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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裴家有女伴君侧

    郑氏须臾明白过来,忙一把将婉儿拉到自己身后,旋即将门扉紧紧地阖上。

    “阿母。”婉儿心中千回百转,本以为重生一次,洞察一切先机,可如今看来,这一次,却有很多东西大不相同了。

    郑氏却是一脸凝重:“今日外面再热闹也不关咱们的事。婉儿今日也不必回司制司了,陪着阿母绣些东西吧。”

    婉儿是何等乖觉,就算不是近五十载的阅历,就是前世懵懂无知的年纪,也素来是懂得进退,极有眼色的。此时她们母女定是不能去趟这看似清透实则浑浊的泥汤子。

    宫中已许久未有喜事,如今裴司籍承宠有孕,可是双喜临门。也不知道武则天是打得什么主意,非但破例让李治纳了裴司籍为美人,还下旨让内官们好生cāo办了一番。

    宫内宴饮三日,好不热闹。宫中众人多少都得了赏赐,沾了喜气,唯独郑氏母女,对这一派热闹充耳不闻。

    这日夜色已深,外面仍不时传来丝竹管乐之音,更有女子们满心欢愉的嬉闹之声。

    婉儿正绣着乔司制最新布置的花样,烛火一跳一跳,映得她一张小脸红灿可爱。

    郑氏伸手轻轻别起婉儿儿垂落在颊侧的散发,满目的怜爱中又透着丝隐忧:“外面这般热闹,婉儿不想出去看看?”

    婉儿手下针线未停,只是摇摇头:“婉儿不喜欢那些,如此和阿母静坐相对倒是开心的。”

    郑氏听得婉儿一本正经的回答,几乎要落下泪来。这孩子,正该是最无忧无虑,肆意嬉闹的年纪,却背负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世故,蓦地让人心疼。

    婉儿见母亲半晌没有响动,抬起头来,才发觉母亲眼角湿润。正要伸手去拭,却听见一声爽朗的;“郑姐姐好闲适。”

    只见绮云正手执白玉酒壶,面色绯红地半倚在门口。

    郑氏忙换了笑脸,起身迎了过去。“妹妹怎么来了。”

    “我是来请姐姐一同吃酒的。”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这酒甘醇绵滑,可是美人亲赐的呢。”

    “哦?这般美酒怎的妹妹没早送来?我正馋酒呢。”说着,郑氏笑闹着从绮云手中夺了酒壶,也没拿杯盏斟饮,而是仰头对着壶嘴儿咕咚地喝了个干净。

    绮云没料到郑氏如此举动,尴尬地立在了原地,本带了些微醺醉意,此刻也全醒转过来,“美酒虽好,姐姐如此饮法却极是伤身。姐姐若喜欢喝,随我一同去御风庭吃酒可好?美人也正念叨着姐姐呢。”

    郑氏却似没听见她说话般,只是边笑边自言自语道:“好酒!有日子没喝这等美酒了。不够不够,再来再来……”可这话却是越说越混沌,慢慢地一双妙目也朦胧涣散了起来。

    婉儿自是晓得母亲酒量如何,虽已是桃腮生霞,可意识却是极为清明的。母亲如此,自是想躲开那些个热闹应酬,更不用说要热闹应酬之人曾和她情如姊妹,如今却避之唯恐不及。

    绮云本是应了裴美人的意思,特特来请郑氏过去吃酒热闹,哪知郑氏竟然如此醉了过去,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婉儿见琦云痴痴愣愣地没有反应,忙起身对着绮云糯声道:“云姨,阿母不胜酒力,云姨帮婉儿扶着阿母到床上歇息可好?”

    绮云帮着婉儿安顿好郑氏,又嘱咐了婉儿几句便怏怏地走了。

    婉儿见绮云走远了,才来到床边,轻轻摇了摇郑氏:“阿母,云姨走远了。”

    郑氏本是冲着床里躺着,此时一个翻身,将婉儿抱入怀里:“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懂我心意。”语意里宜嗔宜喜,又在婉儿的脸上亲了又亲。

    婉儿被郑氏亲的脸上痒痒的,不由笑出声来,童稚可爱。她自己听了,也是一惊——自己竟然还有这般无忧心境,仿佛是上一世最不知愁的那几年光景,熟悉又甜蜜,真想一直沉溺于这般心境中,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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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云拿着空了的酒壶,颇有些难堪地走至裴美人身侧,小声道:“美人,郑姐姐见美人亲赐的美酒,竟喝得急了,醉酒不醒。”

    裴美人眼中一丝黯淡一闪而过,复又恢复了奕奕神采,朗声笑道:“来,本宫多谢众姐妹今日捧场助兴,大家定要喝得痛快才行。”说着,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琼酿,扬起头来,一饮而尽。

    身旁绮云忙劝道:“美人,小饮怡情。如今美人正孕育龙嗣,不可贪杯啊。”

    裴美人本想再满上一杯落肚,闻言只好将杯盏轻放于案几上,笑了个温婉贤良:“正是。本宫也有些乏了,今日就散了吧。”

    正说着,却听见顺公公一贯尖细的嗓音划破了这一片柔软绵滑的莺声燕语:“圣上驾到。”

    李治身着一身明黄长衣踱步而至,众人盈盈叩拜。裴美人正起身准备行礼,却被李治一把扶住:“爱妃小心身子,别和朕弄这些个虚礼。”

    裴美人本已微醺,闻言脸上更添媚色,好不娇羞:“臣妾多谢圣上体恤。”顺势就半倚在李治怀中。

    李治将手轻轻放在裴美人小腹之上,慢慢地摩挲着,轻声在她耳边说着:“朕才来陪你,你可恼朕?”

    裴美人初蒙圣宠,于这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亲密之举还是颇有些不好意思:“臣妾正想散了呢。圣上今日不是该商讨太子殿下大婚事宜,怎么抽空来了?”

    李治柔声道:“弘儿大婚,自是要好好cāo持cāo持,这一日功夫也不能安排妥当。今日朕也乏了,皇后就让朕去你殿里休息。”

    裴美人听见李治如此说,心里颇有些吃味:自己本是皇帝新宠,可皇帝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还要看皇后颜色,听皇后指示。可见自己在李治心中并未到爱若珍宝的程度,不过是仗着自己肚子里的那团肉,才有今日风光。

    这么一想,脸色便不大好看。

    “爱妃可有不适?快随朕回去歇息。”李治也不管跪拜了一地的宫人们,扶了裴美人徐徐地往紫鸾殿走去。

    紫鸾殿内,纱幔袅袅,轻烟缭绕。

    李治半躺半靠在床榻之上,裴美人则侧脸俯在他xiong膛之上,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拨弄着李治腰间的黄绦碧玉。

    “皇后今日和朕提起,你兄长才能卓越,屈居四品已久。朕想着,也是时候擢升你兄长的品级了。”李治没来由的说了这一句,却惹得裴美人心下狂喜。

    她幼时入宫,就是裴氏一族为了家族利益放的一颗棋子。如今得以派上用场,让父兄加官进爵,光耀门楣,自是得偿多年心愿,喜难自制。

    “臣妾多谢圣上。”裴美人由衷感喟,也不顾李治阻拦,起身下地盈盈叩拜。

    李治本想依着皇后的意思晋了裴居道为从三品散骑常侍,可见如花般娇嫩的人儿行此大礼,却觉得有些说不出口了,略一沉吟:“晋你兄长裴居道为正三品金吾将军,爱妃可欢喜?”

    说着,忙将裴美人揽入怀中,好好亲啄了一番。

    裴美人初时饮了不少酒,微醺半醉,如今又闻喜事,脸上颜色煞是好看,灿若桃李。看得李治是心旌荡漾,不能自持。

    可裴美人到底从小家教甚严,恪守礼教,难免会矜作着贤良端庄的样子,身子一侧,从李志怀里滑了出去:“臣妾感念圣恩。待臣妾平安诞下龙嗣,定会好好服侍圣上……”

    李治讨了个没趣,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厌烦,不觉双眉微蹙:“唔,不碍事。服侍朕更衣睡下吧。”

    身侧睡了个暖玉生香的人儿可偏偏自己碰不得,不由地,李治又怀念起那个夜晚,那个看似清淡无意,却在他心头留下重彩的女子。不经意的魅惑,最是让人难以忘怀。

    李治心头一热,便想着不如明日便和媚娘提说,自己便可纳得佳人在侧。本以为媚娘醋性甚大,容不得人,可谁知今次裴司籍有孕,媚娘竟主动提起给她品位,封为美人,尽显天家风范,国母本色。

    正因如此,李治近来和皇后关系缓和了不少。因着贺兰敏月之死而生的种种嫌隙,也渐渐淡去了。只觉得有媚娘在,后|宫无忧,朝堂无事,天家人伦,其乐融融。

    李治本要打定主意,明日和媚娘商量太子大婚之事时顺带着提了那事,可猛地想起那女子和上官家的牵连,忙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只希望不要累及她们母女性命才好。

    裴美人躺在李治身侧,佯装熟睡,实则内心五味陈杂。身侧之人对自己并无真心实意,只是自己既然入得宫来,命数如此,只好争上一争。更何况——更何况自己腹中已然孕育了一条生命,小小的,紧紧地,与自己福祸相依。

    后|宫中浸yin了这么些年,裴美人不是不知道武则天的那些个手段。本以为武则天定是容不得自己,可没想到她非但每对自己动任何手脚,反而促成自己封妃,兄长晋级。虽是幸事,可却蹊跷。

    这样一想,裴美人背脊不禁冒出阵阵冷汗。

    这紫鸾殿内一应侍从全是武则天拨派给自己的,她既已赚得贤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恐怕连带着自己的性命也会不知不觉中丢在这紫鸾殿中。

    裴美人越想越怕,几乎一刻也不能等,忙一个翻身,玉臂紧紧地环住了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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