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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败将

    净瓶山区的地形不宜于进攻:树林茂密,丘陵起伏,地形复杂。坡势从亚龙府方面起全面逐渐升高,山与山之间,溪涧纵横,自成峡谷,而且道路泥泞,泥炭地上冒起的雾霭终年不散,被当地人称之为“幽冥之地”。虽然这里隐秘幽暗的森林后来很多地方开拓耕种了,官道、村庄以及两三个大的城镇替代了部分“幽冥之地”;然而,大多数地方仍然林木茂密,道路稀少,容易伏击。恺撒军的参谋们曾多次察看过这里的地形,深知其中的艰难险阻,并多次提出警告。虽然如此,净瓶山区还是被勒•;路西法选作突破点,因为这里地居中段,常胜军部署的兵力据情报将最为薄弱。这块地方,勒•;路西法思之再三终于认为可取的理由,就在于它的艰难险阻使它对敌人那样的重炮不利,而对己方轻便的弩炮有利。

    八月十日,勒•;路西法得到了对面敌军调动的情报,是新月军团开往源子河,因此净瓶山区的敌军在他们想象中是相对空虚的。勒•;路西法想使其进攻出其不意,便禁止步兵侦察,惟恐他们和敌军发生接触,而在主要的遭遇战前引起小规模战斗。奇袭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可是恺撒军也同样尝到了它的苦果。

    八月十一日晨,净瓶山区从平地起到处浓雾弥漫。铁血军团在九日、十日一直是一面挺进,一面在所到之处构筑阵地。他们在期待着恺撒军的进攻,虽然他们不知道恺撒军将在何时何地发动进攻。派往前面侦察地形的巡逻骑兵,被浓雾蒙住了眼睛。敌对的两军,都在穿越树林,通过山间夹道向前推进,几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要不互相撞上了,还不知道前面是些什么。当第一批部队一经接触开战,指挥官们意识到战斗已在周围爆发之后,铁血军团便立即掘壕固守。而恺撒军队一向藐视壕沟的作用,又由于他们几乎从来不带铲镐,所以这时候只好扑上去,用刀剑突然袭击,结果纷纷被机弩一扫而倒。但在有些遭遇战中,恺撒军的弩炮重创了铁血军团,使他们同样遭到突然袭击。

    第一天的遭遇战是分散的,零星的,序幕性的。十二日,净瓶山区南部就硝烟弥漫全面打开了。在各个战场上,炮声隆隆,烈火熊熊,双方士兵互相猛攻,负伤了,倒下来了,尸体枕藉。在下濠基铁血军团的重炮部队袭击了恺撒第二十四军的翼侧,过后的战场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惨烈景象。成千上万的死人还是站着,靠在象是由成批成批尸体垒成的六十度斜坡的拱扶垛上。夜幕降临,铁血军团的重炮群看来就象是无数火龙在伸着舌头喷火。到处尸积成山,血流成河,有恺撒人,也有南疆人,雨下着,炮弹在呼啸,爆炸,碎片横飞,无时或息。战场上,整夜都能听到伤兵的呻吟。炮击连续不断,但只要一停,就能听到森林里伤兵的一片哀嚎,每天总有两三名恺撒士兵被折磨得疯掉。

    孔龙这时候得到辛辣已在坂,反正很快就要离开这里,量也出不了什么差池。

    东指位于尤日普要塞东街二巷,此处原为地方官衙所在地,是个深宅大院,包括营厅、钟楼、寝室、浴室、书房、琴堂、政堂、乐库、旗楼、客房、营库等共二○六间房的官衙建筑。这些设施以观德亭为中心,分为北左南右两侧。北边是官邸与办公地点,南边则是其他相关行政机构。在断狱战役期间,艨艟率军攻克尤日普要塞,遂占领官衙,后来他硬要陪我去亚马逊,孔龙接管了新月军团防务,同时也把东指搬到了这里,以便能在距离前线最近的地方指挥战斗。

    政堂内,常胜军三巨头在我面前正襟危坐,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我拿起述职报告翻了翻,就随手扔回桌面,起身走到窗边欣赏盆栽。那里有一五○年寿命的赤松,以及侏木、梅花等,还有二五○年生的血火树及山棠花。据说官衙内还拥有一百多种树木和一千盆盆栽。

    我蓦然问道:“你们仨说说,这些盆栽为何能在盆中弹丸之地,活上百年至数百年长盛不衰?”

    三人面面相觑,暗暗纳闷,都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顿时踟躇不语。

    我不动声色道:“怎么想就怎么说嘛,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古辉,你先说!”

    古辉咽了口唾沫,干涩地道:“属下认为是盆栽主人悉心呵护所至,不然弹丸之地缺肥少水,它们早死去多时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望向辛辣扬了扬下巴。

    辛辣正色道:“属下认为它们能够活得长久,主要是因为适时剪除多余枝叶,避免影响主干发育所致。”

    我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孔龙身上。

    孔龙肃容道:“属下认为盆栽成活与否,关键是看自身的生命力,外力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我眯起双眼,冷森森地来回巡视着三人面容,待把他们看得一个个心中发毛,冷笑道:“你们不糊涂嘛,都是明白人啊,可怎么就竟干些蠢事呢?古辉,你知道盆栽要施肥浇水时时呵护,却为什么率领常胜一军孤军深入,远离补给线达两百里,官兵们只需打仗不用吃饭啊?辛辣,你晓得强干弱枝的道理,为何却屡屡抗命请战,不服从东指的全局部署,仅为满足自己的虚荣,破坏掉整个‘口袋’战略?还有你孔龙,深谙命运要自己掌握的格言,却怎把战争主动权随随便便就交予敌人,被牵着鼻子走了好几个月?”

    三人闻言顿时惭愧得无地自容,同时离座长跪不起。

    相隔良久,我酿足沉痛气氛,轻叹道:“唉,你们仨都是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全力栽培的南疆军未来栋梁,可是你们的表现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这次本意是希望你们通过实战考验,今后能领军个个独当一面的,但如此成绩叫我如何来提拔重用你们啊?”

    此言一出,三人头垂得更低了,均是前额触地。

    又过半晌,我见他们都有痛悔前非的表现了,方才伸手一一搀起,安慰道:“也许是我恨铁不成钢,求之过急吧!其实这三个多月的战斗,你们指挥得还是不错的,当然是用普通人的标准衡量,我对你们的期望可要比那高得多。另外还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干扰也不容忽视,譬如哈•;路西法的借尸还魂之计。嘿嘿,真亏那老小子想得出来,居然把第一集团军和第四十四集团军逐师逐师地从北线调来东线,再把第二集团军、新编民团第二集团军和西南两路援军从东线调去北线,帮助林•;路西法守卫暮色森林——银月河谷防线。这一招散手可把咱们给害苦喽!”

    话音才落,古辉就蹦起多高,怪叫道:“怪不得我追到半道,那帮残兵败将突然吃了春药一样发飙呢!原来是换了一拨生力军啊!”

    辛辣也咬牙切齿道:“气死我也!我说怎么轴山峡口有好几次都快被攻破了,却又忽然变得坚不可摧呢!原来是哈老鬼的精锐部队顶替了原来的守军啊!”

    孔龙也幡然省悟,却没吱声,仅把拳头捏得喀喀直响,显出已经记牢刻骨铭心的被耍之仇。

    我见目的达到,遂扔下一句:“现在真相大白,若想洗雪前耻就群策群力吧!东指联络一下北指,你们五个好好商量商量,看如何才能一举玩死哈•;路西法那老狐狸吧!”说完转身离开了政堂,登上马车重新开始新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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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菊花凋谢,秋意更浓;寒雨凄凄,刷落桐叶无数。远近树木和山峰全部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中,我远望所见无木不败、无山不秃,一派深秋萧杀景象。

    马车驶离尤日普东行百余里,天色渐暗,新月卫请示就地安营还是连夜赶路,我想左右无甚急事,欣然选择前者。其实另有一个缘由也迫使我暂缓前进,原来自离城起,总觉一缕若即若离若有若无的精神能遥遥锁定车马同行,根据记忆判断象极某位故人,索性踏月寻去闲聊几句,权充排遣旅途寂寞好了。

    乌鞘岛位于尤日普东北方向一三二里处玉虹湖中,它只有一条长六九四步的大桥与陆地相连。乌鞘岛是恺撒帝国第五大岛,岛上有许多历史遗迹,如祭坛、城墙、城堡和一个属于一三○○年前龙神帝国时期的青瓷窑,以及恺撒帝国最古老的道观——传灯观。

    传灯观位于乌鞘岛的南端,相传建于龙神帝国时代末期,因贞和宫皇后(注:断狱•;路西法的结发妻子)送给该观一盏玉石灯而得名。玉石灯后来失传,至今不知其下落。传灯观内历史文化遗址众多,其中有三件镇观之宝:一只有九○○多年历史的大钟、清凉宝殿和药师塔。清凉宝殿四角屋檐的木雕人像,形状奇异,个个脸部带有忧伤的表情,这是恺撒帝国所独有的木雕人。药师塔在传灯观后院林中,高二三六步,站在这里,四周美景尽收眼底。传灯观是岛上最大的道观,也是恺撒帝国三○个主要道观之一。道观附近的山坡上有高大挺拔的松树、银杏树和樱桃树,自然风光优美。

    我拾级而上攀至药师塔顶,不经意地抬眼朝前望去,一身深蓝道服的燕憔悴正屹立塔边,不动声色地凝望着我。

    我淡淡道:“好久不见,前辈风采依旧,实在教人羡煞!”

    燕憔悴微笑道:“哪及得上你春风得意?现在深蓝大陆谁不知新月盟的厉害,两大帝国高层正为此头痛万分呢!”

    我摇头苦笑道:“前辈谬誉了,新月盟无非是小打小闹惨淡经营,个中险难非外人能明白哩!”说着缓缓来到她身旁.幽幽长叹道:“唉,不知前辈相召有何指教?”

    燕憔悴的俏脸古井不波,轻描淡写道:“是吗?”言罢顿了顿,仿佛在说鸡毛蒜皮的小事般,续道:“指教可不敢当,就是想问问东南王阁下,对恺撒帝国究竟要如何处置?”

    我愣了愣,不解道:“前辈何出此言,战争胜负未卜,您怎知贵国就一定败亡呢?届时极有可能轻侯要向路西法皇室求饶也未可知哩!”

    燕憔悴哂然道:“你欺我不懂军事吗?只看北线溃退暮色森林——银月河谷防区,东线先是勒•;路西法惨败,后由哈•;路西法接管,也仅能维持僵局可知,恺撒军战败已是命中注定之事。更何况双方鏖战三个多月,恺撒军伤亡远超南疆军十倍有余,此消彼涨下,还用继续打下去吗?徒增伤亡罢了。”

    我心中剧震朝她瞧去,皆因燕憔悴刚刚那番话句句中肯,就连哈•;路西法在暗中主持东线战事的秘辛也毫无保留地透露出来,真让人搞不清她意欲何为。

    燕憔悴微耸香肩,悠然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沉吟片刻,肃容道:“不知前辈是代表自己,还是代表路西法皇室相询呢?”

    燕憔悴淡淡道:“那又有何不同?”

    我愕然半晌,哑然失笑道:“不错,毋论前辈代表谁,晚辈所做的决定亦不会有丁点改变。”

    燕憔悴眸中露出赞赏之色,点头不语,静静等候。

    我的心倏地平静下来,晋入黑暗魔君境界,脑海中意识光速运转起来,研究得失并组织答案。

    对燕憔悴来说,这个问题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她此行的目的又是为何?帮助路西法皇室做掉我,还是已对他们失望已极,期待我能带给恺撒百姓新希望呢?

    正寻思间,燕憔悴莞尔一笑,开口道:“别想得太复杂,我只是随便问问,为难的话,你也可以不回答的。”

    我被她激将,心底顿少了诸多顾忌,从容不迫地道:“前辈所问,轻侯也曾考虑过,但是尚未成形,大致决定照同高唐八岛处理,激浊扬清,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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