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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爱人》 凌晨三点

    ——    五十四

    凌晨三点。

    外面的烟花渐渐冷淡下来。教堂的钟声还在远方嗡嗡敲打无眠人的忧伤。天空恢复了黑色的沉默。好黑好黑。好想掉眼泪。

    逸白透过宿舍的窗户看着外面黑蒙蒙的一片,感觉自己渐渐融化成黑暗的一部分。

    一年之约。

    她选择了放弃。

    逸白翻箱倒柜地找出这几年写的一大沓诗稿,很大一部分都是为她写的。

    每一首的题辞里虔诚地写着:“谨以此诗致我的爱人——婉婉。”

    逸白本来想把这些伤心的回忆付之一炬,可惜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沉无光的电灯。逸白抱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一个受伤的男子。

    他的眼皮沉重地垂着,眼睛无神,就在彷徨与失落达到极至的时候,他的手机惊心动魄地响了。逸白的心砰砰直跳,几乎晕厥了过去。

    “喂。”他颤抖着说。

    “我在楼下,你,你可以来接我吗?”她怯生生地说,梦幻般的语言。可她的确不是一场梦。

    楼下高大的梧桐树下,她背着简单的行李瑟缩在屋檐下。

    她用手捂着脸,通红的耳朵下挂着那对钻石耳环,像两颗锐利的梅花镳刺在逸白心里。可他假装没看到。知道一切却假装不知道的人,是聪明的人。

    “公司年关特别忙,我买不到机票,只好坐火车……”

    “在安徽省那一站火车坏了,停了很久……”

    “没出租车,我从火车站走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逸白激动得泪水涟涟,忙不迭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最后的瞬间,逸白抓住了转瞬即逝的可能。爱情的奇迹。

    他们拥抱在一起,默默凝视,心潮澎湃不已。

    天空已经没有烟花,只是东边开始露出玫瑰色的嫣红。

    端午节前夕,他们正式结婚。

    那一年,婉婉二十四岁。

    婚礼是在老家县城举办的,双方家长都十分满意。

    仅管逸白的妈妈有点意外儿子与秋童的分手,但对善良的老人来说他们期待的只是儿子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也许,逸白和秋童从来就没真正牵手。

    美伦美奂的教堂里,幸福的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温馨的气氛弥漫在祝福的人群当中,“白手偕老!天长地久!”花童们一边欢呼着,一边把美丽的花瓣地洒在逸白和婉婉身上,纷纷扬扬的花朵唯美地飘舞着。周围的亲友一阵喝彩。欢声笑语。

    她终于摘下那对钻石耳环,带上他亲手赠送的结婚戒指。

    逸白不知道,婉婉回来的那一夜,浩然的城市还下着一场鹅毛大雪。大雪覆盖了一切。

    夜。他。哭了。

    秋童也参加了逸白的婚礼。吃完正餐后,她独自到县城的河边坐了一会。路上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很帅气的少年。一边唱陈奕迅的《婚礼的祝福》,一边骑着单车飞快地驶过。无忧无虑。

    “我的请贴是你的喜贴

    你要的一切

    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

    我始终喝不醉

    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你的喜贴是我的请贴

    你邀我举杯

    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

    在场的都知道

    你我曾那么好

    如今整颗心都碎了

    你还要我微笑……”

    忧郁的歌声消失在风中……

    秋童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她看到阿皮带着他的阿宝划着龙舟从河里潇洒地穿过,油条和黑黑坐在舷尾悠闲自在,身后扬起一串串鞭炮的硝烟,一圈圈岁月的涟漪荡漾开来……

    谁也没有认出她——

    《兄弟爱人》诗歌整理成册——

    新婚后,逸白把自己的诗歌整理成册。有一家很大的华文出版公司准备为他出诗集。仅管这是个遗忘了诗歌的年代。

    逸白回到原来的学校,上班下班,有条不紊。

    听说秋童在申请离校的事宜。

    逸白见到她是总是感到一阵心痛,她曾经待他那么好。

    但秋童还是朝他报以恬淡一笑,擦身而过,谁看的到她眼角晶莹滚动的泪珠?

    逸白两夫妻按揭买了一套江滨的房子。县城的父母赞助了十万块。房子是江滨的花园套房,打开窗户是180度的江景,碧波荡漾,空气清新,让人神开气爽。

    浩然去了希腊。

    先和经纪人去了德国灌制唱片,然后在法兰克福转机到达伊士坦布尔。因为1873年,德国浪漫主义作家亨利希谢里曼也来到了土耳其的希沙里克丘,他在那里的地层下发掘出了特洛伊城遗址。

    最后辗转到达希腊。

    终于见到神圣的奥林匹亚山和阿波罗神庙。汪洋辽阔永无止境的蓝色海洋——爱琴海。

    雅典。迈锡尼。斯巴达。底比亚。克里特岛。达达尼尔海峡。那些在荷马史诗里频繁出现的神圣字眼。

    逸白和婉婉是从一张张国外寄回的风光名信片得知的。

    每一张明信片均潦草地写着:相信爱。相信命运。相信未来。

    这样的收场本来很好。

    不久又迎来了夏天。

    逸白蓦然回首,惊觉许多故事都发生在炎热郁闷的夏天。许是巧合。

    那一夜,台风再次登陆。

    逸白半夜恍惚地爬起来,跑到窗户边不停地往马路的方向眺望。

    “怎么了?”婉婉睡眼朦胧地问。

    逸白打开铝合金窗户,吼叫的风迎面扑了进来。窗户砰砰作响,玻璃窗上纵横着凌乱的水痕,冰凉的雨洒在脸上像分别的泪水。

    “赳——赳——”街面有带警笛的特殊车子呼啸而过。

    “刚认识他的时候,我一直担心他会学坏……”

    “害怕他去混黑社会,去犯法,每次听到警笛我就为他担心……”

    婉婉依偎在合法丈夫的怀里说,“别担心了,那是消防车,大概哪条街的电线被台风刮断了。”

    “有一年,他以为他妈妈要离开了。冒着大雨去机场,回来给我带了千层糕。”逸白喃喃自语,“全碎了,全碎了……”

    逸白不知道,浩然在机场的酒店请求妈妈把耳朵上的钻石耳环摘下给他纪念。

    因为敏感的他看出婉婉对那副钻石耳环情有独衷。

    妈妈说,“爱她就告诉她,别怕后悔。”

    已经没有选择。

    第二天醒来。逸白迷迷糊糊地起床,发现婉婉在梳妆间的柜子下面窸窸窣窣地找着什么。

    婉婉结婚的时候从自己家里带了一个很大的锦木箱子。里面放着她少女时代的秘密。

    有时婉婉会一个人躲在里面,一个下午也不会出来。

    不过逸白尊重她的自由,也从来不过问。

    可这次不知怎么想的,逸白就好奇地趁着婉婉在翻柜子的时候,悄悄走近她身旁。定睛一看,她手里捏着一堆五颜六色的信封。

    “你干什么?”婉婉回头发觉了蹑手蹑脚的逸白,她非常生气。

    “没,没什么。怎么刚起来就翻箱倒柜的?”逸白故意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表示他什么也没看清。

    “喔……我只是想找一份关于去年台风的纪录。”婉婉把那叠信封藏在背后,随手又把箱子盖上。

    仅管结了婚,但逸白还是尊重婉婉有自己的隐私。他走到门口时对婉婉道歉,“对不起,我下次进来一定会敲门了。”

    婉婉用手指理了一下蓬松的头发,微笑着说,“好了,我去煮早餐给你吃吧。”

    他们平淡地生活了半年。

    第二年的情人节也来了。

    婉婉在家里忙着翻译一份合同,逸白跑进来从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逸白,放开我,干什么呢?”婉婉嗔怒着说。

    “猜猜,我给你买了什么礼物?”

    “呃……是书?围巾?衣服?手机?”

    “不对。”逸白温柔地抱起娇小的婉婉坐到梳妆镜前,然后把两颗晶莹的礼物贴在她的耳垂上。

    “耳环?”逸白松开了手,婉婉看见镜子里逸白微笑的脸和那对典雅的珍珠耳环,

    色泽透明,款式新颖,一副精致无双的珍珠耳环。戴在婉婉白皙的耳朵上真是美丽无伦,衬托出一种职业女性的高贵气质。

    “逸白,谢谢你的情人节礼物。”婉婉羞涩地咬了咬嘴唇。然后转过身,淡淡地吻了逸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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