年的冷落，心中丧情绝了那份痴爱。此翻复出，不过是想为自己的延年得到一些证明与新生罢了。对那个孩子，也许会赌气与冷落，但是却绝不至于象三姐担忧的那样。可到了凤凰城后，才真的发现：事情好象真的很严重。太子已然一岁有余了，聪慧天生的孩子已然会走会说，以及淡淡的思考了。他明白谁对她好，也知道自己喜爱谁。只是这样的人选中却并没有大姐！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却离得好远的母后，他似乎也真的很淡。几番相见，眼中闪烁的是好奇与淡然。就象此时，仿佛帘后的那个女子只是嫡母，却并非生娘。小小的脸上很是乖巧的一言不发，黑漆漆的眼珠子里瞅向母后时的温度，甚至不如瞅向萍影时来的温暖。这样的情形，真的难怪三姐要那般担忧了。紫霞心下暗暗一声叹息后，抱着太子嘉昱静静的离开了书室。七月的江南，已经很是炎热。所幸栖梧行馆之中种植了大量的遮天巨木，参天的梧桐有着最宽阔的枝叶，密密的将阳光封在了顶外，偶尔闪落在亭间的几缕阳光已不见了炽热，反而多来的是几许的精灵的闪烁之意，尤其是映在碧池中的点点晶光，更犹如水晶宝石般的灿烂。天、很亮。气温也足够的高足。只是这样的时候，紫霞却仍然觉得有些冷，特别是从书室中出来后，益发觉得世情好冷。"姨娘，痛痛。"虽然和这个七姨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嘉昱却真的很是喜爱她呢。比起玉笛的小心谨慎服侍，七姨更加的温柔体贴，而且有-母亲-的味道。与自己同吃同住同行同睡，时时处处将自己爱如珍宝。可今天，为什么会把自己弄痛呢？姿势好象是抱啦，但为什么让自己这样的疼？听到小嘉昱的申辩，紫霞才回过神来，果然发现自己将小人儿抱痛了。只是这回却并没有替他呼呼和揉揉，而是轻抚着他的小脸，爱怜道："昱儿痛，姨娘更痛，可昱儿知不知道，有人比咱们更痛呢？"有人比咱们更痛？嘉昱有些不明白，明明此时此地左右只有姨娘有自己啊？那是哪个在痛？小小的人儿，不明白时已经学会了察颜观色。顺着姨娘的眼神瞅向了刚刚才离开的那个书室，那片漠然的紫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