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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事物探索卷 三维宇宙简论(四)

    少年农民

    一

    人有时会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那个春天的下午,我坐在电脑前,手里夹着香烟,回忆起少年时期的一段异事,那段突如其来的异事曾占据着我的命运路途,如大山横亘其中,如迷雾弥漫内外,人在局中,彻底的迷失。对无限神奇的宇宙来说,很多生命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他们生活在一个充满未知的神奇世界。我点燃香烟吸了一口,手中冒出缕缕烟气,分别以不可重复的形态升腾、消亡在虚空中。

    现在简单的说说少年时期的我。少年时期我的生活很平淡,很普通。作为一名生活在西部偏僻小城里的初中生,单调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比较神奇的只是少年时期天马行空般的幻想,但任何出格的行动都要受到我严厉的父亲和师长的监督。那年我十五岁,是家里四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孩,家庭生活状况偏低,父亲是个木工,他对我的期许超过了我的本来能力。我是个塌实的男孩,不太捣蛋,学习成绩不坏,长相平平,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爱好比较广泛,最大的缺点是反应比较迟钝。

    很多年以后,我需要很努力的回忆才能回忆起少年时期的一些事物,事件与人物水草般的纠结在一起,里面躲藏着一个年少的我,记忆却不能象长河般的自由流淌,因为那些平淡却美好的记忆似乎已经被时光潮水磨平了,或者,被某些我们认知范围以外的事件所占据,残留下来的就比较干涩而且空虚,但那些黯淡的记忆碎片便是一个渺小生命十余年全部的积累。七年后的一个春天的下午,我设在家里的小工作室中机器发出微微的噪音,干着份内的工作。我抽着烟,艰难地从大脑中搬运出失色的记忆。外面是惨淡的天空,正在发育的草木,和在大地上喧闹着讨生活的芸芸众生。

    二

    我所说的奇遇实在是奇怪至极了,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只是你别把我还当成精神分裂症患者。我的精神状况早在六年前就恢复到了一个常人的标准。我要说的是我所体验、所经历的那些奇异事件几乎超出了一个凡人最大的认知范围,以我的智慧是不可能理解的,即便我经常进行一场场最艰深的哲学思辩,脑袋里仍然是一大堆问号和一大团疑惑。可能你很难看懂我的文字,那是因为我只有初中生的学历。让我把在我身上发生的异事用文字表达出来,简直就象让一群蚂蚁在地上整齐地排出莎士比亚的诗句。您将就点吧。

    我少年时期爱看一些武侠小说,现在同好者日众,打开电视,武侠剧种更是比比皆是。我那时可没有这种“享受”,首先严厉的父亲把我看电视的时间给压缩到几乎接近为零,节省出来的时间自然是供我学习了。我在小学和初中一、二年级时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名列前矛,父亲因此对我很是赏识,热衷于“辅导”我学习,这是一般做木匠的父亲所做不到的。当然,父亲的学历比我更低,尤其不懂数、理、化,但这点遗憾照样不能打击他给我买来大量的课外习题并检查这些作业来栽培我的热情,体会到父亲殷切的希望,面对着这些额外的习题,我就是后悔自己不该名列前矛也为时已晚。

    后来我常想,也许清晰的发生在我身上的奇遇真的像医师和家属们说的:那是幻觉,你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父亲更是内疚不已:要是我不给他那么大的压力就好了,多好的孩子啊,病成这样子……对于我的精神病史,那没有什么可隐瞒的,那是后来发生的事,现在我已经完全康复了。但要说我见闻身受的超常事件全是我患病的大脑制造出来的幻觉,我不敢苟同。我在养病期间曾仔细的研究过心理学,知道感觉、知觉、记忆、思维和想象都是人的认识过程,即人脑对客观现象的属性及其规律的反映过程。如果智力、感知力、观察力、记忆力、想象力和逻辑思维力发生障碍或病变,所见所感便不足为凭,大家都知道,狂人的话当不得真。我用我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进行了严密的自我观察、自我反省、自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那些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并非全由心造,至少在当时,我家小院里被我用“超能力”击碎的顽石至今尚存,可做物证。

    那时功课紧,所有的老师都如狼似虎,布置的作业常常在我的书桌上堆积成山,我在家光着膀子奋战的同时还要随时侧耳倾听父亲前来视察的脚步,一旦有情况,立即把借别人来抄的作业藏起。拷贝作业是项枯燥的工作,休息时间最好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看借来的各色武侠小说,且以三流作家的作品为多。本来我的品位不至于如此底下,但我有看外国文学名著《三剑客》而被父亲痛扁的惨痛经历,看来佯装高雅来看“闲书”也逃不出父亲雪亮的目光,我就干脆把所有“看闲书”的活动转移到地下,既然是放松精神自然还是看武侠小说更过瘾,阅读的目的是放松,品位因此降低,那时侯能找到的武侠小说少,好一些的作品看完了,二、三流的作品我也不挑剔。阅读武侠小说的后遗症就是,你会开始幻想,幻想使你踏入一个个虚无缥缈的大魔域,暂时忘却烦恼。很多年后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我没有看到那本书,我的命运该是怎样?可惜命运中是没有“如果”的,也许演绎命运的脚本早已编好。

    三

    没有人能看到命运的全貌,因为每个人都在命运之中。宿命论认为每个人的命运就像一个早就存在的剧本,人们按剧本所规定的情节生活,据说命运之神把每个人的每根头发丝都编了号,你所做的一切事都是按部就班的演出,人类的演员们在剧中体验着作为人类的一切情感,收获记忆和经验,在上帝高深莫测的冷笑中自以为是的思考这场演出的意义。

    命运更像一个无边无际,由无数根纵横交错、蛛网般密布的管道形成的迷宫,你在命运的迷宫中奔跑、穿行,在每一个岔路口你都要做出一个选择,你选择的方向又把你带向无数个新的选择,你只有权选择方向,但你不能选择目的地。命运迷宫带给你不同的景物和体验,但你无法看到命运迷宫的真貌,因为你就在命运之中!而宿命论告诉命运迷宫中的游客:你连选择的权利都并非出于自主,每到一个岔路口你通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已经明明白白的写在某个脚本里了。如果一个正常的人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是很可怕的,他也许会疯掉,也许会开始一本正经的思考编写脚本的是什么人?“他”编写脚本时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律?这么做又有什么深意?进而陷入一个迷魂阵,他在里面傻傻地思考人生的意义,存在的意义。这些命题的庞大与艰深足以令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哲学家和科学家胆寒,所以他至今还在这迷魂阵里撞来撞去,佛教称之为“迷津”。好象有个大哲说过:每个人一出世就生活在迷津当中。您在主观上把这一层忽略掉是明智的,哲学会使智者悲观,使愚者倦怠,也会使一个正常的人疯掉,而这些命题,至今无解。

    我清楚的记得,我开始走向精神失常的时间是在寒假中的一个傍晚,时年是一九九六年,农历腊月二十六日。

    那天我和我的伙伴邓学文游逛到街角的小书店里。我们逛书店的目的大都是去“看白书”来打发时间,街头的录相厅也是消遣的好场所,但每人都要买一块五毛钱的门票。老邓比我大几岁,他站在书店的角落里,盯着手里一本书皮花花绿绿很恶俗的小说正看得过瘾。毕竟是旧历的年底,街头寒冷的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时时传来一两声爆竹的钝响,却突着小书屋格外的安静。那天中午彤云密布,雪终于在傍晚悄悄的降临了,小书屋里炉子生得很暖和,书店老板是个一身烟草味道的老者,很宽容的对待我们这等“看白书”的顾客,他戴着一副黑框老花镜,正咂巴着硕大无比的大烟斗,满室缭绕的青烟中火光明灭,一只花猫伏在老者大腿上酣睡。我身边的一切合乎自然规律,以我的迟钝,尚觉不出何种玄奥的异数降临于我身。

    四

    就在那时,在阴沉的书架上那些破旧的武侠小说里,我发现了一部“武功秘籍”。我的发现后来彻底的改变了我的宿命的轨迹与坐标。

    万物未生时,道已存在。大道法于自然,人类所认为的自然和自然的事物是一条条再“自然”不过的常理,比如牛顿的“万有引力”,由于万有引力的存在,苹果从树上掉下来是最自然的事情了,所以人类在习惯中形成的意识告诉我们,把苹果落地的实验改成人体从高楼上自由落体的实验结果是一样的,物体都会以一定的速率“落”下来。如果有一个苹果或一具人体没有“落”下来那就是“超自然的现象”。这是大家已知的道理,我罗嗦这些并非我本人亲自做过高楼人体自由落体实验而没有摔死,相信你也没见过什么人从高楼上跳下来却没有向地面方向做自由落体运动,而是一个“身剑合一”——化作一道异光破空而去,这是《蜀山剑侠传》上的说法,在美国大片《黑客帝国》里表现过这种场面,但那只是电影。要是有人亲眼看到这事,绝对会目瞪口呆,甚至由于过度惊骇而昏厥,因为“超自然现象”,发生的几率几乎为零,物理定律这所以成为定律,那是绝对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以大多数人的经验是不能论证“超自然物理现象”是否存在的,因为这些现象所谓的体验者和目击者都不能拿出充足的证据和理论令我们信服,我自己所经历的一些“超自然现象”尚且不能令我找到理论上支持呢!而根本不相信这种事的人,排除主观上的因素也未必能绝对否定其确凿存在,毕竟这世界对我们人类来说还有太多太多的未知。

    什么“武功秘籍”呀、“上古奇书”呀,那都是写小说的写来骗稿费用的,虽然我是个易于受惑的少年,还不至于相信这种没谱的事。我所谓的“武功秘籍”,其实是一本很著名的武侠小说,作者的不知从哪里抄了几句修炼内功的口诀,我的记性原本不好,在翻到那部书时却鬼使神差地记住了那几句口诀。当时我只感到头脑里一阵清明,灵光一闪,我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如同摄象机一样发达,五十多个字的口诀瞬间被我记住,并且在我回到家以后再次翻上心头,当时我正无聊,心想这不就是炼气功的口诀吗?反正是无聊,就炼着玩玩罢!

    口诀如下:“大道初修通九窍,又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起渐至膝。过膝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金锁关穿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

    里面的道家术语我是不懂的,但也知道这是一种“运气”的法门,似乎是说,修者应先从足底涌泉穴“运气”,将“气”沿腿运至尾骨的尾闾穴,所谓的“泥丸宫”我当时可不知道那是指头部的松果体,什么“金锁关”、“鹊桥”、“重楼十二”我更是不知所云。

    当时我冒冒然的开始“修炼”:先从脚底板发力,然后“运气”上行至膝部,又上行穿过臀部中深埋的两道经脉运至“尾闾穴”,“气”行至后腰“命门”时突然自然流转,此时我全身一阵轻松,非常舒畅。那团“气”在命门转了几转后就沿脊椎的经脉窜至肩背,我又“以意行气”锁骨发力将“气”从“任脉”往下运。我的胃一直不好,经常难受,当那“气”行至此处时胃部一阵暖洋洋的舒畅,然后全身所有毛孔都暖洋洋的舒服无比!最后那团“气”自然地流向“神阙穴”最后融入“丹田”,慢慢消失。

    我可以用一种很“伪科学”的口语来形容我练过一次的感受:在沉睡的感知能力瞬间苏醒,并且成百倍上千的扩张,敏锐的第六感突然“触”到了虚空中存在着一些玄异的气氛,一瞬间普通少年的思感仿佛穿透了空间与时间的限制,少年感到了时间的流逝,时光如长河,历史与未来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纠结在同一个维度,又似乎在无限的黑暗中突然开启了一道透出光的门缝,整个精神沐浴在温暖的光束中,肉体存在的感觉变的很模糊,精神不断提升,天地万物如在掌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是一瞬。那种动人的体验我毕生难忘。

    后来我读了一些道藏,知道那时按照道家的说法,我身上的数道“玄关”已被冲开,据说打开“玄关”是极难的事情,我不知道何以在我如此简单。

    五

    行气一圈后我便觉精神舒畅健旺,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想不到炼气功有这多好处,实在是爽!于是我又依此法炼了几圈。每一次“气归丹田”时都舒服无比,“功力”也依次增厚,这是我能清楚感觉到的,就象我在饥饿时吃饭,能感觉到自己渐渐的吃饱。

    我开眼看这熟悉的世界,生出一种奇特的荒谬感,似乎我熟悉的世界陌生而怪诞。

    我兴致勃勃地爬上床盘膝打坐,排除杂念,随着呼吸“以意行气”,“真气”似有灵觉,自然流转,行的却是“小周天”,只要我意念到处,总有股活泼泼、暖洋洋的“真气”会聚。我炼了一会儿,当我睁开眼时实在吓了一大跳!时钟上时间居然已经是半夜三点,也就是说我从晚上九点多一直炼了五、六个小时,而我才觉得不过是片刻而已!

    后来我知道那状态在道家叫“坐忘”,也是很不容易达到的一种境界。当我“出定”时感到精力充沛,劲气十足,精神愉快,浑身上下快意无比,体验到了一种精神体力大幅升华的大快乐。

    我又惊又喜,心想以后密而不宣,有事无事都来炼炼岂不大妙?!本来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我都想睡的,但练功的乐趣实在太迷人了,况且此时我神台清明,精气充盈,那有倦意?于是我又炼了起来,这次炼得更加纯熟,但此时因为我惊喜兴奋,难于真正返虚人浑,物我两忘,达到“大定”境界,“真气”也不如前时精纯,但感觉也好得很呢!如此又炼功大半个小时,渐渐地,一粒智珠,活泼泼地返照空灵,遍体灵明,心如止水……突然一阵脚步声,门被推开了!

    我突然受惊只觉浑身气血一阵汹涌澎湃,眉宇之间胀痛发酸,但那种可怕的感觉只保持了一瞬就过去了。我抬眼一看,是我父亲进来了。父亲本来起床小解,看到我屋里灯还没灭,就进来看一看,他看到我在床上打坐,就很奇怪,然后把我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就出去了。我待他出去以后关了灯,在黑暗中我却有种安全感,因为不怕别人打扰了。这时我的腿肚子开始抽筋了,疼极了,但我揉了十几分钟就好了。

    我继续练功,干脆练一晚上算了。不多时“丹田”下面的“中级穴”突然涌起一片暖洋洋的象水银一样流动的气感,我全身四肢百骸,处处是气!我把那片温暖的“水银”也慢慢收入“丹田”,有了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睁眼看世界,黑暗中我也能看到一切景物历历在目,而且涣然一新!我的感知力变得灵敏无比,能够洞悉到身边最细微的事物变化,生命原来是这样美好动人,可叹我活了十几年竟浑浑噩噩毫无所知!

    六

    我躺在小床上,心波荡漾,思潮起伏,这是一个梦吗?如此清晰的梦?回忆起以往的种种,那十几年的生活才像一场梦呢!很多年后,如此神奇的事情怎么回发生在我的身上?一切的遇合好象早有定数,是谁为平凡的我预定了这些经历?我开始想自己的未来会做什么样的人,干什么样的事?当我升起这个念头时似乎时间的卷轴打开在我面前,过去、现在、未来泾渭分明,可以“看”到未来的影子,时间箭头划过的轨迹,那是个多维的世界,包含无穷的变数,而每个变数我都能看得通通透透,我将找到了生命的源头,万物化生的奥秘,从此有了瑰丽璀璨的生命,和壮丽宏伟的精神家园!我就象无意中来到了一座美幻绝伦的大花园,里面的每处景物都让我着迷!

    同时,我不可避免的开始胡思乱想。当我沉浸在这“明悟”中浑然不知,此时已身人危境,一切见闻身受全是幻景,稍一镇压不住七情,立为所算,修道之人在此时以往人生中所有的经验值都复位为零,不论所见所闻的世界是缤纷瑰丽、璀璨多彩,还是荒芜空漠、妖魔从生,都是修炼进程中的“魔障”,只有一经入定,不起一丝杂念,才能返虚人浑,物我两忘。心智一旦澄清,幻象齐化乌有,这才能真正的明心见性,还原本来。唉,失之厘毫,谬之千里!我尚不明真假,魔头已生而浑然不觉!

    如此一来,我认假做真,胡思乱想。各种幻象随灭随生,纷至沓来,也说它不尽,我在各种各样的幻象中仿佛历经多世,几乎遍尝了人类所有的情感与感觉,最后终于神志模糊,疲倦而眠……

    我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我试着运转一下“内功”,还好“丹田”里“内力”仍在,只是有点迟钝散乱,没有以前那么轻灵活泼,但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的。那时父亲要我每天练习毛笔字的,而且每天吃午饭时要检查我的作业,昨天跟老邓出去野了一天,该写的字还没写呢!我赶紧起身,洗脸刷牙,然后在书桌上铺开纸张开工,然而今次却心慌意乱,身上发冷,生出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未知的信息体或者用“它”的方式垂视着浑然不觉中的少年?同时我身体里“真气”乱冲乱撞,那是股强大无匹的力量,玄异的高能神秘力量使我忽而奇热难当,忽而又打几个寒战,忽而浑身劲气奔涌欲出,忽而周身疲软四肢无力,我怔在那里,仿佛陷入魔魇,一颗心跳个不停,手脚都在微微发抖,不听使唤,脑袋里乱成一团,象是有人不停的跟我说话,眼前还不时生出一些诡谲的幻觉……怎么会这样?我心底生出一片冰凉的惧意与疑虑,但又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那是练功过程中必然会出现的情况。如此写到了快十点,小楷的《腾王阁序》还没写完。这时突然我听到我母亲喊我,我赶紧答应着要过去,刚起身,却吃椅子一撞,脚底步子一乱,以一个古怪的姿势狠狠跌倒,倒不觉疼痛,只是把书桌上的墨瓶碰翻了,该死的墨汁泼了我一身,流到地上就像一片漆黑的血泊……

    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街上回来,放下东西道了声“真累!”一边唠叨着骂我懒一边打开我的房门,当她看到那一片狼籍立刻勃然大怒,一边愤怒着骂我一边揪起我就揍。巴掌狠狠地落在我身上,我却没觉得很痛,体内还自然生出反震之力,我能感到母亲的手被震痛了。我怕使母亲更生气,赶紧放松身体,任她打骂,只待她气消再说,这时我才觉出巴掌的火辣热痛。母亲见我挨了揍一言不发,傻楞楞的更加气恼,巴掌伴着怒骂便劈脸打来,我脸上挨了几下,见母亲还没气消住手的意思,心中悲愤,痰涌上脑,精神也恍惚了,开始胡说八道。母亲见我这般模样,更是气愤,便不吝惜大耳括子,我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狂怒中狠命猛扇自己耳光,哭喊道:“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热辣的鼻血标出来,混合着我满手的黑墨汁涂了我个大花脸,象人更象鬼。母亲这才收回愤怒的巴掌,喝骂声却不绝我耳,她这才喝问我为什么大过年天气把家里弄成这样五麻六道?我答非所问,语不及意,满口胡话。母亲着了慌,把我揪去洗脸,我用冷水狠命地洗脸,鼻血不止,大脑却很清楚,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行动全不是由我的意志来控制的。

    我洗完脸止了血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屋子,那墨汁兀自在地上泛滥,母亲眼不见为净甩门而去,我铲灰、扫地、洗地……好不容易才收拾停当。我遭此痛扁,打定过了年就离家出走的主意,反正现在我“一身武功”,心想说不定出去浪迹天涯、行走江湖正是我的命运呢!我走到院子里,拣了一块平时当凳子坐的青石想试试我的“功力”,我是不是有“真功夫”其实我也拿不准。我提了口气,“丹田”热感涌起,在身内汹涌澎湃,我一声低喝,“啪”地一声,火星闪处坚硬的石块竟被击去一大块!老天爷,我这么厉害?当真妙不可言!其实这时候我练功出岔子后又是狂喜,又是惊慌,又是悲愤,又是狂怒,又是沮丧,又是狂喜,又是憧憬,早已经“走火入魔”而心智失常了。后来我的精神病减轻时回忆起当时做的事和一些想法,除了惶愧,却也肯定了自己患病的事实。而我能认识到自己有病,那是在一年以后,正是走向康复的标志。那时候我可没意识到自己是病人,虽然我的举止险些令家人把我拉到精神病院。

    七

    我带着满脑子奇异的念头和想法,收拾了被血和墨汁污染了的衣物,跑去河边洗。其时天空湛蓝,飞鸟绝迹,沉静的河流水声低吟,深处凝成幽碧的潭湾,上覆薄冰,冬日的阳光如万千道金丝斜照,使这藏在群山深处的市镇如被金辉,阴影处却有残雪未化,万物萧索,天地静默,又似乎回荡着某种回响,显得神秘而空洞。少年独坐河边洗衣,毫不觉水寒刺骨,如果现在有个人和他交谈,会发现这少年有一脑袋怪诞玄极的想法。

    不一会儿,河堤上出现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因为他们看见有个少年在河里游泳,那个人就是我。

    我穿着衣服浸泡在水里,只露出脑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水,可以说是鬼使神差吧。但我在水潭中并无奇冷彻骨之感,因为只要我运起“内功”,就觉得浑身生温,足以抗此奇寒。以前看过一本很滥的武侠小说,讲主人公无意中掉进奇冷无比的“地脉灵泉”浴身,从而“脱胎换骨”,最近自己遇合连连,习得“奇功”,难道“鬼使神差”地跑到这水潭里也是天赐奇遇?我大脑里“灵光电闪”,生出幻象,仿佛这潭水就是书上说的“灵泉”,而我就是那中了头彩的主人公。

    我在水里泡了很久,堤岸上有熟人问我“为啥大冷天下水,冷不冷?”,并唤我快上岸,我只是不理。渐渐的,我觉得体内“真气”有些浑浊,可能“运功”太久了吧!看来多泡无益,这才拖着湿淋淋的身躯上了岸,被冷风一吹,觉得颇有寒意,于是我盘膝坐在岸边,澄心滤志,默运玄功,驱散寒气。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吧,身上就暖洋洋的了,我一摸身上的毛衣,已经半干,而里面贴身的秋衣,已经被我的“内功”完全烘干了。后来据在岸上围观的一个熟人说,看到我“运功”时全身水气直冒,头顶上也白气升腾,简直象电剧里“打坐疗伤”的武功高手嘛!

    我“烘干”了衣服,这才想起了可怕的父亲,要是他知道我这样,肯定要宰了我呢!我赶紧回家,把带来洗的衣服忘也在了河边。书上侠客万般神通,最让我心醉的就是那能“登萍渡水”“飞檐走壁”的“轻功”了,不知道我现在能不能做到?我就“提气疾奔”,发现跑的速度倒挺快,一路跑回家,气不喘、心不跳,但跟电视上那些“飞来飞去”的高手可差的多了,心想那一定是我功力尚浅,我要是炼它个一年半载的,一定也行。呵呵。

    只有我妹妹在家里,妹妹见我一幅怪相,说:“你完了,大(父亲)到处找你呢!”我很怕父亲找我麻烦,赶紧嘱咐妹妹:“你就说我在我房里睡觉。”说完我赶紧回到我的房间脱了半干的毛衣和裤子,换了身衣服,爬上床装睡。

    不一会儿,父亲就气势汹汹地回来了,他显然听说了我发疯下水的事,冲进了我的房间,隔着被子照我屁股就是一拳,我佯装刚醒,说:“干啥啊?”“干啥?我打死你这羞先人的畜生!”父亲揪起我就是一通狠揍,但我已经不怕他的老拳哩,因为这次我自知理亏,就挺配合的吃下他的拳头。父亲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怒喝道:“你先睡,等睡醒了我再跟你算帐!”

    于是我带着“先睡觉”的任务重新上床,父亲关了门出去了。

    八

    再次躺在床上我才有点倦意,几分钟后就睡熟了,这是种很舒适的睡眠,有种“意识”告诉“我”体能和精力正在通过休息逐步攀升。虽然“我”睡的很熟,但“意识”仍在,能感觉到父亲母亲和一些其他人曾多次来到我的床前……朦朦胧胧中“意识”又告诉“我”:精神体力已经很饱满了。于是我就醒来,醒来时精神愉悦,体力充沛,也没有感到隆冬寒冷的气温,所以我穿了一套薄薄的运动服下床。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父亲和母亲还有姐姐、妹妹都阴沉着脸,气氛紧张,直觉告诉我情况很糟糕。但现在任何恶劣的形势也不能令我烦恼了,与这无限神奇的苍茫宇宙相比,人类的烦恼和不快显得多么渺小和可笑呵!我心中一片平静与祥和。

    父亲首先开口:“你去把我放在你床头的防寒服穿上。”

    “我不冷,穿太厚了不舒服。”

    父亲怒视了我一眼,我只好回去穿上厚厚的衣服,但感觉也很舒适。

    “大,我有事跟你说。”我打破难堪的沉默,但当家人都看着我时,我却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怎样讲?这些事能告诉别人吗?

    “恩……我想大便……”我撒了个谎,放弃无谓的陈述用来解释我异常的行为。

    “这就是你要说的事?”父亲感到我语气的怪异,但他没有追问。“那你去吧。”

    我跑到厕所,思考对策,最后定下“顾全大局,保持稳定,蒙哄过关,委屈求全”的总方针,以前我很怕老子揍我,做了任何错事都拼命的辩解开脱,现在我已经不怕他打了,谁要问我“为什么发疯下水?”,我就说“关你屁事?”。

    我从厕所出来后,看到母亲关切的目光正看着我。

    “娃,身上还疼不疼?”

    “……恩,不疼了,早不疼了。”

    母亲把我揽在怀里坐在她身边,仔细的打量我,抚摩着我红肿的脸郏柔声说:“娃,你要觉得委屈你就说出来,妈不该打你,你不要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妈,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母亲揽着我流泪,口中连唤“痴儿”。

    姐姐插口道:“你没事大冷天下河干啥?我看你有神经病!”

    “关你屁事呀?”

    父亲瞪了我和姐姐一眼,姐姐兀自嘟囔不停。

    沉寂了好一会儿父亲才开始说话。我父亲对我的思想工作一向耐心细致,但他讲话文辞冗长,罗嗦无比。这次讲的大意是:他是个好父亲,没亏待我,他说的话都是为我好我没有理由不听,我不该做什么什么,让他失望和难堪,为了我们的家庭他的期望以及我的前途,我应该如何如何,克服什么什么,作到什么什么,最终怎样怎样。沉痛的讲话中引用了大量的“古人说”、“俗话说”,并且引述了很多人的例子作为我的榜样和警示,母亲和姐姐不时接过话题对我进行批判和教育,我照例在此类谈话中依照节奏和停顿不时狠狠地点点头,装出沉痛的样子,露出惨淡的笑意。最后,父亲要我谈谈自己的想法。

    我说:“我错了,我不是装疯卖傻,我是一失足掉入水中,后来冷气一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父亲说:“归根到底,我也有错,我不该放任你和一些人混在一起,受一些不良书籍的毒害,现在我要把对你有害的东西通通销毁,你有什么意见?”

    九

    父亲是经常检查我的房间的,所以我看什么小说有什么玩物他都能查到,现在他拿出了我藏在衣柜里的几本书籍和一把匕首,一条铁棍,问我如何处置。

    我从中挑出一两本小说留下,因为那是借别人的,其他的东西任由父亲处置,我都无所谓了。

    父亲看我伏罪的态度还好,他居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最后父亲要我和他一起去附近医院的浴池洗澡,本来我们前天才洗了澡的,我不想去,但是父亲口气坚决,我只好提起装着衣服和洗舆用具的袋子跟他去了。

    因为快过年了,来洗澡的人很多,但还好那浴室够大,有二十多个淋浴头。我脱了衣服,站在蓬头下淋浴。突然,一道热力贯穿我的“百会穴”途经“华盖”“天突”“膻中”而下,我浑身为之一震,体内丹田处又一道暖洋洋的气流涌起,与那道热力相接,最后融为一体,通过“神阙”汇入“丹田”。

    在我以前看过的那本小说里,主人公从“地脉灵泉”中浴身出来后,便遵从一个老前辈的遗愿将其遗体埋葬,后来在老前辈指定的地点挖出了一只巨龟,是那位老前辈养的通灵之物,那老前辈因修炼奇功走火入魔而死,死前将毕生功力输入灵龟体内,遗赠有缘之人。主人公无意把巨龟身上的禁制破了以后,巨龟便把主人公扑倒,以口含其脑袋,灌输内功入其体内。最后主人公得到老前辈遗赐的百年功力。

    此时我的脑袋一片奇热,心知那是热水的热力,但如果我不排除杂念用自身“功力”去引导那道热气进入“丹田”,脑袋就一片奇热,头脑发晕;如果我将那热力引归“丹田”,头脑便一片灵明,周身舒畅……周围的世界完全不能影响我吞吐天地,呼吸宇宙,我仿佛是小说里的主人公,此时在一片原始森林的某处,被一只巨龟含住脑袋,接受“内力”的灌输……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听到周围的水声、人声,精神回到现实世界。

    我对父亲道声:我洗好了。父亲的原意是让我用热水淋浴,驱一驱身上的寒气,见我冲了那么久,就让我先去穿衣服。

    我来到外间的更衣室,感到外间凉风拂体,十分舒适;体内“内功”浑厚无比,略一存想,便能沿着经脉在我体内汹涌澎湃,而我似乎能“看”到全身所有的脉络网枝,洞察全身到“气血”的运行……

    “呀,你也来了?”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家伙穿好了衣服站在那里,他早上也看到我在河里游泳,并且快乐地大呼小叫喊别人来看。“嘿呀,你的肌肉挺发达呀!”那家伙举止轻浮,拍拍我的胸肌。

    我双眼猛睁,目光大盛,那家伙吃了一惊,赶紧收回手,走到一边。我没有理他。

    此时外面日光斜照进来,射在我脸上,我运功以目与日光对峙,丝毫没有耀目难睁之感,我感觉自己的视力变的十分犀利,能看到远处的景物,是我以前所无法企及的。

    我痴痴地与日光对峙了很久,只到父亲走了出来。他让我到门口去等他,不要乱跑。

    十

    我依言走到门口等父亲出来。心中纷乱如麻,各种怪异的念头此起彼伏(以下我的描写全为疯话)。

    在那部小说里,主人公后来与强大的仇家决战,被打得武功尽失,我看到这里就没有看了,小说的情节以后如何发展,我不知道。

    如果我的经历与小说的情节暗合,那么我是不是也会“内功尽失”呢?还有,为什么我这些天所经历的事有如此多的巧合?那天和邓学文出去玩,我本来主张不去书店的,他硬是扯我去;那么多书我没有看却偏偏看到了那几句怪异的“口诀”?我的记性很差,要背诵的课文常常弄得我头大,又怎么会匆匆一眼就记住了那五十多个字的“口诀”,而“口诀”的含义我还是一知半解?我去河边时又怎么会自己走到水里?现在我身体里的“内功”就竟是否存在?我决定回去以后挑选一个没有人的所在,试一下我的“功夫”,看看能不能击碎更大的石头。还有,为什么我经历会与一部三流小说扯上关系,这些后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呢?

    啊,宿命!无限神奇玄奥的宿命会把我引向何处呢?我的心底升起一种奇特的宿命感和迷茫感。但这些疑问很快被我混乱的思维淹没,代之而来的是各种诡谲玄异的念头。

    “大,后天就是我的生日,我给你做了十五年的儿子。”走在路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这样说。

    (小说情节:电闪雷鸣,主人公仰天大哭,养育了自己十五年的父亲病死前说出自己身世的秘密)

    父亲瞪了我一眼,脸色阴沉。

    “我不属于这里,离开你和母亲是我的使命。”

    (路在前方幻化,维纳斯的大脚趾哭泣着流出红色的泪,图钉露出阴冷的笑)

    父亲低喝道:“你不要乱说!”

    “我们去那里?”

    (大小两只甲虫沿着去河边的方向蹒跚而行,小甲虫老远看到长桥对岸,残存树梢的一片枯叶)

    父亲不说话,路上遇到几个熟人他们和父亲打着招呼,我发现那些人和父亲招呼时都把目光投向我。

    父亲在桥头的小商店停下来,卖了几袋食品要我吃。

    “我不饿,我不想吃。”

    (活泼泼的热水银流动在半透明的管道,暖洋洋的感觉,身体轻盈如羽毛)

    “你今天什么都没吃,你不吃想咋?”

    “我现在在修炼气功呢,我浑身舒服的很,真的不饿呀。”

    (手里精美包装的食物分解成一堆不知名的化学材料)

    “那都是你的幻觉,不准去想!”

    父亲把我领到我游泳的河岸边,窥探着我的反应。同时还有些人看到我,然后探头探脑,我表情冷漠。扭头往家的方向走。父亲脚步匆匆,跟了上来。

    回到家里,所有的人都阴沉着脸,目光闪烁,看上去很凶恶……我的感觉就像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里描写“狂人”。

    姐姐:“你看,看啥呀看?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有脸回来!?”

    (三角头的大蛇高高地扬起身子因为被人注视感到恼怒)

    姐姐:“你还不把我放在你床上的大衣穿上,冻不死你?”

    (蝴蝶在茧里痛苦地挣扎蚂蚁咬短蚕丝面含嘲讽)

    母亲连忙拿来大衣披在我身上,姐姐端了一碗熬好的药:“赶紧喝了……是驱寒气的!”

    (不明的液体盛在碗里如同热气腾腾的鲜血)

    “我不冷。”我脱掉大衣,“我身体好的很,我不吃药。”

    父亲一把抢过大衣喝道:“穿上!”

    (雷霆万钧的空漠天地中湖泊平静不波岸边花草都战栗着拉聋着脑袋)

    我只好披上大衣,在父亲的监视下,喝了那碗药,药很苦。

    十一

    很久很久以后,某个风雨如晦的下午,我翻看着一本关于精神病病理的书,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确有病,知所患盖“迫害狂”之类。发生病变的诱因可能是遗传基因的缺陷,可能是现实生活中的压力,也可能确是修炼气功过程中出现的偏差。

    如果主因是“气功出偏”,那么我接触“气功”的机缘纯属一个偶然,命运的轨迹可能因为很多“偶然”而改变。如果你突然意识到了“偶然”事件的发生的必然性,你会作何感想呢?——看似是命运中的“偶然”事件,其实是必然发生的事,因为演绎命运的脚本早就存在!

    如果忽略掉命运中的那个“偶然”,一九九六年,腊月二十六日的下午,我没有跟别人去书店;没有记住那段“口诀”;没有因为无聊而开始修炼;没有因为炼得好玩而继续修炼。那么我就不会生病;不会因为患病而休学;不会在复课后打伤人;不会退学;不会登上终南山绝顶;不会看到山顶上那棵古松……

    我的命运应该是这样的:一九九六年,腊月二十六日的下午,我和别人去看了一场录象,然后回到家里一切如常;在腊月二十九日和家人一起度过我的十五岁生日;然后我继续上学;以我的刻苦我会如愿考上我所心仪的大学;毕业后在另一个地方去工作;二零零零年的端午节我会和我会在学校度过我的假期;不会一个人爬上终南山险峰的绝顶,看到小时侯出现在梦里的那棵古松。

    那棵古松生长在山顶怕有一百年了。

    我第一次见到它时是在小时侯一个清晰异常的梦里,第二次见到它时是二零零零年的端午节。当时我由于极度的苦闷和沮丧而爬上终南山绝顶企图自杀,于是我看到了和梦里一模一样的一棵树,连树下的蚂蚁窝都一模一样。那棵树如同我命运历程里的一个坐标,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命运的箭头就遥遥指向山顶上孤独生长了一百年的老松树。我与松树的邂逅简直就是小时侯的梦境的重演,因此那棵树告诉我,命运里是没有如果的,演绎命运的脚本早已编好——

    命运注定我会因炼气功而疯掉;会因我的疯病而失学;会因我没能受到高等教育而遭遇坎坷难行的人生之路;会因此陷入苦闷的思索;会感到痛苦、沮丧而企图自杀;在实施自杀计划中会选择一个有一棵似曾相识的松树的山峰爬上去;会见到那棵松树;会做一番生死抉择;会选择继续苟延残喘;会在一个春天的下午由于无聊把亲身经历的异事写出来发布……

    呵!使人迷惘的命运安排!以我凡人的智慧怎能猜到命运之神决定世人宿命的深意!也许我奇异的经历仅仅是命运之神跟我开的一个玩笑;再说玄一点也许我是能掌管一切的神秘未知力量亲自选定用来实施某种计划的实验品,实验失败后就把我像科幻片里的垃圾般冲入实验室里的下水道……未知的神秘力量显然一定知道计划会失败,冲进下水道里的实验品垃圾会不满宿命的安排,以死亡的方式来挣脱命运的束缚,宣布计划的破产;于是,山顶上早在一百年前就生出一棵树,等待前来自杀的人。

    生命是什么意义?我思索的结果是:你告诉生命是什么意义,生命就是什么意义。比如终南山绝顶上的那棵古松,对于树下的蚂蚁它是一个家园;对于王阳明它是一位有君子品格的朋友;对于画家它是一副丹青佳作的模特;对于我父亲一样的木匠它是段做家具的好材料;对于我这样一个要把生命走向终点的轻生者它是一个新的生命坐标;对于松树本身呢?它的生命又是什么意义?

    我说过,这等艰深的哲学命题应该留个哲学家或科学家去研究;而我把自己的一段经历写成文字的目的是解闷儿,相信它也有令其他人消遣解闷的功能。

    现在我们把时间调到一九九六年,腊月二十七日的下午,我精神病发作的时候。

    十二

    (以下皆为发疯时的经历)

    得了“迫害症”的病征就是多疑,我喝下那碗药,借口去趟厕所,在厕所里,我用“意念”来指挥我的胃抽搐,果然,“哇”的一口,刚刚喝下的那碗药被我全呕吐出来了。

    我出来以后,父亲阴沉着脸命令我去睡觉,我很不情愿地上了床,父亲关上门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呼吸绵绵,幻觉中仿佛“元神”悠悠出壳,穿过覆盖着嶙峋瓦片的屋顶,我以飞鸟的视点,看到了我熟识的世界。天空的美丽的,夕阳被大山吞咽掉最后一抹辉煌,一片绚丽的赤霞横亘天际,灰蓝色的天空仍然深不可测,一群高翔的飞鸟来去往还,灰绿黑白的一大片是我生活的城镇,寂天寞地中,那里也是各种声响的发源地。让我把视野拉宽、升高,拉宽、再升高,我看到云天苍茫,青岚如染,金色的残阳透亮晶莹,那么美丽温暖,使人愿意追随着它的轨迹,永远沐浴其中……突然我一阵虚脱感,精神瞬间回到肉体中,我听到父母和姐姐他们在隔壁谈论着我的病情,我心里一阵烦恶,尘世中人总是这么麻烦,要是能在某个林泉幽深、远离尘世的地方,结草为庐,专心的修炼该有多好啊!

    我悄悄的起身,离开房间,走出我家小院,然后沿着去郊外深山的路走去。我的心情是平静的,一路上我看到暮色苍茫、城镇如烟;听到鸡飞狗跳、顽童欢笑。路被我一点点的甩在身后,眼前出现阡陌纵横的农田、曲折延伸向苍莽群山的公路。这时,我遇到了另一个疯子。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女疯子,穿着紫色的衣服,一路走,一路舞蹈,做着各种怪异的动作。我不想见到这种人,只想快速的走在她前面。当我从她身边经过时,她朝我露出一丝诡异而邪恶的笑意,我看到她的眼里精芒四射,凌厉而慑人,那决不是一个普通疯子应该有的目光。

    (小说情节:主人公路遇仇家,被那女仇人打得内功尽失,跌落山崖)

    女疯子本来浑浊的眼神突然精芒暴涨,并朝我遥遥做了一个复杂的手印动作,那动作如同一种舞蹈。

    如果我没有精神病,见到这样随处可见的流浪疯子对我舞蹈一定不以为异,可是如前所述,我此时思维混乱,又很肯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与以前看过的一部小说情节暗合,所以把那女疯子联想成小说主人公可怕的仇家,于是想赶紧从她面前跑掉。那女疯子朝我嘻嘻大笑,声音刺耳,我越发跑得快了。

    我在疾奔时有意无意的“提”着气,开始觉得身子轻灵,步履轻快,仿佛空气没有阻力而有浮力,但不一会儿那团“气”开始浑浊散乱,被我的小腹收缩逼在一起,十分难受。我这时已经跑了快一公里了,就停止狂奔,慢慢的走。但我感到身负的“百年内功”正以奇快的速度在我的身体里消失,我一惊非同小可,但又不能阻止“内力狂泻”,突然灵光一闪,我从公路往下一跃,落入公路下河水的一个深潭里,被呛了一口水,冷气一激,“内力狂泻”的感觉逐渐停止了。

    我全身泡在水中,那女疯子没有来追,我遥遥看到她转了个身,朝我来的路走掉了。我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感觉舒服点了才上岸,又向前方赶去。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了一片荒野,那里曾是枪毙犯人的刑场,还有一片高低错落的坟墓,以前有人给我们讲鬼故事,讲的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可怕的事,天已经完全黑的很严实了,我来到这里心中有些害怕。这时我的幻觉更厉害了,那些坟墓里的阴魂似乎在张牙舞爪,怒吼咆哮欲破土而出,刑场上枪毙犯人的情景我也见过,现在那些被处决的死刑犯仿佛正不怀好意地站在我的周围,把我团团围住。我本来穿着湿衣服,被荒野中的阴风一吹,感到很冷,心中惊惧恐怖。

    在惊惧恐怖时我突然想到“有道行”的人是可以降妖伏魔的,只要我不把“它们”当真,“它们”也伤害不了我,于是我在一棵核桃树下坐下,运起“内功”烘烤衣服,若有什么可怖的幻象,统统不当真。过了很久,我身上不冷了,衣服也渐渐干了。我这才起身,一路默诵以前读过的《般若菠萝蜜心经》,朝家的方向逃去。

    十三

    我沿着来时的路往家的方向走,一路上数次燥热难当,每次我感到热得受不了时就跳到路边的河水里,在隆冬寒冷的水里泡一泡。如此走了很久,我脑袋里倒没出现什么幻觉,只是不断制造各种荒诞可笑的念头。

    我的失踪让家里人急坏了,父亲带了人到处找我;而我身着湿衣夜半归来也令呆在家里的母亲和姐姐惊骇莫名。

    母亲赶紧把我带到屋里,脱掉我身上的湿衣,让我钻进被窝,用厚厚的棉被盖住,姐姐也早把火盆搬来,烧旺的炭火使我的斗室温暖如春。不一会儿,我口干舌燥,头晕目眩,连声喊热,但母亲哪会理我?只说那是我脑袋发烧的幻觉,只要把汗捂出来就好了。我四肢无力,状若瘫痪,只得任母亲摆布。

    又过了一会儿,我越来越热,通体如火炭般灼手,母亲忙拿来冰袋敷在我额头,额头那块儿就清凉着舒服多了,但我还是感觉酷热无比,如同在盛夏穿着棉衣坐在巨炉旁,连吸入的空气也是火焰,一会儿我已经热得目眦欲裂,嘴唇干裂,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小拇指都动不了,意识却格外清楚,看到母亲坐在我身旁哭泣,我心里难受极了。额头上的冰袋不一会儿就被晤热了,想让姐姐替我换一个,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又是难受又是惶急,终于神志一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父亲也回来了,屋里还有些亲戚和邻居,另外有个面目狰狞的医生。

    (体内内力如决堤的洪水狂泻而出……)

    面目狰狞如魔鬼的医生拿了注射器打了我一针,这时又去配药,粗大的注射器和尖利的针头,那一向是我最怕的东西,我想逃走,但身体无法行动,那医生又向我走来了,他目露凶光,我确信他是来害我的魔鬼,然而,难道我的父母姐妹竟也参与其中?

    我愤怒地要疯狂,突然我发出了一声吼叫,似乎手脚又能行动了。我挣扎着要起身逃走,但身体立即被我父亲和几名壮汉死死按住,无论我怎样挣扎也没法挣脱。魔鬼医生看着我的眼神就想屠夫看着待宰的羔羊,他说:“要先打一支镇定。”于是,镇定药剂注射进了我体内,过了一会儿,药力发作,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恢复神志是在五天以后,大年初三的晚上。

    五天里我昏迷不醒,人事不知,据说中间也有几次醒转,还能说话,也认得人,但我没有丝毫印象。这些天里我浑身触手如火炭,用水银温度记测得的体温却正常,这让医生们感到十分奇怪。那天来的“魔鬼医生”是我家附近开小药铺的庸医,一贯以心黑手狠而闻名,我父亲病急乱投医,买了他几十斤昂贵药品,那家伙差点把我整死,几年以后,终于有个不幸的病人惨死在他手里,这是后话。

    父亲大过年的请来了县医院的大夫,但他们也束手无策,因为我血压正常、体温正常、尿样也正常,就是昏迷不醒,浑身发热,也不出汗,母亲不分昼夜的守着我,不断拿凉水蘸我的嘴唇,喂我喝水,握着我的手呼唤我的名字,最后她体力不支也病倒了。父亲打听到邻县有个老中医很有本事,就重金把他请来,那老中医总算把我弄醒了。

    后来我又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能下地动弹,自然,我“内功尽失”;而且,我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我患病期间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迹,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来,翻阅大量的书籍,漫无边际的思考。

    我病好已经很久了,病好以后开始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期间还林林总总的发生了一些我所认为的“超出常理”的事,但那些事件,用目前出现的一些比较超前的理论科学来分析一下,都不难解释。

    物质的生活已经不能让我快乐了,我身边没有几个朋友,像我一样在社会上混日子的青年大多思想狭隘、举止轻浮,连品行稍微正直一点的都很少见,我不愿与其深交。这七年时光我都不知道自己怎样混过来的。

    《我少年时期的奇遇》写到这里算是完了,我现在已经成长成一个忧郁、坚毅的青年,少年时的躁气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磨平。但我命运的道路还没有走完,也许所谓“奇遇”还会发生,但那是以后的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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