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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相思都沉默(上)

    一路急奔,脚下的鹅卵石小径,把人的脚硌得生疼,陆风涛一边快步的走着,一边暗暗思忖:江少帅此番前来,到底用意何在呢?博儿又是怎样成为他口中所谓的朋友呢?到底是疑虑重重,所以在见到江策的那一刹那间,陆风涛居然有一些失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模样英俊,态度谦和,真的是那个权动天下的江少帅吗?若不是管家在一旁提醒,他差点忘了请客人入座了,好容易才回过神来,陆风涛忙不迭的招呼江策道:“江少帅屈尊舍下,老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江策抢先一步,扶起了连连向他欠身的陆风涛,含笑道:“老先生如此说话,真是折杀江策也,倒是江策唐突了,理应早一些来问先生好才是。”

    因为来得急,陆风涛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江策扶他坐好后,这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彼此寒暄着喝过一盏茶,江策方才笑道:“江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江策年少时就心生向往,到这里一看,果然是如诗如画,倒比诗上写的还要好。”

    陆风涛一时吃不准江策说这话的用意,只得附和道:“江南虽好,可也出不了少帅这样的人物啊!”

    江策哈哈一笑,摇头道:“老先生过奖了,江策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方才有了今日的小小成就,幸得老先生家的二公子鼎力协助,我才能来得了这里,所以,您家二公子才是真正的人物啊。”

    一谈到陆子博,陆风涛更是不敢多言,不知为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谦恭有加,与他谈笑风生,可自有一番凌人的魄力隐隐而出,叫他时时谨慎,不敢多言,只得再次附和道:“小儿能为少帅做事,也是他的福气,老朽脸上也有光啊。”

    他的不自在,江策自然看在眼里,眼见着天色晦暗,陆府的仆人正准备掌灯,他便起身告辞,陆风涛礼貌的一再挽留,到底还是留不住江策,江策上车后,吩咐副官道:“晚一点再去梅苑吧!现在送我去军部。”

    江策的临时行辕设在江南城北,距叶飘枫住的地方倒也不远,从他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恰好能见着叶飘枫房间的窗台,近日来他调齐重兵压境江南,军务自是颇多,每日里忙得连歇一下眼的工夫都没有,加之湘西的事物也甚是棘手,件件都要他亲躬亲为,他的神经无一放松之刻,这才步入办公室,黎干的电话就从湘西打了过来:“少帅,湘西有好几拨人都注意到何天翼了,其中有一伙是东洋人。”

    江策一抚额头,点头道:“这是自然,有何天翼替我们牵制他们的视线,下面的行动就看你们了。”

    黎干回答道:“属下明白!只是,何先生并不知道我们另有计划,属下只怕他知晓后会,会……”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江策叹息道:“有些事情不用明说,一切都在他心,他是何等人物,骗不了他的。”

    “那,那……”黎干的语气更是犹豫:“何先生的安全恐怕就不那么乐观了,属下不敢保证他能全身而退。”

    江策摇头道:“他的安全不用你来保证,他自己能保证,我相信他有全身而退的本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明白吗?”

    在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江策的视线穿过窗户外越来越暗的天色,落在叶飘枫所住的小楼上,奇怪的,她的房间一片漆黑,好像主人并不在那里,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安,按下铃闸一问,方知她去了陆子博的住地,这样的确定让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草草的吃过晚饭后,他忙不迭的处理各处送来的军务,二个小时过去了,叶飘枫的房间还是一片漆黑,江策无端端的觉得心烦意乱,在来回踱了几圈后,忽然把笔一扔,抓起大衣就往外走,一直守在门外的随从见他出来,忙招来一帮侍从,还不等他们跟上来,江策忽地回头,冷言道:“你们谁也不准跟着我,退下去!”

    车窗外有风声呼啸而过,它们紧紧的贴着车窗,好奇的打探着车内的这个女子,她的黑发雪肤,盈亮的眼睛和坚毅的表情,都让这冬日的风着迷不已,只可惜眼前的这一扇车窗,阻隔了风的脚步,也模糊了佳人的容颜,车上一片昏暗,因为道上参天的树冠,连路灯的微光也照不进来,自车子驶进这条巷道后,陆子博立刻就提醒前头的司机道:“仔细点开车,开慢一点。”

    路况这样好,汽车平稳得像杯中之水,叶飘枫握着手袋,手指无意间触摸到了那把手枪,它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手袋中,像一个安分听话的小孩子,她正要说话,陆子博却先开口了:“医生的话你可要记住了,这几日得好好休息,不准再cāo劳了,否则的话,旧疾一发,你自己受苦不说,只怕你想要做的事情一件也做不好。”

    他这样的语气,像一位严厉的大哥哥,正心疼的教训着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小妹妹,叶飘枫一句一句的听着,心里一暖,而是重重的一点头:“我知道了。”

    陆子博忍不住笑了起来:“怪了!今日怎么变得这么听话了?”

    叶飘枫愣了愣才回答:“从前我是个刺头青,只是现在刺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这下轮到陆子博发呆了,他一向聪明,反应也极为敏捷,可叶飘枫的这两句话,偏偏让他听不出个什么滋味来,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飘枫,你在担心什么?是叶开颜吗?”

    叶飘枫轻轻的摇了摇头,一口否决道:“叶开颜有何惧!在我的眼里,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是我总有一种预感,我怕我们这样努力,江南也会在我们手中失去。”

    陆子博无声无息的靠在车椅上,忽然感慨道:“飘枫,如果有这么一天,你会怎么样呢?”

    叶飘枫浅浅一笑:“我会坚持到最后一刻,假如结果是死不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活下去。”

    陆子博的心微微一酸,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有一点放心,又有一点自嘲,他忽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叶飘枫的不是江策,也不是他,而是那个离得最远的何天翼,江策如此紧张江南的局势,别人看来是为了入主江南,可陆子博心里清楚,江策是有私心的,他怕在失去江南的同时也失去了叶飘枫;而他自己不是也以为江南城破之时,世上就不在有叶飘枫的吗?只有何天翼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子博兄,这你就不懂了,那个女人会活不下去,你打死我也不相信;你就是把她扔到孤岛去,她也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绝望自杀了,她一定是那个唯一不会自杀的人,非但不会自杀,反而会想尽办法不让别人自杀。”

    当时他也只不过是听听而已,谁知道,那个何天翼居然说中了叶飘枫的心呢?

    下车之时,陆子博坚持要送叶飘枫进去,叶飘枫按住了他,黑暗中,她的眼睛波光一样的熠熠,陆子博听见她的声音慢慢响起:“子博,回去看一下吧!今日你父亲的心肯定安定不下来,谁叫江策忽然到访呢?再说,短短数日,江策在江南铲除了数位权贵人物,手段之快,连我都始料不及,联系这些,你父亲难免会惴惴不安,但是,只要你回去就好了。”

    陆子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没错,我是该回去看看了。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多想,非常之时总会用些非常手段,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有许多的事情都不愿意看到,可是这样的世道,偏偏只能如此,所以,千万不要因此对自己身边的人产生不必要的心结,明白吗?”

    叶飘枫握住了陆子博的手,她的手很冷,好像在陆子博的记忆中,她的手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单薄的,冰凉的,他不知道谁会来温暖这一双手,但他知道,那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叶飘枫握住陆子博的手说:“你难道忘了吗,我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我是看着什么走到今天的?”

    夜风迭起,叶飘枫目送着陆子博的车子远去,就在那里,她仰起了头,专注的望着一个地方,那是江策在江南的驻地,那里一片灯火辉煌,那些灯光是那样的近,近得叶飘枫只要一伸手,好像就能触摸到它们,叶飘枫久久的看着,直到眼睛发酸时才挪开脚步,她走进自己的小楼,一字排开的岗哨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这里如此的安静,连呼吸声都不可闻,叶飘枫迈上台阶,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房间,她伸出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屋子里更静,比最深的夜还要静,静得叶飘枫的心都停止了跳动——

    她的手慢慢的摸到了屋内的开关,灯光未亮,一只大手不知从哪里伸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叶飘枫的心立即像坏掉了的钟表一样,漏跳了几下,屋子里有一种熟悉的气息无处不在,他开口了:“不要开灯!”

    叶飘枫的手被江策紧紧的攥着,她傻乎乎的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话未了,江策忽地圈住了她,下一刻,她的整个人已经埋入了一个宽阔的xiong膛中,叶飘枫忽然害怕起来,夜,真是太黑了——

    江策温柔的捧起了叶飘枫的脸,叶飘枫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得像最密集的雨,然后,他说话了:“飘枫,我,等不了了!所以,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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