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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盖棺而论

    小白打量着司机,他不过26岁,正值少壮,不加修饰的平头下,那张普普通通的面庞倒是长得相当端正。他的眼神清澈无波,没有一丝浮躁,但眼瞳深处却隐隐蒙着一层满布沧桑的阴郁。仔细看,他的嘴唇是扁平的,嘴角两侧还带着一丝冷酷。

    贝怡打量着阑珊,她不过20岁,双十年华,不加修饰的短发下,那张白皙亮泽的面孔透露出青春的傲人。她的眼神明朗澄透,没有一丝轻浮,但眼瞳深处却隐隐蒙着一层充满虚无的阴翳。仔细看,她的嘴唇是圆润的,嘴角两侧还带着一丝惶恐。

    英奇望向倒视镜里的大表妹,她不过25岁,风华正茂,不加修饰的长发齐肩而下,那张美伦美奂的面孔只属于绝代佳人。她的眼神流光溢彩,没有一丝哀婉,但眼瞳深处却隐隐蒙着一层充满凄切的阴霾。仔细看,她的嘴唇是光滑的,嘴角两侧还带着一丝疑惑。

    “就把你放在这儿吗?”英奇踏紧刹车,eco稳稳停于路基旁的车位。

    “就这儿吧,单位附近不许停车……”

    韩贝怡点头答应一声,她看了看百米之外的那栋灰色的政府大楼,院落大门的立柱上豁然挂着“共和国国家安全部”的黑白招牌。

    目送大表妹下了车,英奇似乎还有很多话要对亲人说,可他只是张了张嘴,到头来还是忍住没有声张。

    贝怡带上车门,又向着车内的孤男寡女转过身,阑珊向她微笑致意,那个让她不愿唤作表哥的男人却端坐在驾驶位上纹丝不动。

    “小心点儿……别那么玩儿命……”

    英奇虽然仍对大表妹在昨天晚上辱骂自己的那番言论耿耿于怀,但贝怡毕竟还是关心他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在龙城警方面前极力维护一个私藏大量枪械弹药,又在自己家里杀伤七人危险人物。

    “知道了!你快去休息一下吧,都忙活一宿了!”

    韩家大表妹再也没说什么,她走上人行道,向着车里的人摆了摆手。英奇缓缓松开刹车,油门也开始均匀地送油,eco由车位缓缓滑出,稍稍一摆便进入车道,司机开始提速,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路边的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本是他在世间最为珍视的女子,可现在她却不这么觉得。

    “你不疼吗?”

    司机看了看突然发言的刺客小白,又看了看垫在左肩上的消毒纱布和缠在胸口的绑带,大少笑着摇头……他在受伤的时候自然疼得厉害,可这位爷有一副特异于常人的好身板,诡异的复原速度已经让他感觉不得伤口的存在。

    “那些医护员给你取弹片的时候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佩服!”

    “你在观察我?”英奇问得精怪。

    “没有!”阑珊断然否认,可她的面孔已是飞红。

    “呵呵!我这点小伤再疼也疼不过你的伤!”

    刺客小白牙关紧咬,司机不提还好,此言一出便让她的臀瓣如坐针毡。一向杀人不眨眼的项阑珊别无他法,只得像所有那些气急败坏的小姑娘一样对着出言调戏的没谱青年动起拳头!大少被一颗粉拳打得浑身松快,经过一场生死较量,他迫切地需要从身到心的彻底放松。

    陆虎车行驶于城市中的主干道上,此时正值红日初升,街道上已经出现三三两两赶早上班的路人。司机驾车一直向东,绚烂的朝霞映红了他的面孔,点燃了车窗外的马路。

    世上的每一辆车都有一个归宿,周英奇却是那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租借而来的官邸别墅惨遭杀手蹂躏,地板上铺满一层家具残骸和密密麻麻的弹壳。英奇在事发之后并没急于离开现场,他是屋主,也是那个开枪杀人的家伙,她得协助随后赶来的龙城警方调查取证。

    昨天夜里带队冲进官邸的人还是那位曾经拒捕过周家大少的陆锦鹏陆警官。按道理说,前空降兵上士在排除故意杀人之外必定还要背上私藏枪械的罪名,司机可没那么傻,他在警方车辆围拢别墅的时候就把尸体身上的各式枪械弹药和特战装备全都塞进eco的肚子,只留下那些制造过杀伤的枪支。

    陆警官在初临战场的时候自然极为头疼,他知道司机是那种极有背景的职业军人,但这种开枪过千响的案子实在大得出奇,他是在得到市内警察总长和国安部魏局长的亲自授意之后才把送给司机的逮捕令改为取保候审。

    此时此刻的周家大少专心地开着车,但他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白凤凰小朋友的官邸别墅已被警方作为大案现场严密封锁,刑事鉴证部门的干警要在一个星期之后才会考虑将现场物归原主。

    大少从前是孤家寡人,随便一处狗窝也能凑活一宿,可现在他和项阑珊勾搭起来,带个女孩子回舅舅家住也不太方便,带上刺客小白住到燕门老宅更是离谱——某只正在生闷气的母老虎会拿项家子弟的项上人头祭奠龙城燕门的大旗!这件事可绝对要不得!

    走投无路的司机师傅把车靠向一家麦当劳,他一口气叫了六个猪柳蛋汉堡和三份早点套餐!这位爷捧着两大盘子吃食雄赳赳地回到座位上,看得经过两场剧烈运动的的刺客小白直拍手。

    项阑珊在打发掉两个汉堡和一份早点之后才开始仔细思考一个问题:她似乎并不像自己认为的那样憎恨周英奇。就在司机的大巴掌落上少女臀肉的时候,刺客小白有意识地想要回避问题的关键点:

    她是杀手!但她并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人的生命,除非这个人的罪责足以判罚死刑。但暗杀周英奇这件事从始到终都是一个错误,所以项门才用家法处置意欲剥夺无辜者生命的人、所以她才会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屁股。

    阑珊在咬住第三个汉堡的时候突然惊奇地发现她已不会感到屈辱或是痛苦——杀人者人衡杀之,这是真理!从古到今的刺客没几个有好下场,历朝历代出身项门的杀手能在最后颐养天年的也只有老不死的十三叔。

    阑珊在离开项门暗杀堡的时候带着满腹绝望和满腔哀愁,失去杀手这个职业之后她要以何为生?少女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已用来研究杀戮和实施杀戮,她是一部精确的杀戮机器,可她莫名其妙地违反了企业的规章制度,领导判她下岗她也不得不服!而现如今这个年月,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在社会上连立足的余地都没有。

    阑珊在离开项门暗杀堡的时候带着满腹绝望和满腔哀愁,失去杀手这个职业之后她要以何为生?少女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已用来研究杀戮和实施杀戮,她是一部精确的杀戮机器,可她莫名其妙地违反了企业的规章制度,领导判她下岗她也不得不服!而现如今这个年月,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在社会上连立足的余地都没有。

    “你多大?”

    “满二十!”

    “上大学呢?”

    “问这个干嘛?”

    英奇用指节在少女的额头猛敲了一记:“大人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别话的时候指了指出身暗杀堡的顶级杀手:

    “魏先生的本意并不是与项家作对,我们自然不会对您不利,同时希望项小姐能在脱身之后向您的长辈解释一下这里的事情!请您的家族理解魏先生急于求成的心情,龙城魏门并不是存心欺瞒暗杀堡的当家人,我们只是用错了方式。”

    项阑珊看了看一言未发的周英奇和韩贝怡:“他们呢?”

    领头的西服男子笑了笑,他指了指棺材一般的木头箱子:“您别担心,我们不会折磨他们,更不会朝他们开枪!那样做太残忍了,我们会让他们在平静中安详的死去!”

    刺客小白还要说话,但她马上就被黑西装们塞进汽车,别克车迅速离开现场,阑珊扭回头,她用饱含了无数情感的眼光注视着孤身而立的周英奇。

    目送车辆绝尘而去,大少的脑际便挨了一下重击,那具枪拖上甚至沾染了粘稠的血迹。英奇栽进敞口木箱,他重重地压在表妹身上,韩贝怡没有惊惧,她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的痕迹。

    武装份子搬来木箱的罩板,他们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里的工作。在韩贝怡看来,头顶的天空突然降落夜宇,她在黑暗中只能感受到表哥的体重和一个男人的呼吸。

    魏家的走狗陆续钉死木箱盖板上的钉子,然后齐齐发力,把装载两具人体的棺木推进事先掘好的深坑。这个深入地下两米有余的大坑与木箱的体积完全吻合,这就是给周韩两家的表兄妹特意备好的坟地,只是风水有些不利。

    “害怕吗?”英奇挣扎着挪动身体,隔着一层木板,他已听到翻斗车的轰鸣,然后便是大量的泥土落入深坑、砸实木箱的声音。

    “怕!你呢?”韩贝怡眨着眼,她看不到表哥的面孔,这让她稍稍自在一些。

    “我不怕,你也别怕!”英奇猛地发力,塑料环套陷入他的手腕,勒出深深的血痕。大少忍痛撑开绳套,他的双手得以解脱,然后他便揽住表妹的身体:“现在好啦,就剩咱们俩个人,想谈谈吗?”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不要浪费箱子里的空气!”贝怡已经适应黑暗,她能看到表哥的面孔,但她看不到轮廓里的表情。

    “那咱们玩个游戏!咱们都被人活埋了,难道你想死得更难看吗?”

    贝怡叹了口气,她的胴体和表哥的身躯挤在一起,她不想和他这样接近,因为上一次他们两人如此撞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什么游戏?无聊吗?”

    英奇摇了摇头:“咱们要玩一个说真话的游戏!规则是我说一句,你说一句,但必须是真话,说谎的人就会死在这里!”

    “你说吧……”贝怡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她不太喜欢这个游戏,但她已经被人埋在深入地下两米的棺木里,若是现在不玩这个游戏,相信以后也不会再有说真话的机会。

    “开始啦!”

    “开始……”

    “我不是处男……”

    “我不是处女……”

    “我被俘虏过……”

    听到表哥这样说,韩贝怡自然感到很惊诧,可惊讶归惊讶,她必须得把游戏进行下去:

    “我被强奸过……”

    “你被怎么着?”

    英奇猛地跳了起来,结果自然是撞上木板弹了回去。他必须得弄明白,如果他没听错的话,大表妹的意思是说她的身体遭受过残忍的性侵害……这是强奸的字面意义。

    “你听清楚了!我说……我被强奸过……”

    韩贝怡的声音大得出奇,她在面对这件事时的心态始终是绝望的、屈辱的,可她发现自己在土层深处却意外获得精神上的平静:

    “那年我才大学二年级,一切都发生得很突然,似乎也很短暂!总之就是撕裂一般的疼,最后疼得昏了过去!但事情还不算完,两个月之后我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怀孕了,就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才二十岁,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只是怕极了、恨极了、痛极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孽种,我要杀了他!我要毁掉他!所以我就去堕胎……”

    贝怡突然抿住嘴,她不说话了,她也说不下去。

    英奇沉默了半分钟,他不知道自己在听闻这件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丧失理智?他会撕碎木头棺材,他会像恶鬼一样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他会用知道和不知道的所有刑罚折磨那个玷污妹妹的凶手,但问题是:

    “那个人是谁?”

    “是你!”

    “你疯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你会下地狱!”

    “地狱?我一直都在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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