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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渐远的玫瑰

    「老天,究竟我干了些什麽?我竟然把这可怜的孩子赶走了。」洛夫人的声音充满了悔恨,「她妈妈过世才不久,我还说我会照顾她如自己的女儿。可是,今天,我竟亲自的把她赶走,而且是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我真不是人,不是人!」

    她觉得额好重,重得让她抬不起头来。她倦极的坐在书桌前,猛然发现那张支票仍完完整整的躺在桌面,她呆了半响,终於流下泪来,「噢,这孩子……这孩子不屑于要我洛家的钱,是我们洛家亏欠她了。」

    「夫人,你也不用如此自责,其实,她不拿走这支票,这只表明她不会放弃成为洛家媳妇的权利,我想,她还会缠著少爷也不定。」卜管家一身笔挺的西装,恭敬地说,「夫人为了少爷的婚事已费尽心神,也只是想为少爷找一个相衬的妻子,好协助他日後的发展。少爷将来一定会明白夫人的心意。始终柏家的安琪大小姐才是最适合少爷的,而且,夫人不是也很喜欢她吗?」

    「是,可是,始终是我家儿子犯了错,我们洛家……真是亏欠了这孩子。」

    只见一个女孩的孤独身影在柔和的日光下,走在一条用麻石铺砌而成的小路上,拖著一个行理箱急步而行,那一头如绢的长发散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如风一样飘荡,无所依。她纤弱的身子都在抖,是生气,是伤心,已无从分辨。

    她有著玫瑰一样美丽的脸庞,上面却尽是凄楚的泪,本来晶亮的眸子都被泪水模糊了,叫她失了方向。心实在太乱了,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再看见任何认识的人。

    她回头看著这座瑰丽非凡的大宅,洛家红园,一个她居住、工作多年的地方。她怎也猜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心里有莫大的悲愤与屈辱,却也叫她没半点留恋,两行泪却又失控的滑下。她握紧拳头要赶快地转身远去,她不能让自己多一刻的停留,她怕自己会放声地大哭起来,那会是太丢人的事,她不要让姓洛的人看见自己的可怜相,更不要他们任何的施舍。为了保存自己谨馀的一丝尊严,她大方地走、大步的走。

    洛夫人的心xiong有点郁闷,她拖著脚步走出落地玻璃门外的阳台,不舍地追看著女孩孤零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一双犹豫的眼睛在大宅二楼的书房中一直紧盯著小石路的尽头。

    她记起多年前的某日,女孩也是沿著这条小石路踏入洛家红园。那时,她只是个害羞的小孩,总是躲在母亲的背後垂首含羞的,真是个守礼又漂亮小乖乖,儿子自少跟她一起长大,爱上她根本不是一件奇事。

    可惜,一个琴师的女儿又怎可以成为洛家的媳妇呢?纵使现在是恋爱自由的年代,金钱婚姻却仍是大家族之间互相维系地位、连成经济联盟的不二法门,这种婚姻模式洛夫人是最明白不过的。

    作为疼爱儿子的母亲,她是应该让孩子拥有自己心爱的女孩,可是,作为洛家夫人,她却要为家族著想,洛家的媳妇必须是来自跟他们有相称的财富与社会地位的名门,那样互利互惠的关系比起爱情更真实更重要。毕竟对男人来说,尤其是有钱的男人,婚姻与爱情向来都是两码子的事,他们娶的都是最有经济效益的一个,外面养著来呵护的又是另一个。

    想到这,她赶忙的说,「卜管家,你记得要为我留意著她的去向,我不可让她在外捱苦的。」她在心里说,「也许,她会愿意当个小老婆,那就不用烦脑了。」

    然而,她太明白这女孩了,她就跟她死去的妈妈一样,命硬,颈却更硬!洛夫人怎也不会忘记这个有著玫瑰般美丽脸庞的女孩,对,女孩也有著玫瑰一样的名字,她有若玫瑰般瑰丽,她是连瑰若。

    2.小时鸟鸟

    忘了是在那年的夏天,洛夫人聘来了一位名声不响却甚具造艺的小提琴演奏家来当家里的演奏乐师,也好作儿子洛森的音乐老师,那就是瑰若的母亲,夏兰,一位体弱多病的大美人。

    夫人十分地满意这位乐师,因为她精於小提琴和钢琴,更重要的是,她是位非常美丽又出众的演奏者,每每为洛家举行的大小宴会带来美妙的音乐和赞赏,而宾客多所的欣赏的目光都叫主人家的脸子更为闪亮。这演奏家成功地为洛家营造了幽雅的艺术气质,一洗中国商家给人那种「东方犹太人」的计算器形象,这却是洛夫人意料之外的收获。

    另一意外收获则是她的独生子,洛森,也从此多了一个妹妹似的玩伴,也就是瑰若。这为洛森将近尾声的童年添上一抹丰富的颜色,可她却不知道原来儿子从来就没把瑰若视为妹妹,这是她料想不到的重大疏漏,也许,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应该归咎於自己对爱情这码子事的忽视。

    洛森也算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他自以为是得近乎专横的性情总叫洛夫人忧心,如此的性情将来要如何在人事复杂的商界打拼?

    但洛森这孩子却又跟许多的富家子有所不同,他可是位刻苦又坚强的孩子,在众多长辈的眼中,他是洛家的珍宝,也是未来让洛家更上一层楼的希望。他自少便有点傲慢,也没法子,因为他的确有点少聪明,数理方面表现更是非常出众。自少便立志要跟父亲一样,要到咱家的石油田工作,而到荒漠进行勘探开发新油田更是他最大的梦想。

    所以,他的童年都是拿著一个大铁铲,在红园後方那遍广阔的林木之间玩寻宝游戏。而这游戏的发起人,正是他那长年不在家的父亲,洛敬山。他设这游戏的目的非常明显,就是要培养一个跟自己一样对勘探充满热情的接斑人。

    这寻宝游戏设计得万分的认真,洛森只会得到一张简单得有点粗糙的地图,上面用x表示著一个个藏宝地,有点像追踪游戏,可是,那些宝藏都是真实的宝物,有时是普通的金砖,有时是一纸合约,如「你找到了,今年的圣诞你可以到油田来探我。」

    然而,既是宝物,当然都不易找,按洛森的经验,宝物一般都藏在地底十呎以上,所以一旦挖错地点,那可是很惨的事。因此,洛森经常地提醒自己要细心观察、谨慎行事,当然,他这麽提醒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欠缺了这些。

    打从七岁开始,洛森就沉迷在这游戏之中,乐此不疲。可惜,他始终就是一个细心不足,又坏卑气的火性子,毕竟是位大少爷,谁可真的管教他?洛夫人是千般的疼爱,总向丈夫投诉这游戏是太危险了,可那是丈夫的决定,她实在没有意见可参与的馀地。

    说上危险,洛森也的确曾在这游戏中受过不轻的伤,事情就发生在瑰若才来到洛家两星期的时候,那时洛森十四岁,瑰若只得十岁。他才第一眼看见那长长头发眸子黑中带蓝,漂亮如洋娃娃的小女孩便欢喜了。

    瑰若跟其他女孩很不同,她不会把自己打扮得像hellokitty,也不会发卑气,说话声轻轻细细柔柔却又暖暖的,总是躲在妈妈的身後,像只受惊的小鹿。他总觉得自己有需要给这位元小妹妹来点锻炼,好让她长得坚强一点。於是,他决定要把这新来的妹妹带在身边,给她参与寻宝,好好培养她成为一个坚强的人。

    「瑰若。」洛森走到厨房来,看见瑰若正在帮助月姨弄面包,「你在干什麽?这是下人的事,月姨,你怎麽让小瑰若来作帮工了?」他说时充满了谴责的味道,叫月姨都既生气又无奈。

    「少爷子,我不是要她来当童工,是瑰若乖巧,她主动走来协助一个又胖又老的下人而已。」月姨是照顾洛森长大的保母,相信也只有这老人家胆敢这样回敬少主人。

    「我不是骂你啦,月姨。」只见月姨的圆脸涨得红红的,眼也没看上那少主人一眼,他知道月姨真的生气了,连忙说,「我只想让瑰若知道她是家里的客人,不是来工作的。」

    「对不起,我只是……想学弄面包而已,我不是想麻烦月姨的。」瑰若像个被老师抓住的小罪犯,话音抖个不停,头不敢抬,一双满了面粉的小手捏著围群,一滴眼泪已勾在弯弯的睫毛上,怕得想死。她真不明白自己干错了什麽,为何这少爷总要来找她碴子的?

    「噢,他不是说你不对啊,不用哭!」月姨心痛的拥著小瑰若,呵护著,却向洛森开骂了,「少爷,都是你,为什麽说话总是凶巴巴的?她是小妹妹,你要好好待她才是嘛!」

    「呃?」洛森搔著头,疑惑之极,却放柔了声音说,「我凶巴巴?瑰若,我不是骂你,我只是想带你去寻宝啊。」只见她揉了眼睛,却羞涩地笑了,那玫瑰红的小脸蛋真可爱得杀人。

    「寻宝?」瑰若以为这个新认识的哥哥要跟她玩个小飞侠与铁勾船长的游戏来了,她从小就被男孩子邀请饰演温蒂的角色的,便高兴得猛地点头。

    「好,那我们走吧!」洛森立即把桌面可吃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扫入背包,一手拖著瑰若的小手走出厨房,才没理会小女孩满脸的惊讶。

    「噢,要去哪?为什麽要带食物?我要问准妈妈才可出外啊。」这位哥哥真的粗鲁,她却不敢溜掉,因为这是洛少爷啊,就是妈妈也如此恭敬地称呼他的,她又怎麽敢开罪他?

    「玩得开开心心啊,记得要在七时前回来晚餐啊!」月姨竟让这粗鲁鬼带自己走?小瑰若更加相信这位哥哥一定不是一个好东西来了,连月姨也不敢逆他意,他一定是比恶魔更不得了的魔王。她怕得只懂跟著走,什麽也不敢说,洛森却乐透了,正不断的诉说著他寻宝的事迹。

    瑰若心忖,「为什麽这恶魔男生有那麽多话的?」

    在初阳下走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洛森一直说个不停,好像从未尝如此畅快地说话过,但每看见小瑰若含羞地点头回应,他便快乐得不能把话停下来,心里在笑著说,「难得她喜欢听我的寻宝事迹啊,这女生真的跟别的不同!」

    3.1一对的梨涡

    走了半天,小瑰若的脚也有点酸了,她却发现原来自己的足迹仍没有离开红园大宅後花园的范围,那<洛氏私人土地>的警示牌仍不时显赫地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不禁叫她猜测跟前的洛少爷必然是什麽的王子、爵士来了。

    她弱弱地问「少爷,究竟我们现在在哪?」

    「叫我森。」

    「不,怎麽可以?」

    「为什麽,不可以?你又不是下人,你是老师的女儿啊。」

    「可是,我妈也称你少爷……」

    「我说,以後叫我森,听到没?」这就是少爷的气派。」是,少爷。」

    洛森听了几乎要倒了,但见小女孩一脸无辜的,他也实在没法跟她再坚持下去,於是,他由此至终都是瑰若的少爷,是显赫、权威、不可僭越的身份,这也是她始终不肯喊他名字的原因,更是她要花尽心思逃避他的原因。

    「来吧,前面就是我的基地。我只让你一个人去。」他愉快地说,事实上,他从没想过会有人跟他一起走这麽远的路,一直以来他都是独个儿四处走,想不到原来能够结伴同行是如此快乐的。

    「嗯。」这是她最经常的回应,彷佛他说什麽也是必然的事,她都不会考虑,只会顺从,这是因为他天生的权威感,还是她就是太信任他、太依附於他?这一点她从来找不出答案。

    走在这个景色异常秀美、宏大如国家保护公园似的後花园,小瑰若开始兴奋了,因为妈妈经常要她练琴,而她自己却喜爱芭蕾舞,所以,她的课馀时间都是在小提琴、钢琴和芭蕾舞室之间打转,跟本从没时间在野外跑过半天呢。来了洛家,她不但不用协助妈妈煮食和打理家务,现在更还可以在一个青草长长,河水潺潺,山石庄美的野外漫走,她顿感置身天堂了。

    「怎样,这儿就是我们公园的最高点了。」洛森在她耳边大喊著,因为他们的脚下就是一个大瀑布,瑰若看得出神,却有点怕。那巨大的水流飞逝的声音震慑人心,彷佛要把靠近的人也吞噬,一起冲下水帘之中。她的一双手紧紧的把洛森的臂膀拉著扣著,身子完全地依著他就像躲在妈妈身後一样,真是我见犹怜的小猫咪,真是太可爱了!

    洛森被这小女孩弄得心神荡漾,真想学著月姨那样把她拥进怀中来呵护。一时间,他的英雄感大作,说:

    「不用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惊,也不会让你不好过,放心。」

    他说得真个豪气干云,强壮的大手把她紧紧的握住,叫小女孩对这恶魔哥哥顿生好感,之前的怀疑、害怕、颤抖都一扫而去,她开始相信少爷会是一生保护她的哥哥。可惜她不会知道,将来最让她不好过的人,却就是眼前信誓旦旦的英雄。

    「多谢你带我来啊。」

    瑰若看见眼前的少爷似乎不是魔鬼来啊,只是嘴为何总是合不上?又发现原来他的嘴很小啊,又薄又像樱桃般红,它却属於一个粗暴男孩,真不合衬,她几乎没忍不住笑声来。再看他的脸,也很好看。

    小瑰若这才为他脱去恶魔的角来,两人开始有说有笑的走在瀑布之下河畔,洛森看著长得小美人一样的小妹妹,脚步都失去了方寸,勘查宝物的事都被抛到瀑布的水花里了。

    「坐下。」洛森惯性地命令说,手已拉著小瑰洛坐在一棵高大的木棉树下。他知道这是木棉花成熟的时候,而这棵木棉独立地站在一个高岗上,是洛森最喜爱的休憩处,也就是他一心要跟小妹妹分享的秘密花园。

    「嗯,少爷。」她应著,纵使她不喜欢那命令式句语,可是,算了,他的确是位大少爷!这世界总有人含著银匙出生的,只是那不是自己而已。

    「都说不要这麽称呼我,你不是我家的下人。」他本意是要平等相处,可是,究竟什麽为之下人?妈妈是他口中的下人吗?瑰若听得心里不快,没说半句话,

    真不想跟他谈这个,只好忙著把食物从背囊中取出来。

    她拿来一瓶月姨亲手制作的桃子果酱,里面有香香的花蜜,於是,她专心地为发命令的人弄了一份桃子酱三明治来,好塞住他的樱桃小嘴,免他继续说有关下人的话。

    3.2一对的梨涡

    呷了一口凉水,是刚才从河中取来的,她品尝著河的味道,太赞了!比起红园专用的矿泉水,这河水好像更为清甜,也不知这因为游山玩水的乐趣而生出的美味,还是,身边这没有角的恶魔在施法?她瞥了恶魔一眼,一个开朗又好看的笑脸,一点不讨人厌。可是,瑰若却在心里大喊著:

    「恶魔少爷,我妈不是下人,月姨也不是,你知道吗?」她坚决要少爷自己发现自己的不是。

    「乞嚏!」洛森擦了擦鼻子,「噢,差不多要下雪了,等一下,风会再大一点,你便可以看见雪了。」

    「少爷,你在骗我吗?这天时与温度,怎可能有雪啊?」

    瑰若纵是个小孩,却怎也不会四季不分的,说时迟,一阵南风吹来,也不是怎麽的强风,却足以把她的长发都乱了。洛森才看见小瑰若的额上有一个漂亮的「美人尖」,就像上星期选美会里那位新任世界小姐一样,他想──「小瑰若将来一定会成为最漂亮的世界小姐了,但我不会让她去参加选美的,女孩子干麽要抛头露面的,留在洛家红园好了。」

    「噢,这些,就是你说的雪啊?」瑰若惊叹於眼下的风景,「噢,太美了!」

    只见木棉花被一阵风吹落了,才掉下来,却又再被吹送向上,竟成了漫天的雪花似的情景,可是,於半空顺著风势游走,向上飘飞的,不是冬天的雪花,却是春未夏来里的木棉花。

    瑰若就从没看过这样奇特的美景,她惊叹的合不上眼来,「哇,真的像雪一样,好美好美啊!」

    「对,飘雪是向上升的啊,够特别吧?」洛森得意非常,看见小瑰若也喜欢这片木棉飘雪,心情彷佛比她更为愉悦。这场雪一点也不冷,却叫他们打了好几个喷嚏呢。

    「乞嚏!」洛森又在擦鼻子了,笑容温柔又热情,瑰若又有新发现,说,「噫,你的脸上有一个很深的梨涡啊,但只有一个,在左边,右边的脸没有啊,为什麽会这样的?」她奇怪的笑起来,「怎会得一个梨涡的?你看我的?」

    她为他送上一个娇媚得杀人的微笑,少年的心突然像被电击中了一样,那一刹的心跳停顿,被女孩的俏丽ko击倒的一刻,他手足无措得以为自己撞邪了。

    「怎麽了?看不清楚?」天真的小女孩仍不知自己在无意之间给对方出了一记重拳,还担心对方死不了的,竟把亮丽迫人的笑脸凑近他,「你看啊,左面和右面也有,梨涡是一对的。」

    「哦,对。」洛森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两声单音,他竟发现自己被小瑰若吓得冒出汗来。

    「少爷,你怎麽了?」只见洛森突然没了反应,瑰若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那美丽的笑容立即的消失了,「对不起,少爷,是我说错说了?我……」

    「不,没有。」

    「不是我说错话了?」她的眼睛竟又红了,这真叫洛森愧疚,分明是自己不知撞邪而已。

    「没有的事,我只是……只是肚饿而已。」

    「是这样?」她立即又笑起来,「我给你弄一份涂满月姨果酱的加厚特大三明治吧。」始终是个十岁的小女生,她天真得叫人汗颜。

    「好。」洛森大声回应,他要赶走刚才脑海里突然浮现的一些影像和忽然而至的饥渴感。究竟他在脑海里看到的是什麽影像,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4.1熊出没

    洛森大口大口的把三明治塞入口里,机械式地咀嚼吞噬,眼球一直追踪著瑰若的一举一动,就像摄影机一样,他怕遗漏了任何一个漂亮的画面,生怕她会消失掉,所以要加倍专心地细致的把她刻入记忆的神经。

    「你看,我接住了一片雪!」瑰若烂漫地伸出手来,细心地接住一片沉下来的木棉,它没有雪花般白,小女孩又发现了什麽重大事件似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说:

    「少爷,棉花当中有一棵细小的种子啊,你看,你看!」

    她竟兴奋得在草地上提起芭蕾舞的脚尖沿地起舞,一个忧美的360度转圈,修长的小腿快速地向上跳起,再来一个小鹿般的跨步,两手却一直小心翼翼的把棉花与种子宝贝地捧在怀中细看,时而向洛森投以娇憨的微笑,叫坐在一旁的他眼睛不得閒。

    瑰若高兴地开始勤快地四处收集种子,洛森也兴致勃勃的立即帮忙,二人忙得不亦乐乎。

    「少爷,瑰若的寻宝游戏,好不好玩?」她满手都是棉花和种子,「我们下星期再来,好吗?」

    「无聊。」洛森口非心是的回说,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为他预备寻宝游戏的人,不只得父亲一个。却说,「但既然你喜欢,我就陪你吧!」

    「嗯,若你不喜欢,那,我找别人来好了。」瑰若不想闷了他,声音充满了失望。

    「不,你不可以找别的人,我会伴你来的。」洛森紧张地说,「这是洛家的地方,你是洛家的人,不要随便跟别的人在一起,知道没?」

    「噫?」瑰若本想问为什麽她是洛家的人,但自己现在也真的住在洛家,於是把疑问吞回肚子,只回说,」嗯。」

    「不要总是「嗯」的,要说「我明白了」。」洛森郁闷地说,「究竟你明不明白我说的?」

    「嗯。我明白,我明白了!」瑰若是个体贴的女孩,她总希望让身旁的人开心,「我此後也只会跟少爷玩寻宝游戏,永远跟在你身後。」

    「永远跟著我?真的?」从来没有人给他承诺什麽,他也从不稀罕,只有面前的小女孩,这话竟打动了他,而且非常认真地想到很遥远的事,「但,若果将来有一天,我要去沙漠,我带不了你去,你怎麽跟著我?」

    「这……」她也认真起来了,漂亮的眼睛不住在打转,思前想後的,却忽然想起数年前的某个早上,父亲提著行李离开,在妈妈把门关上前的一刻,父亲轻吻她的额说--「爸爸的心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於是,她把手上的宝藏放在一旁,走近洛森,学著父亲那时的表情和语气,说,「若果是这样,」她轻细又温柔的吻浅浅地贴在洛森的额上,「瑰若的心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心……会永远跟我在一起?」洛森呆呆的看著这漂亮又纯真的女孩,真有一把抱住她的冲动。

    「我爸从前是这麽说的!」她退开了,忙把宝藏小心地放进背包去,一面说,「爸离开前说的,他不会骗我,他一定在挂念我,我知道!」

    「你爸去了哪?」洛森被甜吻勾走了的灵魂归位过来,好奇心又起,「他抛弃了你们?」

    「不,不是。」瑰若淡淡的说,「是妈要他走的。」

    「为什麽?」他奇怪极了,在他的家,妈妈总是喜孜孜地迎接父亲回家的,「怎会有女人赶男人走的?没可能!」

    这时,瑰若终於轻叹了一声,这是小女孩绝无仅有的忧郁表情,「我也不太清楚,妈只说,爸不应该留下,他不是我们的。」

    「这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问也没用,妈不会说。」

    这叫洛森加倍的怜爱这女孩,「不要紧,我代替你爸照顾你,保护你!」

    瑰若轻轻的浅笑,在木棉花飘飞的午下,她似一抺淡雅的微风吹过,叫洛森有紧握住她盼望,只是,风又岂能被五指掌有?

    4.2熊出没

    「还要吃什麽?我给你弄。」瑰若不想再谈父亲,她怕自己会哭。只好拉扯的说上别的。

    「不是所有东西也给我吃光了吗?」洛森看著狼藉的餐席,才发现自己的食量突然大增了,「你好像没吃什麽啊!」

    「我吃了,也不饿嘛。」她竟然又把一件蛋糕塞到洛森的手里,愉快地说,「还有很多啊,你快点吃,不要浪费。」

    「天,你以为我的肚子是垃圾桶?」他抱怨著却又乖乖的继续吃,却说,「快把果酱的瓶子封好,否则我们可能会惹上麻烦。你看,那蜂巢大得比我在学的中提琴还大啊!」

    洛森一手拿著吃的,一手指著木棉树上一个大得非比寻常的蜂巢,可是,那果酱瓶就放在他的根前。瑰若回以一笑即听命而行,她也在气自己为什麽如此的顺从,他明明才说著「瑰若不是下人」啊,可是,他那少爷的气势真叫人难以抵抗。

    不料,他的话刚完,几只比瑰若的手指头还大的蜜蜂已到访来了。它们的身体不是一般可爱的黄黑相间,却是近似全黑的,飞行的时候还带著飒飒的风声,好不骇人。瑰若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蜂蜜,她害怕得连眼睛也不敢眨房,洛森却大笑起来,没半点同情。

    「噢,这些是什麽蜜蜂?怎麽长得又黑又大又吓人……」瑰若一动不敢,低叫著,「被它们刺了,会怎样?」

    「这些是黑蜂,被刺了也没什麽,肿个猪头的过三数天而已。」洛森把最後一口蛋糕全塞进嘴,咿咿呀呀的说著。

    「那……怎办?」眼见飞来的黑蜂愈来多,瑰若害怕得声音也走了调。

    「哈,看你害怕成什麽样子?」洛森笑著,不料,他的手同时猛地一挥,那果酱瓶子应声似地倒下而且咕碌咕碌的在山岗的斜坡上矫健地滚掉,那些大蜜蜂也跟著果酱消失得无影了。

    「这样就好了。」他总是那麽淡定,彷佛世上没有事情是他处理不来的。

    「噢,那里面还有许多果酱啊,太浪费了。瓶子丢了,回去怎麽跟月姨交代?」

    瑰若的责任心是有点过了头,眼睛仍不住挑望向瓶子消失的方向,她却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山岗下移动著,好不吓人。她擦了擦眼睛再看清楚,她却忽地彻底的呆了,她的声音抖得几乎发不出来,「熊……熊……」

    洛森才向山坡看去,却看见一只大黑熊用双脚站起来,正拼命地舔著两前掌挟著的一个小瓶子,那不正是他刚刚扔去的桃子果酱瓶吗?

    洛森不敢怠慢,一手拉起瑰若便托住她轻巧的身体,急速的说,「爬上树,快!」

    她已掉失了思考的能力,只管听他的拼命地往木棉树上爬,身後却传来黑熊渴望著美食的咆哮,彷佛就在他们身後,她不敢回头,却听见洛森的一声惨叫,本来托著她脚踝的手消失了,她慌乱至极,火速的坐上木棉的横枝来,洛森再次的惨叫又响,她猛地回头,却看见那黑熊扑在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熊鼻子不住的往他身上嗅,就似在鉴别食物是否肥美。

    4.3熊出没

    「噢,不要!」她哭叫著,心已乱得失了方寸,却瞥见那个巨大的蜂巢就挂在她头上。她想也没想,一双小手即死命地抱著巢摇呀摇的,也顾不了黑蜂们愤怒的嗡叫,她硬生生地把蜂巢扯下来,便向树下的熊人掷去,砰的一声,那个灰灰黑黑的蜂巢砸在熊人的头上,被碎成两半的掉在地上。熊人的反应很快,一个转身便扑在蜂巢,一手抓起一片又一片的蜜饯大嚼起来,才没理会凶群而上的愤怒至极的大黑蜂。

    瑰若静静地从树上爬下来,扑在洛森的身上,他却大睁开眼弹起身来,拉著瑰若拔足狂奔,一跑便跑了半小时,直至他不支的蜷了下来,瑰若才发现他的腿一直在淌血。

    「噢,你没事吧?」只见他脸青如死,她担心极了。

    「没事的,我们在这等人来。」他依在河畔一块大石无力的说著,却又奋力的从衣角撕出一条布絮来,叫瑰若为他包扎著伤口,却被他看见那一双能琴善奏的小手竟满了蜜蜂的针孔,手指与前臂肿胀得像吹气球一般,他心痛极了。

    「我没事的,只是有一点痛而已。」事实上她痛得要死了,而且整个人像在冒火似的,她却不想让伤者担心自己,却说,「我们赶不上晚餐时间回去,月姨一定会著人来找我们的,对吧?」

    「当然,你可以放心。」他看见她的脸颊红红黑黑的,连忙摸上她的额来,「老天,你烧得可以煲水了!你在这等我。」他拉她坐下,自己却一拐一拐的走到林木之间,她没有半点反应,因为已痛苦难当,整个人失去知觉的倒下了。

    「噢,你不要有事啊!」当洛森回来的时候,看见瑰若已近昏迷的躺著,他几乎要哭出来了。他脱下衬衣充当毛巾来为瑰若敷额,心里急得乱了。

    「怎样,舒服一点了没有?」洛森让瑰若枕在他的腿上,也不理自己也在受伤,左手抚著她额角的发丝,右手揉著她肿胀的小手,话音温柔得像恋爱中的软语。

    「嗯。」她清醒来了,这叫洛森稍安心一点,「星星,好美!」

    那满天的星星好像就在伸手可及之处,她心里有一种宁静的感觉,她想,也许天堂也是差不多的地方来啊!

    「是喔,好美,却没有一颗能比小瑰若美!」这个哥哥也有哄孩子的爱心,她笑了,笑得比星星更美。

    宁静却一阵直升机的引擎声破坏了,它从远而近的传来,洛森兴奋的挥动两手,她却再次的昏迷了。

    「快送她到医院。」洛家少爷第一次感受获得著帮助的感激,他不尤得向带队来救他的卜管家说,「多谢你们来!」

    霎时间,机上的人都呆了,任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洛家最傲慢的少主人竟然向下人道谢?

    洛森却再次的把所有的注意力投在瑰若身上,是另一个第一次,他尝试为别人祈祷,他低下头喃喃的说:

    「上帝,这是个好女孩,她很美、很乖巧,她懂音乐、会舞蹈,您要保护她,让她继续享有这一切,否则,请您从我身上,取我的东西补充在她身上好了!拜托,只要她一切安好!」他握著她肿胀的小手,两行眼泪偷偷的滑下。

    自此之後,洛家对这个小女孩视如己出的女儿。她愈长愈美,乖巧又体贴得可以,洛夫人疼爱这小美人也来不及,只是,她始终是一个琴师的女儿,这事却永远不能改变。

    5.1妹妹

    妹妹

    瑰若跟洛森上了同一所中学,由於他们是同住的,所以每天都会一起上学;放学时,瑰洛也会在运动场边等著,好一块儿的回家。加上,洛森总是对人说:

    「这是我的妹妹,不许欺负她。」

    这叫所有人都以为瑰若是洛家的养女,纵使她一直的否认及澄清,不太认识她的人都会唤她为洛小姐!

    而当瑰若还是一个初中的小女生时,洛森却已是高中的大哥哥来了,而且是校中极受欢迎的男生来。他既是学生会主席、地理研究学会会长,也是学校篮球队的最佳射手,当然也因为他家捐献了整座室内运动场来,这贡献谨次於捐款建校的那两个大家族呢。所以,洛森的名字和影响力都给瑰洛带来了不少的优惠,却也有不小烦人的应酬。

    「你就是洛森的妹妹?」一个红发女郎走来,亲切却又有点虚伪,「我是柏安琪。」

    瑰若自然听过这名字,因为她家就是捐钱建校的大家族之一,更是高中部那边的校花。可是,瑰若怎样看这位姐姐也不很美,比起她妈妈还差太远了。这校的女孩真没水准──她在心中如此说。可是,脸蛋上仍是轻浅的笑容,她妈妈夏兰常教导她,「自己的美丽要收藏,别人的美丽要赞赏。」

    「你好,我是瑰若。」瑰若学懂了,不要对女生澄清自己不是洛森妹妹之说,因为那只会招来嫉妒的眼光!她通常也只会乖乖的伸出手来接收她们给洛森的情信或小礼物,并代「哥哥」说上一句亲切又诚恳的「多谢」,接著便可以安然离开。

    「这星期日,我会在家开生日派对,你到时也来啊!」安琪把一张邀卡塞进她的手,上面写著──洛瑰若,字体不错,但最问题是,她不是姓洛的。

    「这个……」她迟疑的,不知要如何解说,一张脸满是难色的。

    「怎样,你不赏面吗?」安琪身後另一位高年级的姐姐责难的说,「这是一个音乐的盛会来啊,不懂音乐的人,都要靠边站来,你若不是洛家的养女,你才没这机会参加,交了个好运也不知!」

    「噢,抱歉,我不是这意思。」瑰若有少许的慌张,怎麽那位姐姐会如此的凶?

    「不要管她,小妹子,那麽你会跟哥哥一起来吧!」安琪瞪了那多嘴女孩一眼,嘴脸却比那女孩更凶,可是,对著瑰若时,她一下子就变了脸,是如此的温文有礼,变化的速度让瑰若暗叫精彩。她连忘点著头扮出轻快的腔调说句多谢,便拿著邀请卡火速逃到室内运动场观众席上,静静的坐著,洛森如往常的在练习,好不投入。

    最近,洛森跟两位大哥哥组了一队三人球队,准备参加公开比赛,所以练习的时间又长了。他的队友,一个较低年级,却是某大球会的少年军,一位眼睛大得吓人的师少年,奥尼;另一位却是比洛森更受女生欢迎的学长,连克莱。瑰若一直也很留意这位大哥哥,不是因为他是来自另一个捐钱建校的大家族,而是因为他有著跟瑰若相同的姓氏,连。而且,也太巧了,他们也有著一样黑中带蓝的眸子,这叫瑰若有看见亲人的感觉来。可是,她相信才没有人知道或记起她是姓连,而不是姓洛的。

    「怎样了,天天在这等森,不闷吗?」连克莱的屁股刚吃了奥尼一个不小心的膝撞,痛得他按著屁股跳出场外,更坐到瑰若身旁,跟这小妹妹搭讪起来。

    「不……没有。」瑰若是有点兴奋了,竟不知要说什麽好了,不过她一向也小说话的。

    「其实,你叫什麽名字?你不会真的姓洛的吧?」连克莱其实也一直在注意著这可爱的小妹子,可是,她太文静了,天天都像只受保护的小猫,只会躲在洛森的身後,他总是找不著跟她聊的机会。

    「连瑰若。」她兴奋得紧要,这位大哥哥竟问起自己的名字来,连克莱看起来好像很是惊讶,这是她的感觉,却又想──他没理由要装假啊!

    「你父亲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连克莱直觉的相信她是自己家族的人,因为那黑黑蓝蓝的眸子是他家族的特徵,而且,他总觉得自己曾见过这小女孩,一种亲人一样的感觉更是强烈非常。可是,瑰若却沉默了,因为她真的不知有关父亲的事,刚才灿烂的笑容也即时的凋谢了。

    「她爸爸一早死了,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洛森好像特来为瑰洛解困似的,她正在想著要如何回答呢!」那是人家的伤心事啊,问那麽多干麽?」洛森早料到瑰若会遇上此窘境的了,所以,他总要人以为瑰若是洛家的养女。

    「呃,也是的,真抱歉。」连克莱识相的不再问,可是,瑰若的脸容总叫他想起某人来的,可是,究竟是什麽人?他始终想不起。

    5.2妹妹

    「噢,瑰若也收到安琪的邀请来了!」奥尼一手扯了瑰洛手中的邀请卡来,「瑰若,我伴你去吧!我们年龄相近,没代沟啊!」其实,奥尼看上瑰若很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展开追求。

    「休想!你的高度那儿像个十五岁?你敢打我妹子的主意,想不要命了?你怎衬得上我的瑰若?」洛森把瑰若扯在身旁,唯恐被奥尼抢了。

    「瑰若也不像个初中生,她的高度跟成熟的女孩没异啊!」奥尼抢白的说,一双大眼睛更不时的扫视瑰若小巧娇嫩的xiong脯,「这麽美的女生,没跟男生约会才是怪事,你管什麽啦,老兄?」奥尼坦率的说话跟尝美的视线一直盯著瑰若,直叫瑰若尴尬得脸红耳热。

    「看什麽?合上你的眼!」洛森狮吼的,把奥尼推得远远的,又拉瑰若紧贴在身後,更用自己的风衣紧紧的裹著她,骂说,「你这色鬼,休想图谋不轨!她还小,不许约会。」他是生气了,一双眼珠都冒出火来,奥尼跟连克莱却大笑起来。

    「哈,这个哥哥真是又保守又凶悍!」奥尼笑出泪水来了,「我的妹妹十一岁时已跟男友接吻了,比我还早啦,漂亮女孩都如此的啊!」

    「我想,森是容许人家的妹子跟自己上床,就是不许咱家的妹子跟人拖手。」克莱大笑的说,「你忘了你自己去年的暑假是如何渡过的?不就是天天跟女孩子混?尤其那柏安琪,你们暑假时不是出双入对的吗?」

    「噢,有这样的事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吧,而且瑰若跟我不同,我是男的,她是女的。总之,她太小了,不许约会。」洛森也自觉没什麽道理来,却见瑰若的脸红得似火,他也不想让话题继续下去,便宣布的说,「好了,我会伴她去那个派对,所有人休想约会她!」

    「嘿,这不正是安琪的计画来,她就知道你不会去,所以才请你妹妹去。嘿,我也正想去看看她的琴艺有多高!」克莱很不喜欢那位自以为琴艺高手的安琪,「她总要制造机会来让自己出风头的,真讨厌!嗨,就让我们去把她的风头抢过来,给她好看。嘿,钢琴演奏?那只花猪懂吗?」

    回到红园,瑰若便向妈妈报告了那恶运的邀请,夏兰当然不想女儿付会,因为她不想瑰若惹麻烦,还提议女儿以芭蕾舞团将有升级试云云推掉了事,不料,事情却被洛夫人知道了,夫人还兴高采烈的为瑰若预备晚礼服,终於,瑰若仍是不得不去。

    「哇,小姐,究竟你多大了?谁敢说你是小女孩?」当瑰若穿上一袭贴身的露肩长裙,挽了一个跳芭蕾舞时束的高发髻,还有一条银链子绕著,跟一对相配的小耳环,修长的粉颈、巧细的锁骨,像一位高贵的小公主,好看得洛森的眼睛没法合上来。

    「今天由哥哥作伴,不许跟其他人跳舞,这世界有太多太多坏人了,一定要小心!」洛森说笑似的,但瑰若却知道他说的不是笑话,而是命令。

    「不要胡扯,把她吓坏了。」洛夫人给了儿子一个责备的眼神,才向瑰若说,「开开心心的玩一天吧,跟著森就行了。」

    送上一个轻吻後,洛夫人便把两个孩子送上车子去。瑰若感觉到自己脚踝上踩著的是一双向灰姑娘借来的玻璃鞋,洛森成了她的王子,她有进入童话的感觉。心里有点不安,她担心在十二时之後,一切会打回原形,更害怕现在披在自己身上美丽又成熟的外衣,会让身边的王子不快。

    「嘿,米奇老鼠?」洛森忍不住笑声,他发现瑰若的头饰与耳环原来都是那大耳的老鼠头来,「老天,女孩子真神奇,怎麽穿戴这麽幼稚的古怪老鼠饰物却仍是那麽好看!」

    「我喜欢米奇,不是古怪老鼠!」她嘟嚷著,腮帮子也涨了,但她知道少爷真的很喜欢自己这天的打扮,她不尤得舒了一口气。「你究竟是在笑我,还是赞我,我的哥哥?」

    「当然是赞了。今天才发觉原来我家就有一个小美人,我不需要找别的女孩了!」洛森认真的说,「今晚我们要互相保护,免受任何人的搔扰。」

    瑰若不太明白,可是,她仍是一样的微笑著点头,因为她从不怀疑洛森的话,他永远也如此照顾自己,又何需问原因?

    只见夏兰的影子在房子的窗边,瑰若不住的跟妈妈挥手,她知道妈妈一定会为自己而担心,也一定会坐在沙发上等她回家,这可要累坏了。这都是拜洛森所赐,若不是柏安琪喜欢他,瑰若便不会成为被利用的棋子,也就不用披上此骗人的外衣战战兢兢地去参加那音乐会。可是,从洛森而来的恶运,又岂如此?她从十岁那年踏入红园,洛森就不断为她送来烦恼事,也不是今天才开始──她如此安慰自己。

    5.3妹妹

    音乐派对在柏家大宅的花园中举行,才下车,洛森与瑰若即成了焦点似的,安琪高兴的来迎要把洛森据为己有的拉著走,却被他甩开了,推说:

    「抱歉,我今天来是为了照顾妹妹而已,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要伴著她。」话音未息,人已转身走了,也没理会安琪的脸色来,他却是跑的走去,因为瑰若已被男生们包围住了。他一个箭步插入人群,把低著头不知所措的小女孩拉在身边,严厉得近似恐吓的宣说,「抱歉,她是我的妹子,年纪还少,她不喝酒,也不会跟其他人跳舞,各位请回。」

    「怎麽了,要这样大惊小怪吗?她是受保护动物来?噢,应该是洛家的宠物吧?我们从来没听过洛家有这样的女儿啊,还是,是你老爸的私生女?」一个染了一头红发的青年嘲讽地大说大笑,那正是安琪的兄长,莫奇。

    「你说什麽?你敢说多一次?」洛森的怒火立即烧起来来了,拳头举起来却被瑰若紧紧的拉住,她怕得几乎要哭了!另一把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这小美人不单是洛森的妹子,也是我家族的小妹妹,她叫连瑰若。听到没?她姓连!是我的妹子,莫奇,你要不要去我家查族谱?还是想再去医院小住两天?」

    是连克莱,他两手插在裤袋,一身白西装,走起来懒洋洋似的,却又潇洒得杀人。这两人最近才打过一场,克莱的一片指甲爆了,莫奇却断了两只肋骨,昨天才出院呢。莫奇怎也想不到这个比自己更不好惹的人物竟然来了,而且正用诡异的蓝眼睛睥睨而来,叫他的背脊直流冷汗。

    「呸,那麽多哥哥的女孩,真麻烦,我才没兴趣。」莫奇装出不屑的样子,转身便走。瑰若看著克莱,两眼充满了对英雄膜拜的激动,她真希望有连克莱这样的哥哥呢!

    「你怎麽看管妹妹的?怎可让她碰上那红发的猪公?」连克莱责駡著洛森说,「你保护不来,那就由我来负责!她姓连的,也有我家的眼睛,我才像她的哥哥!」

    「嘿,你跟那猪公的分别只在他有体嗅,你有古龙水而已!」两人大笑起来,可是,洛森跟瑰若的十指已紧紧地扣著,再也没有一刻放开。

    一阵悠扬的琴声自表演台那边响起,是一列乐队的演奏,几位小提琴手的弦音轻细柔弱,把琴声烘托得恰到好处,那琴者自然是安琪了。她说是具有演奏级的水准,只欠安排考试的时间,可是,有耳朵的人都会知道──还欠一大段距离啊!

    然而,热烈的掌声仍是少不了,到底她是主人家,这天更是她的生日,相信没有人会无情地来找她碴子。只见安琪一身高贵的黑色长裙,大领口的边沿是通透的轻纱,性感非常,也引来不少男生的注视。

    当安琪离开琴键,站在台中央,高兴地说了一翻的感谢词,介绍了台下的一位老先生说是她的老师来,老者却有点腼腆,克莱想,「那老师真可怜,教出如此没水准的学生,还要被搬出来丢人现眼,不幸、不幸。」

    安琪的话才说完,正准备再来一曲萧邦的什麽什麽名曲,克莱却拿著一个色士风跳了上台直把安琪吓了一跳,而他的提议更叫她无言以对,丢尽了面。

    「既然安琪的琴艺如此高超,我也来助庆,就请安琪跟我的色士风即兴的合奏一曲吧,大家想听吗?」克莱玩得一手出息的色士风,天生才华横溢又英俊,家族又富甲一方,但卑气很臭,所以从没人胆敢主动邀请他演出,这晚他似乎是心情大好呢,台下立时响起雷动的喝采声,这却叫安琪不知所措。

    「我……我的兴趣只在古典音乐啊!我想这儿也没什麽人对爵士乐感兴趣吧!」安琪推说,台下竟向她喝倒采来,叫她窘极了。「好吧,我可以让我的乐师伴你玩玩的!你随便!」仍是一脸高傲,却成功地把尴尬收藏起来,真高明。

    「不用了,坐中大有能手,你的琴艺不行,不要以为其他人也不行。安琪小姐,下次练习好才走出来献丑吧!」连克莱真是极尽奚落的能事,又向台下的洛森喊说,「森,上来吧!」

    洛森大乐了,他正想跟克莱即兴玩玩,他却把瑰洛一起带上台来,把她安放在安琪的钢琴前。

    转眼之间,整个花园也充满了轻快得叫人不得不起舞的旋律来,响亮又具节奏感的色士风、跳跃似的小提琴和流水似的纲琴声,合奏了一曲又一曲悦人心扉的旋律,让整个夜晚成了全场随著音乐热舞的爵士派对,所有人都玩得兴高采烈,却只有安琪一个一点不欣赏这盛况。

    她这女主角被人从台上打下来,成了一个没人注意的场地提供者来,她心中的怒气实在难下。只见那个小女孩跟两位大帅哥在台上眉来眼去的,合拍得有如一家人,笑容更是甜得叫人妒忌。

    「她究竟是谁?岂有此理!」安琪瞪住台上占了她的主角位置,又得著洛森呵护的小女生,心里有一团火在猛烈地烧,「连瑰若,混蛋连克莱的妹妹?」

    安琪斜眼望向自己的哥哥,柏莫奇正跟大夥儿跟著音乐狂舞,而且不时向台上的瑰若吹口哨,盼望可得到小美人一个回眸。

    「呸,真没用!」安琪的心火被她的哥哥助燃了,她几乎要把所有的怒意都归到瑰若的头上。

    「她算是什麽东西来?」她看见洛森亲昵地在那小女生的耳边说话,那种距离,那种态度跟本一点不像兄妹,两人四目交投的眼光、相视而笑的温馨叫她妒忌得要发狂了。

    「呸,我才不信我比不上一个小女生!」她挺起xiong脯的说,「你还未发育呢!森是我的!你休想跟我争。」

    她怒发冲冠的离开了派对,直至很久的以後,那妒火一直没有止息。可是,瑰若一点不知道自己成了安琪的仇敌,更没想到这妒火的威力竟可烧毁她的一生!

    6.1少爷哥哥

    瑰若第一次参加洛家的宴会,是在她十六岁的那年某个春天的晚上,洛家及一众商家的国庆宴会。洛夫人认为要给瑰若认识一些上流社会的朋友,所以极力游说夏兰让女儿参予其中,她在推无可推的情况下,只好让瑰若参予。那天夏兰为女儿惜心的打扮著,看见女儿比自己更美丽,心里喜欢得很,笑说,」我的女儿比所有的公主更高贵、更迷人!」

    「我还是觉得妈妈美得多啊!」瑰若轻依著母亲的臂膀,」我像妈妈,所以才美丽。」

    「也不是,你有爸爸的头发和眼睛,有他高雅的气质。」夏兰抚著女儿的脸庞,「你有他总是迷一样的眼神,好吸引人!」

    「爸爸跟你很恩爱的,对吧!」瑰若一直都知道父亲的离开对母亲其实是一重大的打击,所以两母女一向少提起他。

    「嗯。」夏兰说著,心xiong又有一阵绞痛,两眉紧皱的,瑰若慌忙的为她拿上药来,「放心,瑰若,妈没事。」

    「妈,你的心痛得密了!」瑰若担忧的说,「不如让我来代你演奏!」

    「不,不可以。」夏兰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被人看不起,「今晚你是宾客的身份参加,你不要走来我身边,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妈妈是这儿的琴师。」

    「为什麽?若是这样,我不参加了!」瑰若怎会不知道这不正是告诉人自己的身份低微?她在洛家多年,早已知道什麽叫身份、阶级。纵使这是经济富裕又文明的国际大都会,阶级的分野却从没有消失。「我是你女儿,我从来以我的母亲为荣,我才不管人家怎麽看我!」

    「你真是又傻、又叫我窝心的孩子!」夏兰安慰得要流下泪来,「幸好,有你伴著我,你是你爸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可惜,他不属於我们的!」瑰若遗憾地接过妈妈的话,多年来,她开始明白父母分手的原因,她却不想让妈妈难过,又故作轻松的说,「妈,你想我今晚可会遇到跟你一样的恋爱了?」

    「噢,妈的恋爱一点也不好,千万不要跟妈妈一样!」夏兰幽幽的说,「可是,妈妈却也有一点心得,就是不要轻易相信俊男的说话,他们都是哄女孩的能手!也以骗女孩上床为最终目标,所以,唉,我真为自己美丽女儿而担心呢!」

    「嘿,这个你大可放心了,我那个『哥哥』一定会看管著我的,他那麽凶,你女儿想交个正常的男友也不成了,又如何被骗上床?」瑰若在妈妈面前总会像只合不上嘴的小鸟,什麽也说而且说个不停。

    「他也是为你好而已。可是,他始终是洛家少爷,你也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了!」夏兰一直担心著这对一起长大的孩子,将来会发展成什麽样子?

    「不用担心,我们是兄妹啊,妈你想得太多了!」瑰若明白妈妈的话,因为月姨早已给她清晰又严厉的训导了,她很早以前已十分地清楚也严守月姨的训示──洛森永远都只能是她的哥哥!

    「妈你试著说一些具新意一点的指示嘛!不要那麽闷人啊!」,她装著鬼脸说。

    「嗯,那麽,我尚有一项是很重要的戒命,那就是──千万不可以当第三者!」夏兰再次回复忧郁的神情,「紧记,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可以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罪人!」

    瑰若第一次听见母亲如此凝重的语气,她没有任何的问题,因为当中的道理是简单不过的。她把这话刻在心门,永远永远地记住。

    夏兰沉默下来,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女儿既乖巧又聪明,她甚至聪明得不再问起爸爸,也不就「千万不可以当第三者」的戒命而追问。女儿的心细如尘,永远以身边的人的幸福为先,这跟自己实在太相似了。她不禁的忧虑女儿的一生也复制著跟自己一样的不幸。

    最後,她叮嘱了瑰若不要迟到,便独自走到聚满宾客的大厅中工作去了。

    6.2少爷哥哥

    当夏兰弹奏著帕海贝尔的<卡农>时,瑰若刚好从大厅中央的回转阶梯款款而下,她束著一个高高的发髻,那是一个已婷婷玉立得叫人眼前一亮少女,那一双叫人如坠入深海的蓝眼睛,总是如迷似雾的,小巧的鼻尖、永远微笑的幽雅,吸引著所有人的注视。

    她的身影是如此的纤柔,每一步往阶梯下来的姿态都带著舞者的美感,她轻细的步履比叹息更轻,裙摆晃晃,小腿的曲线也在晃,大厅中所有的眼睛却没有眨动,都忙著要把她的每一个动作摄入眼帘、印在脑中,留为美的收藏。

    「哇,瑰若真是愈来愈迷人!」已有七尺高的奥尼擦著他剃得清光的头颅说,「天杀的洛森,你让我约会她吧,拜托!」

    「妄想!」回话的却是连克莱,「这是我的妹妹,就是洛森批准,我也不容许!而且,你最好照一照镜。」

    洛森却没空回应他们,因为他的眼睛都被瑰若牵引住了,脑里根本容不下别的东西。

    「你迟了两分钟。」他笑著走到阶梯下接住瑰若的手,根本没理会任何的人,只管拖著她直接走到舞池来,一舞又一舞的转著,似乎没打算停下来。两人的眼睛却像互相吸引著的磁石,根本没法分开。

    瑰若看见的是一个只有一个梨涡的笑脸,黑色的眼珠子像宝石一样闪出自信的光彩,粗大却温柔的手和一个很结实的xiong膛,依在他的两臂之间,叫她有身置梦中的幻觉。

    「你怎麽可以如此美丽的?」洛森跟瑰若说,她只笑而不语,仍然跟十岁时的小女孩一样的羞涩,「我搬了去大学的宿舍後,你可有挂著我?」他一面带动著瑰若舞著,一面断续地说。

    「当然有,我用一个衣架子来挂著你!」她笑著说,事实上,她每天也在等他打电话回家。

    「衣架子?真的?」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肢,把她的身子贴得好近好近,近得他能清晰地听见她狂飙的心跳,看见她的脸红得像她的名字一样,有若玫瑰,他有吻下去的冲动,「我挂你,挂得想死了!」

    「有什麽好挂的,你不是天天打电话回来吗?」音乐转了,两人从框架一样的华尔滋舞步换成缓缓地有致地拖著慢舞的脚步紧紧的依偎,他完全地拥著这叫人心动的女孩,紧搂的大手叫她几乎要叫痛,可是她仍是那麽地顺从,只任由他拥著,两双脚在光滑的地板上慢慢的磨蹭,心却在狂乱之中,跳得不受控制。

    「我要挂的事太多了,我担心没有我在,你的数学一定要捧个光蛋!」他逗著,她笑了!伏在他宽实的xiong膛,一阵热暖如爱情的温度冲进心房,她真有点迷失了。怎麽这个哥哥今天是如此温柔又吸引?

    「我天天在担心你会被一些坏男生骗去了,以後不再跟在我身後,忘了曾经跟我说的话!我好担心,你会不爱我。」他的声音从xiong口中传出来,震盪到她的心房,她有点惊慌,他怎会说这样的话?

    「别傻了,我的少爷哥哥!」她抬起头来,离开了他的xiong怀,声音在抖。

    「瑰若,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少爷,你不是下人。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也不要当你的哥哥,我要当你的男朋友,好吗?」舞步停了下来,舞曲在转换,他焦急地等候著回应。

    「不好。」瑰若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他却听得好清楚。

    「为什麽?」洛森并不相信这是她的答案,却把她拉出舞池来,按耐著心中的怒气,「你说什麽不好?为什麽不好?」

    「因为你是洛家少爷。」她甩开他的手,匆匆的离开了,馀下洛森呆呆的站著,像个失去了灵魂的雕像。洛夫人静静的站在远处却清楚地看见一切。

    「感谢你,瑰若,这答案是对的!」洛夫人喃喃地自语,手里一只盛著玫瑰红酒的高脚杯不经意的滑下,水晶琉璃碎了一地,她揉著额角,轻叹说,「头痛!这玫瑰色的红酒可是我最喜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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