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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五十 41.四新路的家

    四新路以前叫三新路,文革中改的名,在四新路里有个在当时赫赫有名的人委宿舍。由三栋两层的灰砖别墅楼和三栋三层的宿舍楼所组成,还有配套的家属食堂和宿舍管理员,前面是木器厂的集材场,还有栽着一排排树苗的苗圃。没有围墙,四通八达,后面就是木桥街,有华侨宿舍。也是三层,人委宿舍是青砖,华侨宿舍则是红砖,这就是唯一的区别,当然除了人委宿舍的大门前有一个象征性的门房以外。

    我们住在第四栋一单元三楼四号房。这是我记忆中的属于我家的第一个套间,刚完工不久,用当时的眼光看来是挺好的。木地板,先刷的是黄漆,颜色淡淡的那种,时间慢慢过去,黄漆脱落了,再刷一层红漆,红彤彤的那种。后来,红漆也脱落了,就露出木板的本色,父亲是个很勤快、很爱干净的男人,几乎每天都用洗把拖上一遍,水渍干了以后,木板呈现出干净的白色。

    里间当然是父母的,一张双人床是我家买的,一张办公桌是公家配发的,桌上有一盏铁质台灯,一台红灯收音机,电子管的,在我以后的好几年的时间里,这台扭开开关后需要预热的收音机就慢慢传出了沙沙的电流声,还有播音员富有磁性的声音。这台收音机曾陪着我度过多少寂寞和难耐的岁月,有过多少难忘的记忆。紧贴办公桌是几口箱子,木的,皮的,大的、小的,在那个时间里,我们家似乎总在准备搬家,随时随地都可能发来命令,于是,提起箱子再到另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新家。

    靠窗有一个五屉柜,这是我们搬来以后新买的,柜上摆着全家人幸福的合影,还有母亲的雪花膏,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时不时炸好放在柜上的那种“刁子鱼”(宜昌土话,是一种体形细长,银白色的江鱼),用一个细腻的陶瓷碗盛着,在柜上发出诱人的香味,我和弟弟就会偷偷的摸一条喂进嘴里,又香又脆,连细小的鱼骨头都一起嚼碎吞下,那种美妙的滋味一辈子再也没有尝到过。

    外面的一间当然是属于我们兄弟的。正墙上是毛主席像,当然文革的时候将那张标准像换成了那张风靡一时的《毛主席去安源》,像下有一张方桌,全家人吃饭,兄弟俩写字,朋友们来访全在这张桌上进行。我重新学会写的第一个字就是在这里实现历史性的突破。靠窗有一张竹床,它一直陪伴我们家已经许多年了,竹面全都红透了,那是汗水和洗擦的结果。竹床上有一个大竹篓,那就是我们俩兄弟的衣柜。记得一九六六年我出去串连回宜,顺手将一件毛线背心扔到里面,之后居然长出了无数的跳蚤,害得母亲着着实实的洗了好几天,将所有的衣服都用开水烫了好几遍。

    从我家的窗户望出去,就是一片栽种着小树苗的苗圃,后来,变成了木器厂的储木场,再后来,就建起了一栋丑陋无比的两层楼的木器厂宿舍。靠墙边就是我家历史最悠久、最好看的车木双人床。现在属于我们兄弟俩,那是我的乐园,有书,衣服,枕头下面有我指导弟弟组装的矿石收音机,天花板上还有用漆包线作的网状天线。床底下有一口大大的木箱,里面装着我们的书籍,也有自认为珍稀的玩物,也有一些属于男孩子自己的秘密。如今都不见了,挺可惜的。

    面对着窗的一面墙边有我家最早的一张小饭桌,上面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热水瓶,旁边是一个木制的洗脸架,在洗脸架的边上有一口盛米的米缸,不大,深深的,很朴实的。出门右转是我家的厨房,很小的,只有几平米大,堆了半屋的煤球,还有煤炉,生火柴,年长月久,厨房的墙壁被熏得漆黑,晚上就是打开灯也是朦朦胧胧的。那栋楼没有厕所,得下楼,走过另一个单元,才能见到那座臭哄哄的公共厕所,就是要用水,也得要走过两个厨房才能取到水,这个楼层只有唯一的一个水龙头。

    这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家。中学的快乐时光,文革的风起云涌,命运的无情摧残、与厄运的抗争,还有日复一日的读书时期,参加工作后的新生活,还有我青年时代那些已经淡忘的朋友和变得模糊不清的爱情……如今那栋青砖青瓦的建筑还在,还奇迹般地存在着,其他的几栋房早就被高楼大厦所取代,但曾经属于我的第4栋依然存在着,每当从那里经过,总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油然而生。

    它是我心灵里的一片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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