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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章

    !!!!萧白,哦不,墨谢,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地望着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苦笑:“原本,我真是把你当做一个普通的墨者。其实也是在两个月前,南平说,你身上的味道,和当时吴越抱着瑶瑶回来时,附近突然出现的神秘香味极其相似。所以,我注意你了。”顿了顿,不觉惨笑。多么可笑啊,以前一直信任你,忽略了你身上的诸多疑点,现在想起来,却是什么都摆在明面上一般。

    你曾说,你等着我来找你。可不是?我竟是自己请你到我身边。这些,也是你计算好的么?

    墨谢愣了愣,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香囊,虽然保养得当,但缎面早已黯淡,想是过了很久,且主人时时拂拭,才愈发显得陈旧。

    墨谢苦笑:“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直到现在,我才信了一分。”

    他握着那香囊,脸上挂满了忧伤怀念:“这香囊,是绡儿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里面的香料,是他自己悉心配置的,天底下唯此一份,香气独特,经久不散。然而毕竟将近二十年了,味道早就淡了,没想到……”

    十年前,他身上的香气,可以令至少在十米开外的南平警觉,十年后,南平在他身边时,也只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所以南平不敢确定是他,却十分笃定,这和他当初闻到的香气相同,因此他私下里向我提起,告诉我,“萧白”一定与墨谢有关系。

    何止是有关系?我真是笨,这人在我身边五年,我却还需要南平提醒,才想起他的种种不妥来。

    是,随着年龄增长,我渐渐认为,别人的私事,我不应过问,只要他办好我交代的事就好。但是,我为什么从不怀疑他是墨谢?为什么在渐渐发现他的优秀之后,我还是不曾怀疑过,他就是墨谢?

    是,自墨让嘴里以及在同他以尸体为媒打交道时,我渐渐以为我知道了墨谢的性格:狠厉,骄傲,自负。这些品性,怎能让我联想到平和乐观,随遇而安的萧白?再加上,萧白的相貌虽说也算是文静,但和墨谦墨让那样出挑的样貌比起来,就好似是街边小笼包和满汉全席的比对,完全没有可比性。

    我忍不住开口:“你的脸?”

    墨谢摸摸自己的脸,慢慢勾起一边唇角:“你能想象,给自己脸上动刀的感觉么?因为必须要保持清醒,所以我不能用麻药。你能想象,自己消毒,自己割开自己的面皮,对着银镜,看着自己皮下的脂肪,血肉,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已的样貌?三年,我花了整整三年,在自己的脸上用了无数的药物,动了无数次刀,才令我的脸与之前彻底不同。”

    听他这样说话,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脊背正中好似有细密的冷汗一点点流下,被夜风一吹,整个后背都激灵灵地发抖,所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尖叫着告诉我,危险危险,这个人是疯的!

    给自己动刀,需要有多大的勇气?对比起来,杀人就容易多了。

    苦笑,果然是人的劣根性,对别人,更容易狠得下心来,而对自己,因为感受到切肤之痛,所以大多只能浅尝辄止。

    感受到刀子的冰冷和身体的疼痛,看到自己□的皮肉骨血,还能下得去刀的人,他会有一颗怎样坚硬的心?

    这样的人,我到底要怎样才能说服他,让他同我合作,让他看顾墨家的死活?

    他连自己的死活恐怕都不在乎吧?那么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可以打动他的?

    我叹了口气,问他:“难道记忆不就像这香气?任你再怎么小心保存,过了二十年,都已经荡然无存。”人的记忆,实在是太不靠谱,很多事情,其实都在我们念念不忘中渐渐遗忘了真实的场景。记忆就像是一张并不完美的画,每次回忆时,我们都不自觉地抹去一点灰色,添上一抹亮色,如此往复,到得最后,我们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我们最珍视的那段记忆,也被我们改动得最多,甚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墨谢哧地一声,撇我一眼:“不必试图说服我什么,我的催眠术,比墨谦墨让加起来还要厉害,你也许也听墨让说过,一个人的催眠术越强大,他的精神力量也就越强,也越不容易被别人影响。所以,你不要白费功夫,你说服不了我。”

    催眠,是了,催眠。

    我长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愿意为我解惑么?”

    墨谢笑了:“老板娘,并不是我叫萧白时,你才可以随意说话。我成了墨谢,你便只能小心翼翼,处处逢迎。我太寂寞了,难得有个不必迁就,可以实时领悟我所说的内容的伴。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会陪你聊下去的,只是你确定,你真的要知道么?”

    我闭了闭眼睛,是啊,我真的要知道么?

    有些事情,如果不曾提起,我可以当做我不知道,比如,花妈妈的死。

    若是我问清楚了,那么,我要怎么再与他相处,怎么再与逼死花妈妈的凶手一起,去拯救墨让,拯救墨家?

    可是不问,我又不甘心。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终于决定任性一回。

    我斟酌再斟酌,先问了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墨让认为你死了,是因为,你催眠了他,并叫他相信,你已自焚而死?”

    墨谢点点头:“是,虽然那对六岁的孩子来说,有些残忍,但,我确实要他旁观了我亲手烧死两个替罪羊的全过程,并让他相信,自焚的是我。”

    我愣了愣:“可是他说,他当时晕倒了,并不曾亲眼见到你自焚?”

    墨谢笑了:“因为我父亲,在病中,替他抹去过这段记忆,换上一段温和得多的,所以他只记得,他晕倒了,我父亲因为我猝亡,不堪打击而重病过世。”

    我浑身发冷,不自觉地动动指尖,才发现手指已经握到僵硬。

    所以墨老爷,是因为精神上受到重创,又强撑着为墨让抹去这段记忆,才……?

    我的右手紧紧抓住左手,不断告诫自己,忍住,忍住!不能爆发!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尖叫,他用一种谈论天气的语气在说自己是怎样让自己的父亲油尽灯枯的!他是个变态!

    既然这样,不如一次死个彻底吧!我盯着墨谢,一字一顿地问他:“当初,花妈妈……坠楼时,可是你?”

    墨谢点头:“我在旁边,帮了点小忙。”

    我深吸一口气,浑身发抖。好吧,我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从此刻起,他再不是萧白。我右肩一动,左手猛地抬起,给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耳刮子。

    我承认,这是经过我精密计划的偷袭。我不能直接抡圆手臂给他一记,这样的动作太明显了,以他的功夫,我不敢冒险。我一定要抽到他,即使只是我的指甲划过他的脸庞,即使拼着我左手断掉,我也一定要给他留下几道血痕。所以我选择先动右肩虚晃一招,然后左手扇上他迎过来的右脸!

    令我惊讶的是,墨谢竟一动不动,任我抽了他一巴掌,他的头被我扇得歪在一边,一道细细的红色从他嘴角缓缓流出。

    我反而被吓了一跳,以我这样微末的功夫,这样明显的准备动作,我竟能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而我的手竟然没事?

    墨谢他竟然没有躲,也没有运功抵抗。

    这样一惊之下,我的怒火稍减,深深喘息半晌才再开口:“为什么?”

    墨谢转过头,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他扯了一个变形的微笑:“还记得我的誓言么?终我残生,定要墨家后人体会如我一样的痛苦,至爱在眼前死去,爱而不能,求而不得。”

    我喃喃:“你是个疯子!他们是你的亲弟弟!他们对唐绡的死没有责任!”

    墨谢身子一抖,双眼充血地望着我:“没有责任?那么绡儿就活该么?我不在时,但凡有一人站出来,说一句话,绡儿就不会落入那么不堪的境地!起码,他不会在死前受到那样的侮辱!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却没有阻止,所以他们有责任承担自己所犯下错!”

    我被他这古怪的逻辑吓到了,明明告诉自己几百遍,不要激怒他,不要戳他的痛脚,我跟他之间还有利益关系要维持,我不能给他撕破脸。但是我做不到,我现在满脑子里都是花妈妈坠地那一刻的景象,缓缓飘落如枫叶,然后是满地的红,这红刺得我眼睛酸涩,刺得我即使是在夜晚,也觉得好似自己正直视着太阳,我的眼睛觉得刺痛,我的胸口同样刺痛。

    我想大叫,想破坏什么,想……想杀人。

    心底的魔鬼正慢慢成型,细密地笑着,用尖细的声音怂恿我去吧去吧,你应该这样做,你是有苦衷的。

    不!我闭闭眼睛,慢慢调整呼吸,半晌才睁眼冷笑道:“难道你自己便没有责任么?你为什么要将唐绡带回墨家,将他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内?你为什么毫不掩饰地在众人面前表现你们间的恩爱,将他置于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你为什么不去认真设想你们将面临的困难?你不是没有能力,是你的自信,你的狂妄毁了他!你本可以与他全身而退,你本可以带他远走他乡,过自己的逍遥日子,或者你们可以低调的幸福,但你没有!你自己看看,你干了什么?”我不是个冲动的人,可是这一刻,不管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选择去刺伤他。

    去他妈的吧,我不会再忍他,坐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变态,我不想再忍他!

    墨谢没有像我意料中那样发怒,甚至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他只是惨笑:“这样的话,在每个晚上,我都会对自己说上几十遍,他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个场面,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在我面前重放,他被侮辱的场面,我已想象过无数遍,每想象一次,我都似死过一次,日夜往复,从不间断。”

    他抬头向我微笑:“相信我,在你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千疮百孔,并且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着新的伤痕。”又转头望着别处,“我还活着,因为我答应过绡儿,不会自我了断,更因为我不原谅自己。我这样的人,活该清醒地承受折磨。”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我相信,什么恶毒的话语,清醒的分析,他都已经以无数种方式对自己说上无数遍了。在生与死之间,他选择痛苦而清醒地活着,清醒地接受每日的酷刑。对他来说,死是解脱,是救赎。

    他拒绝救赎。

    我愣了一会,最终放弃了对他的谴责。不是原谅他,而是实在想不出来,我能再怎么折磨他。他已在十八层地狱。于是只得放弃,转而问他:“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没有主动挑明身份,就是说明,他还没有布局好,或者是,他在等我求他,好令他顺利开出让我不能不接受的条件。

    墨谢偏着头想了想,笑了:“我还没完全想好。也许,你愿跟我做个交易?”

    我呃了一声,同他正色道:“墨谢,你知道我恨你,你知道若是我能,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是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所以,你开出个价来吧,说说看,看看我能不能接受。”为了墨让,我不介意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现在开出你的价码来吧。

    让我们来比比看,谁比较狠。

    没来由的,我突然想起墨谢还是萧白时,他对阿狄说的那番话。

    “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得公子下手!”

    都拿走吧,都拿走吧!

    上帝从少的手里拿走他们仅有的,转赐给多的人。

    都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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