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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谜系列丛书-心灵魂奥秘探索卷 非常精彩:前世今生之回到当下(4)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一-

    向智尊者-

    现在我们要从四方面讨论“全然专注”,它们不是“念”力量的唯一来源,但就修心方法产生的功效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来源。这四者如下:一、“全然专注”所应用的“整顿”与“称名”功能;二、其非暴力、无强制的过程;三、停止与放缓的能力;四、“全然专注”所赋予的“直观”。

    整顿心的成员

    任何未借由系统禅修训练而使心平和降服的人,应观察自己每天的思考与活动,他会看见令人十分尴尬的景象。除了有目的思想与行为等少数主要途径外,他将到处面临因知觉、思想、感受与随意动作的纠葛所显现的杂乱与脱序。这些情况若出现在自己的客厅,我们绝对无法忍受;然而在大部分清醒生活与正常心理活动中,我们却将之视为理所当然。现在看看那画面相当杂乱的细节。

    首先会遇见大量偶然产生的“触”,如影像与声音,不断穿越我们的心。它们大部分是模糊片断,有些甚至以错误的知觉与判断为基础。带着这些与生俱来的缺点,它们常在意识更高层次形成判断与决定的基础,而这样的基础往往不曾受到检验。所有这些偶尔产生的“触”,确实无须也无法成为专注的所缘,就像在路上瞥见的石头,只有当其挡住前进方向或因某些理由引起人的兴趣时,我们才会注意到它。然而若太忽视这些偶尔生起的印象,就有可能被路上的许多石头绊倒或忽略了其它许多宝石。

    除偶尔生起的“触”,还有更为重要而明确的知觉、思想、感受与意志作用,也与我们目标明确的生活密切相关。同样,在此我们发现其绝大部分都处于极度混乱中。无数念头交错地掠过心头,处处都有未竟的思想、压抑的情感与刹那情绪的残絮,它们多半是早夭了。由于天生脆弱的本质与我们的缺乏专注或为新的、更强的印象所掩盖,导致它们无法持续发展。如果观察自己的心,会注意到自己思想多么易被转移,常常像未受训练的争论者不断彼此相互插话,拒绝聆听另一方的论辩。再者,许多思路仍未成熟或未成为意志与行动,那是因为我们没勇气接受实践后显现于道德或理智上的结果。假如继续更仔细检视日常的知觉、思想或判断,就必须承认它们大多是不实的,仅是习性的产物,受到理智或情绪的偏见、错误或肤浅的观察,以及喜爱或厌恶、懒惰或自私所引导。

    这样仔细观看心中长期受忽视的部分,对观察者造成的震撼是有益的,这使他坚信、迫切地需要有系统心灵文化,以便能从心灵表层扩展至方才造访的意识广大昏暗区域。观察者便会察觉到,与前者相较起来区域显得较小的心,尽管处于有目的意志与思考的强光下,却不是整体内在力量与意识清明的可靠标准。他也会明白,不能依凭少数成就于短暂间断的心理活动产生的最理想结果来评判个人意识品质。因为决定意识品质的关键要素在于了解与控制自我—我们日常觉察力的迟钝特性,与每日活动中不受自己控制的部分,这两者是增长或减少。

    在我们一生日常生活的身语意的微小疏忽持续好几年(或如佛陀教示的已有好几世),这些都是在心中发现的造成杂乱与浑沌的主要原因。这种疏忽造成烦扰并延续不断。因此古德曾说:疏忽会造成许多污垢,房舍如此,心也如是。一两天内只会聚集少许灰尘,但若持续经年就会垃圾成堆。

    我们心里黑暗、脏乱的角落是最凶猛敌人的藏匿处,敌人从那里冷不防发动攻击,常常成功击败我们。受挫的欲望与压抑的憎恨、犹豫不决、见异思迁及许多其它晦暗不明之物充满昏昧的心灵世界,造成强烈的烦恼—贪婪与欲望、憎恨与愤怒可以得到的强力后援。此外那昏昧区域模糊的本质以及它会使事物晦涩的特性,正是三不善根的最强根—无明或痴的组成要素与孕育的所在。

    只要内心主要烦恼—贪、瞠与痴,在心灵未能主宰的昏暗地带找到庇护或支持;或只要这些昏昧不清的念头与情绪,其紧密复杂的组织形成心的基本结构,而当中只罗织了少数神圣黄金缕线与清晰思考,我们想灭除这些烦恼的企图就注定失败。但平日我们是如何处理杂乱无章的状态呢?通常我们试图忽略它,而仰赖心灵表层的对抗能量。然而唯一安全的对治法是面对它—以“念”面对,无须以其它更困难的方法,只要尽可能全然专注于刚生起的念头上,使其成为习惯。而此处的有效原则来自一个简单事实:一时不存二念—“念”的光明一出现,心便不会昏暗。

    当持续的“念”站稳立足点,心如何处理那些才生起的念头、心情与情绪,就是较次要的事了。我们可以用有目的的念头来取代、驱离或允许、甚至强迫它们呈现要表达的东西。而后者的方法常使它们显出贫乏与衰弱,一旦迫使其现身,我们便不难将之舍弃。这“全然专注”的程序非常简单有效,困难仅在于要如何持续地运用它。

    观察一件复杂的事,意味着要辨认其组成分子,指出形成如此复杂构造的个别要素,若将之运用在内心与实际生活的复杂流动过程中,自然会注意到一种强而有规律的影响力,正如在冷静的审视眼光前人会感到羞愧,思考过程也将以较不失序与不令人厌恶的方式进行,不会轻易脱离轨道,而愈来愈像一条平静河流。

    理智与情绪的偏执及身心习惯组成的紧密系统,在现世数十年与穿越前世的千年轮回中,于每人身上稳定成长,人们已不再质疑其于人类生命的合理地位与效用。同样,运用“全然专注”可以松动人心极古老又坚硬的底层,将心田整好了地,播下系统训练心灵的种子。“全然专注”能辨认、追查出习惯在细密组织中的单一条理,同时也能谨慎处理感情冲动后的正当理由或偏见下的不实动机。在无畏的质疑下,“全然专注”使往往已变成无意义旧习之根暴露出来,因而有助于去除一切有害部分。

    总之,“全然专注”在看似不容置疑、无法穿透的心理过程的组织中,打开了微细的裂缝;随后,不断禅修的有力臂膀挥舞着智能之剑,将能刺穿这些裂缝,最终破坏那想要破除的组织。若能理解那看来紧密的整体中单一部分间的内在连结,它们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了。

    当透过禅修揭开了“心的本质是因缘和合而生”的事实与细节之后,影响心灵基本改变的机会即随之增加。依这样的方式,不仅是心至今未受质疑的习性—其昏暗地带与正常的运作状况,甚至那些物质世间中看来坚实、不容怀疑的事实也都变得有待商榷,而失去不少的确定性。虚伪的“坚固事实”产生的确定性如此平凡无奇,却震撼并吓阻许多人,因怀疑心灵训练的效果而犹豫不前。在整顿心灵与使其规律化的工作中,运用“全然专注”将带来明显的成果,不仅能消除疑虑,且可激发步入心灵之路的信心。

    我们应该注意到,“全然专注”使心整顿与规律的功能,对于“净化众生”—佛陀提及四念处时所说的第一个目标—具有基本重要性,当然这段话是指众生心灵的整顿,而此处第一步即是将最初秩序带入心理过程的运作。我们已了解“全然专注”如何将之完成,从这意义来说,《念处经》的注释因而对“为了净化众生”作如下诠释:“心的杂染污染了众生;心的清净净化了众生。”心的清净依此念住之道而完成。

    正确叫出烦恼的名字

    如前所述,“全然专注”藉由整理与辨认心理过程中各种混乱的组织来“整顿”或管理心。就像其它心理活动一样,这种辨认功能与语言表达有关。换句话说,利用清楚地“称名”方法,以进行“辨认”个别心理的过程。

    原始人相信语言能行使魔力:叫得出名字的东西便丧失了控制人的神秘力量,人们对它也不再充满未知的恐惧。若知道某种力量、某人或物体的名字,(对原始人来说)就等于主宰了他们。

    相信名字有魔力的古代信仰,也出现于许多童话故事与神话—认为只要勇敢地面对恶魔并叫出他的名字,就能破坏其力量。

    在原始人的“语言魔力”与修习“全然专注”中,有一项真理要素会在“称名”的力量上得到印证。心中的“昏暗魔”—狂热冲动与晦涩的想法,连我们简单、清楚地询问“名字”,它们都无法承受,更遑论被人知道名称。因此,单是这点就足以削减它们的力量。只要“念”冷静而机警的目光一扫,就会发现这些恶魔的藏身处,再运用“称名”的方法将之逼出,暴露在意识的阳光下,届时它们会自觉窘困,而不得不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虽然这阶段的“全然专注”除了知道恶魔的名字与身分外,尚无法进一步质问,但如此强行将它们暴露,尽管只是初阶,仍使它们无法忍受审察而渐渐离去。因此在修习初期就能赢得第一回合的胜利。

    心中若出现不善或卑鄙的念头,不论如何稍纵即逝、模糊不清,仍会对人的自尊造成不良影响。因此这种念头常会被推到一边,未受到注意或排斥;它们也常常被更为愉悦与可敬的标记所伪装,而隐藏其真正本质。依这两种方式之一所处理过的念头,会加强在潜意识中不善倾向所累积的力量。此外,这些过程还会弱化人的意志,使其无法对抗烦恼的生起与掌控力,并增强回避问题的习性。但由于运用简单的方法,清楚并诚实地“称名”或标出任何不善念,就排除了忽略与伪装这两种有害方式,能避免它们对潜意织结构造成不良的影响与转移心的力量。

    以正确名字叫出卑鄙的念头或缺点,心便会对它们产生一种内在反抗,甚至是反感,因而迟早会成功牵制它们,最后将之灭除。纵使这些方法未立即控制不善的倾向,但仍会镇伏它们,无论其于何时出现,反复对抗的冲击将削弱它们。如沿用先前譬喻来说,不善念不再是场景中不受挑战的主人,由于被叫出名字的羞怯,将使它们更易对治。在此我们召唤来的助手,即是由简单而微妙的心理技巧有系统地加以强化的惭力。

    “称名”与“标记”的方法,也可以运用在将受到鼓舞、强化的崇高思想与动力上。若不审慎地注意它们,往往会忽略这些善的倾向而使其发挥不出效用,当清楚地觉知它们时,则会刺激其成长。这是“正念”—特别是“全然专注”最有益的特色之一,它使我们能运用一切外在事件与内在心灵的情况而进步成长。透过“称名”与“标记”的方法,使其成为无执取智能的所缘,甚至使有害者变成有益的。

    在《念处经》的许多篇章中,“称名”或“单纯标记”的作用,似乎是以直说的方式个别地陈述,本经中至少有四例:(一)“体验乐受时,他知道:‘我正体验乐受’”等。(二)“心有贪时,他知:‘心有贪’”等。(三)“若贪(盖)出现在心中,他知道:‘欲贪在我心中出现’”等。(四)“若念觉支于心中出现,他知道:‘念觉支在我心中出现’”等。

    总之简单指出心理过程的“整顿”与“称名”,这是完全了解“观”(vipassana)真正本质不可或缺的准备工作。“全然专注”发挥的作用将有助于驱除充满心理过程的错觉,也有助于分辨其特质或特性,并注意到它们刹那生灭。

    自由开放地面对烦恼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二

    向智尊者着

    禅修的障碍

    外在与内心世界都充满敌意、冲突与暴力,造成苦恼沮丧。我们从自己的痛苦经验得知,要在公开战场面对并征服这些敌对力量,自己还不够强壮。外在世界里,我们无法事事如愿;在内心世界,我们强烈的情感、冲动与突发奇想,常常凌驾于责任、理智与抱负的需求上。

    我们也进一步了解到,若过分压抑,不可意的情境将变得更糟,单凭意志力压制,只会使炽热的欲望更加增长,若这些欲望一再受到愤怒的反击或受到企图击垮他人地位的妄想所煽动,那争论与吵闹将永无休止。工作、休息与禅修时所受的干扰,若以怨恨、愤怒或试图镇伏来响应,这些干扰将益发增强,造成的影响也更为持久。

    因此,虽然我们一再遭遇生命无法强求的情境,仍有方法主宰生活的改变与心理冲突,那就是非暴力的方法。当我们尝试以强制性手法响应内外情境却失败时,非暴力的方式往往可以成功,能主宰生命与心灵的非暴力方法就是“念住”。系统运用培养正念的基本修法“全然专注”,这种非强制方法的全部潜力,将伴随有益的结果与广大深奥的意涵,慢慢呈现出来。本文主要关心的是“念住”对主宰心灵的助益及运用非强制程序可能产生的禅修进展。但偶尔也该注意它对日常生活的影响,对深思熟虑的读者而言,不难将它更周详地运用在自己的问题上。

    禅修过程中可能出现敌对的扰乱力量有三种:一、外在的干扰,如噪音。二、内心的烦恼,如贪、瞠、掉举、不满或昏沉,在禅修中随时可能出现。三、各种难免生起的妄念或放任自己作白日梦。

    对刚开始学习禅修的人而言,这些使人分心的事物是极大的绊脚石,因为他们尚未获得足够且有效的技巧来处理它们。只在禅修中注意当下生起的干扰是不够的,因为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遇到它们,将多少以随意或无效的方式与之抗争,如此产生的恼怒情绪本身反会成为另一个障碍。各种干扰与对干扰的拙劣反应,如果在一段时间发生好几次,禅修者可能感到十分沮丧与懊恼,而放弃进一步禅修的企图,至少在当下便会如此。

    事实上,即使因饱读经书或深受老师教诲而十分了解业处细节的禅修者,在如何善巧处理可能遇见的干扰上也常缺乏指导。面对干扰产生的无助感是初学禅者最难克服的困难,许多人在这关键上遭到挫败而提早放弃任何方法的努力。一个人处理“初期困难”的方式,往往是决定成功或失败的因素,世俗事务如此,禅修也如此。

    面对内在或外在干扰时,缺少经验或乏人指导的初学者通常会有两种反应:首先,他会试着轻轻推开干扰,如果失败,就尝试以纯粹的意志力压制它们。但这些干扰就像自大的苍蝇一样,初学者先将它们轻轻掸掉,接着是大力地、愤怒地挥去,或许可以成功驱离它们一会儿,但苍蝇通常会带着怒意不断飞回。努力拂去却徒劳无功以及内心的不愉快,已对我们的平静产生另一种干扰。

    透过四念处的“全然专注”,对尝试强烈压制无效或甚至受到伤害的人提供了非暴力的选择。在主宰心灵的方法中,成功的非暴力程序必须以正确态度作为开始。首先必须完全认识并冷静接受这个事实—这三种干扰因素是我们在世间的共住者,不论喜欢与否,即使你不认同,也无法改变事实。我们必须与当中的某些干扰妥协,而对其它如内心的烦恼,必须学习如何有效处理,直到完全克服为止。

    一、我们既然不是这人口稠密世界上的唯一居民,就必定有各种不同外在干扰存在,例如噪音与访客的打扰。我们不可能一直处于“极佳的孤立状态”或“远离人的喧闹与狗的干扰”,或住在高耸于人群之上的“象牙塔”。正确的禅修不是逃避现实,也不是提供藏匿处以暂时遗忘。实事求是的禅修其真正目标是训练心去面对、了解与征服我们居住的世界,这世界不可避免存在许多禅修生活的障碍。

    二、缅甸的禅修大师马哈希尊者(mahasisayadaw)曾说:在未解脱的凡夫身上,烦恼必定一再生起。他必须面对事实,清楚认识这些烦恼,以便不断运用合适的四念处对治法。烦恼会因而渐渐减弱且变得短暂,进而消失殆尽。

    因此对禅修者而言,了知烦恼的生起及其本质与了知崇高念头的生起同样重要。藉由面对自己的烦恼,激励要奋发努力以消除它们。另一方面当烦恼出现时,若出于不正确的羞愧或傲慢而使注意力转移,这样将无法真正进入问题所在,也会一直逃避最终的决定性接触;若盲目打击它们,只会使我们感到疲惫甚至伤害自己。但若由仔细观察它们的本质与行为,当烦恼在心中生起时就能好整以暇、先发制人,最后完全驱逐。因此,以自由开放的眼光面对烦恼吧!无须羞愧、恐惧或沮丧!

    三、第三类干扰禅修者心灵的入侵者是妄念与白日梦,它们可能包含过去、最近或遥远潜意识深处浮现的记忆与印象,或对未来的计划、想象、害怕与希望等念头,或在禅修期间偶然产生的感官知觉,常常在之后衍生一连串联想。每当专注与正念松懈时,妄念或白日梦就乘虚而入,虽然它们看来微不足道,但由于不断出现而形成最难应付的障碍。不仅对初学者如此,对任何人来说只要心掉举或涣散时都一样。然而只要控制这些入侵者,就能长时间持续禅修。妄念与烦恼一样,只在阿罗汉阶段得到完美的“念”,无误守护心门时才能完全去除。

    若这三种干扰因素将形塑出我们的态度时,必须完全重视与其相关的一切事实,并全心全意注意它们。禅修者透过面对三种干扰因素的经验,苦圣谛将在他面前清晰显现—“求不得是苦”。而其它三圣谛也能依同样情况获得印证。以这样的方式,甚至在禅修者处理障碍的当下都不出“四念住”范围,他将保持对四圣谛的觉知—“法随观”的一部分。这就是正念的特点,也是任务之一—将生活中的实际经验与“法”的真理连结,利用它们作为实际体证“法”的机会。在初阶,我们已致力于建立正确又有助益的态度,第一次成功测试了我们的和平武器:藉由更了解敌人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先前依情绪的处理方式而削弱了的地位;藉由将敌人变为教导真理的老师,我们已赢得最初优势。

    对治禅修干扰的三种方式

    如果我们以实事求是的态度看待干扰禅修的三种因素,心作好准备,那当它们实际生起时就比较不会立即以激怒作为响应,而是以现在要说明的和平武器,在情绪比较平稳的情况下面对。

    当前面的方法无效时,应连续使用三种对治禅修干扰的方式,这三者都运用“全然专注”,差别只在于对干扰注意的程度与时间。此处指导原则是:除实际环境的需要,不过于重视个别干扰。

    一、首先应清楚注意干扰,但要轻轻地,也就是不要重视它或注意其细节。这样短暂的注意后,应试着回到原来禅修的业处。如果干扰很微弱或先前专注力相当强,则可以很成功地恢复禅修。在此阶段,注意不要轻易与干扰“对话”或辩论,要坚持立场,不给对方任何停留的理由,在许多情况下,干扰会快速离去,就像未得到热情欢迎的访客一般。这种冷漠简洁的驱离法,常可使我们回到原来的禅修上,而不会对心的平静造成严重干扰。

    此处非暴力方法是“全然专注”于干扰,但只给予最少响应并一心向着出离。这正是佛陀自己应付“不速之客”的方法,如《大空经》说:“…一心向隐居…与出离,谈话目的在于打发(那些访客)。”也类似于寂天(shantideva)劝告如何应付愚人的方式—如果不能远离他们,就应以“绅士般冷漠的礼貌”对待他们。

    二、然而如果干扰一直持续则应耐心镇定、一而再地运用“全然专注”,干扰的力量在耗尽后就会消失。此处态度是反复说“不”,以离开原来行动的决定性“拒绝”面对一再出现的干扰,这就是有耐心又坚定的态度。在此,警觉的观察力必须辅以等待与坚守立场的能力。这两种方法一般可成功应付本质脆弱的妄想与白日梦,另两种干扰—外在环境与内心烦恼,也常会因而降服。

    三、但这些干扰若因某种理由并未投降,我们应审慎地全神专注于干扰,使它们成为智能生起的所缘。以此方式,将禅修干扰转变为合理的禅修所缘。我们可以持续专注于新的所缘,直到引起注意的内外因素消失为止。或如果满意这修法的成果,甚至在剩下的禅修时间都可以保持这样的练习。

    例如,当受到持续噪音干扰时,应完全注意那噪音,但我们必须小心区别噪音本身与自己对它的反应。例如无论于何时生起怨恨,都应清楚依其本质而认出它。如此做时就是修持《念处经》叙述的“法随观”:“他知道耳朵与声音及因两者而生起的结使(如怨恨)。”若噪音是间歇性的或有各种不同强度,则可轻易在其出现时分辨出生灭,以这样的方式将可进一步作“无常观”。

    面对一再出现的烦恼,如贪欲、掉举等,态度也类似,即要直接面对它们,但必须清楚烦恼本身与自己对它们的反应—如默许、害怕、愤恨、恼怒等,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如此做时,即是使用“称名”的方法也会得到上述利益。贪欲或掉举一波波反复出现时,我们也将渐渐学会区别它们“高、低、起、伏”的时段,并知道它们的活动模式。藉由修习“心随观”与“法随观”(即专注于诸盖)的过程,而同样完全保持在“念住”的领域中。

    将禅修干扰转变成禅修所缘的方法既简单又巧妙,可视为非暴力过程的极致。这方法极具“念住”精神的特色—将一切经验作为解脱道资粮。如此可化敌为友,因为所有干扰与敌对力量都变成我们的老师,只要是老师,都应当视为朋友。

    在此我们不能不引述一本值得注意的小书中段落,即katherinebutlerhathaway所著《小锁匠》,这是一份动人的人类文献,充满着由苦难而成就的坚忍与实用智能。

    我对于人们的无知与浪费感到震惊,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愚昧地抛弃任何自己不爱的东西。他们丢弃经验、人群、婚姻、情境等各式各样东西,只因为他们不喜欢。你若丢掉一样东西,它就不见了。你曾拥有,现在则一无所有,两手空空,无物可用。然而几乎所有遭丢弃的,都可借着一丝奇迹而化腐朽为神奇……几乎在每一种最坏情势中都有转变的可能,可以藉此将不喜欢的东西变为喜欢的,但大多数人从不记得这点。

    我们先前说过,这三种干扰因素的出现无法避免,它们依循自己的法则来去,不论你是否同意,都是我们世界的一部分,但运用“全然专注”就能避免被它们扫除或驱逐。在“念住”稳固的土地上采取坚定且冷静的立场,适度但以本质上相同的方式,反复重现菩提树下的历史情景:当魔王统领魔军,欲索取未来佛所坐的土地时,佛陀拒绝移动。我们要相信“念住”的力量,在那种情况下具足信心地不断复习菩萨的强烈愿望:“愿魔王无法将我驱离此处。”

    让干扰自由来去,就像修习“全然专注”时,在身心中所发生的事件,其广大、不止息的序列中所有组成分子,在我们观察的眼前通过,它们生起,持续一段时间,然后消逝。

    在此我们拥有的优势是明显事实——两个心刹那不会同时出现。严格说来,专注不是指当下,而是方才逝去的刹那。因此只要仍在“念”的支配下,就不会有“干扰”或“染污的念头”。这给我们稳固“观测者岗位”的机会,也就是稳固我们自己潜在的“菩提座”。

    藉由运用三种方式的冷静观察所产生的平静与消解作用,会使禅修干扰渐渐失去激怒人的“刺”,干扰人的影响力因而不再,如此将证实它们是真正“离贪”(viraga)行为,viraga字面意义是“脱色”。当这些经验退去引起贪、瞠、恼怒与其它内心烦恼情绪色彩时,将以其真正本质—清净法而显现。

    “全然专注”的非暴力程序,赋予禅修者对所缘轻微但肯定的接触,这样的接触对于处理敏感、逃避与叛逆的本质十分重要,也使人们能平顺应付日常生活遇到的各种困境与障碍。《清净道论》中描述了一种试验,说明达到禅定所应具备的“精进”的平和特质。古代外科学生必须经历这样的考验以证明自己的技术:将一片荷叶放入水盘中,学生必须在叶子上做个切口,他不能将叶片完全切开,也不能让它浸入水中。用力过猛的学生不是将叶子对半切开,就是压入水中;胆怯的学生甚至不敢用刀去切划叶面。事实上,像外科医生这般温柔又坚定的手,就是心灵训练所必备,而这样的技术—平稳地接触将是修习“全然专注”—无暴力程序的自然结果。

    停止与放缓的艺术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三

    向智尊者

    保持不动是最好的

    为了完整无碍地展现心的能力,需要激发与约束这两种互补力量的影响。这两种力量已得到善知“心”的佛陀认可,他建议精进根与定根应保持同等强度与平衡(1)。此外,佛陀还推荐七觉支中的三种觉支适用于策励心,而另外三种觉支则适用于使心平静(2)。在五根与七觉支中,“念”不只注意当中的平衡,还要使迟缓的活跃起来,使急进的和缓下来。

    “念”的本质看似被动,实际却具有激发力量,可使心警觉,而一切有目的活动不可缺少的正是警觉。但我们现阶段探究关心的主题是“念”的约束力量。我们要来审察“念”如何解结与离执,如何在解脱工作所需的心灵特性发展中,产生积极的助益。

    在修习“全然专注”时,我们于内心与空间的观察处,于内、外在世间喧闹的索求中保持不动。“念”拥有平静的力量,有阻止行动与踩煞车的能力,在暂停下来观察事实并智能地思索时,能使轻率的干预停止,并延缓下判断,为急躁冲动的身、语、意带来有益的“放缓”。保持不动与停止、暂停与放缓,即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全然专注”约束作用的关键语。

    一部中国古书说:使物起始与使物终止中,没有比保持不动更好的了。根据佛陀教法,事物真正的“终止”是指“诸行寂灭”的涅盘,也就是诸行完全止息或停止—“灭”(nirodha)。“事物”或“诸行”在此意指源于渴爱与无明的有为法与“无我”现象,而“诸行寂灭”是由于“行”的止息,也就是创造世间的“业”活动的止息。佛陀宣说“世间”与“苦”的止息无法藉由走路、移居或轮回来达成,但可以在自己身上成就。每次审慎地保持不动、停止或暂停,都预告了世间止息即将来临。“保持不动”的究竟义是停止“业”的累积,不再频频关注稍纵即逝的事物,断除无休止的生死轮回中持续加入的缠缚。遵循“念”的方法,训练自己于“全然专注”中保持不动与暂停,就拒绝了世间对我们贪或瞠等性格的持续挑战,保护自己免于轻率与虚妄地下判断,克制自己不要盲目投入干预行动充满危机的漩涡中。

    免于干扰者,处处皆安稳。(《经集》v.953)保持不动(静止)并知道何处停止的人,将不会遇到危险。(知止不殆)(《道德经》第44品)先前引述的中国谚语第二句提到:使物起始中,没有比保持不动更好的了。若以佛法角度来解释,事实上,保持不动所开启的即是“用来减少业累积的事物(或特性)”。我们可以遵循传统对修心的分类:戒(行为)、定(寂静)与慧(观)来看待这些,这三者无疑地都因“全然专注”所培养出的“不动”态度而得到增益。

    〔戒(行为)〕

    我们如何改善自己的行为、品德与作正确决定的技巧呢?一般而言,如果我们热切地想要改善,太急于对治深植在旧习或激烈冲动的各种缺点,可能会饱尝挫败之苦,所以最明智的是选择阻力最少的方式。首先,我们应注意存在于身行和语言的各种缺点,以及因鲁莽与草率所造成的错误判断。在我们的生活中,就有许多藉当下反省而避免错误的例子,也因此免因一时疏忽所产生的一连串苦难或罪恶感。但我们如何控制轻率的反应,并以片刻的正念与反思来取代呢?若要做到这点,就须仰仗“停止与暂停”以及适时踩煞车的能力,而这些能力则藉由修习“全然专注”即可获得。

    在方法的修习中,我们训练自己去“看”与“等待”,以延缓或暂缓对事物作出反应。我们先学简单的方法,在自己所选择的情境,于禅修期间有限的经验范围内进行。当一再面对偶尔出现干扰我们专注的“触”、感受或妄念;当一再控制自己以某些方式来响应它们的欲望;当面对它们,而能一再成功保持平静不动,这即是在更广泛与无防护的日常生活领域中,为保有内在平静作准备。即使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诱惑或挑衅时,也会现起一“心”,使我们得以暂停并停止。

    我们现在所谈的是因粗心或鲁莽而易生起的行为缺失,它们或多或少都能轻易地由“念”所制止,熟练地处理这些问题也会影响更多顽强、根植于激情冲动或根深柢固恶习的不道德行为。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所成就的益发平静的心,将抑制情感的冲动,而已养成的暂停与停止习惯,则可以扮演煞车角色,及时制止我们沉溺于不善的顽强恶习。

    能够保持不动而单纯地专注其上或暂停而作明智的反思,常会使贪欲的最先诱惑、愤怒的最初浪潮与愚痴的首阵迷雾消失,不会造成严重缠缚。但人会在不善念过程中的那一点停止,端视“念”的品质而定。若“念”十分敏锐,则我们可以在未受控制太久之前,于最初就停止一连串染污的念头与行为;那么各个烦恼的增长将仅限于刚开始的力量范围,以较少努力便可制止,不会有太多或甚至完全没有“业”的缠缚。

    就以令人喜爱、赏心悦目的可见色为例,这喜爱起初可能不甚活跃与持久,若此刻心已能保持不动而作离贪的观察或反思,便能轻易去除掺入视觉中的微少的“贪”,而将所见的标记为“只是看到会引起乐受的东西”,或将那吸引人的感觉升华为一种宁静的、艺术上的愉悦。但若错失最早的机会,喜爱将会变成执着,进一步想要拥有。若立即召回“停止”,“想要”的念头将渐渐失去力量,也不会轻易地变为持久的渴爱,更不会试图去实际拥有所喜爱的事物。

    但若贪欲之流仍未遏止,则“想要”的念头会以言语来表达自己的索求,或甚至以冲动的言词来要求—不善口业将随不善意业而生;若拒绝它,会使原有的贪欲之流分派成为伤心或愤怒的烦恼支流。然而,即使已到了后期,仍可以停下来平静地省思或运用“全然专注”,接受心对贪念的拒绝,并宣布已满足渴望,就可避免更进一步的混乱。然而,若是在喧闹的言语之后生起不善身业,甚至为渴爱所驱使,而想利用偷窃或暴力以获得期望之物,那么便造就了“业”的缠缚,将体验其后果的全面冲击。但即使已造作了罪行,停下来反思仍然功不唐捐,因为以追悔自责的型态而生起的“念”,将阻止性格的定型,避免相同的行为再度发生。佛陀曾对儿子罗侯罗说:

    任何想以身、语、意造作的行为,你应当思考这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我想做的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是不善行,会产生苦,导致苦。”—如是应坚决地不去造作该行为。同样,正当以身、语、意造作某行为时,你应当思考这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正在做的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不善行,会产生苦,导致苦。”如是应停止造作该行为。同样,甚至在身、语、意已造作了某行为后,你仍应思惟该行为……若于思量时发现:“已造作之行为有害于己,或有害于人,或有害于两者,此即是产生苦,导致苦的不善行。”—如是未来应避免做作该行为。(《中部》61)

    〔定(寂静)〕

    现在我们来思考,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如何有助于获得“止”并强化其两种意义:心一般的平静与禅定。

    当色身无法远离外在世界喧闹不已的噪音时,培养暂停以运用“全然专注”的习惯,可使我们易于抽离而进入自己内在的平静中,将更能舍弃对他人愚蠢言行的无益响应。当命运冲击迭起又令人感到艰困时,受过“全然专注”训练的心,会在外表顺从或有所警觉但无行动的庇护下找到皈依处,而在此地耐心等待风暴过去。生命中有许多情况最好是顺其自然,在激进或繁忙行动失败之处能保持不动并等待的人,往往可以得到胜利,不仅重要的情况如此,日常生活的过程中也是如此。警觉地保持不动所赢得的经验,使我们深信不必积极地响应所接收到的每个“触”,或认为每次与人或事的接触,都是在邀请我们采取干预的行动。

    由于避免了不必要的无事忙,外在的磨擦将减少,其所带来的内在紧张也会放松,更大的和谐与平静将扩及每天的生活,为日常生活与禅修宁静的鸿沟架起桥梁。如此一来,使人烦乱的内在影响—司空见惯的、无论粗细的、会侵占禅修时间并造成身心不安的掉举,将会渐渐减少。定的主要障碍—掉举盖,就会较少出现,若现起时也更容易克服。

    一有机会就培养“全然专注”的态度,分心的离心力便会渐渐消失,摄心并导致定的向心力则会凝聚,那么,渴爱将不再急于追求各种无常的事物。

    对一连串相续事件持续注意的规律练习,使心能在严格禅修时,不断专注于一个所缘,或数量有限的所缘,而另一种修定的重要因素—心的平稳与坚定也能同样增长。因此保持不动、暂停与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练习,培养出几个禅定的明显成分—平静、专注、坚定、所缘数量减少。它提升了心于日常时的平均水准,并使其更接近禅心的层次。这点非常重要,因为这两种心的层次若差异太大,往往会使心灵专注的尝试不断挫败,并障碍禅修中持续平静的达成。

    在觉支的序列中,我们发现轻安觉支先于定觉支。佛陀说:“若有轻安,心即能定。”表达了同样的事实。现在依据先前的论述,将更能了解这说法。

    〔慧(观)〕

    佛陀曾说:“心定者,见事物之如实面貌。”因此,“全然专注”用来强化所有修“定”的方法,也为修“观”提供了支持的条件;而“观”也从“全然专注”的保持不动中,得到更为直接、殊胜的助益。

    一般而言,我们投注于处理或使用事物的心力,大过于去了解其真正本质。因此,我们通常匆忙捕捉知觉所传达的前几个讯号,然后由于根深柢固的习惯,这些讯号藉由对好坏、苦乐、利害、对错等判断,引起一个习惯性的标准反应。我们借着这些判断来界定与该所缘的关系,并导出相应言语或行为反应。我们将注意力停留在常见或熟悉的事物上,很少超过接收前几个讯息所需要的时间。

    所以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是以不完整的方式觉知事物,更甚者,所缘只有于存在期间最前段或再多一些时间,会进入我们的注意力范围内,因此便容易对它产生误解。我们甚至未察觉,所缘不过是从开始至结束时间的延伸过程,除了在有限情境内不经意察觉到的部分外,其实所缘还拥有许多层面与关系,简单地说,所缘本身拥有某种稍纵即逝的特性。

    以如此肤浅方式所认知的世界,是由不成形、片断的经验所组成,而这些经验又以主观所选择的符号或象征作为特征。我们所选择的象征主要是依自己兴趣而定,有时甚至会误用,因而所导致的阴暗世界不只包括外在环境与他人,还包括自己大部分身心过程,这些也都受制于同样肤浅的概念化方式。

    佛陀指出四种基本误解—以不净为净,以无常为常,以苦与导致苦者为乐,以无我者为“我”或“我所有”,这些都导因于曲解的知觉与紊乱的专注。当与“自我”有关的戳记一再地烙印在每日经验的世界中,“这是我的”(attaniya我所有)的基本误解,就稳固地深植于影响每个人身心的因素里,像植物的须根,虽然细小,却能蔓延、坚固。事实上,若到了这种程度,单凭理智上深信“无我”(anatta),几乎已无法动摇“我”与“我所有”的观念。

    这些严重的后果源自基本的知觉情境—一从知觉接收到最初的少数讯号后,便作出仓促或习惯性的反应。但是如果我们凝聚“念”收摄的力量,并暂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则当下成为心所缘的身心过程,将更完整、真实地向我们显现,不会马上陷入自我的漩涡,而能在“念”警觉的注视下显露自己,展现出多元性,以及与其相应并交互作用的广大网络。如此狭隘又往往歪曲现实的与自我有关的部分,会因获得更广大的视野而缩小,并退居到幕后。而所观察的过程中,其一连串的发生与组成分子,就会显现出不断的生灭与起落。这些变化无常的事实,便在人心上留下益发深刻的印象。

    如此对生灭现象的辨认,同样消融了以自我为中心所造成的错误整体概念。自我不加分别地驾驭了事物的差异性,以有“我”与属于“我”的偏见将事物连结在一起,但“全然专注”揭露出这些虚伪的整体其实是无我、因缘和合的现象。如此一再面对生命过程内外的无常、相依、无我的本质,便会发现其单调、令人不满的本质—苦的真谛。因此藉由放缓、暂停与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简单技巧,一切存有的三特性—无常、苦与无我,都将在透彻的“观”下清楚展现。

    培养善的自发性响应

    在行动前先专注地暂停,这种已学会并强化了的习惯,并未排除善的自发性响应。相反,透过训练—暂停、停止与保持不动,以运用“全然专注”的修持会变得自动自发。它可以成为心具有选择能力的机制,随着可靠与迅速响应的增加,能避免突然生起邪恶或不智的冲动。若没有这种技巧,我们可能理智上了解那些冲动是不善的,但由于其强而有力的自发性,最后仍会屈服。修习专注地暂停方法,可使不善的自发性响应或习惯,由建立在更多了解与崇高意向上的善的自发性响应或习惯所取代。

    正如有些反射动作会自动地保护色身,心也同样地需要自发性的精神与道德的保护,“全然专注”的修习会提供这重要的功能。具有一般道德标准的人,本能地会畏惧、躲避偷窃或谋杀的想法,有了“全然专注”法的帮助,这种自发性的道德抑制作用的范围会大大地扩展,而对道德的敏感度也将大幅提高。

    在未受训练的心中,崇高倾向与正确思想常受到突发激情与偏见的攻击,它们不是就此屈服,便是挣扎一番后坚持下去。但若不善的自发性如上所述遭到制止或大幅削弱,我们所拥有的良善冲动与明智反思,将有更多出现的空间,并自动、自在地展现自己。它们自然的流露使我们更相信自身中良善的力量,也让他人增长信心。自发性的善十分值得信赖,因为先前有系统的训练已扎下了稳固的深厚基础。

    在此有方法可以将“有行善心”转变为“无行善心”[1]。根据阿毗达磨藏的心理学,这样的心若与智能结合,则取得了道德价值中的首要地位。以此方式,我们就能实地了解《太乙金华宗旨》(thesecretofthegoldenflower)(3)一书中的格言:“若人有意地达到无意的状态,他即已得道。”这句话以巴利语解释即是:“以有行、有意的努力,能赢得自发性(无行)。”(sasagkharenaasagkharikampattabbam)

    若我们能睿智地运用佛陀教义中,无数辅助心灵成长与解脱的方法,实际上就没有任何能究竟对抗“念住”法的东西,而这方法是始于学习暂停与停止,以运用“全然专注”的简易修习。

    放缓的训练

    为了对治未受训练的心的鲁莽、草率与忘失,在暂停与停止的修习法中,建立了一种刻意的放缓动作。虽然以现代生活的需求而言,要引介放缓作用于一般例行的工作天是行不通的,但由于它是忙乱快速的现代生活所导致后果的解毒剂,在闲暇之余练习就显得很重要,而在严格的“念住”禅修中尤其重要,这种修持也会为我们每天例行的工作,带来更多如平静、效率与技巧等实际的利益。

    为了达到禅修目的,在克制感官、专心与定等方面,“放缓”是很有效率的训练。此外对禅修而言,更具有特殊意义。《念处经》注释说:动作的放缓有助于重拾对某一所缘所失去的专注。我们因此于其中读到:比丘快速地弯曲手臂,没有如修持原则所要求的要忆念禅修的业处,一旦发觉这样的漏失,他将手臂收回原来的位置,专心地重复动作。此处的禅修业处或许是“正知动作”,如《念处经》所提到的:“以正知做弯曲与伸展的动作。”

    在严格的禅修训练期间,放缓身体特定的动作,特别有助于获得观智,尤其是直接觉知无常与无我,因为在复杂且稍纵即逝的过程中,迅速的动作会大幅地强化整体、本体与实质性错觉。因此,在“念住”的严格修持中,将走路、弯腰、伸展等动作放缓,以便分辨出每一动作的各阶段,对直观一切现象的三大特性(无常、苦与无我)有很大助益。若禅修者清楚地注意到观察过程中每个片断如何自动生灭,而当中没有任何东西移转或“轮回”到下一阶段,那么他修习的力量与意义将愈来愈增强加深。

    在暂停以运用“全然专注”的影响下,我们日常身、语、意的一般律动也会变得更安静与平和。放缓匆忙的生活节奏,意指思想、感受与知觉都能在其自然存在的期间内结束,完整的觉知会延伸到最后阶段,直到最终的振动与回响。最后阶段常常会因我们急躁地攫取新的“触”而中断或尚未清楚理解时,仓促地往思考路线下一阶段进行,心于是背负着大量模糊或片断的感官知觉、受阻断的情绪与未充分理解的思想,这就是一般心灵杂乱的主要原因。

    “放缓”,将证明一个能恢复心灵完整、清明的有效方法。在此有个适当譬喻,同时也是实例,那就是修习安般念(anapanasati)所必备的过程:“念”必须涵盖呼吸的完整过程—其开始、中间与结束,这便是经文所指的意义:“体验全身(呼吸身),我吸入与呼出”。同样地,若经由“放缓”,使我们习惯于持续专注,“呼吸”的整体或我们生活的律动,将变得更深长、更饱满。

    提早中断或回避心理过程的习惯,已是现代都市文明人十分严重的问题。在持续加快的序列中,人们不断大声地要求全新的刺激,正如要求增加自己移动方法的速度一般。这种“触”的快速冲击,使人的敏感度渐渐减弱,因而一直要求要更大声、更粗糙、更富于变化的新刺激。若不制止这样的过程,结果将不堪设想。

    我们已充分地看到感受更细致的艺术之美的衰微,以及它无法享有真正自然欢悦的增长,取而代之的是忙乱与短暂的兴奋,无法带来任何真正的美,情感也不能得到满足。对于“文明人”渐增的肤浅与西方人恐惧神经失序的蔓延,“微弱的心灵呼吸”应负极大的责任,它是人心性上的水准、范围与强度普遍恶化的开端。无论在东方或西方,这危机威胁着所有的人—面对科技文明的冲击而无充分精神保护的人。运用此处简述的方法,“念住”为补救这情况提供重要的贡献,因此就世俗的观点来看,这方法也证明是有益的。

    然而,我们在此主要关心的是“念”在心理学方面的观点,以及其对禅修的意义。得到“放缓”辅助的持续专注,主要是以三种方式影响心的品质:(一)强化心;(二)厘清所缘的特性;(三)展现与所缘有关的事物。

    (一)持续地专注于某所缘,对心会产生特别强烈而持久的冲击,其影响力不仅普及特定的感官知觉后即刻生起的一连串念头,也延伸至遥远的未来,这因果的效力即是心强化的指针。

    (二)持续的专注可使所缘的各方面呈现出更完整的轮廓。通常我们从任何新的感官所缘或念头得到的第一印象,都是其最显著的特色,也正是所缘的这方面吸引我们的注意,而达到冲击的最高点。但所缘还呈现出其它的层面与特性,比我们最初注意到的更能发挥许多功能,对我们而言,这些可能较不明显或在主观上兴趣缺缺,但它们可能更加重要。另外,也有许多第一印象完全是虚妄不实的例子。唯有我们持续地注意,超越了最初的冲击,所缘才会完整地显现自己。在第一波知觉后的过程中,第一印象的偏见力量会减弱,而只有于最后阶段,所缘才会呈现更详尽的内容与更完整的面貌。因此,唯有透过持续专注,我们才能更清晰地了解所缘的特性。

    (三)任何色、心所缘的特性中,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常常会因为我们匆忙或粗浅的注意而受到忽略,因而需要特别的处理。这些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可追溯到它的过去—其起源、起因、理由与逻辑的前例;也可以向外延伸至涵盖整个场合—其背景、环境与目前活动的影响。如果以人为的隔离方式看待事物,将永远无法完全了解它们,我们必须依其缘所生与缘生他法[2]的本质,视其为广大型态中的一部分,而这点只有借助持续专注的力量方能完成。

    潜意识的影响

    方才讨论过三种提升心的方法,对于修观明显地具有基本的重要性。当心强化了,其相关结构中的所缘境已可清楚辨析,这就具备“如实知见”的基础。但除了明显直接的影响外,这三种过程也有间接影响,其力量与重要性不少于前者,它强化心并使心潜在意识的机能—潜意识组织、记忆与直觉变得清晰,这些同样滋养并巩固使人解脱的“观”的进展。得到这些助力的“观”就如经中所譬喻的,犹如山上的湖泊,湖水不仅来自天上的雨水,也来自深层所涌出的泉水。得到心在“地底下”的潜意识资源所滋养的“观”,将具备深厚基础,随之而来的禅修成果就不易漏失,即使是未解脱而仍倾向于故态复萌的凡夫,也是如此。

    一、知觉或念头若一直是持续专注的所缘,就比专注力松弛时,能给予心灵更强烈的冲击,并清楚显露所缘的特色,因此当其进入潜意识时,即在那里占有特殊的位置。这点适用于三种提升所缘心的方法。

    (一)在心的运作过程中,若最终的注意力与最初一样强,则当过程结束,心进入潜识时,潜意识将更顺从意识的控制。

    (二)若将感官的“触”或思想无数清晰的特色标明出来,那么当它自瞬间的觉知中消逝时,就不会轻易地在潜意识的模糊内涵中消失,或被情感强烈的偏见拖入,而与错误的潜意识结合。

    (三)同样地,正确理解一切与所缘有关的事物,可使经验不致与模糊的潜意识内容结合。而已提升强度、清晰度的知觉与思想被吸入潜意识中,仍比从模糊或“困顿”印象所产生的内容清楚且易于通达,如此更容易将其转变为完整的意识,也较可以解释对心的潜在影响。透过改善“念”的品质与范围,若使这种成熟的“触”数量增加,结果可能会产生潜意识本身结构的微妙改变。

    二、从我们稍早的论述来看,明显地,我们所谓“成熟”或“更能接触与转变”的“触”,使人们更容易、正确地回忆起它们。之所以更容易,是因为强度提升;之所以更正确,则是因为特色已清楚标明,使其不被错误联想的意象或印象所扭曲。记得它们的情境与关连,可以增进两种作用—更迅速与更正确的记忆。因此,“念”在专注的意义与功能,有助于加强“念”在记忆的意义与功能。

    三、持续专注对潜意识与记忆的影响,会深化与强化直觉力,特别是此处主要关切的“直觉的领悟”(intuitiveinsight)。直觉并非没来由而得到的天赋,它如同其它心理机能,都是由特定的条件所产生。如目前所述,其最主要的条件就是知觉与思想储存于潜意识中的潜在记忆。

    显然,为直觉的成长提供最肥沃土壤的是那些拥有较大强度、清晰度与数量庞大等明确特征的记忆,因为最容易触及。在此所保留下来与“触”相关的事物也贡献良多。这类记忆比单一事件空洞或模糊回忆更具组织特色,且更易形成新意义与意涵,这些较为清楚的记忆意象,将成为直觉力的强烈刺激与助力。在潜意识深处,经验与知识存于潜意识中的资料悄悄聚集并组织,直到时机成熟才显现为直觉。有时相当普通的事件就能触动直觉爆发,虽然这些事件看来十分平常,但只要它们先前一直受到持续注意,这些事件对直觉就拥有强大的召唤力。放缓与暂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会显露出日常生活中简单事物的深度,因而给予直觉力潜在的刺激。

    这也可以运用在导致究竟解脱(arahatta)的“四圣谛”现观上。经典记载许多僧尼实际修观时未能达到现观的例子,但直觉的闪光却在截然不同的场合触发他们,例如被石头绊倒或偶然看到森林之火、河中幻影或一团泡沫。在此,我们又看到另一个肯定这似乎矛盾说法的例子:“有意而能得到无意的状态”。将正念的整束光芒,审慎地投射在生活中最小事件与行动上,使人解脱的智能终将生起。

    持续的专注不仅是直觉“成长”的良田,还能使其更充分地受到利用,甚至能不断重复直觉的刹那。在各种不同创作领域中得到灵感的人,常对于这共同的经验感到震惊:直觉如电光石火般来去,反应慢半拍的心几乎无法抓住直觉的临去秋波。但若心一直保持警觉的暂停、放缓与持续专注的训练,或若如上述潜意识也受到影响,直觉刹那的节奏就会变得更完整、更慢与更强,而会出现的情况是,其冲击变得既强烈又清楚,将使“直觉的领悟”受到充分利用,甚至可以使其消退中的振动重新达到另一个高峰,有如一首旋律的重复节奏,从首次出现的最后一个音符而和谐地再次生起。

    充分利用“直觉的领悟”的刹那,对于通往完全证悟的进程具有关键的重要性。若对心的控制力太弱,未充分用于解脱的工作,就会让难以掌控的“直觉的领悟”溜走,这样的时刻可能许多年后再也不会发生,或终其一生都不再出现。然而,持续专注的技巧可以使人善用这样的机会,而禅修时所做放缓与暂停的练习,则是获得该技巧的重要助力。

    在我们讨论过暂停、停止与放缓的主题后,就能比较了解巴利经文对于“念”的其中一项传统定义的深远含义:即anapilapanata的作用,字面上的意义为“不会漂走(或溜走)”,“像水面的番瓜壶”,注释家又继续补充说:“﹃念”深深契入其所缘,非匆匆地掠过表面。”因此,“非表面性”会是个贴近上述巴利语的翻译,也适用于描述“念”的特色。

    (1)见《清净道论》iv,47。

    (2)同上,iv,51,57。使心策励的三觉支为:择法、精进与喜;使心平静的三觉支为:轻安、定与舍。

    (3)一本中国道家的论述,深受大乘佛教的影响。

    [1]没有因为特定方法的激励或刺激,所自动生起的心,称为“无行”;因为特定方法的激励或刺激,才生起的心,称为“有行”。(见acomprehensivemanualofabhidhamma,p.36)

    [2]意指事物为因缘和合所生之物,而其本身也是其它事物产生的条件。

    以直观看现实世界

    “全然专注”的修习之四

    向智尊者着

    我希望自己没有习惯任何事,这样我就能有新的视野、新的听闻与新的感觉。习惯破坏了我们的哲学。(g.c.lichtenberg,1742-1799)

    在先前段落里(编按:本专辑第四篇文章),我们曾提到不善的自发性冲动。我们已了解停下来运用“全然专注”与持续的专注,如何处理或减低自身轻率的冲动反应,而让我们能以新鲜的心—不因其最初自然反应而产生偏见的“直观”(directnessofvision)来面对任何情况。

    利用直观,我们可以直接地看现实世界,不必透过任何有色或凹凸镜片,也没有情绪或习惯的偏见、理智成见的介入。“直观”的意义是:直接面对现实世界赤裸裸的事实,就像初次相见般生动、鲜明。

    习惯的正负面影响

    时常阻碍直观自发性反应的,不仅来自于我们激情的冲动,同时也源自于习惯,自发性反应以习惯型态对人产生更强更深的有益或有害的控制。习惯的正面影响可见于“反复练习的力量”,这股力量保障我们动手与动脑的、世俗或精神的成就与技能免于忘失,并将这些偶然、短暂与不完美的获得,转变成完全能掌握品质的稳定拥有。习惯的自发反应的负面影响,则显现于对“习惯力”的负面意义—各种强制性行为会产生削弱、使之无效并窄化的作用。在此,我们只关注习性阻挠、妨碍直观的负面影响。

    如前所述,习性反应一般比冲动反应更强烈地影响我们的行为。激情的冲动可能才生起就消失,虽然后果可能非常严重,并会延伸至未来,但影响绝不像习惯那么持久深远。习惯向我们的生活与思想撒下细密的巨网,企图捕捉更多东西,我们的激情冲动也可能被捕入网中,这稍纵即逝的特性因而转变为持久的人格特点。一刹那的冲动或一次偶然放纵,或一个突发奇想,都可能因一再重复而变成难以根除的习惯与难以控制的欲望,最后成为我们理所当然的反射作用。欲望一再地满足,于是变成习惯,而未经审查的习惯,则成为一种无法压抑的强烈冲动。

    事情有时这么发生:起初,我们不认为某一特别行动或心态对个人有何重要,这样的行为或心态在道德上可说是无记的。刚开始我们会发现很容易将之去除,或改变为相反情况,因为这时的情绪或理智都没有压迫我们要偏向那种选择。但由于不断重复,我们开始认为所选择的行为或思想过程是“愉悦、可爱与正确的”,甚至是“正义的”,最终便认同这就是我们的个性或人格。最后,任何破坏常规的事都令我们不悦或觉得不妥,对任何外在干涉都感到憎恨,甚至认为这种干涉威胁我们“重要的利益与原则”。事实上,无论在任何时代,无论是否已文明化,未开化的心都视陌生人的“奇风异俗”为仇敌,尽管它们的存在并无攻击性,但仍感到挑衅或威胁。

    起初,特殊的习惯尚未受到重视时,习惯所逐渐形成的执着并不针对行为本身,而是针对未受干扰的常规所产生的愉悦。这种执着于常规的力量,部分来自身心的惰性,而这惰性即是人内心的强烈动机。

    现在我们要来谈谈执着常规的另一个原因。由于习惯的力量,使我们对特别关注的物体、行为或思考方式投入较强烈的情绪,使得对实际上不甚重要或平常事物的执着,强烈到远超出我们基本的需要。因此,若缺乏意识的控制,微不足道的习惯就会变成我们生命中不容置疑的主宰,产生限制、僵化我们性格的危险力量,并箝制我们于环境、智力与心灵活动上的自由。由于向习惯屈服,便造作了新的结使(烦恼),使自己易受到新的苦—新的执着、瞠恚、偏见与偏爱—所伤害。由习惯所造成主导的影响对于今日心灵发展造成的危机,或许已比往日更为严重,因为在特殊化与标准化普及于生活与思想各层面的现代,习惯的扩张已变得显而易见。

    因此,当我们思考《念处经》中叙述结使形成的语汇时,也应当想到习惯所扮演的重要角色:……他了解:结使的生起依凭两者(根与境);以何方式使未生结生起,他亦了解。

    以佛教的名相来说,习惯的力量明显强化了昏沉睡眠盖(thina-middhanivarana),而削弱了身轻快性与心轻快性(kaya-labuta,citta-labuta)(1)。

    习惯扩展范围的倾向在于心的本质,它不只源自于前述的被动惰性力量,在许多情况下,是来自控制与征服的主动意志。某些拥有相当强度的主动的心,具有使自己再次显现的倾向,它们努力地想得到支配权,成为其它较弱的心法、色法环绕的中心,而让这些心、色法顺应它们的安排。这种倾向虽然一直受到抵抗,却仍在扩展中,甚至外围或附属的心法,也展现出同样追求支配权的迫切需求。令人惊讶的是,这非常类似以自我为中心的个体接触社会时,所拥有的自我肯定与主控的倾向。模拟于生物学,可以想见癌症或其它疾病成长时,所表现出的扩张倾向。我们在此奇异突变中所遇见不断重复显现的倾向,于原子时代中显现出极大的危险。

    因为想得到支配权的意志存在于许多各种不同类型的心中,一个稍纵即逝的突发奇想,就可能成为性格中相对持久的特质,若它仍不满意自己的地位,可能从现在与生命力结合的状态中完全脱离,直到最后于轮回过程中变成新的人格中心。我们身上就有无数新生命的种子,无数潜在“众生”,我们应发愿将它们从轮回中度脱出来,如禅宗六祖所说的意思。(2)

    有害的身心习惯会变得茁壮,不仅是因为人刻意培养,也是因为不注意或未加以排斥。我们现在本性中许多粗壮的“根”,是由早已遗忘的过去世所种下的微小种子所长成(见《得法小经》,thesimileofthecreeper,mn45)。这些道德上的“不善”或其它恶习的长成,可以由渐渐培养另一个习惯—全心地注意它们来有效地制止。如果我们慎重地去做那些已成为无意识的行为,在做之前先停一下,运用“全然专注”与反思,这就给了我们一个仔细检视该习惯,并清楚地了解其目的与合适性的机会,允许我们重估情势,直接看清楚它,不被包围习惯活动的错误自信—“这是对的,因为以前曾做过”这内心的迷惑所障碍。纵使不能很快破除不良习惯,但省思时的停顿,可以处理其不经质疑而生起的自发性,而在其中烙下反复审察与对抗的封印,当它再出现时力量就会减弱,并在我们企图要改变或去除它时变得愈来愈驯服。

    一直以来有“人类保姆”之称的习惯,不能也不应在我们生活中消失,这是不容置疑的。我们只要回想一下,便知那是多么容易的事,尤其对都市人而言,在拥挤繁忙的一天只需以“一半注意力”即可事半功倍,因为习惯使我们的生活简化了,若是所有芝麻小事都得以慎重努力与极度专注来完成,将是多么无法忍受的重担。事实上,许多人力操作与艺术技巧,甚至是复杂的智力运作中的标准程序,若透过有技巧的例行动作,一般都会带来更好、更丰硕的成果。然而这种习惯作为平顺状态也会到达终点,除非产生兴趣而使之活跃,否则将开始出现疲乏、衰微的征兆。

    当然,提倡消除一切细微小习惯听来十分荒谬,因为许多细微习惯不仅无害,甚至还有用处。不过我们应定时反问自己,是否仍能控制它们?是否能自在地放下或改变它们?我们可以用两种方式来回答这问题:

    一、全神贯注于我们习惯的行动一段时间;

    二、在不对自他造成伤害或干扰的情况下,暂时地实际摒弃它们。

    如果我们以直观的光芒照向它们,仔细观察或做这些习惯动作,就像是初次所做一般,这些小小的例行活动与身边习惯的景象,会呈现出新的兴味与刺激的光芒,这将有助于我们职业的工作与环境,也有助于因习惯而疏远的亲密人际关系,改善与配偶、朋友、同事的关系。这清新与直接的角度,透露出人际关系或工作都能采取更不同、更有益的方式,而非如以往只能受制于习惯力。

    已养成的“放弃细微习惯”的能力,其价值会在对抗更危险的习性时获得证明。当生命中的重大改变强力剥夺我们的基本习惯时,这能力也会帮助我们,松动惯常行为与思想硬土,将能活化生命力、心灵活力与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可以在如此松软的泥土上播下心灵成长的坚实种子。

    误用联想的危险

    心习惯于标准反应、活动顺序、对人或物的判断,这些都是透过联想而进行。从所接触到的物体、观念、情境与人物中,我们选择出某些特别标记,并将这些标记与自己对它的反应连结在一起。同样的接触若再度发生,会与先前选择的标记连结,也就是与我们最初或最强的反应连结。这么一来,这些标记就成为释放标准反应的信号,而这些标准反应可能是由反复练习或经验所熟悉的一连串相关行为与思想所组成。这种运作方式使我们不必从头努力并辛苦审察这一串顺序中的单独步骤。大幅简化生活的结果,使我们可以将精力放在其它事情上。事实上,在人心的演进中,“联想”是绝对重要的一步革新,它使我们能从经验中学习,因而发现并运用因果法则。

    虽然有这些好处,但若错误或轻率地运用联想或未审慎地控制它,也会招致严重的危险,以下列举出部分的危险之处:

    一、在类似情境中一再出现的联想,易强化并永久延续错误或未完成的最初观察、错误的判断与情绪的偏见,如爱、恨与傲慢等。

    二、若将足以处理某一特定状况的不完整观察与有限的判断观点,机械性地应用在变动后的情境中,就会发现十分不当,将导致严重后果。

    三、由于联想的误导,导致对事物、地方或人产生强烈直觉的厌恶,而这可能只是回想起不愉快经验,与实际的人事等无关。

    这些简述例子,显示出时时检视联想在内心所造成的常规,以及再次检验从之而来的各种习惯与公式化反应多么重要。换句话说,我们必须走出常规,重拾对事物的直观,并以此重新评估自己的习性。

    若我们再次回顾失控的联想所导致的一连串潜在危险,将更了解佛陀坚持我们必须触及经验底部的理由。在《经集窟八偈经》中,佛陀说了一段简洁但意义深远的诗偈:“遍知‘触’(phassa)可使人解脱贪”与“遍知‘想’(sajja),即能横越轮回瀑流。”(vv.778ff)(3)将“念”当作念头进入心第一道门的守卫,我们就更能轻易控制进入者,并拒绝“不速之客”。因此即能维持“光明的心”的清净,以对抗“外来的烦恼”。(《增支部》1:51)

    《念处经》为引发直接、清新与正确的见解(vision)提供有系统的训练,这个训练以身、心两方面涵盖全部人格与经验的整体世界。数种练习有系统地应用于自己、他人与自他两者,将有助于揭露因为错谬联想与误用模拟所造成的错误概念。

    在佛法名相中,错误联想的主要类型,由四种错误或颠倒的见解所涵盖:也就是错误地:(一)以无常为常;(二)以苦或导致苦者为乐;(三)以无我与无实体者为有“我”或有永恒的实体;(四)以不净为美。这些错误见解源自对事物特性的误解,在强烈情感与错误理论的影响下,我们以片面或错误的方式选择性地理解事物,误将它们与其它观念连结。在我们的“想”与“触”上运用“全然专注”,能渐渐避免误解,稳定地向如实知见事物的目标迈进。

    生起厌离心

    拥有清楚直观的人,因深深触动心灵的事物而激起厌离感(samvega),将体验到精力与勇气的释放,促使他打破胆怯的犹豫以及刻板生活与思考。如果持续保持厌离心,将获得解脱所需的热诚与坚持,因此古德曾说:这个世界即是我们活动的领域,蕴藏着圣道的开展与破除自满骄矜的诸多事物,因深深触动心灵的诸事所激励,受到激励之后,睿智地奋斗、向前!

    与我们关系最密切的周遭环境充满着激励人的事物,若平常未能觉察,那是因为习惯使我们的见解迟钝,使心变得不敏锐的缘故。

    对佛陀的教义也是如此。初次接触教义时,我们接收到理智与情感的强大刺激,但渐渐地,这刺激失去了原有的清明与驱策力。而对治它的方式是求助于周遭丰富的生活,它不断以新变化说明四圣谛,以此持续地更新对我们的刺激。直观甚至为每天最平常的经验注入新活力,使其真正本性穿破习惯的昏暗而显现,并用清新的音声对我们说话。它可能正是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景象:在街角看到的乞丐、哭泣的孩童或生病的同胞……他们重新震撼我们,使我们重新思考,激起我们的厌离心,毫不迟疑地踏上导向苦灭的道路。

    我们都知道悉达多太子在假想的世界长期与世隔绝后,驱车游行王城,初次遇见老、病、死的美丽故事。这古老的故事很可能是历史事实,因为我们知道,普通事件常在许多伟人的生命中得到象征性意义,并引出不凡结果。伟大的心在看似平凡处发现其意义,并赋予那一刹那深远的效用。但即使不去争论那古老故事内在的实情,我们仍可合理地相信,年轻王子确曾以肉眼见过老人、病人或死人。

    然而就像大部分时间的我们一样,早期所见到的情境并未深深触动悉达多。他早期缺乏敏感是由于父王将他安置在世袭惯例中,由那惯例所产生的属于王子阶级的快乐虽微不足道,却造成了防护良好的人为隔离。唯有当他破除种种安逸习惯所建立的黄金牢笼,“苦”的事实才能强烈冲击到他,就像初次见到一般。唯有因此而激起的厌离心,才引导他舍家出家,稳健地迈向觉悟之路。

    我们的心愈能清晰、深刻地响应极平凡事项所显现的苦谛,便愈无须重复这个教训,我们轮回时间就将更为缩短。引发对反应的清楚觉察,是来自于“全然专注”所赐予的无偏的直观;而深刻的体验则是来自智能的反思或正知。

    通往“观”的道路

    直观也是观禅这种有系统修习的主要特色之一,与禅修所产生直接或体验的知识相同,而有别于由读书与思考推论所得的知识。在修观时,禅修者直接观看自己的身心过程,没有抽象概念思考的干扰或情感性估量筛选,因为在那样的情境下,只会妨碍、歪曲原本的事实,降低现实所给予的强烈的立即冲击。从经验中所得的概括概念在自己的岗位上很有用;但若它们干扰了“全然专注”的禅修,则会倾向于“不理睬”或排除特殊事实,而说:“这也没什么,不过如此罢了!”概括性思考会对重复出现的念头感到厌烦,将之分类后,又很快觉得无趣。

    然而,“全然专注”是修观的关键方法,它能保留事物的特殊性,敏捷地追随身、心相续过程中的生与灭。虽然特定序列的一切现象确实可以依其类型而分类(例如入息与出息),正念则视当中的分子是独特的,认真地记录其个别生灭。如果“念”仍旧保持警觉,这些反复出现的一类由于其数量庞大,对心的冲击将更强化而非减弱,隐藏于观察过程中的三特相—无常、苦、无我—则会愈来愈清楚显现。它们出现在自己发出的光芒中,这些光芒并非从其它地方所借得,甚至也不是从导向这些经验的世尊—佛陀那里得来。这些色法与心法,在“自我的光辉”下,将渐增的厌离感传达给禅修者—厌恶、不满意、觉察过患、随后而来的舍离等,当然喜、乐与定等在修习中也都不会缺席。因此,如果内在成熟的一切其它条件都圆满了,究竟解脱的最初直观与入流(sotapanna)无疑的智能:“有生的本质,即有灭的本质”,将如黎明般生起。

    因此,在正念力量的展现中,“念住”证明自己是“法”的真正化身:“法”是世尊所善说,于此地、此时可见,立即的,欢迎察看,导人向上,为智者直接体验。

    (1)关于“善”在性质上的重要构成要素—善心(kusala),请见拙着《阿毗达磨研究》(abhidhammastudies,kandy:bps,1965)pp.51ff。

    (2)这言论或许有些讽刺,是这位伟大的圣人针对他许多大乘佛教的弟子,以太过狭隘的发心来解释这著名的大乘菩萨誓言解脱世间一切有情的愿心。

    (3)亦可对照《梵网经》(dn1)结论中有关“触”的意义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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