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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李代桃僵逢绝路

    是荷包,她自己亲手缝制的荷包。

    婉儿回想上一世,自己幼时在尚工局每日细心研习,并没时间缝制些小玩意儿给人。

    而重生的这一次,心底或多或少是想弥补自己前世的遗憾,就连最最细微末节的地方,也不想再留下什么憾事。

    记忆里的裴司籍待她们母女是极好的,可莫名地就从她们的生活中销声匿迹了。这一世,婉儿便极其珍视和母亲还有裴司籍相处的每时每刻,更在小处用了心。

    那荷包原是想做了送给母亲郑氏,可婉儿对这第一个成品还是不甚满意。恰巧裴司籍当时在边上打趣,婉儿便将那荷包赠给了她。

    如今看来,竟是这里出了问题。那荷包竟让皇帝拾了去,又用这荷包来寻人。

    重活的这一世竟yin差阳错的将母亲牵连到了这般的宫闱丑事之中,即便知道未来路数如何,又能作何改变?

    一丝绝望缠藤般绕上心头,迅速的枝叶茂密起来,遮了满心的yin凉。

    自己做的这些小努力,费的小心思,竟然会惹来这样的是非。到底说不清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难道既定的路数真的不可逆转?哪怕一点点改变都会动一发而牵全身,引来预想不到的结局?

    几十年的沉沦让婉儿深知自己再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关键是要找出解决的方法,可眼下并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法子。如若莽撞行事,搞不好更要闯出弥天大祸,便只能静静地守在自己的小屋内忍受着心头的焦灼,只盼母亲能早早归来,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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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烟阁内,李治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襦裙宫女。

    她低垂着头,身量有些单薄,却还是凹凸有致,再加上肤色雪白,别有一番媚态。

    李治只消一眼,便认出她不是那夜的人,可还是点头回应了小顺子问询的目光并挥手屏退了众人。

    她不说话,李治也不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并不胆怯害怕,却只是静静地低头站在一边。

    李治心底莫名升起一种恶趣味,想要逗她一逗:“你近来仿佛消瘦了些,可是那夜之后日日思念于朕?”

    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仍是静静地低头站着,连呼吸都是静的。

    “那日之后,朕很是忘不了你……”李治已有些按捺不住,起身到她身侧,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李治渐渐没了耐心,自己是九五之尊,怎的区区一个掖庭宫婢敢对自己如此漠视,伸手用双指钳起她的下颌,触感是冰凉滑腻的,没有丝毫的抵触力量,轻易地便看清了她被轻轻扬起的脸。

    方才的那些微的恼怒不满,此刻便都在她清透的眼波里销声匿迹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治再也没心思和她玩闹下去,此时已是真心真意地对她本身产生了兴趣。

    可她仍是毫无表情,目光坦然地回应李治探究的神情。

    李治心底一动,这般的神情自己此生只遇到过一次。那年感业寺中的媚娘也是如此这般地看着自己,仿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她的审视之中。这种感觉算不得美妙,可是很奇特。

    李治虽然很是享受萧淑妃、魏国夫人这样娇怯柔美的女子所带来的身心欢愉,可眼前的女子却让他觉得新奇。李治从小便生长在深宫之中,身边的女人素来都是媚态百生,争宠斗艳,而面前人身上有种自然的飘然味道,似是无欲无求,仿佛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刹那间便有些不能自已。李治伸手划向她的脸颊,带着些不确定的试探,仿佛那是极为脆弱的炫目瑰宝,想要碰触,却又担心在上面留了污迹。

    她的肌肤细腻光滑,正如看上去那般。李治不觉得有些痴了,又见她毫不闪躲,仍旧是那副坦荡神情,心底便更荡漾了起来,轻轻地探向前去,想要一亲芳泽。

    她仍旧不说话,不闪躲。她的唇润泽柔软,她的每个呼吸带了兰芷的芳香。她不扭捏作态,亦不婉转逢迎,只是这样落落自然,仿佛飘然世外。

    李治的呼吸急促了起来,满心满脑想得都是将她横抱于怀,共赴云雨。可无奈这几年身子愈发地不好了起来,便是个赢弱的美人,他也没有气量用强了。

    一只手缓缓游弋至她的腰间,解下了绛紫的宫绦束腰,倏地上衣的领口便敞了开来,露出了内里锦白的小衫。

    她还是不动不说话,李治却丝毫没有减了兴致,反而更多了探究的意味,愈发地心急起来。

    她的肌肤这样凉,这样滑。李治吻上她的肩颈,才发觉自己的唇是这般的滚烫。

    李治见她仍是一副冷淡神情,心中陡地腾起一种强烈的欲望,便狠力地咬了下去,只一瞬,便觉得满嘴腥甜。

    可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些,只一瞬便止住了。

    “你想要什么,告诉朕。”这样的女人,李治从未见过。就连当年的媚娘,最终也是柔软了神情,梨花带雨般地诉说着对他的思念。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能在帝王面前无欲无求,只消轻轻地开口,便是极大地荣华富贵。

    李治虽是个软性子的人,见她仍不说话,终究是有些恼了。刚想开口诘责,她一双冰冷滑腻的手却轻轻地环上了他的脖子,一双眼眸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轻轻地一句:“来。”

    这声音仿佛天籁,清凉软糯,李治一时有些恍神,便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一旁的矮榻去了。

    她微微地低垂着头,却丝毫不见娇怯的意味,行云流水般自然地褪去李治身上的衣衫。后|宫历来争宠斗艳,李治也不是没见过女子主动为自己宽衣解带,邀赴云雨。可如今这般,那种淡淡的不经意,确实前所未有的魅惑,让他想要紧紧地拥在怀里去感受那份真实。

    守在凌烟阁外的顺公公见着阁内的烛火剪灭,嘴角不由地泛上一丝浅笑。他是何等机灵应变之人,更懂得审时度势。虽说他自小便跟在李治身边,可自武则天排除异己登上皇后之位起,他那一颗心便有大半扑在皇后身上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如今这后|宫是谁的后|宫,朝堂是谁的朝堂。

    那日皇帝于凌烟阁内临幸了裴司籍的事情,除了他没人知道。可他从未想过替皇帝瞒下,立时便去禀明了皇后。

    皇后却只哂然一笑:“圣上总是这般胡闹,也没个长性。要是真看上了哪个,便纳进后|宫也是皇家的福气。”

    魏国夫人殁后,帝后而人虽表面上琴瑟和睦,可皇帝时常临幸宫女,也只是春宵一度,再没有二次的。所有的新鲜只尝过一次变没了兴致,也未尝不知道皇后说那番话是否真心。

    可当皇帝收了那日裴司籍落下的荷包日日贴身带着,月余竟未再对他人起意而是又想起那夜的温存时,顺公公忙去请皇后定夺。

    武皇后听了,气定神闲地悠然道:“你素来知道圣上的脾气,圣上既叫你去寻人,你便遵旨去寻。”

    顺公公刚要领旨出去办事,武皇后低沉着声音道:“只是yin差阳错的送错了人,圣上也未必会怪罪于你。”这番话说得极低,似在自言自语,可顺公公却听得极为真切,身上一凛,也不多话,便应承着退下了。

    顺公公手里拿着皇帝交给他寻人的信物,心里也犯起了难。武皇后那边既然已经讲明不可再将前次的女子引至御前,那他断没有去寻了裴司籍的道理。

    只是皇帝安排下的差事,也不好混乱的搪塞过。送错了人也该有个送错的理由,不然皇帝怪罪下来也不是那么好担待的。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便硬着头皮走一步算一步了。

    好在乔司制那边认出这荷包是个幼女所制,而并非裴司籍亲手缝制之物,脑子一转,顺公公便计上心来,可终究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直至亲眼见了这幼女的母亲,顺公公才放下心来:若是错将这幼女之母送至皇帝面前,皇帝十之八九是不会动怒的。

    顺公公虽然自小便被净了身,不同于寻常男人,可分辨妍媸美丑的能力还是有的。又在这皇宫里耳濡目染了数十年,自然能够一眼看出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讨得皇帝的开心。

    要说这幼女的母亲能否讨皇帝开心他拿不准,可万万可以肯定的是,皇帝一定对她有着极大的兴趣。

    这样便也够了,只要他这差事无波无折地过去,帝后两边都怪罪不下来,他才懒得去想这女人自踏入凌烟阁的那一刻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如今凌烟阁里熄了灯,顺公公不免心里暗自得意:皇帝的脾气秉性他还是摸得透透的。皇帝明知道今天领来的女子并不是那日承宠之人,可非但没捅破,反倒春宵帐暖值千金,也算是他顺公公没看走了眼。

    皇后那边,只要皇帝并不是对谁动了真情,不惹出之前魏国夫人那样的麻烦,皇帝怎样折腾倒都是无所谓的。

    若是皇帝以后再问起今夜帐内的女子,他便再如法炮制,次次换了新人给皇帝,倒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

    婉儿也是毫无睡意,眼见夜渐渐沉了,母亲却还没返还。心里已然料想到事态发展已于前世不同,心中既焦急如烟熏火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好,会使事情更加难堪。

    她想了良久,觉得这事情别的倒没什么,怕只怕武皇后那边会弄个秽乱宫闱、勾引皇帝的罪名下来,要从此处入手倒也有个法子。

    屋里还有今日拿回来做功课的针线布料,婉儿起身点了灯,照着之前那只荷包的样子又细细的缝了起来。宫灯里的烛火有些昏暗,又不时地跳动着,不一会儿便觉眼睛酸疼肿胀起来。可若想让母亲和裴司籍皆逃过此番劫难,目前能想到的也就这一个法子。

    待得天蒙蒙亮时,手边已经摆好了十来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婉儿这才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原来不觉中,眼中酸痛难耐,早已流了满面泪水。

    刚要伸手去拭,门却吱嘎一声被推开了。

    “阿母。”婉儿见郑氏回来了,心也放下一半。

    郑氏脸上淡淡笑着,一把将婉儿紧紧搂入怀中:“傻孩子,你这是在做什么?阿母不是叫你早些睡么?”

    郑氏见着床边摆着的那十几只荷包,不由地愣了一愣:“婉儿你这是做什么?”

    婉儿不知如何应答,虽然母亲早知她较一般孩子早慧,可总不好让母亲知道自己的这些个与年龄不符的思虑,蓦地让母亲徒增烦恼。便只轻轻浅笑:“司籍司里的姨母们待婉儿都很好,婉儿新学了这些花样,当然不能忘了姨母们平日里的照拂。”

    这番话自然是没错,可郑氏看着婉儿的双眼由着整夜的灯下缝补而红肿时,不由地心里泛酸:“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懂事。”

    婉儿见郑氏眼中泛了晶莹泪意,心底更加笃定整夜的猜想,心知手上事情再不得耽搁,便做了个顽皮表情:“婉儿这就出去给各位姨母送了去。”

    末了还不忘记吐了吐舌头,一蹦一跳地向外跑去。仿佛一切如此地自然,她方才六岁,宫中生活虽然清苦,却仍有着孩童的天真活泼。

    可心底,却再也体味不到半点轻松的感觉,每一步脚下都仿佛又千斤重。

    此时天方破晓,各司的宫人们正在各自房中梳洗,准备一天的劳作。

    婉儿逐房敲了,脸上带着甜笑对着司籍司的一众女官们说了自己心底的感激,又送上连夜缝制的荷包。

    众人素喜婉儿乖巧可爱,如今见她方才学会了女红针线,倒也做得像模像样,心底感叹婉儿聪慧之余,更觉得婉儿懂事乖巧,时刻不忘照拂她们母女的这些个宫人们。一边称赞着,一边笑逐颜开地当下便系了那荷包在腰间。

    等得天大亮之时,司籍司里有些分位的女官们腰间清一色的簇新荷包,看上去甚是整齐。

    裴司籍还不知情,见了这情形不禁掩面笑道:“一定是婉儿那孩子弄的。倒也想得巧妙,这么看去,倒好像咱们司籍司的信物了似的。”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什么似的,脸刷地惨白了起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婉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做的这些个荷包竟然害得裴司籍受了惊,生出了好大一场风波。

    裴司籍一倒下,便神情恍惚地有些不知人事了。众人忙叫了太医请脉,因是普通女官而非后|宫妃嫔,太医院倒也没怎么上心,只是派了新进太医院的胡太医来。

    饶是那胡太医年轻没经验,可搭上裴司籍的脉时,脸色倏地凝重了起来,口中迟疑不知如何开口。

    守着裴司籍的郑氏见状忙道:“请太医借一步说话。”

    那太医面上犹疑,低声问道:“不知宫人和司籍平素是否熟稔?”

    郑氏心底隐约觉得蹊跷,只得点点头:“闺阁密友,无话不谈。”

    那太医闻言犹豫了一番,在郑氏耳边轻声低语了一番,叹息了一声道:“我给司籍开两副药,至于哪副合乎病情,还请二位自行斟酌。”

    郑氏面上很是难看,却勉强笑笑:“多谢太医关照,司籍只是寻常发热,修养两日定会好转。只是体内顽症倒是还需太医您帮忙诊治,费用上太医不用担心。我身边还是有些的,就算不够,司籍的娘家那边定也亏欠不下,只管开了最好的方子用最好的药。要是有些稀奇药材宫内稀缺的,”郑氏顿了一顿,在胡太医掌心写了几个小字,“找他便是。”

    胡太医本不想惹上这些是非官司,想让这事自生自灭,可郑氏写了那几个小字之后,胡太医身子轻轻颤了一颤,旋即谄笑道:“那是自然,请宫人放心。”

    郑氏扯嘴笑笑,刚要答话,却听门外顺公公尖利的嗓音划破:“圣上驾到,众人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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