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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

    就如蓝希音预料的那样,顾琳琳在住院一周后,准时出院了。她手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身体因为流血过多的缘故,还比较虚弱。不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于是她的家人便替她办了出院手续,接她回家去休养。

    医院里,关于她的自杀猜测,版本越来越多。虽然她整天待在病房里,人来人往的,难免会听到些嫌言碎语。蓝希音对此不免有些担心,怕她会承受不住。后来见她及时出院了,一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因为顾琳琳回家的缘故,蓝希音依旧一个人住在那套两房的宿舍里。浴室里的血迹早已请人来清理干净了。她是学医的,胆子比较大,更何况顾琳琳最终也没死成,她住在那套房子里,也没什么心理yin影,完全不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整天吓得不敢睡觉,疑神疑鬼,精神恍惚。

    她依旧每天上她的班,做她该做的事情,与相熟的同事聊天开玩笑,与不相熟的同事保持友好而疏远的距离。至于领导那边,她向来是不会多接触的,除非工作上不得不见面,通常情况下,她总是敬而远之。

    好在医院里虽然讲究出身背景,很多后台极硬的同事,平时走路时,那头都是仰得高高的,但却险少会有人找蓝希音的麻烦。领导们对她也是公事公办,她进医院工作三年来,倒从来没被人故意刁难过。

    宋悦然对此总是表示很大的不解,刚开始的时候,她一直以为蓝希音其实有很大的来头,或许是通过院长的关系硬塞进来的。可后来接触下来发现,她似乎确实只是个普通人家的乖孩子,家里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既无实权也无门路,怎么看也不像是认识医疗系统某位高官的样子。

    或许,真的如蓝希音所说,她是这家医院最大的幸运儿,是yin差阳错被招进来的。在一大帮子靠门路才进来的人里头,总也得时不时夹杂一两个真的是凭本事进来的人,这样才不会让人过于诟病。虽然这个理由,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

    但是三年来,确实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在这家医院里有人罩着她。她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小小检验师,整天和仪器打交道。这个职位,既不能大富大贵,也没什么门路往上高升。虽然没有什么挑战性,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安稳的职业。她总觉得,自己会在这里干一辈子,然后,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从大学一毕业的时候就希望过的生活,所以,她从来都对此很满足。

    如果不是出了顾琳琳这档子事,她甚至不会在宋悦然面前暴露出她人性中的另外一面,冷漠、尖刻、不近人情,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那一天在医院门口,与穆萧声重逢的时候,她真的有一种感觉,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瞬间冻住,连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因为那次的缘故,这几天她上班的时候,情绪确实不佳,时常会出现恍惚的神情。所以那些人背地里猜测她是因为顾琳琳自杀搞得晚上睡不着,也不算完全没有根据了。

    她在科室里,跟谁关系都还可以,唯独跟宋悦然走得比较近一些。或许是因为小宋一向比较活泼,向来很主动的缘故。她们又是同时进的医院,算是平辈关系,年纪又相仿,自然有话说一些。

    所以很多时候,有些话别人不方面主动来说的时候,通常就需要宋悦然出面。比如说,她现在就带着某人的邀请,开始在蓝希音面前乱晃。

    “去吧,晚上又不值班,回家多没意思,难得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这次又是谁当冤大头?”蓝希音忙着处理一个血液样本,偏偏宋悦然在旁边跟只见了血的苍蝇似的,嗡嗡个不停。

    “心外科的,具体哪个我也不太清楚,说是生日请吃饭,大家一起去,热闹热闹嘛。”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跟过去?”

    “那有什么关系,都是一个医院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肯定认识啊。”宋悦然有些急了,粘在蓝希音身边不肯走,“去吧,你不去,我也去不了啊。”

    “为什么?”蓝希音瞬间抓住了这个关键词,发出了疑问。

    “啊,这个……”宋悦然吓了一跳,本能地捂住了嘴巴。好吧,一个不留神,说溜嘴了。蓝希音扫了她一眼,就知道她是来当谁的说客了。心外科里有人对她有意思,她向来是知道的。不,应该说,整间医院都是知道的。

    长期以来,大家都认为,蓝希音或许总有一天,会嫁给心脏外科的副主任医师倪喆,从此飞凰腾达,得道升天。这个预测,从倪喆第一次对她表示好感起,就一直流传着。只是,差不多两年多过去了,蓝希音这里依旧没有动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汪死水。

    宋悦然来充当倪喆的说客,真是再自然不过了。蓝希音本来是想一口拒绝的,她不喜欢这种社交活动,跟其他人也谈不来,去了也不过是干坐着,倒不如回家看电视。可是今天,她倒是突然有点冲动,也想去凑个热闹。

    或许是因为很久没和朋友聚餐了,或许是因为顾琳琳不在家,家里太冷清的缘故。也或许,只是因为她很想要喝点酒。自从遇上穆萧声之后,她就一直很想大醉一场,难得有人请客去酒吧,倒给了她这个醉酒的机会。

    于是那天下班后,一向深居简出的蓝希音,极为意外地出现在了同事们面前。她和宋悦然去得比较晚,到了那家酒吧时,大部分人已经到了。他们包了间包厢,十几个人聚在那里,唱歌打牌吃东西,玩得不亦乐乎。

    蓝希音几乎是一走进去,心里就后悔了。早知道还是不来了,要醉酒,买几罐啤酒在家里喝也行,没必要来这种乌烟障气的地方。虽然宋悦然对此表示了极大的热忱,不停地强调这里是本市最高级的酒吧之一,多少人想进来,拿着大把的钞票也没位子。

    她这么一说,给蓝希音的感觉就是,这里其实和他们医院一样,也是讲究背景门路的地方,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爆发户,捏一叠人民币就可以进来的。这么说起来,今晚预定包厢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倪喆的面子。在医院里,谁都知道,他父母是个什么来头,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升到了副主任医师的级别,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总有一天,他会成为院长。这似乎已是不需要怀疑的事情了。

    蓝希音对倪喆这个人,其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对方对自己有意思。在这方面,他表现得很明显,平时在医院里,大概也多亏了他的照顾,自己才能混得比较安稳,没什么大麻烦。甚至有人曾经怀疑,蓝希音进医院,是托了倪喆的关系。

    但她自己心里清楚,倪喆只是纯粹喜欢她而已,他们两个之前从来不认识,也谈不上交情,他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弄进医院来。事实上,他也曾对自己发出过这样的疑惑,质疑像她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混水摸鱼进来的。

    对于倪喆的照顾,蓝希音多少抱有一些感激。可是,她对他,也就只有这样了。说不上很喜欢,更谈不上有什么男女之情存在。他就像是一个还不错的朋友,说话聊天可以,一谈到感情,立马就会触礁。

    这几年里,倪喆明里暗里的向她示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每次自己都会令他失望。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在医院里属于呼风唤雨级的人物,却从来没有对自己施加过什么压力。这也让蓝希音无法彻底疏远他,总觉得对方既然如此仁义,自己又怎么好意思太过高傲。如果连普通朋友也不做的话,未免不近人情。

    于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么一直不咸不淡地维持着。倪喆似乎也不着急,永远都是客气友好的模样,偶尔也会像今天这样,利用手中的职权,以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约她出来,大家一起聚一聚,放松一下心情。

    蓝希音和宋悦然走进包厢的时候,大家正好在那里飙歌,唱一首难度颇高的男女对唱曲目。那女生是心外科的一个医师,尖着嗓子吼了一记,吓了蓝希音一跳。

    她忍不住拍了拍xiong口,大家顿时哄笑起来,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很活络,似乎也没那么尴尬了。

    然后,她被宋悦然拉了进去,就像是送礼一样,送到了倪喆的身边,一眨眼的功夫,宋悦然便已跑得无影无踪,毫无义气可言,根本不愿意陪着她当那个一千瓦的电灯泡。

    蓝希音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再走开的话,也没人敢接收自己。在这里,倪喆不仅职称最高,背景也是最硬的,谁敢不要命一晚上拉着蓝希音说话,除非是不想在医院混了。

    倪喆倒也是一脸的从容,丝毫不担心蓝希音会跑的模样。他知道,她既然肯来,就一定不会拔腿就走。虽然蓝希音从某种方面来说,还保留着一点学生的天真和稚气,但人情事故这种东西,她总还是懂的。

    于是,他伸手递了杯啤酒过去,笑道:“你的,没人动过。”

    蓝希音本来就准备今天好好醉一场,也就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扯着嘴角笑笑:“谢了。”说着,她拿起偌大的啤酒杯,仰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那拼命的架式,倒是吓了所有人一跳。

    一时之间,包厢里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似的,看着平时出了名温驯又柔和的检验科蓝希音,像变了个人似的,闷头灌起酒来。

    大家的目光里充满着探询和八卦的意味,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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