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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二日一早,胡典宝送来的饭食不但混了泥沙,更是加了冷潲水,比残羹冷炙更不如。

    婉儿心头恨恨,可又无处说理。

    看着本该热腾腾的白米饭浸在浮了潲水油的冷水里,婉儿一阵恶心反胃,可为了生存也只得强捏着鼻子吞咽下去,边吃边觉得鼻尖眼角一阵酸涩。

    这到底是怎么了?就算前世最低沉的日子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幼年时期有母亲的照拂,就算宫中劳作苦了些,没有锦衣玉食,可大体上还是安稳度日的;到了后来跟在女帝身边,除了女帝偶尔的责骂,旁人从不敢让自己受了半分委屈,更何况是这样的折辱!

    胡典宝,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婉儿心中暗恨,有朝一日,定要让她加倍偿还!

    只是这样的日子该如何熬过去?

    婉儿想着前一次自己行此九九祭礼的时候,还是为了旭轮,那时候自己为了权势委身中宗李显,可内心深处始终是惦念旭轮的。

    当时中宗登基已有段时间,四海升平,朝堂安稳,可中宗的皇后韦氏不知出于何等原因,竟暗地里派人给旭轮下了毒。

    那次的事情来得突然,相王府上毫无防范,旭轮不慎中招,生命垂危。婉儿当时身处深宫大内,又被韦皇后监视,竟没有一点办法相助。绝望之际,只有这九九祭礼一个法子可试。宫里虽然传得玄妙,可功效如何犹未可知,只得活马当做死马医了。

    那段日子虽然难熬,可好歹自己当时身为中宗昭容,并没人敢苛责了自己,再加上自己虔诚为旭轮祈福,虽然后来身体上有些吃不消,可竟也挺了过来。

    说来也神,本来旭轮中毒已深,生机渺茫了。可自从自己行了祭礼之后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待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更是容光焕发,比起中毒之前更为神清气爽了。

    婉儿有过经验,自然知道这九九八十一日虽然难熬,可却死不了人。所以比起被发配到暴室,倒是这九九祭礼方能保全自己。更何况要是救得太平,二圣一定会感念自己一片忠心,到时候,自己也不必受困于这六局二十四司了。

    只是如今胡典宝处处与自己为难,每日给自己带的这些冷馊饭,不吃,没有能量力气撑过后面的日子;吃,恐怕会闹出些肠胃毛病,行礼期间又不能就医,到时候要是病情凶猛撑不过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想着,听见门锁咔嚓被人开启——这么快就到了晚膳的时间么?

    婉儿心思重,这一日在这小屋里思来想去,时间倒也过得快。

    “哟,你这死丫头吃得倒挺干净。”胡典宝看着食盒里的饭菜依旧被吃的干干净净,不由嘲讽道,“我今天拿错了饭菜,把给畜生的那份拿到你这儿了。”

    胡典宝看着婉儿看向自己的眼神竟带了与年纪不符的怨毒,不禁觉得背脊发凉,不自觉地一个踉跄退后了一步。可一想对方只不过是个六岁幼童,现在又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己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定了定神,伸手掀开手里新拿来的食盒,口中啧啧道:“瞧我,又把给畜生的吃食错拿到这儿来了。不过你既然能吃下,正好也省得我再多跑一趟。”

    说着,把食盒重重地往地上一放,冷笑了几声转身锁门走了。

    婉儿此刻看到那食盒便条件反射似的觉得恶心起来,虽然肚子里面已经有些空了,可一点食欲也没有。

    这才第二日,要是就这样停了饮食,估计到九九八十一天的时候,自己早就饿断了气。虽然知道自己不能任性,可自己看那食盒实在碍眼,索性闭上了眼,先拖得一时半刻再说。

    这一闭眼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有人轻叩大门的声音。

    声音极轻,可她听得真切。三长两短,是以前自己与母亲玩笑定下的暗号。

    婉儿心里一热,却不敢弄出太大响动,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同样以三长两短的叩门声回应。

    只听一极其粗噶难听的声音沉声道:“孩子,不管你为什么做了这个决定,但你既然做了就要坚持到底,就要顽强的活下去。你要知道……”长久的静默,那声音才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你要知道,你阿母还在这世上。她在远远的看着你,守护着你……”

    婉儿闻言已经抑制不住,热泪夺眶而出。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阿母还在这世上,而且就在门外!

    可阿母不与自己相认定有她的道理,忍住了几欲脱口而出的“阿母”二字,只是无语流泪。

    那头却忽然传来低声惊呼,继而一清脆女声似笑非笑道:“这夜半三更的,姐姐跑到这里流泪作甚?可是咱们殿里有人欺负了姐姐,姐姐受了委屈没处说理?快告诉妹妹到底是怎么了。”

    婉儿听这声音有些耳熟,仔细一回想是从前司籍司里琦云的声音。只是琦云生性素来爽朗,怎的说话变得这么不yin不阳。心里正纳闷不解,却听那个粗嘎声音沉声道:“你既知道了,又何必费了心思逼问呢?”

    琦云一声娇笑:“姐姐说笑了。我知道什么啊?我只知道这里面的是司宝司的一个小婢女,叫婉儿的。这样一说她也怪可怜的,小小年纪死了生母,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如今又摊上这么个没命的事儿。她母亲生前好歹也是我的好姐妹,我怎么能扔下她不管呢。”

    婉儿听她这话说得刻薄,心里也猜了个七八分。这琦云该是在裴美人身边侍候久了,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这人一有了欲望,尤其是对权力的欲望,就会变了本性,失了良心。细细回想之前去紫鸾殿打探母亲下落那次,琦云的神态举止分明是知道内情的。可今天她说的这番话,明摆着是故意刁难。

    婉儿即便心思转的再快,却也想不通自己母女与琦云有何利益冲突,能让她大半夜的守着跟着紧紧相逼。

    却听琦云压低了声音,狠狠道:“我来看她是情理之中。但阿丑姐姐,你与她非亲非故,你跑来这里抹什么泪呢?!”

    婉儿不禁为母亲捏了一把汗,假死一事要是传了出去,可是欺君罔上之罪,连带着自己和裴美人都要受到牵连。这琦云真是好狠的心思,好绝的手段!

    哪知阿丑竟不为所动,异常平静道:“美人与她母亲交识多年,很是不放心,就让我来看看。”

    琦云冷笑一声:“随你怎么说。有些话我不好对美人直说,你也是一刻玲珑心七孔八窍的,该怎么跟美人传个话你一定会有你的分寸。”顿了一顿,颇为得意似的,“她母亲死都死了,她现在也够可怜的了。你说要是她被个死人连累了……啧啧啧,那可真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啊!”

    婉儿听了半天,有点回过味儿来。这琦云该是与裴美人之间起了冲突,多半就是争宠一类的事。而眼前,琦云手中的筹码也只有自己母女而已。

    一想到这儿,婉儿就一肚子的气。那个懦弱窝囊的唐高宗,扔下为他主持朝堂打理**的武后于不顾,整日的沾花惹草,惹出这么多的宫闱是非。十有八九,这琦云已被他临幸过了,更是大了胆子,一门心思的要争宠上位了。

    本以为母亲是不屑于理会这样无聊之人的,哪知只听那粗声竟坚定道:“你定会心想事成,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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