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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

    !!!!白梅从侍琴手中接过圣旨,站起身,交与管家,又从伊始的手中接过封好的银两,付与侍琴。

    “大人辛苦了,些许心意,权当茶钱吧。”

    侍琴有些意外地看着白梅。

    玄衣而立的白梅,与往日似乎一样,却又有了些不同……然后他忽然找到了违和之处。

    “伊大人不喜欢这些东西么?”

    白梅的眼神在那些摆满了屋子的绸缎、珠玉、翡翠屏风、鎏金如意上飘过,摇摇头:“君有赐,焉能不喜?”

    侍琴还是第一次听到白梅说这样的官话来应付自己,不由更是意外。

    “那么,伊大人怎不见喜色?”

    白梅的手指自面上拂过,依旧没有一丝笑意,很严肃很认真地岔开了话题:“琴侍子,我现在是否可进宫谢恩了?”

    侍琴愣了愣,点头。

    按理,也的确是该这样。

    安平炎轩也是难得看见清醒着的,却不带丝毫笑意,一板一眼地行礼,规规矩矩说话的白梅。

    他之前摒退了身边伺候的下人们,此刻不禁慌乱了起来。

    “阿梅……你这是怎么了?”

    白梅侧过头,反问:“陛下您是怎么了?”

    “我……”安平炎轩茫然,忽然亮光一闪,恍然大悟般地解释:“阿梅是气我今早未曾见你?你别误会,实在是正在忙,而且之后又有要送你的东西,所以……”

    白梅挑梅,又问:“那,陛下是在忙什么?忙着辰国使臣的事情?那又与不能见我何干?又找宁将军来与我传什么话?”

    “那个……不是那样的,我……”

    白梅垂了眼,柔和地叹气,倒带出了几分脆弱的感觉:“陛下,您还是不肯信我么。”

    炎帝哑然,却真真有几分紧张和着急。

    心里乱成了一团,他的确是不信,但的确不敢说不信,更不能说信。

    白梅侧垂着头,勾起唇角:“因为我的出身,我的经历,所以这欺君的罪名就背定了么?我何苦来……陛下,原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原以为,你是真的有几分喜欢我的……”

    安平炎轩声音沉沉:“我的确是喜欢你的,十分喜欢,但……”

    “但您却不肯相信我,不肯信我也是恋着您的?”白梅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所以情愿给我送去那三个…宁肯伤害我,也不愿意信我?”

    安平炎轩呆住:“那三个……”

    “我不想碰,没兴趣。”白梅的眼睛似乎又红了,含着盈盈欲坠的泪水,“你若厌烦了我纠缠你,直说就好,何苦用别的人来敷衍,转移我的注意么?”

    可怜的皇帝急急解释:“我没厌烦你……”

    “那难不成还是嫌我技术不好给我三个练习不成?!”白梅似乎气极,站起一拍桌子,而后收了气儿,跪下,垂头丧气状:“是臣失礼了,请您责罚。”

    安平炎轩也惊得站了起来,一时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他该说什么?

    说……其实她的技术很好,不用练习?

    说……其实是他一直在怕她厌烦了自己?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脸色苍白。

    他伸手想拽白梅起来,才发现自己离她有着十来尺的距离。

    可这时白梅已经又抬起头来,莹莹泪光把安平炎轩的脚钉在了原地。

    “陛下终究不肯信我,所以用那三人来试探,是么?一次试探还不够,还要再添上我的过去,添上辰国的一切,是么?”

    安平炎轩往前挪了一步。

    “因为我的出身,所以便是洗不脱了么?”白梅勾起唇,却丝毫没有笑意,“所以我就一定得是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我就一定是贪财好利,言而无信的,我就一定是奸诈小人,要祸国殃民?!若是这样,陛下不肯信我,又何苦给我希望?与其这样,我还不如……”

    语气凄凉,语调缓慢,给足了安平炎轩感受和反应的时间。

    安平炎轩手指微颤,终于把她拽起,捂住了她的嘴。

    “不,不是,我……信你。不会了。”

    白梅抬起眼看看他,又闭上眼,泪水瞬间滑下,冰冷冷地落在他的手上。

    安平炎轩一惊,缩了手,却听见白梅又开了口。

    “谢陛下…还肯哄着我。不值得的,我怎么配得起…反正,都说□无情么,说不准我就是在骗您;反正,以我这身份,您怎么对我都是该的;反正,我上上下下是只有这么一个我自己,我看着都厌烦,有什么资格要您喜欢我,相信我;反正……”

    安平炎轩赶紧又捂住了她的嘴。

    “不,不是。你那么好,我只是不想限制你,不想让你难过,却不想,反而伤了你。以后,不会了。”

    白梅弯起眼,似乎在笑。

    可怜的安平炎轩终于放下心,撒了手。

    却听白梅立时抽咽着说:“谢谢陛下,能这么费心哄我…虽然是假的,我也欢喜得很,够了……”这话却是边笑边哭边说的,诡异至极点。

    可怜的皇帝傻了。

    安平炎轩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就在这一片空白之后,他恍惚看见白梅的微笑,并且她似乎说了什么。

    他清醒了一点。

    惊惶地看见白梅对着他又跪了下去。

    “陛下,我不会,再让您为难……别不要我,别把我往别人怀里推,您就算不喜欢了,也总可以拿我撒气儿的,我这点子用总还是有的……”

    安平炎轩忽然感觉,自己的视线也有些模糊了。

    他带了几分惶恐间的怒意,道:“究竟是我不信你,还是你不信我?我若只是拿你做消遣,犯得着那么小心翼翼,给你请先生,让你在朝中做事么?你怎么能这样……你该是骄傲如初见时那样,不管是皇权还是威胁都不放在眼里,想笑笑,想哭哭,只走自己的路的,你……”

    白梅抬起头,很认真地对上他的眼。

    静默。

    半刻之后,白梅张了张口,轻声地问:“陛下的泪,是为我流的么?”

    那声音很轻很轻。

    可是安平炎轩听得很清楚。

    他静默了一会儿,也声音很低很轻地问:“你的泪,是为我流的么?”

    ……

    莫殇然抱着一大堆的东西走进书房,刚好撞见白梅很不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一晃一晃,双手在比划着什么,同时还哼着一个古怪的调子。

    莫殇然微笑,因为看起来白梅的心情很不错。

    白梅跳下椅子,接过莫殇然手中的大半东西,铺开在书桌上,依旧哼着那调子。

    莫殇然看看她,问:“心情这么好?莫非得着什么千金难寻的宝贝了?”

    “不,不是。”白梅微笑着眯起眼睛,“是皇帝陛下哦,说起来,以退为进这一招,真的是很不错。”

    莫殇然想起跟随着安平炎轩的属下回报自己的情况,不由皱了皱眉:“你那是以退为进?我还以为是……”真情流露呢……

    白梅侧头看她,点点头,道:“就知道你肯定也知道了,想来近些日子总算是平安了。”说着便坐下来,去研究莫殇然带来的大本的帐簿。

    莫殇然两手按住,很是严肃地说:“梅花儿,咱得谈谈,你不能这样。”

    “怎么?”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你总是在耍小聪明……当年的红玫,青衍,还有那寺里的尼姑,现在又多了皇帝,总有一天,你会保不住你自己!你这哪里是怕麻烦,分明是在给自己惹麻烦,不懂经营,偏又站在风口浪尖上,将来这些隐患若是,若是,你到时候怎么办?!”

    白梅看着她,很是惊讶,还带了点疑惑。

    “莫莫,你这是……在关心我吧?”

    “废话!”莫殇然感觉自己头上的青筋恐怕都被刺激得要一根一根地跳出来,不由咬牙切齿。

    白梅呆住,很缓慢地说:“可是,至少总还有一年的平安呐,放心,半年就足够我把你想要的东西整理出来给你……你的能力那么好,还怕带不好这上上下下么?”

    莫殇然磨磨牙:“我想要的东西?”

    “是啊,你不是说希望我带给你们新的希望么?想来是不想在这么拿性命拼性命了吧……都是同伴,我会想出办法来的……半年就够,所以,一年的平安已经很富裕了,你担心什么呢?”白梅似乎是真的在疑惑不解。

    莫殇然大口地呼吸,她首先得保证自己不会被气死,其次才顾得上说话。“谁是在关心这个……一年,一年之后你怎么办?等着被她们撕成碎片?!你……”

    白梅挑起眉却是在笑:“呵呵,莫莫你真是,哪有那么夸张,皇帝陛下那样的人,最多赐我一碗鹤过,现在才……”白梅心虚地垂了垂眼,“我没有亲人,只是一个人,身边这些下人也是她们的人,所以,真的是没必要动那么多脑子,不是么?”

    莫殇然想了想,说:“可是我不明白。我也没有亲人,我从小到大少有朋友,几乎一直被控制,近年来才有了自我,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死了,没有活的必要……”

    “那不一样。”白梅笑,“那不一样,你的心至少还活着,而我,早在十年前就死心了。心死了,就没有活的必要了。”

    莫殇然说:“你说你只是一个人,可你若是还有亲人呢?”

    白梅想说,有亲人,也:“我看不错,这好人姐姐很有几分可爱,不错不错,不愧是卫家的姐妹呢!”

    于是一干本要找她麻烦的人,忽然想起这莽撞家伙还有个妹妹卫泽,当初惹了事情后,却是全凭白梅一张嘴把死罪说成了大功,生生扳倒了王大学士。

    “如今这天子宠臣伊清梅又如此偏向卫刑小姐,莫不是……”暗暗思索下来,便都凉了心,冷了眼,嘱咐下去莫在生事,一时竟不敢整治这莽撞丫头。

    卫刑却是不知这一遭缘故,只当是公道自在人心,越发地得意。

    如今与妹妹来喝茶,听了这隔间里文人念叨着凄凄切切思思念念的词赋,生出了几分不耐,自然是拍了桌子冷嘲热讽,卫泽是拦都拦不住。

    又听见那阁间的酸文人竟然还敢反驳,更是生气,竟然一掀桌子,“哗啦”一声砸碎了屏风,一付要血拼的样子现于众人面前。

    天,爆光了!白梅深感悲惨的一捂脑门,太阳穴开始惨烈地疼。

    卫泽愕然,没有收敛的白梅终究还是太耀眼,让她一下看在眼里,脑中塞满了大大小小的“惹事了”、“糟糕了”、“惨了”……的无助念头。

    严翎也谔然,她不认识卫刑,却见过卫泽,便自然而然把原因归到了后者身上——原来有名的才女脾气是这么火爆的?

    肖茗也谔然,却是为了那屏风粉碎时金玉撞击般悦耳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似是上好的玉石和翡翠,这么贵重的东西……

    刘子旭眯了眼睛,只是不悦:“毛头丫头,难不成是恼羞成怒?”

    刘宁配合着一声哧笑:“不知风雅,不爱文华,只知暴跳胡言,来此是品茶耶?是饮牛耶?”

    卫刑其实也是很能说话的:“酸腐文人也敢冒认风华,在下卫刑,请教了。”

    白梅的头疼加剧起来,但思路却也忽然清晰,竟冒出一种古怪的念头:不知自己头上,此时可多出几根粗重黑线?

    她轻叹,起身,在几人激烈碰撞的视线中穿过,走出茶室,拿起架于玉架上的镶金小锤,素腕轻翻,轻轻敲那悬在一边的磬,“叮、咚”成声。没过半刻,便见从楼下走上来一位穿着鹅黄稠群遮着云纱丝帽的苗条男人,一步一停,很是淑女……哦,不!是淑男。

    白梅展颜而笑。

    “原来今日,是杏公子亲自照管。”

    那被称做杏的男子回话却是带了些冷意:“道是谁,原来又是白小姐惹了祸事?坏了东西可是要赔的。”

    阁间里的众人一下子被这话惊醒,转而去看那一地碎片狼籍。

    卫家姐妹的头上,不由要开始冒冷汗了。

    白梅浅笑:“唤人来,也是为这个,算在我的帐上便好,可莫难为我的各位将来的举子大人们哦……”

    杏没有计较白梅话中“我的”二字从何而出,转头,淡淡地目光扫过那些“将来的举子大人们”。

    “未来的举子大人”刘宁此时刚反应过来,却愚蠢地抓了刘子旭的衣领,怪罪道:“都是你,好端端和她个疯子瞎吵,如今这么多东西,怎么赔?”

    刘子旭冷哼一生,看向脸色茫然苍白的卫泽,又看向卫邢,道:“是有些麻烦,把她卖了只怕都赔不起。”

    卫邢更是激动起来,一褛袖子,也顾不得卫泽的劝阻眼色,直接就拔了腰间的剑。

    “噌!”一边的严翎皱了眉,动作先于思想,等她发现,自己却也已经亮了剑,挡在那

    几人之中。

    杏的眼神似乎呆了呆,薄唇似乎勾了勾。

    多么有气质有共同点的一群“未来的举子大人们”啊……

    白梅被这无声的嘲弄弄得有些尴尬,眼神游移着忽然看到一边案上刚写好的词,指给杏。

    杏点点头。

    于是白梅一声不响地下楼,抛下了那一切争端,走人——溜乎也哉!

    想溜的话,何用尿遁屎遁,大大方方地想走就走,反正也没人注意到她!她就不信卫泽还敢找上门来戳她的痛脚。

    然而白梅又一次判断错误了。

    卫家姐妹真的真的,很是可爱而无辜地,顺道加故意地在她的身后,戳破了那一层纸。

    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卫泽:“卫邢,莫闹了,那人你可惹不得。”

    卫邢:“什么人惹不得?她们若自己不正,我就惹得!”

    卫泽:“那可是天子宠臣,伊清梅伊拾遗!”

    群体傻眼。

    尤其谈笑间也曾说过不少荒唐话的刘宁,瞠目结舌,而后她忽然想到,自己胡说了那许些,也没见人找自己麻烦,照常日日笑语相迎,那个……刘宁的目光专向肖茗,求证一般带了些许哀求地说:“肖姐姐,你说……她们是在玩笑吧?”

    肖茗勉强一笑。

    事情的后续是这样的。

    卫泽:“伊大人,我今日是来赔罪,您若气不过,任您处置。”

    白梅(疑惑而不解地):“发生什么了?”

    卫泽:“我不知大人原是微服,那几名……已不小心知道了您的身份。”

    白梅:“……”

    世界果然是混乱的。

    索性时间随着青衍的到来再度变得紧凑而不够挥霍,白梅刚好躲避了上街,也就不知后来那战战兢兢,兢兢战战另几个活宝书生,究竟是怎么解决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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