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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暗战

    闻双溪凭着在兵部武备司任职的经验,依据种种蛛丝马迹推测着事实真相。他越想越兴奋,对新式装备的好奇心也臻达下去。那具肥胖如山的躯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倏地闪到一扇暗门前,透过细微得看不见的缝隙向外瞅去。

    顷刻间,“小鹰”脸色阴沉如水,猛回头对闻双溪低声咆哮道:“你这个白痴,难道走路从来不看有没有‘尾巴’的吗?外面起码有一个铁血卫突击营在扫荡。天啊,我的人全被他们毁掉了,这帮狗杂种,该死的!”

    闻双溪吓得魂飞魄散,整整呆立了数秒这才缓过神来,镇静地道:“胡说!按照时间推算,我刚进门他们就发动了攻势,分明早已埋伏多时。你们暴露了目标却连累我一起倒霉。他奶奶的,该发牢骚的是我,而不是你!”

    “小鹰”幡然醒悟,脸色稍缓露出一抹苦笑道:“行了老弟,咱们也别讨论什么责任归属问题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活着离开此地,并且及时送出情报给哈-路西法殿下。那样或许能将功折罪,保留一条小命。否则一个情报站被端掉事小,贻误战机却罪不容恕,那可关系着数十万帝国战士的性命呢!”

    闻双溪紧皱眉头道:“你是地头蛇,你说怎么办?”

    “小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凝重地道:“后院菜园子东墙边有棵百年老槐树,树身是中空的连接着一条地道直通城外小绿洲。出口是一座土坯茅草屋,屋内住着两名猎户都是我们的人,你不用多做解释,直接出示这枚玉佩他们就会将豢养的海东青借给你传递情报。”

    闻双溪越听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插口道:“且慢,你怎么好像……在交待遗言啊!难道你不打算跟我一起走吗?”

    “小鹰”脸容露出一抹坚毅表情,淡淡地道:“‘秃鹫’闻双溪的盛名,内务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小鹰’自问轻功远不如你,这胜利逃往的重担只好搁置在老弟的肩上了。”

    闻双溪急道:“可是……”

    “小鹰”自嘲地笑道:“嘿嘿,就我现在这身材‘飞’是绝对‘飞’不动了,勉强跟着你也只能成为拖油瓶。而我唯一自豪的也只剩下打架还凑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一直都忍气吞声,过街老鼠般躲躲藏藏,今天终于可以让铁血卫们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了。嗯,我意已决!”

    闻双溪欲言又止,凝视“小鹰”背影的双眸露出一抹晶莹水迹,可惜“小鹰”根本没看见。

    他沉声吩咐道:“我喊三,我们一起冲出去。注意别管周围的拦截,一切有我负责。听明白了吗?一、二、三!”话音才落,“小鹰”猛然拉开暗门,庞大身躯倏地从天棚笔直坠落,掌刃画出无数眩人眼目的模糊光影,以迅疾绝伦的诡异手法,从不同角度铺天盖地地罩向厅内各角落的十余名突击手。

    “喀喇喇!”厅内乍响起一记晴天霹雳,桌椅板凳和茶杯托盘尽数化作碎屑漫天激射。猛烈无俦的螺旋劲气吹得诸人东倒西歪,突击手们天衣无缝的防御阵型也被无情地撕开了一道缺口。

    闻双溪心知时机稍纵即逝,哪敢有片刻犹豫,再度施展十二成功力的“疾光电影”,鬼魅般窜出客厅,头也不回地飙射后院菜圃。他的动作快若星火,竟连精锐如铁血卫也来不及阻截。一时间闻双溪背后警啸大作,居然整整半个小队突击手衔尾追来。

    “嗤嗤嗤!”一连串儿凛冽气流擦着肌肤掠过,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灸痛。闻双溪知道那是威力惊人的突击弩箭,如果不幸中上一枚自己就彻底完蛋了。

    于是,他一边利用地势和建筑躲避追兵,一边拼命腾挪闪躲,连续作出无数个高难度的“之”字型身法。前方不远处就是菜圃,闻双溪看到了“小鹰”说的那棵百年老槐树孤零零地卓立在东墙根下,这一刻他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

    与此同时,本来悠然自得地站在三层小楼第二扇白纱窗后观战的欧阳控,却紧紧地皱起眉头极度不满地讥讽道:“啧啧啧,司马佐你快过来瞧瞧,那些突击营的小弟在干什么呀?是追捕恺撒间谍,还是在和情人散步啊?你也太抠门了,连早饭都没让他们吃吗?什么准头啊,突击弩交给他们实在是太浪费了,我看一名见习弓箭手都比他们强得多。”

    这番话尖酸刻薄到极点,直损得那名突击营营长司马佐一张白脸瞬间变得铁青,一言不发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呜!”一记尖锐无匹的厉啸响彻方圆数里,啸声充满了猛烈无俦的愤怒。

    霎时间,隶属突击营的战士们像吃了兴奋剂似的红着双眼迅速逼近闻双溪。简直是开玩笑,营长司马佐大人大发雷霆,属下谁敢不竭尽全力?为避免遭受连续一个月地狱式训练的突击手们,顿时连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追踪那只讨厌的漏网之“鱼”了。

    闻双溪几乎马上感到压力剧增,一支支突击弩箭发疯似的在脚后跟溅起一道道泥水,幸亏老槐树近在咫尺,否则他不敢保证还能不能继续躲过下一支劲箭。

    “呼噜噜!”露在轻盔外的衣袂随风激烈飘舞,发出一阵刺耳声响。闻双溪很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快感,他眼瞅着一根粗大横枝越来越近,树叶掩饰下的树洞也越来越清晰,心脏忍不住“噗通噗通!”狂跳不止欣喜无限,因为差一步即可脱离生天了。

    白驹过隙的刹那,闻双溪的右手紧紧地扣住了树洞边缘,只要用力一翻他就可以永远从“长鲸”要塞消失了。他没有丝毫犹豫,运足“鹰爪”断然施力……恍惚间,闻双溪感到自己在急速下坠:“我终于逃进地道了吗?”他呢喃自语着,随即发现阳光刺眼身体仍在洞外,紧跟着他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奇景。一截断臂狂喷着浓绸血雾,直挺挺地挂在树洞旁,隐隐地透露出只差一步的无限遗憾。

    “原来是我的手……”闻双溪觉悟的瞬间,就被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刺激得差点晕过去。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二十余名凶神恶煞般的突击手迅速逼近,不待他做出任何反抗,就冷酷无情地团团围住他,用四十余柄漆黑锃亮的突击弩瞄准了他的脑袋。

    司马佐用右手食指旋风般转动三圈“黑暗精灵”式十字狙击弩,然后行云流水般插进腿侧弩套。他一脸酷酷的表情斜眼瞟着欧阳控,目光中充满了示威和挑衅,无声地诉说着“靠,谁说突击营没吃早饭来着?老子出马,一箭就能把他手到擒来。你服不服啊?”

    欧阳控不为所动,淡淡地微笑道:“厉害厉害,小弟对司马兄的箭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我仍要提醒您一句,大佬孔布置了整整一个月零七天,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名半残不废的俘虏和一堆变成马蜂窝的尸体。他要的是一份能够直接误导哈-路西法战略部署产生巨大破绽的内部情报!嘻嘻,您知道怎么传递吗?”

    司马佐被噎得差点气晕过去,环顾“富贵祥”成衣铺内院,见一具具布满箭孔的尸体被突击手们从屋子里抬出来,愣是干净利索地没有一个喘气儿的。而唯一一名活口,现在仍陷入昏迷不醒的危急状态,自己那一箭直接轰断了他整条臂膀,恐怕一时半刻很难恢复精力提供情报呢!

    欧阳控瞅着这名铁血卫时期的老队友一脸懊丧吃鳖的表情,忍不住捧腹大笑道:“哈哈哈……事情并没你想象那么糟糕,还是有办法可以弥补。不过……”他一边说着一边戏谑着瞥着司马佐捻了捻拇指和食指。

    司马佐暗骂损友太不仗义,居然在紧要关头大敲竹杠,但是比起大佬孔发火,小小地破一回财又算得了什么呢?一念及此,他强颜欢笑涎着脸道:“嘿嘿,这个小弟今晚做东‘知味居’请欧阳兄务必赏脸光临啊!”

    欧阳控满脸踟躇地道:“这个……嗯,不太好吧?”潜台词却是:你想用区区一顿便饭就买通哥哥我吗,这也太廉价了吧?

    司马佐哪还不懂他话里涵义,连忙补充道:“嘿嘿,饭后‘红袖斋’也我买单。”

    他的心在暗暗滴血,要知“知味居”是长鲸要塞内最高档食府,“红袖斋”是从袍哥州迁徙来的东陵府首屈一指的销魂窟,两者唯一共同点都是价格贵得离谱到极点。估计一夜潇洒过后,自己得连续三个月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岂料对司马佐做出如此重大牺牲,欧阳控仍不太满意,他悠哉游哉地道:“小弟最近晚上公务繁忙,恐怕没时间吃饭泡妞啊!呵呵,司马兄的盛情小弟敬谢不敏啦!”

    闻听此言,司马佐脸色再度铁青,他恶狠狠地瞪着欧阳控,咬牙切齿地道:“靠,你到底想要什么直接放马过来,哥哥我都接着总可以了吧?”

    欧阳控微微一笑,附耳过去轻轻说了一句话,司马佐当场暴跳如雷道:“姓欧阳的,你小子别太得寸进尺!老子通过特殊渠道,求爷爷告奶奶耗时俩月才搞到一把血月刀,你空口白牙就想要走,也太黑了吧?”

    欧阳控一副老神在在地道:“答不答应随便你,小弟素来不喜欢勉强别人。”

    司马佐脸容阴晴不定,半晌终于从牙缝里面挤出一个字道:“好!”

    欧阳控笑嘻嘻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呵呵,这就对了嘛!对神通广大的司马兄来说,区区一把‘血月刀’算得了什么啊?只要您对那位小甜甜施展无敌帅哥的超级魅力,她哪还不乖乖地再奉上一柄吗?嗯,今晚‘知味居’和‘红袖斋’,还请司马兄破费啦!”

    司马佐拳头握得嘎嘎直响,没好气地道:“你小子不是最近晚上都公务繁忙吗?怎么又突然有时间出来跟我一起去吃饭泡妞了?”

    欧阳控笑眯眯地道:“嘻嘻,公务是重要,不过您司马兄的面子更重要啊!再繁忙的公务,小弟也得腾出时间给您捧场不是?今晚小弟一定准时赴约。”

    司马佐气得七窍生烟,都不知道说这“兄弟”什么好了,赶紧岔开话题道:“言归正传,你到底有何伎俩传递假情报给哈-路西法呀?我的手下刚刚连‘富贵祥’的茅厕都搜查了三回,也没发现饲养海东青的蛛丝马迹呢!”

    欧阳控胸有成竹道:“非也非也!司马兄的调查方向根本从开始就进入了一个误区。试想我们监控了‘富贵祥’成衣铺整整一个多月,何时发现过海东青的踪迹啊?而此地确属恺撒帝国内务部的一个情报窝点,这就说明一件事情——狡兔三窟。他们将情报站和海东青分置两地,以免被我们一网打尽,连翻本的机会都失去。”

    司马佐见他分析得丝丝入扣,不禁点头赞同道:“不错,你刚才说的话都很对,事实确是如此!可关键是海东青到底在哪里饲养啊!不搞清楚这个问题,哪管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啊!”

    欧阳控叹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一定知道。如果某人濒临死亡都执着地朝着一棵老槐树冲去,那么那棵老槐树肯定有一件能让他起死回生的事物。譬如——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司马佐一愣,遂嗤笑道:“你热晕了吧?如果真有一条地道,哈-路西法早就利用它来攻城了,哪还至于含恨抛下十余万具尸体撤军呢?”

    欧阳控淡淡道:“很简单,因为那是一条非常狭窄的地道,根本不容许大规模转移军队。以哈-路西法一贯谨小慎微的用兵风格,他宁愿舍弃此捷径,也不愿冒着前锋部队被全歼的危险,施行突袭。于是,这条被遗弃的地道就成了间谍通往城外放鹰的最佳路径。”

    司马佐被说得目瞪口呆,老半天才恢复精神,一边飞快地招呼人手查找秘道,一边嘴里嘟囔道:“靠,我们都是铁血卫混出来的兄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难怪这家伙都混到副师级了,我还只是副团级,鬼主意就是他娘的多!”

    欧阳控若有所思地瞅着司马佐的背影,暗暗长嘘了一口气道:“呼,终于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项大佬孔亲自交待的任务。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怎能确定恺撒间谍一定会在今天发送情报呢?也许所谓的算无遗策,就是形容大佬孔这样的人吧!”

    他举目凝望着一望无垠的万里长空,神思不由飞到远隔数百里的袍哥战场上:“亲爱的兄弟们,我欧阳控能做的都做到了,现在剩下的任务就靠你们完成了。祝你们好运,奥丁!”

    铁龙平原是辽阔的,一望无垠的黄沙伸展着,直到天边。平原辽阔而且寂静,每日只有火一样的阳光蒸晒着,使得地上的黄沙变得焦灼。没有风,没有声息,黄沙发出着枯燥的苦味,使人晕眩。

    敖夔本来还指望着昨夜的暴雨能带来一丝凉爽,可酷热的骄阳让他彻底绝望了。他抿了抿干燥皴裂的嘴唇,努力地从沙子里抽出那支单筒魔镜向官道尽头望去。结果仍让人非常失望,南疆军好像在故意考验己方的忍耐力极限似的,迟迟不曾出现。

    身旁的副军团长拓拔融从黄沙里探出头来,用低低的声音道:“大人,‘秃鹫’传来的那份情报是否有误啊?我们已在沙子里整整等待三个多时辰了,眼看日照越来越强烈,弟兄们没吃饭不说,连口水都没喝,这样下去恐怕根本不用打,南疆军到的时候,我们自己就先中暑晕倒了。您看咱们是不是……”

    敖夔回头瞅瞅埋伏在官道两侧沙地里的六万名帝国皇家战士,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和悲壮。烈日当空,黄沙的温度已攀升至令人难以忍受的可怕程度,可极目眺望整片大地仍然一平如镜,愣是看不到一条直立的人影。所有人除了口鼻外莫不深埋在层层叠叠的厚沙下,静静地等待着敌人上钩。

    敖夔嗓音沙哑地道:“再等半个时辰,如果敌人仍未出现,我们就撤退……嗯?”刚说到这儿,下面的话就如同被利刃截去般嘎然停止了。他双眸射出森森寒芒,眨也不眨地盯向天空。拓拔融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也兴奋得心脏狂跳不止,身躯却越发小心翼翼地缩入深深的黄沙之下。

    但见一只威猛矫健的金雕,缓缓地拍击着翅膀,翱翔在午后的百丈碧空之上,它在这阴森荒凉的丘陵间盘旋盘旋,又陡然冲过冈峦重叠的乱石坡,飞回西方……

    拓拔融轻嘘了一口气,叹道:“终于要来了!”紧接着他诡笑道:“嘿嘿,素闻南疆金雕凶狠如狼,敏锐如鹰,钢啄铁爪足以生裂虎豹,乃天下第一流的高空侦察兵,被南疆人自称为‘天眼’。可今天这位立功无数的‘天眼’,即将带领南疆军一步步走向死亡,真是天大的讽刺呢!”

    敖夔不动声色地向传令兵做了一个全体预备攻击的手势,才阴森森地接口道:“金雕的确防不胜防,攻击‘长鲸’要塞那会儿我们曾经三度栽在这扁毛畜生眼下呢!不过这一回他们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我们有‘秃鹫’精确确无误的情报,事先又做足了功课。”

    拓拔融陪笑道:“全靠大人的英明决断,才能把握住这一点稍纵即逝的战机。若换做下官指挥,那是万万不敢冒险出兵设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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