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二日，贾母身上不爽快，大姐儿也很有些不舒服，便找了医生来看，姐妹们都在碧纱橱后听着，按大夫说的，都没有什么大碍。倒是探春冷眼见着，宝钗待黛玉如妹，黛玉对宝钗神情也亲近了许多，不免心底奇怪，只是也不好问出来的。
在吃过了早饭，问过了贾母安后，众姐妹就要回园子，却见大姐儿的奶妈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面，边上几个仆妇逗着她玩，“巧姐”“巧姐”的叫。
黛玉见了，没吭声，还是迎春首先开口问道，“大姐儿有名字了？”
一个仆妇回禀说，“可不是这样呢。昨儿那位刘姥姥给起了个名字叫巧姐，说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都从这‘巧’字上来呢。二奶奶让我们把这名字多叫叫，好养活。”
惜春听了便笑道，“宝二哥哥当初也用过这法子的。只如今少有人叫他名字了。”
宝钗道，“都大了，怎么还好叫名字呢？”
湘云听了这话，也勾动起了旧事来，“就是就是。上次我叫‘宝玉二哥哥’，二太太还说我呢，只说我年纪大了，小时候的名字也叫不得了，真不知怎会这样。”
众姐妹都知道，那是因为那时宝玉连提了两次，湘云有个金麒麟的缘故。王夫人便特意提醒，湘云已经有了人家了。只是这话没人好说出来的，不过路上略谈了些别的，便到了园子里面。
到了分路处，惜春说道，“姐姐们且停一停。我有一事要和姐姐们说。前些日子，姐姐们订了结社的章程，本来我断然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只是昨儿老太太又要我画这园子，连带人也要画上，画成个‘行乐图’，我日常不过画些写意的画儿，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正为难得很，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那社儿，说不得也只好告假个一年半载了。”
探春首先指着惜春笑道，“这社还没正经开始呢，就有个脱滑的了。”
宝钗忙道，“也不怪她，她说得很是，本是没有画过的东西，自然心里没底。若依我看，我们倒是不妨替她合计合计。只是，也没有一天到晚在房子里面憋着画画的道理，每天还有个晨昏定省呢，要不要出来吃饭了？这社还是要参加的，不过是免了东道，不论胜负了便罢。”
惜春想了想，也就没反对了。
免了东道，不论胜负，也就少了很多事。虽说她对“诗社监场”这个职位全无兴趣，不过若是玩别的，她也不是没兴趣的，毕竟在这园子里闲待着也没趣。
湘云则是顿时眼睛发亮了，兴冲冲的说道，“若是这样，轮到惜春妹妹做东道的时候，把我接过来好不好？”她自知在贾府中是不能常住的，偏偏又放不下结社，不由想了这个主意。
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纷纷笑着点头说好。
因宝钗说要给惜春出主意，便遣了丫鬟去找还在贾母房中留着的李纨，大家一起往藕香榭去了。大家说笑一会，只是对画画终究都是没什么概念的，除了惜春之外，唯一还会动动笔的黛玉，也不过就是画几个花样子罢了，要说天分是有了，可也从没正经学过。
到底还是宝钗读的书多，见识也多，家中又有相关的店铺，非但知道要画这样的大图需要些什么东西，还出了个主意，让找了当初盖园子的细致图样来，比着那纸的大小，要一块重绢矾了，照着图样删补着立稿子，添人物就是了。若有不懂的地方，贾家清客不少，懂这方面的也不少，或者可以去请教。
这可是解决了惜春的大难题，让有些愁眉苦脸的惜春也重新绽放了笑颜。
只是，这么一来，问题也来了。
她们可全都是姑娘家，哪有自己出去前面找那些清客的道理？那些清客们也不敢到后面来啊。贾家的规矩还是很正规很严谨的。若是宝玉还在家，那么联络两头，这自然是宝玉的任务。可是如今宝玉出门去了，这可该找谁来做才好呢？
说到这个问题，惜春也不由皱起了眉，低头不语。
黛玉和探春，却都把目光投向了李纨。黛玉见无人肯说话，便自己开口道，“我们姑娘家是不好出去的。如今宝玉不在家了，难不成让丫鬟去找不成？也不像个样子，且丫鬟们也不懂这些。只有兰哥儿了，只是他早上要上学，下课了回来也有功课要做，只怕没有多少时间，大嫂子也是舍不得的。”
探春见黛玉先开了这个口，也说道，“兰哥儿最受老爷的宠，这些日子时常叫去问些学业上的事情的。想来和那些清客也是混熟了。倒是园中的姐妹，日常想见他一面儿竟也不能。”
迎春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终笑道，“宝兄弟就是和我们玩得多了，才惹二老爷生气。若是耽误了兰哥儿的学业，那也是不好的。”
几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各方的难处都说了，李纨也不好再不开口。
“按理，姑姑有了麻烦，兰儿当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他如今还在上学，并不曾学着办事，嫂子我说句实诚的话，他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也不懂那么多东西，刚才薛姑娘说了那么多东西，要帮忙置办，又要四处去请教，只怕他一人也做不来。”
宝钗点头赞同道，“正是这样。”
李纨看了看惜春，忽然说道，“虽说和几位姐妹们都并不熟悉，我和东府的尤嫂子说一声，蓉哥儿是四丫头的嫡亲侄子，让他也过来帮忙如何？”
贾蓉？
黛玉想起了记忆深处，没有多少印象的他的第一个妻子，那“造衅开端实在宁”的秦可卿。不由得便是一皱眉。
其他的几个姐妹也有些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否该赞同这个建议。
但惜春的反应，可就激烈多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极为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但语气却是万分的坚决，坚决的同时，还带着几分凛冽的感觉。
“不敢劳烦珠大嫂子，也不敢劳烦兰哥儿。更不敢劳烦我那嫂子。我那侄子本事虽然大着呢，也会办事，但那边的事情就够他忙了，我不敢劳烦他。不过是老太太吩咐我画个园子，我对付着画了便罢，哪敢生那么多事呢？保不定过两天，老太太就把这事给忘了，倒时我也能落得个清闲。”
惜春虽不比迎春沉默，但也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此时说出这样一番激烈的话来，真是众人皆未料及。惜春略有些僵硬的坐了下去，其他人也不免一时愣住了。
宝钗向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宝钗便站起来，拉李纨道，“大嫂子，今儿兰哥儿下了课，我们便先和兰哥儿说说去，且看他自己的意思，到时候再说其他的。好了，姐妹们，我们且先散了吧。”
迎春探春都很自觉的站了起来，湘云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宝钗一拉她，原本伏在椅子背上的她也就被拉起来了，疑疑惑惑的跟着走了。
在宝钗的示意下，就连入画等在边上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黛玉耳力好，远远的还听见她在问宝钗为什么，不由苦笑。
听得姐妹们都走远了，惜春却还有些气呼呼的坐在床沿上，她素来和惜春较好，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便搬了椅子，坐到她的身边，斟酌了一下言句，才道，“虽说知道妹妹不愿意回到东府去，但实在是不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我们做姐姐的失职……”
“林姐姐不用多说了。”
惜春难得有些激动的打断了黛玉的话，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林姐姐你是大家闺秀，有些东西不知道，那是应该的。难道我就想要知道了不成？”
那是？
黛玉隐约知道了缘由。惜春虽然住在贾母这里，但是偶尔也会被尤氏接回去住。虽说她并不愿意，可那也是人之情常，有时候不好不去的。那个时候……
惜春又道，“我自己不回去也就罢了，可不敢把这等人引进园子里来！”
黛玉有些哑口无言。也难说是成见还是什么，但看来惜春在这一点上是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啊？黛玉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误会，所以还是轻蹙了一下眉，说道，“那蓉哥儿到底是哪里不好了？都说他脾气极好的，倒是东府的珍大哥有时苛待他。若是一点由头都没有，妹妹你这样说，珠大嫂子那里也过不去啊。”
惜春只是有些不屑，“姐姐不要弄错了。你们在这深闺之中不知道，难道珠大嫂子也不知道么？我只说一句话，你可愿意宝姑娘的大哥住到园子里来不愿？”
黛玉长叹一声，再不愿意说话了。
惜春知道黛玉明白了，便也跟着叹息一声，明明还是那样小小的年纪，却整个人都透着落寞的味道，决绝的说道，“我那嫂子，有才是有的，有德是有的。可惜，我那哥哥不管做什么，她也不敢略劝上一劝。如今连我那侄子也是如此了。整个府里面，越发的不堪起来。如今这园子里难得干净些，便当真是让珠大嫂子不高兴，我也不能让他进来的。”****
在吃过了早饭，问过了贾母安后，众姐妹就要回园子，却见大姐儿的奶妈抱着孩子在院子里面，边上几个仆妇逗着她玩，“巧姐”“巧姐”的叫。
黛玉见了，没吭声，还是迎春首先开口问道，“大姐儿有名字了？”
一个仆妇回禀说，“可不是这样呢。昨儿那位刘姥姥给起了个名字叫巧姐，说是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都从这‘巧’字上来呢。二奶奶让我们把这名字多叫叫，好养活。”
惜春听了便笑道，“宝二哥哥当初也用过这法子的。只如今少有人叫他名字了。”
宝钗道，“都大了，怎么还好叫名字呢？”
湘云听了这话，也勾动起了旧事来，“就是就是。上次我叫‘宝玉二哥哥’，二太太还说我呢，只说我年纪大了，小时候的名字也叫不得了，真不知怎会这样。”
众姐妹都知道，那是因为那时宝玉连提了两次，湘云有个金麒麟的缘故。王夫人便特意提醒，湘云已经有了人家了。只是这话没人好说出来的，不过路上略谈了些别的，便到了园子里面。
到了分路处，惜春说道，“姐姐们且停一停。我有一事要和姐姐们说。前些日子，姐姐们订了结社的章程，本来我断然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只是昨儿老太太又要我画这园子，连带人也要画上，画成个‘行乐图’，我日常不过画些写意的画儿，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正为难得很，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那社儿，说不得也只好告假个一年半载了。”
探春首先指着惜春笑道，“这社还没正经开始呢，就有个脱滑的了。”
宝钗忙道，“也不怪她，她说得很是，本是没有画过的东西，自然心里没底。若依我看，我们倒是不妨替她合计合计。只是，也没有一天到晚在房子里面憋着画画的道理，每天还有个晨昏定省呢，要不要出来吃饭了？这社还是要参加的，不过是免了东道，不论胜负了便罢。”
惜春想了想，也就没反对了。
免了东道，不论胜负，也就少了很多事。虽说她对“诗社监场”这个职位全无兴趣，不过若是玩别的，她也不是没兴趣的，毕竟在这园子里闲待着也没趣。
湘云则是顿时眼睛发亮了，兴冲冲的说道，“若是这样，轮到惜春妹妹做东道的时候，把我接过来好不好？”她自知在贾府中是不能常住的，偏偏又放不下结社，不由想了这个主意。
大家都知道她的意思，纷纷笑着点头说好。
因宝钗说要给惜春出主意，便遣了丫鬟去找还在贾母房中留着的李纨，大家一起往藕香榭去了。大家说笑一会，只是对画画终究都是没什么概念的，除了惜春之外，唯一还会动动笔的黛玉，也不过就是画几个花样子罢了，要说天分是有了，可也从没正经学过。
到底还是宝钗读的书多，见识也多，家中又有相关的店铺，非但知道要画这样的大图需要些什么东西，还出了个主意，让找了当初盖园子的细致图样来，比着那纸的大小，要一块重绢矾了，照着图样删补着立稿子，添人物就是了。若有不懂的地方，贾家清客不少，懂这方面的也不少，或者可以去请教。
这可是解决了惜春的大难题，让有些愁眉苦脸的惜春也重新绽放了笑颜。
只是，这么一来，问题也来了。
她们可全都是姑娘家，哪有自己出去前面找那些清客的道理？那些清客们也不敢到后面来啊。贾家的规矩还是很正规很严谨的。若是宝玉还在家，那么联络两头，这自然是宝玉的任务。可是如今宝玉出门去了，这可该找谁来做才好呢？
说到这个问题，惜春也不由皱起了眉，低头不语。
黛玉和探春，却都把目光投向了李纨。黛玉见无人肯说话，便自己开口道，“我们姑娘家是不好出去的。如今宝玉不在家了，难不成让丫鬟去找不成？也不像个样子，且丫鬟们也不懂这些。只有兰哥儿了，只是他早上要上学，下课了回来也有功课要做，只怕没有多少时间，大嫂子也是舍不得的。”
探春见黛玉先开了这个口，也说道，“兰哥儿最受老爷的宠，这些日子时常叫去问些学业上的事情的。想来和那些清客也是混熟了。倒是园中的姐妹，日常想见他一面儿竟也不能。”
迎春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最终笑道，“宝兄弟就是和我们玩得多了，才惹二老爷生气。若是耽误了兰哥儿的学业，那也是不好的。”
几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各方的难处都说了，李纨也不好再不开口。
“按理，姑姑有了麻烦，兰儿当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是他如今还在上学，并不曾学着办事，嫂子我说句实诚的话，他一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来也不懂那么多东西，刚才薛姑娘说了那么多东西，要帮忙置办，又要四处去请教，只怕他一人也做不来。”
宝钗点头赞同道，“正是这样。”
李纨看了看惜春，忽然说道，“虽说和几位姐妹们都并不熟悉，我和东府的尤嫂子说一声，蓉哥儿是四丫头的嫡亲侄子，让他也过来帮忙如何？”
贾蓉？
黛玉想起了记忆深处，没有多少印象的他的第一个妻子，那“造衅开端实在宁”的秦可卿。不由得便是一皱眉。
其他的几个姐妹也有些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否该赞同这个建议。
但惜春的反应，可就激烈多了。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极为勉强的扯出了一个笑容，但语气却是万分的坚决，坚决的同时，还带着几分凛冽的感觉。
“不敢劳烦珠大嫂子，也不敢劳烦兰哥儿。更不敢劳烦我那嫂子。我那侄子本事虽然大着呢，也会办事，但那边的事情就够他忙了，我不敢劳烦他。不过是老太太吩咐我画个园子，我对付着画了便罢，哪敢生那么多事呢？保不定过两天，老太太就把这事给忘了，倒时我也能落得个清闲。”
惜春虽不比迎春沉默，但也向来不是一个多话的，此时说出这样一番激烈的话来，真是众人皆未料及。惜春略有些僵硬的坐了下去，其他人也不免一时愣住了。
宝钗向黛玉使了个眼色，黛玉知道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宝钗便站起来，拉李纨道，“大嫂子，今儿兰哥儿下了课，我们便先和兰哥儿说说去，且看他自己的意思，到时候再说其他的。好了，姐妹们，我们且先散了吧。”
迎春探春都很自觉的站了起来，湘云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却不知道为什么，宝钗一拉她，原本伏在椅子背上的她也就被拉起来了，疑疑惑惑的跟着走了。
在宝钗的示意下，就连入画等在边上伺候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黛玉耳力好，远远的还听见她在问宝钗为什么，不由苦笑。
听得姐妹们都走远了，惜春却还有些气呼呼的坐在床沿上，她素来和惜春较好，自然是知道为什么的，便搬了椅子，坐到她的身边，斟酌了一下言句，才道，“虽说知道妹妹不愿意回到东府去，但实在是不知道竟到了这个地步。实在是我们做姐姐的失职……”
“林姐姐不用多说了。”
惜春难得有些激动的打断了黛玉的话，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林姐姐你是大家闺秀，有些东西不知道，那是应该的。难道我就想要知道了不成？”
那是？
黛玉隐约知道了缘由。惜春虽然住在贾母这里，但是偶尔也会被尤氏接回去住。虽说她并不愿意，可那也是人之情常，有时候不好不去的。那个时候……
惜春又道，“我自己不回去也就罢了，可不敢把这等人引进园子里来！”
黛玉有些哑口无言。也难说是成见还是什么，但看来惜春在这一点上是一点挽回余地都没有了。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啊？黛玉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误会，所以还是轻蹙了一下眉，说道，“那蓉哥儿到底是哪里不好了？都说他脾气极好的，倒是东府的珍大哥有时苛待他。若是一点由头都没有，妹妹你这样说，珠大嫂子那里也过不去啊。”
惜春只是有些不屑，“姐姐不要弄错了。你们在这深闺之中不知道，难道珠大嫂子也不知道么？我只说一句话，你可愿意宝姑娘的大哥住到园子里来不愿？”
黛玉长叹一声，再不愿意说话了。
惜春知道黛玉明白了，便也跟着叹息一声，明明还是那样小小的年纪，却整个人都透着落寞的味道，决绝的说道，“我那嫂子，有才是有的，有德是有的。可惜，我那哥哥不管做什么，她也不敢略劝上一劝。如今连我那侄子也是如此了。整个府里面，越发的不堪起来。如今这园子里难得干净些，便当真是让珠大嫂子不高兴，我也不能让他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