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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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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楚变得默默寡言,一双漆黑幽深的大眼里是夏侯千树读不懂的平静,如同幽暗莫测的大海,纵使表面看起来无风也无浪,可其中深藏的情绪有怎会如表面一样的简单。

    本来子楚也是会使些小性子的,夜里累了倦了也时常会宿过三更,千树一直纵着,子楚也不曾认真遵守过,在千树的榻上一觉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早上千树出门的时候,子楚便倚在门口巴巴的张望着,还千叮万嘱的让她早些回来,等她用饭之类的。

    不过打从南苑回来,他便再没有那样。侍寝之后倒也没急着离开,不过绝不会呆过三更以后,千树本来心中担心他对于娶夫之事心中忧虑,也是很快便发现了他的变化,也曾装作被吵醒,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腰,让他同她一起赖在床上,没想到他只回身温柔的拍了拍她,哄着,躲着,到底还是走了。

    千树也试过来横的,左右缠着他求欢,不让他离开,但第二日他竟主动跑去教养公公那领了罚,这让千树极为不快。

    千树不喜欢这样,她更愿他把真实的情绪和想法都如实的写在脸上或是对她直言不讳,而不是悄悄的埋在心中。她知道他一定是难过的,可是他的眼中却并没有哀伤和幽怨,让她即使想出言安慰也都无从下手。

    更多的时候面对子楚,千树觉得自己仿佛迈入了泥潭,每一脚都踩不到底,意欲抽脚的时候又百般困难,真的抽出也不会留下任何的脚印。

    对子楚的关心和哄宠一时间如同入海的泥牛,那些莫名的无力感和挫败感让她即使在骑射营时也是无缘无故的烦躁不安。

    骑射营北是一片茂密的树林,那是千树和其他副将们入营的必经之路。

    千树心中烦闷,黄昏十分也并没有急着回府,一想到子楚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模样,心中便觉不痛快,于是独自钻进了密林深处,找了一块空地坐下来冷静沉思,想甩去连日来的烦恼,不知不觉却已月上树梢。

    牵着马匹,千树借着月色缓缓的返回林间的那条甬路,闻得不远处一声接着一声的箭弦之声。

    千树走近,意外的发现在密林深处发泄似的疯狂射箭的人竟是久久未见的赵子廉。

    大概是马蹄之声同样惊动了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吓了一跳般呆立当场。

    子楚的表情是那么的激烈,深刻到千树心中不由激起万千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复。

    是意外重逢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是压抑许久的委屈无奈,是痛彻心扉的哀伤绝望,纵然没有眼泪在眸间打转,你还是感觉到他的心正在泣血。

    不过也仅仅是片刻,那些所有晦涩灰暗的表情便转为熊熊喷发的怒火,直欲将夏侯千树烧成灰烬。那团火气的主人,在狠狠狠狠的瞪了千树一眼后便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他发泄似的毫无章法也不曾瞄准的射箭。

    千树叹了口气,竟像是亏欠了他什么似的乖乖的走到子廉的身边。

    好吧,她承认,也许是因为子廉的心意她注定要辜负,也许是因为顾虑子楚的心情而刻意疏远,从子廉加入骑射营至今,她不曾去看过他一眼,甚至因为她刻意的回避,导致连偶然的相遇也不曾发生过一次。

    今日,只是个意外。

    子廉的皮肤黑了一些,或许是风吹日晒的缘故,身材也越发的挺拔魁梧了起来,看上去更加健壮结实。

    不过这放在坤灵国的今天,似乎都是变“丑”的表现,只会让他更加嫁不出去。

    “箭,不是这么射的。”千树对于子廉的不理不睬,只顾嗖嗖的不停射箭有些发窘。

    “要你管。”子廉头也不回,看也不看千树一眼,只好像前面那颗粗壮的大树与他有仇一般不停的将箭矢狠狠的射入树干之上。

    千树浑身发冷的打了个寒战,竟是有种错觉,该不是那小鬼把那颗大树当做她在泄愤吧。

    子廉也不理她,她看着子廉已经在不住颤抖的手臂,进而是持弓的那只手。

    “都说了箭不是你这么个射法的。”千树见那手上大拇指处已经被箭矢摩擦的起泡出血,不由急得上前用力一把夺下了箭弓,顺手拉过子廉的左手,仔细检查着伤势。

    “你在乎吗?”低低的如同呜咽一般的声音在千树耳边响起。

    千树一顿,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然退去青涩稚嫩的容颜,皱了皱眉,没有开口,只默默的掏出身上的帕子,轻柔的为他擦去指间的血迹,并且开始包扎。

    “你还在乎吗?我在问你,你为什么不回答?”那是撕心裂肺的声音,满溢着尖锐的控诉,让千树觉得自己的耳朵极有可能会因此而聋掉。“我怎样,你到底还在不在乎?”

    对视着那火光炯炯的大眼,千树抿紧嘴唇,双眉紧蹙,捧在掌心的手一时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让她急欲甩开。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那已经高出她半个头的少年一把掠住她的双肩,低下头来已经擒住她的双唇,本来是湿润的柔软的他双唇,却如同强势的暴君一般疯狂的吮吸掠夺,那不预期的疼痛让迷失于其中惶惑不安的千树猛然惊醒,用力的推开了子廉。

    子廉的眼里涌动着陌生又激烈的欲望,凶猛狂放的让千树骇然。

    “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吧。”子廉的唇边显出苦涩的笑意和一丝不确定。

    “我只是不忍见你受伤。”千树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平静。

    “为什么?”子廉一脸的失落,兀自陷入的一个人的情绪里,忽然问了不着边际的一句。

    虽然看似不着边际的问话,可千树却是明白的,而她选择了缄默不语,没有回答。

    “小树喜欢南宫韧,我知道。我会嫉妒,会难过,可是不会无法接受,因为那个男子高贵优雅卓尔不凡,他富可敌国武艺超群,无论是身家地位还是人品样貌,子廉自问无法相比,愧不如人,你喜欢他,我服气,可我对自己说,我可以努力,可以追赶,早晚有一天,我还是会可以赶超他的。”子廉低着头,耷拉着肩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自顾的说着。

    “可是,你却娶了子楚。他身带残疾,本是无法嫁到你家的,他样样不如我,而且明明是比我后认识你的,可你却要了他。”话语间仿佛是回到了那个她送聘礼到赵府上的日子,四周弥漫的全是淡淡的哀伤。

    “好吧,我承认他至少有一样是我比不得的,那便是他看起来比我可怜。所以我又对自己说,你只是怜悯他,而并非真的喜欢。”说着,倔强的少年抬起头,亮亮的眼睛望着千树,似乎在她眼中寻找着对他言语的赞同,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可是,他是早已知道答案的,早在听父亲说起子楚回家时的点点滴滴,早在听说她对于子楚超乎想象的宠爱之后,他便知道答案的,还在绿茵村的时候,千树对于子楚那些莫名的温柔便曾深深刺痛他的心。

    “我对自己说,那是怜爱吧,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无论如何,几日之前,我还能如此的自欺欺人。”

    他浓重的哀伤令千树心头憋闷,“子廉……”

    “可是,李默寒呢?你竟肯娶他做你的正夫。他只是个你素未蒙面,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啊。”说着说着,子廉的情绪似乎越发的激动失控了。

    “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子廉不行呢?”

    “不是那样的,子廉。”千树急于想安抚情绪失控的子廉。

    “小树说过的,在京安书院的时候,小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子廉直到今天还一直记得,可是小树自己却早已经忘了。”

    千树心中一窒,说真的,那时那刻的那句话,真的已经离自己太远了,远到仿佛当真被彻底遗忘,或者说,不得不忘。

    “不喜欢的,不相识的,统统都可以娶回家,唯独子廉不行,子廉不顾体面的求家父派人说亲,三番两次的被拒,子廉不顾礼义廉耻的百般接近追寻,却只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推得更远。”

    千树看着子廉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一阵酸痛,胸中莫名升起一股自己从不熟悉的情愫,仿佛早已深种于心底的某粒种子,因为那少年眼泪的润泽,在不知不觉间悄俏然的生根发芽。

    “千树原来竟是如此的讨厌子廉。子廉自己也是才知道,我那样的行为只会越发的惹你心烦讨厌。”

    千树看着子廉乌溜溜的大眼渐渐变得潮湿朦胧,“小树没有讨厌子廉,从来都没有。”

    “何必安慰我骗我呢?”子廉自嘲的笑笑,“从子廉入营到现在,小树不曾来看过子廉一次,子廉知道,甚至好多次阅兵,因为有男兵,因为会遇到我,小树都刻意的回避了。你可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可以见到小树?你可知道,等待的心情有多难熬?你可知道,子廉的心有多痛,子廉的眼泪已经快要流干了。”

    “子廉……”

    “难到这样还不是因为讨厌吗?”

    “不是的,子廉,小树真的……真的……怎么可能会讨厌你……”千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子廉,这个脆弱的子廉是她不曾见过的。

    “小树知道吗?这里,也是肉长的。”子廉用包扎了千树帕子的左手,抚住自己心口的位置,“也会伤,会痛,会难过……会……累……”说话间,踉跄着脚步,朝着背对千树的方向颓然离去,晃动不稳的身影,脆弱到仿佛随时都会摔倒。

    千树只想伸手拉过他,甚至将他紧紧的拥在怀中,这样的,想要拥他入怀的感觉早已不是第一次,想要紧紧紧紧的抱住他,给他最温柔的呵护和安慰也一如今日一般迫切渴望,那样寂寥无助的身影,被自己所伤,更不是第一次。

    可是,若真的拉住他,自己又可以给他什么呢?

    从来都是觉得自己给不了他要的幸福而一次次将他推远,再推远,以为总有一日他会找到属于他赵子廉一个人的良人。

    只是从未想过,她只是连同他的幸福一起,推远……

    是啊,寻一心人,白首不离,可是千树早已不是一个人,以后也不可能给你那样的承诺,为何你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却还要义无反顾的飞蛾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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