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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亦幻亦真

    终于,僵局被一声低沉而绵长的撕嚎而打破,那对黑色大翼忽而展开,暗黑之息瞬间喷涌而出,男子歇斯底里的哀嚎让人毛骨悚然,黑爪抓扯着如雪般的白发,浓墨般的雾气一环一环将其吞噬。韩亦幻不觉间迈近几步,想去安抚那发狂之人,那白若冻云的衣袖却在挥动的一瞬间被拉住。

    “你……”对上云欺风那狭长的眸子,韩亦幻第一次觉得自己迫切想知道这个男人的想法。那眸子只是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修长的指从她的衣角滑落,他淡淡一句,小心,便没有了下文。

    “嗯。”像是回答他,又像是给自己定心。只是当韩亦幻再次回头之时,那黑翼却是如同一片乌云从几人的头。

    云欺风确实说到做到的人,夜探枯井的第二日,未见勤辰回来,便拉上韩亦幻直奔碧水河。

    韩亦幻虽然心中担忧勤辰,却亦在意韩亦真与南宫子瓜的安慰,只得由了他去。直到亲眼见到被有梦捉去做了人质的两人时,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鲛人之众,似乎是已然料到有梦之举,神色皆是哀伤。

    然则终究没有为难几人。

    南宫子瓜在听闻文修皇帝驾崩之前与有梦的相遇时,还是忍不住抹了眼睛。只是他似乎并不适合悲伤二字,很快又变得光芒万丈起来。

    “啊啊,果然还是呼吸岸上的空气比较好啊——难得姓云的有些良心,车驾的这么慢,本大人这才有心情好好欣赏南疆的风情啊——”南宫子瓜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在车厢里活动筋骨,眼见那小狐狸掀了帘子去逗弄驾车的云欺风,他一双桃花眼望向了韩亦幻,“亦幻姑娘,恕在下直言,这些日子,姑娘和那姓云的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那日被河水冲散之后,那鲛人没有为难你们吧?”

    “南宫公子多虑了,并无。”

    “说真的,姓云的貌似心情不好呢,一路都黑着脸,喊他都不睬人的,要是以前,至少也该骂我两句或者揍我一顿什么的……”

    “亦幻并未察觉他有何异样。”

    “诶,说起来,这家伙的确很擅长掩饰情绪:有时候脸上在笑呢,心里却在生气;有时候明明板着张凶脸,却是在装!据我观察,他只有一种情绪不会掩饰……”南宫子瓜伸了手指,眸光轻转,凑向韩亦幻耳边,小声道,“……那就是吃醋!”

    韩亦幻幽幽睁开眼,忽然想起那日在碧水河底,他目露凶光向自己逼问逐云琚的口诀,她的心凉过,对他恨之入骨。

    可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最终还是刺进了他自己的掌心,刺到鲜血横流,只为了惩罚自己一时的心软。

    他说他面对自己的时候竟然会犹豫,他说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就是这般一个冷血又虚伪的家伙,会为谁吃醋?自己么?即便有,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吧?

    为了逐云琚,为了流川侯的玉坐,为了本不属于他的地位和权力,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心里正想着,却听得南宫子瓜又一次嚷嚷开了,“亦幻姑娘,在下,在下还有一不情之请……那个……亦幻姑娘若是已有婚配……不知……不知亦真丫头她……她……嗯……”吞吞吐吐凑不成完整的句子,自命不凡的家伙点着自己的手指,脸上浮着红晕。

    “亦真?难道你……”韩亦幻愣神,不可思议望着眼前垂着头的男子,忽而嘴角上扬,轻声道,“关于这件事做姐姐的可做不了主……不过,至少亦幻要知道南宫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吧?”

    南宫子瓜眼睛一亮,瞬间神采飞扬,掳起袖子就准备掀帘子,口中还叫嚣道,“我这就去把姓云的修理一顿……”

    他话音未落,一声鸦鸣便划破静谧,马匹被喝止住。

    片刻之后,车帘由外被掀起,一折好的字条被云欺风弹入了韩亦幻怀中,随即是一声戏谑,“方才是谁说要修理我?”

    南宫子瓜猝不及防被一只手拖出了车厢,继而是一声声破晓苍穹的惨叫和韩亦真从旁的求救声。

    韩亦幻无奈叹气,看起来那家伙是把从自己这里受的皮肉之苦变本加厉转移到了流川皇室司命大人的身上。望一眼手中的字条,她整个人却如同跌入了深渊一般,再无力说一句话。

    黑鸦传书,她知道那是云欺风安排在云胜雷那里的眼线通报,只是这次,白字黑字写得清楚:

    寿宴,白狐定亲,柿子。

    前两个短句倒是读得明白,只是最后“柿子”二字,倒像是个代号,不知做何意。

    等等,云欺风好吃柿子,难道说,这指代的是他?也就是说,流川侯寿宴之时,要宣布两人定亲之事?果然云家派出的联姻之人是他……

    纠紧了纸条,韩亦幻的心里如碎了五味瓶:难道就这样错过了?流川侯长子云胜雷终究不待见自己,拒绝了联姻?今后当真要从了云欺风,去为了他极没有把握的野心赌上性命了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有一丝期待呢?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自己潜意识里想要携手一生的人么?

    不,不可能!

    那样的卑鄙小人,伪善的yin谋家……

    心里将云欺风骂上了千千万万遍,抬眼却见那抹修长的身影钻入了车内,眼底竟是yin云密布,嘴角也垂的厉害。南宫子瓜骂骂咧咧替了他车夫的位置,与韩亦真两人一言一语抱怨个不停,只是外界的嘈杂却抵不过车厢里的僵持。

    “不高兴么?终究还是如你所愿了呢。”韩亦幻瞥了在身旁坐定的男子,强忍住对他一脸不满表情的困惑,喃喃开口,“从今往后……”

    “只怕是你弄错了吧?我说过,柿子配酒,吃了会xiong闷……我又这般好酒……”云欺风语气冷若寒冰,忽而抓了韩亦幻的手,强逼着她对上自己的黑瞳,声音沉若叩钟,“……那个‘柿子’的代号,指的是我大哥云胜雷。”

    韩亦幻愣愣望进他的眼底,那片浓墨之中,她猜不出任何意味来,只是不自觉也握紧了他的手,继而垂了睫毛,轻声道,“是么,那还真是……如我所愿了呢……所有的计划都不用实施了,也不用魏紫再教我什么媚术了,弗惑也可以不用再奔波了,爹也可以松一口气了……终于可以,用最小的代价,为族人换来最大的利益……也不用……再受你欺负……戏弄了……”

    从今往后,我便要去你的敌营,你死,或是我亡。

    只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难受?

    难受到……想要流泪……

    “妖孽很伤心么,有这般奸诈难缠的小叔子……”云欺风忽然拥住她,下颚抵在她的肩头,从未有过的温柔渡遍韩亦幻的全身。

    男子的气息依旧危险,却是着实令她欲罢不能,他的声音低柔,甚至令她有是勤辰在与自己对话的错觉。

    云欺风抚了她的发,在她耳边低吟,“……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救放过你这妖孽?我要欺负你,戏弄你,折磨你……怎么会,将你拱手让给我的敌人,让你帮着我大哥来对付我?我云欺风要生,便带着你一起生;我要亡,亦要拖着你过那奈何桥……”

    流川之上的风景,与你共赏,或好或坏。

    “你……要怎么做?你爹的安排,定不会轻易改变。”

    “强抢。”他笑,不知真假。

    “是我?还是玉?”她环上他的窄腰,亦是轻声细语。

    “你……和玉。”

    韩亦幻心中冷冷一笑,收紧了手臂。

    从他嘴里说出的“玉”这答案,乃是意料之中;而那个“你”字,倒是着实多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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