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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爱。憎>

    气候严寒的西北角,刮来一阵阵冷冽寒风,吹得墨尔荒漠上的山崖间飒飒作响,缭绕的风声喝厉,盘旋在各谷关山峦间回盪,有如鬼哭神号一般。

    冬寒霜雪缓缓降落皑皑山谷,即便一年四季气候清爽宜人的翠行山,也抵不住这波来势凶凶的强流,枯枝叶落、萎於尘泥,拥立光秃枝桠的荒山覆上一层厚厚积雪,景物有如沉静在银色世界。

    坡道上,遗世独立的天渺峰,云雾环绕有如与地面接轨,连包藏在里面的巍峨建筑都结上一层冰霜。

    辽阔园顷,一抹纤影似乎溶入苍白景色里。

    远方传来的风声悲苦又凄茫……

    她望著雾茫茫的天色。

    四周花团锦秀不再,而是空寂的死气沉沉,除了白,还是白,在她眼里根本没有色彩。

    她一双翦水秋瞳,睇凝那缓缓降落的霜雪,在她眼里恍如盛开的凝晶雪花。

    忽然,她感到雪花落在她身上。

    纤细伫足的身影莲移一步,她张手接住那花。

    这已是什麽时候了?她问著自己。

    厢阁里,忙著帮主子褒热暖汤替小姐补身子的翠儿,冷不防撞见她又跑到屋外,怕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她的身子会受不住而冻伤。

    「小姐,天气很冷,快点进来休息吧。」翠儿著急,朝她呼唤。

    那水漾双睫凝视溶进掌中的雪,就像溶进她的心一样,可是却没有一点冰寒刺骨之感。

    「小姐。」翠儿再唤,赶紧从屋内多拿一件外衣披在她那单薄身子上。

    她缓缓摊开手,顿瞧见自己嫩白的手掌心,冻出一朵血红花,在她眼里有了像样的色彩。

    「小姐。」翠儿顿足,心知她的牛脾气,任何人在她耳旁规劝都恍若未闻,「我们进屋吧。」仍好言相劝握住那轻如鸿羽的肩膀,将她带进屋。

    虽然身披件狐毛大衣,可她双眼内的死寂,与那日渐消瘦的身子,仍令翠儿不禁悲从中来。

    自从那妖祸之夜以後,南宫烈顺利回到麒麟山庄,果然如约娶了最有钱、有势的曲宁公主为妻,以南绍国势振兴南宫家业,在势力上足以和风雷堡抗衡。

    而她家小姐,翠儿不禁唏嘘。

    她的身心彷佛被他带走了,再也看不见那秀丽脸庞有任何表情,不,应该说没有喜怒哀乐,她不会哭、不会笑。彷佛灵魂被抽走,空有皮囊的躯壳。

    「把暖汤喝掉,身子暖和起来,小姐就很容易入睡罗。」翠儿捧著热汤,想哄她入睡,眼见她为情所苦,不忍她再继续折磨。

    无视丫环手中热汤,慕蓉雪茵躺在床上,净白的视眸落向门外。

    厢房外,天渺峰仍降著雪花,吹袭的风雪布满整个著空荡荡、纯白的天地。

    禁锢在这居所的堡楼里,她什麽也看不到,只能任相思煎熬。只要闭上眼,想到的都是他的一颦一笑,过往的日子,那爱捉弄她、与她一来一往斗嘴的坏模样,尤其永乐村那段时光,最後躺在他温暖臂弯里的那晚。

    日复一日,她在墙上刻著每一天分别的日子,却只让思念更甚,她眼眶中的泪水已流乾,再也流不出什麽。

    虽然知道他说爱她是骗她的,可是当真正听到他娶妻时,那海市蜃楼的幻灭,犹如给她一记狠狠打击,顿让她整个世界崩塌。

    明知不该奢望,但对他洒脱般的绝情,多少留存血淋淋的埋怨。

    翠儿见她不语,只是张著一对凄绝明眸望向天花板,将热汤放著。

    从八月至现在,都到了冬令时节,人家姑爷已成亲过三个月,拥著美娇娘不知在哪乐逍遥,说不定连宝贝蛋都有了。

    唯有她家小姐,为情神伤,不是每天发呆就是时常跑到阁楼,望著与世隔绝峰崖下的尘寰,有时半夜瞧来,让一票奴婢还以为是看到一缕幽魂飘盪,吓得差点狗爬式回寝。

    日子久了,她们知晓那抹俪影是小姐,老是伫足痴痴凝望,纷纷不忍心瞧著她。

    「小姐,开窍了。」

    「嘘,别再刺激她了。」唯有翠儿紧张要一群丫环噤声。

    「恨了十几年的人居然变成心上人。」丫环们不禁感慨。

    「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呀!」

    这时翠儿会捏拳,赏那两个多嘴丫环一记爆栗子。

    「你们懂什麽!」没好气嚷著,再忧心望向她们的小姐。

    一开始,她每天以泪洗面、她的宿疾治好了,却换来每夜拥著相思入眠。茶不思、饭不想,形貌枯槁,见她为情憔悴,翠儿看了心酸。她真担心,再这样继续下去,她脆弱的身子会受不住,迟早会没命的。

    翠儿宁愿,她仍是以前那个会做恶梦兼打人的小姐,虽然常对下人吆喝使唤、又有暴力倾向,但她宁愿被她搥打,至少充满活力,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比较喜欢那个活泼好动的小姐,不像现在;失魂落魄像个行尸走肉一样。

    视线穿越天花板,往事如点滴,慕蓉雪茵回想最厌恶的他、每个整他的片断。

    若在比武大会後她不捣蛋,他今天娶的女人该是她,就算得不到他的心,也能得到他的人。

    或许再也无人与她斗嘴,或许再也无一个令她恨到想整治的人让她有趣味,或许往後没有他的日子很无聊;失去的,永远在执著间……要也要不回来。这是她该承担的後果,她在这里慢慢体会,自己种的果自己承担,她搞不懂自己是怨他、恨他、还是爱他。

    但心中了然,那晚他根本不相信她对他说爱他。

    「翠儿!」终於,慕蓉雪茵开口了多日来的第一句话,令翠儿欣喜望向她。

    她不会後悔那晚回去找他,因为那是她自愿的。也不後悔把身子献给他,因为那是她仅有的回忆,能霸住他留在她身上的气味过生活。更不埋怨那一早他以她为挟持,逃出佐哥哥的追补。但不明白爹为何如此残忍,她的人都是他的,为何禁止他们相见,反正再如何要求,都为时太晚。

    「你知道……要如何才能生孩子吗?」她閤眼,菱唇淡扬,扯出一抹微笑。

    不管两家仇怨如何纠葛,若能令他今後无忧无虑,他永远还是她心中那个斯文优雅、温文有礼又率性不羁、只要一惹上他,火爆脾气便教你好看的南宫烈,她宁愿让他误解,吃点苦不算什麽。

    「小……小姐……」翠儿不可置信她所言。

    她支起白细胳肘掩住苍白脸庞,连这时候,她以为那晚会怀有他的子嗣,因为她的身体有感觉……但经过三个月,她的身子无半点变化只是愈来愈纤瘦。她对这些一知半解,到头来仍没留下他一丁点什麽,倘若可以留个纪念品,她至少不会这麽想他。

    「小姐……」翠儿不知如何答她,也许问问奶娘或茶房里的花嬷嬷会知道更多。

    见她躺在被褥里,纯美苍白的样貌绽放了笑靥,好似释放了所有难熬的情债。

    只是这种成全的释怀令翠儿更为小姐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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