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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文霜府遇

    文霜府邸会客堂内。

    “什么?你家主上去赴皇太女那儿的宴席尚未回府?”听完文霜府那名中年女子管家的回话,梁宜光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天色还早,两位大人既是来给我主上拜年的,不如在此稍作歇息,兴许能等到我主上也不一定。两位大人意下如何?”看到那两份打着“天下独一”字样的精致糕点,女管家眼睛一亮,立马随和亲近了许多。

    “那就打扰了。”我瞄了眼还盯着下人手上糕点直瞧的梁宜光,笑着应道。

    待奉热茶端果品的奴婢们退到一旁。梁宜光瘪瘪嘴,自己嘀咕着,“国公大人与天下楼老板相识…前几日,我还在大人面前胡吹揽月楼怎的怎的高雅…这下出丑了…”

    机会难得,顾不得理会梁宜光,我一边喝茶,一边不动声色得打量着四周环境。越是打量,心情越是复杂,越是混合着欣赏、佩服、惊骇、警惕的矛盾。

    坐对的那面墙上,两枝黑幽幽的交叉大戟,旁边一幅笔锋硬朗的草书,没有丝毫凝滞,似乎是篇一挥而就的酒赋,我也只勉强认出几段,“…苍野阔…执杯笑…把示君…”

    如果说读了那辞赋会让我对这文武双全的皇五女产生几分惺惺相吸感觉的话,那么抬头环望所见,却是猛地一锤,砸在心头,平添了五分的惊骇和十分的警惕。

    张着血盆大口的白额吊睛虎头,昂头似仍在嚎叫的棕灰野熊头,话,我、我马上放你下来。”我踮起脚尖,解着那铁架两端的粗链结扣,试了半天,却怎的也解不开。手指颤抖得厉害,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内疚。

    “我没事…”吕青靠在我肩头,轻声道,“你莫要担心…我、我没被那人占了便宜…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

    “什么死不死的,净说傻话!”我吸吸鼻子,缓声安慰他道,“再忍忍,马上就好了,马上咱们就能回家了。”

    “苏子……”

    脖颈上一阵温热麻痒,正唤出璨穹的我没有来得及注意。

    凝神控着璨穹,彩光绕那铁架轻巧两旋,粗链顿时卸落。“解开了!”我欢呼道,忽然肩头一沉。

    侧头,却见吕青紧闭了双眼,嘴角微翘。“小兔崽子!”心惶惶的,我颤抖着搭上他的脉,细细切了半晌,才略松了口气。原来是受寒受惊加上鞭伤,昏睡了过去。

    说到鞭伤…我回头,愤愤得瞪向屋内唯一还算清醒的那个青年男子。

    “没用的东西!一点儿媚儿香就受不住了…”青年男子咒骂着,踢开一个蹭到他身边主动求huan的少年,眯眼向我看来。打了个酒嗝,踉跄着走近几步,直盯着我搀扶在旁的吕青,啧啧道,“你是哪家的老鸨?哎,今儿送来的货色倒是肉嫩得紧啊!”

    恶心得退后几步,我拉紧吕青身上的衫袍。

    那男子又打了个酒嗝,扔了块银锭到我脚边,“这是本公子给你的赏钱,这雏儿公子我要了。”

    心怦怦怦怦得加快。我瞪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男子,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开始不断叫嚣,“没人进来,杀了他,杀了他!”

    “你、你到底是哪院的婢女?”瞧我握着拳,一步步得走近,青年男子有些惊讶恐慌。唤了几声屋外的侍从,只隐约听到一片的哎呦叫痛声。

    觉得哪里不对,我也无法静心细想。血液似乎已经沸腾,内息疯狂流转,燥得我只想见血,只想撕开眼前人的脖颈动脉来宣泄。

    男子终于害怕,边后退边色厉内荏得大声叫道,“站、站住!…你、你不要过…唔唔…”

    一个箭步窜前,我单手提起了他。

    男子绵羊一般,踢腿扭动几下,脸色越来越紫。

    不,不行,他是文霜的妾室,就算有罪,也应交给衙差发落。我不能杀他,不能杀他!明知不妥,心里呼喊着,我的手却越发得收紧。

    掌心脉动急促,脑中的冥冥之音雀跃起来,“杀了他,杀了他!”

    不要——!

    混乱间,额头心海忽然爆发出一团璀璨霞光,趁着唤醒璨穹时引发的那股自然浩气扫过全身,我松开了抓着男子的右手。

    踢踢那倒地男子,只是暂时昏厥。好险!我皱皱鼻子,嗅到空气中飘荡着的一丝熟悉的汲幽草腥和一股不同于平常脂粉味的甜腻气味,恍然大悟。

    可恶!是傀儡术加惑术!

    踉跄着走到门口,寒风吹进,脑子清醒许多。顾不得理会院内先前被我震倒在地的几个小厮,我盘膝而坐,运转内息,开始驱除体内的余毒…

    查看心海的璨穹无碍,再运气三周天就能全好了。我舒了口气,心头却平添几分疑惑。

    谁下的毒?何时下的?进门后,本姑娘一直屏息戒备,没发现哪里不妥啊…难道是…小兔崽子?

    我睁眼正yu望向屋内,却骇然发现一枚幽幽的尖刺,无声无息得出现在我xiong前,距离心脏部位不过寸远。

    那执刺之人显然也没想到我会恢复得这么快,正要拼着两败俱伤,猛刺过来。

    我右掌疾抬前拍,迎向那尖刺,同时旋腿踢出。

    手心一阵彻骨锐痛,虽然被刺个对穿,那人却也失了先机,被我一脚踢开。我趁机唤了化作一只长剑的璨穹,持在左手。

    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不过瞬息之间。抓紧璨穹,我这才稍稍安心,瞧向不远处的偷袭者。

    一身不起眼的灰袍,披头散发。那人匍匐在地,一动不动。

    “你是谁?”尽量忽略左手的疼痛和心底的残余惊恐,我盯着那人喝道,“问什么要行刺本姑娘?”

    “……”院内一片沉寂。连先前还不断吟痛的几名年少小厮也都一动不动得躺在地上,若不是我内息全力运转之间,听到了他们的微弱呼吸和心跳,还以为这院内已无活人存在。

    看那人依然不吭气,气息虽然微不可察,心跳却急如鼓擂。我暗自嗤笑,方才本姑娘那一脚,只为自保,仓促间根本没加内力,这个时候装死,骗得了谁?

    心底的那一丝惊恐也化作了对偷袭者的鄙视和愤怒,我冷笑道,“装死好歹也要看对谁,对只狗熊或许管用,对本姑娘…呵呵呵呵…”

    “那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说着,我挺剑飞扑向那人。

    “苏子,脚下!”墙头方向,忽然传来一人低喝声,“离去三!乾走五!…”

    顾不得回头去看,直觉那人没有恶意,声音似乎还十分熟悉。疾响过处,按那人指引,我空中扭腰,缓了扑冲方向,左脚疾点右脚,踏落一处。

    运了内息到眼,我扫过自己所落位置的四周,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幽幽的蓝色淬毒三角锥形小刺,除了我站立处和那几名小厮身周还算干净,其余的,足有上千只,密密麻麻,下饺子般延伸开去,布满全院。

    “好狠毒的家伙!”想到如不是放才有人出声示警,本姑娘的脚板怕是已经变成了两张面筛子…一个哆嗦,我小心翼翼得从地上起出一枚三角刺嗅了嗅,不由惊讶,“咦喂,怎么只是麻药?…”

    “着!”墙外,争斗声忽起,时不时一声兵器相撞的铿锵清吟。

    对了!我扭头寻去,那灰袍子果然消失不见。“那个偷袭混蛋要溜!”

    不能放过他!更何况那人极有可能是那个真正的采花妖男。

    我咬牙把右手的尖刺拔出,点穴止血,把尖刺和那枚三角刺都塞入腰带,cāo控着璨穹清出一条路来,正要纵身院外。

    “…来人…救命…咳咳…”身后屋内,几声咳喘低吟入耳。我这才想起了还在房中的吕青。

    刹住脚,我踌躇起来。

    一边是偷袭者和个没看到是谁的熟人,一边是文霜已经醒过来的变态妾室和受了伤昏睡的小兔崽子…到底,我该先顾哪边?

    略微迟疑,墙外二人的争斗声已远。

    “算了算了,是本姑娘先欠了这小兔崽子一回!”我一跺脚,折身回屋。

    坐在会客堂内,我喝口茶水,悠闲得看着那本是为了梁宜光的假肚子疼被女管家从宫中唤来的老太医,小心得给我右手上药裹带,沉默不语。

    一会儿瞧瞧我,一会儿听听后院动静,梁宜光拍着自己的三层肚皮,神色紧张得在堂前来回踱着步子。

    不用运转内息,也能听到,隔壁后院内热闹非常。女中音的呵斥声,男子的咒骂声,啪啪的板子拍肉声,还有若干的低声劝慰,抽泣呜咽,尖叫求饶…

    我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个钱绍安啊,老子被斩,自己贬了做妾室,还这么盛气凌人、花天酒地,倒霉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本姑娘这样,会不会得罪了赴宴回来的文霜?…还有那个消失的偷袭者…

    看看已经交到堂下差役手中的那枚行凶尖刺和淬麻药的三角刺,我不由一阵头大。

    是不是妖男抓了吕青?把过钱绍安的脉象,他绝对不是那妖男,可小兔崽子为何会出现在文霜府上?这些个问题要等被先送回家歇息的小兔崽子醒了再说。

    可,那个妖男取血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还有同伴,和他同样体质的男子,急需yin中生阳的精气?

    还有,那个偷袭我的人当时手握的尖刺,似乎和曾撞见过的那妖男的东西是一个模样,他也想取本姑娘的血么?为什么?…本姑娘可没怀孕啊!…难道是为了本姑娘体内的风迦?!…可知道麦当劳存在并能感应到它的,这世上应该只有那个已经在无名岛一役中死翘翘的水葭才对啊…

    还有还有,汲幽草又出现了,崇仁太子是否参与了京城这件悬案?难道他和那妖男有关系?!那个曾在返京途中,从红白伎身上闻到过的甜腻气味,为什么又让本姑娘碰到?红白伎难道和崇仁和日东有关系…

    还有还有还有,那个在后院出声提醒我的人是谁?…本姑娘虽然平时对人也算得上是和蔼可亲,可真要说到熟人朋友,除了府里的那些家伙,就只剩文霖一个了,可听声音又不象她…

    越想头越大。我搓搓脸颊,看向窗外。

    夜色渐浓,灯火摇曳,寒风呜呜声中,会客堂内的兽头标本更加鲜活了几分。尤其是那只狄狼…嗯,我记得,好像在哪儿还见过一张狄狼狼皮来着…

    “他在这儿!”想到先前在万佛塔顶感应到的那个场景,我一拍几案。狐狸精在这儿附近!方才出声示警的熟人就是他!去追那偷袭者的人也是他!

    正坐卧不安的梁宜光一个哆嗦,苦着脸低声说道,“大人啊,谁在这儿啊?下官巴不得能早些离开这儿…这案子,又是皇女妾室,又是原叛逆宰相幺儿的,我看得陛下来亲审了…”

    强压下心头的兴奋喜悦,我笑着宽慰他道,“虽说这案子涉及文霜大人的家室,但相信文大人是位公平严谨,不会以权谋私的朝廷肱股之臣,你就放心吧。再者,我认为,钱公子未必…”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身后角门一阵喧哗,一个熟悉的女中音随着脚步声渐近前来,“苏大人,能得到你这样的肯定,实是我的荣幸啊。”

    回了头去,“文霜大人!”我和梁宜光连忙站起身来。

    “免礼免礼。”文霜亲手扶住我。墨黑的卧蚕眼眸中没有一丝愤怒或是尴尬,异常的平静。在主位上落座,文霜竟是开始上上下下饶有兴趣得打量起我来。

    我被她瞧得汗毛直立,索性拉着梁宜光主动跪下,认错道歉,“文霜大人,下官和京兆尹梁大人为了追踪贼犯,擅闯大人府宅,主意基本上是下官想出来的,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多多见谅。”

    “……”上面沉默,四周的奴婢男仆们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的小心安静。

    咦喂,还不吭气啊?难道是真的恼了?

    跪在凉兮兮的地板上,我暗自一阵嘀咕。

    谁让你的妾室不老实呢?就算本姑娘没瞧见,你也早晚会发现的。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可谁让他敢欺负小兔崽子的?本姑娘可是已经手下留情了。至于他是否和本案有关,那就得交给衙门里的人去决定了,好歹也算是对文昭狐狸有个初步交待了。本姑娘殿前都不必下跪,你倒拿起架子来了…

    虽然这么想,我却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毕竟是皇女啊,还是个曾经杀人如麻的元帅大人。万一她恼羞成怒,会不会杀人灭口?…

    可、可难道这样我苏子就怕了你去?说起来,本姑娘还是陛下亲封的宁国公呢,至于杀人的本事,本姑娘是不如你杀人多,可轮到个人武功,难道本姑娘自保逃跑还不成?…

    大不了、大不了咱们破罐破摔,你要敢动手,本姑娘也不落后!

    胡七八想一通,我反而慢慢放松了下来。

    过了半晌,身旁梁宜光已经开始上下牙打颤,我才听得那上座的文霜吭气,“两位大人请起。”

    我垂着头,正犹豫是否先唤出璨穹戒备。

    文霜击掌说道,“把钱绍安带上来。”

    两名侍卫模样的壮汉架着我先前在后院房舍中瞧见过的青年男子走上堂来。那人两腿后背上,衣衫褴褛,鲜血淋漓,显是方才在后院受了顿板子伺候。?我和梁宜光迷惑得对望一眼。

    文霜对那人哼哼冷笑几声,“此人不修夫德,败坏我府名誉,已被我乱棍逐出。现又获悉他涉嫌悬案一桩,特交京兆府衙发落。”

    咦喂,这么简单?!

    “苏大人,梁大人,”文霜站起身来,拱手行完个礼,坦诚说道,“文霜府上出了这等道德败坏之徒,实在羞愧。从此刻起,这人再与我府无关,两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梁宜光抹了把额头冷汗,看我挤眼,不再犹豫,招手让侯在大门外的差役们架走了已经昏迷的钱绍安。

    再次偷瞄了眼文霜,确定这位皇女真的不是怒极反笑,我,还有京兆府衙一干人等都偷偷松了口气。梁宜光先笑哈哈得恭维文霜几句,告辞出门,我正要跟上。

    “苏大人,”墨黑的眼眸弯弯,文霜微笑着叫住我道,“文霜真的很佩服大人呢,不管是那日殿前大人对涝情处理的才智还是今日城南断案的雷厉风行。改日文霜有空闲了,去叨扰大人,还望大人不要嫌麻烦啊。”

    若不是那晚在宫廷夜宴上,本姑娘偶然瞥到的那眼讥讽憎恨,说不定还真会交你这个朋友。有那样眼神的人,又怎会是个可爱值得一交的人。

    心思转转,我也微笑着拱手道,“文霜大人客气了。下官不过是个只懂得耍小聪明的丑角,大人文武双全,才是真英雌。大人来叨扰是不敢当的,下官日后得空可是要向大人多多请教,文霜大人千万不要嫌烦啊!”

    马屁话谁都不会不愿意听,文霜笑眯眯得向我拱手还礼,“苏大人走好,文霜府门永远为大人敞开。”…

    我看了看身后的高墙深院,“哼!要不是为了揪回我家那只狐狸精,本姑娘才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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