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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劫后余生

    身体呈直线下降,血液瞬间涌上头不出话。他着急地问:“林艾,你怎么了——现在哪里,出什么事了?”我靠在坚硬寒冷的墙壁上,听出他语气中的焦虑担忧,“哇”的一声哭出来,想要压抑,却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控制不住。他急得连连催促,问我在哪。我用力咬紧左手,让自己停止下来。口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我抽泣着,捂住嘴,声音从指缝中透出来:“宋——令——韦,呜呜,我怕——快来救我——”

    他冷静地哄着我:“艾——乖——不怕,我马上就到了。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然后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拼命摇头,半天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也不知道,呜——我怕——我痛——呜呜,我冷——”牙关开始打战,身体和意识仿佛分离开来,我想我快支持不下去了。他诱哄着我,柔声说:“林艾,坚强点!周围有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对,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去。抬起头,看见闪烁的电子牌,擦着泪哭道:“好像到郊外了——这里有一座大型的家具连锁城……”他说:“好,我知道了。乖——先等在那里,不要怕——我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他一直和我维持通话,翻来覆去地说“别怕,别怕,我马上就到”。我已无力回答,开始还能啜泣,最后连呼吸都困难起来。听到他熟悉喑哑的声音,我这条在海面上漂流的小船仿佛看见远处的海港,正等着我归航。可是,迎风的桅杆已经折断了,失去前进的方向,小船遍体鳞伤,只能在原地来回打转。疼痛一波又一波地袭来,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我极力保持清醒,绝不能在此刻晕倒!可是这种时候,失去知觉应该会比较好!

    我唯有咬紧牙根熬下去,仿佛永无止境。一辆又一辆的车灯在眼前一闪而过,明知道不可能这么快的,却忍不住奢望。一次又一次的期待毫无疑问地落空,几乎将人再次逼入绝地。我横了心,干脆趴在臂弯里。都到这个时候了,只好自生自灭,全凭造化。眼泪早就干了,脸颊冻得像结了厚厚一层冰,头发凝结成一根根铜丝冰柱,沉重地垂下来。混沌麻木,意识逐渐涣散,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冲破无坚不摧的冰层,冲破迷雾和黑暗。

    我精神一振,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气息微弱,喊:“宋——令——韦,咳咳,我在这——”他准确找到我的位置,奔过来,脱下身上的大衣,将我包得严严实实,温暖的体温此刻像续命的灵丹妙药,我缓过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我,一点一点亲着我的唇,似乎想借此温暖寒冷如冰的我,不断低喊:“林艾,林艾——我来了,对不起,对不起——不怕了,不怕了……”他将我放倒在后座,牢牢握住我的手,急急地说:“再忍一忍,好不好?我立刻送你去医院。”我用仅余的意识虚弱地应一声,就此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还未睁眼就闻到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转头就看见宋令韦。他冲我笑:“你醒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下巴上有新冒出来的青色胡碴,眼窝微陷,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乱成一团,满脸的疲倦,却让我一醒来就看到他的笑,是如此宁谧安心。我刚想转身,他按住我,柔声说:“别动,你受伤了,乖乖躺着。”我才注意到右腿已经打上石膏,被固定在架子上。双手也缠上厚厚一层纱布,包得像粽子。

    我迟疑地问:“我腿——”残废了吗?他看出我的不安,轻声说:“没事,马上就会好的。”我看进他的眼里,再次确认:“真的吗?马上就会好?”他郑重地点头:“嗯,医生说了,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着坐到我身边,手指抚上我的脸,一下一下地摩挲。我轻松起来,觉得庆幸,这样的结果比我预想中好得多。

    我抬高身体,说:“我渴了——”他倒了杯水,我想接过来,可是满手都是纱布。他手伸到我颈后,抬高我的上身,喂我喝,说:“手掌上全部是伤痕,以后要注意了,别碰水。”我笑说:“没事,没伤到筋骨就行。”他拿了一个枕头将我垫高,看着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喉咙口蓦地涌上一股酸楚,我脸蹭着他宽厚的手心,徐徐说:“林彬闯祸了,我,我为了帮他——从桥上跳下来——”他转头深深地看着我,眼睛里深藏着许多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倾过身,极其温柔地吻我的眉梢眼角。我很感激他的体谅,咬住唇,极力忍住即将滑下来的眼泪。他喃喃地哄我:“好了,好了,不怕了,都过去了,乖——不哭——”他不说还好,一说,我眼泪实在控制不住,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他露出心疼的神色,紧紧拥住我,问:“痛不痛?”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摔断腿的是他。我拼命点头:“痛——我以为我就要痛死了——你再不来,我真的就要死了。立交桥那么高,我看了就害怕——还有人,后面还有人拼命追我,我吓死了——好冷,好黑,呜呜呜……”他任由我像个委屈的孩子哭得无法无天,不断拍着我的背喃喃地哄着,只听见他梦呓般一直喊:“林艾,林艾——”我仿佛要将心底的恐惧害怕通通发泄出来,号啕痛哭,一发不可收拾。

    待声音哑了,眼泪鼻涕蹭得到处都是,心头总算通透了。我问:“我真的没事吗?”他点头,拿毛巾替我擦脸。刚才失声哭成那样子,此刻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饿了没?想吃什么?”才发觉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我点头。他打电话叫了一大堆的东西,叮嘱我说:“医生说了,饮食方面要特别注意,不能吃对呼吸道和消化道有刺激的辛辣食品,以后记得不能吃辣椒、芥末、胡椒这些东西。还有,不能挑食,要想好得快,给什么吃什么。”

    我乖乖点头。豆腐、蔬菜、鱼汤全部吃完了。他摸着我的脸说:“还要不要再吃点水果?”我转头看着白晃晃的病房,心头一阵郁闷堵塞,拉住他的手哀求:“宋令韦,我不想住院。我不喜欢死人住的地方。”他有点为难:“可是你伤得这么重,病还没好——”我任性地说:“我不管——我不要待在医院里。再待下去,病也好不了,宋令韦,我怕这个地方——老是死人……”我妈就死在这里,我自己有一次也差点死在这里。

    他看着我,极宠溺地笑了笑,点头:“好,我们回去。”费了许多力气将我搬回他的住处,惹得相熟的医生连声数落,又请了专门的护理人员照顾我。我被固定在那张以前睡过的大床上,一转头就可以看见空旷的视野以及满室的阳光,这使得我心情舒畅。我想起自己无缘无故旷工,不知道公司和商场会怎么想,会不会这样就将我解雇了?打电话给督导,骗他说我出车祸,腿折了。他让我好好休养,给我停薪留职的机会。又给赵静电话,让她通知商场。她连连问:“怎么会出车祸?我还说你这两天怎么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了!”

    我叹气:“就那么倒霉呗,大过年的,断手断脚,真是晦气。商场的事你跟领导说一声。”她连连说没问题,又说要来医院看我。我赶紧阻止:“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住一个朋友家里。有人照顾比较方便。”她也是挑眉知眼的人,不再坚持,嘱咐我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休养,别落下什么后遗症。”我连忙点头。

    宋令韦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每天让人炖一只肉鸽给我吃,还加了什么三七、当归等药物,吃得我一闻到类似的味道就神经反射。怪不得他提前就说“给什么吃什么”。后来总算不吃肉鸽了,我差点没三呼万岁,结果又换成了田七煲**、骨头炖汤,还有什么猪排牛排。抗议了几次,全然不见效,反而被他说得羞愧不已。我只好乖乖任命,视吃如归。

    不知道林彬有没有逃走,非常担心。给他打电话,老是关机,怎么都打不通,这是情理之中的事。一天夜里,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我立即清醒过来,连声问:“你现在在哪?有没有出事?”他急匆匆地说:“我还在北京——你有没有事?”我愣了下,说:“你还敢在北京待!我没事——后来顺利地逃出来了,你别担心——你还不赶紧离开这里!”他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马哥那些人,有被抓的,也有当场逃了的,现在到处都在通缉,我也在内。公安部门下了稽查令,交通部门积极配合,我根本出不了北京。”

    我心一凉,连忙问:“那你现在躲在哪?安全吗?”他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在外面用公用电话给你打的,你没事就好,我得挂了。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离开北京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挂了。我握着手机怔怔地坐在那发呆。林彬现在一定又惊又怕,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其实,其实,他警方在查你的底子。”我脸上一白,愕然:“为什么要查我的底子?我又没犯法!”当然是犯了,藏匿包庇,知法犯法。他说:“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这事牵涉到林彬。马哥那伙人,居心不良,心思歹毒,见林彬单独逃了,便将一切罪过推到他头上。听说警方翻林彬案卷的时候,顺带就查起了你。”

    我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来。忽然记起自己和林彬在警察局确实留了案卷的。当日林彬因为□赌博的事被抓,是我将他从局子里领回来的。连着我也被逼着审问了一整夜,累得筋疲力尽。况且,我以前的身份也不清白,很容易引起怀疑;再加上万一协助林彬逃跑的事被揭发出来——我不敢继续想下去。

    颤抖着手给宋令韦打电话,也不管他是在开会还是在谈判,哽咽说:“令韦,我怕——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呜呜呜——令韦——”此时此刻,我只能想到他了。这些天,我的情绪极其不稳定,整夜整夜地失眠,心慌,呕吐,病情进展缓慢。没过多久,他推门而入,出现在我面前。我抱紧他,恐惧地抽泣:“令韦,我怕,我要离开这里,我不想困死在这里——”他很有耐心地哄我:“那你想去哪里?”我哭:“去哪里都行,只要不是北京,我要走——我怕——你抱紧我,我觉得冷——”他依言抱住我,疼惜地答应:“好,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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