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骤起
!!!!沉非并没有把解药藏在很隐秘的地方，沉璧很容易就在他床头的矮柜上找着那只小木盒，刚取出药丸，沉非就跟进来，的表情不免有慌张。
不过，沉非也正心烦意乱，所以没看出的异常。
“璧儿，昨晚时性急，没顾及的感受，是的错。但也看到，战事触即发，留在军营，的确不大安全。”
沉璧不自觉的挪几步，不想却被走上前的沉非堵在死角，将攥着药丸的手别至身后，底气不足的嘟哝：“不想去北陆，那不是的家。”
“想去哪儿？出来，或许能行。”沉非温和的问，唇角噙着的亲昵笑意仍与往常样。兄妹俩对视好会，沉璧鼓起勇气，正想将之前没来及的话和盘托出，却听他轻描淡写道：“只是不要让听到程怀瑜的名字。”
沉璧噎下：“为什么？”
“羽翼丰满的小鸟总向往展翅离巢，可舍不得看到受伤。当承诺要给世人为之羡慕的切时，给讲个故事，告诉只要能在身边，宁愿什么都不要。如今，还是么想的吗？”
“当然不希望和分开……”
“璧儿，的世界只有。”秀澈的凤眸静静看着，毫无波澜的眼底，渲染着丝丝缕缕的伤怀。
沉璧怔怔的无法成言，腰肢忽而紧，身子已嵌入沉非的怀抱。沾露水的战袍贴着的脸，凉凉的，依然带着股从小就熟悉的馨香。
他的轻叹呵在耳畔。
“如所，荣华富贵诚然过眼如烟云，但，再是烟云，也必须从手中流逝，因为，它们本就是的。程怀瑜，他不配得到。”
“……听不懂……”
在沉璧的印象中，沉非的拥抱从来都是舒适而温暖的，不像现在，衣料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着，有力的臂膀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给的、不能给的，都不会让失望。又如果，他并非真正的南淮太子，至多算个被蒙在鼓里的替死鬼，也愿意吗？”
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直，沉非的唇角动动。
“哥，还知道什么？”的颤抖不易察觉，连带着气息都变得微弱。
“无论他初衷如何，若跟他，最终都会变成幕后操纵者的步棋……”沉非停顿片刻，自嘲笑：“不过，前后从未对那场无缘无故生起的大病起疑，眼下大约也会认为是信口雌黄。有些事，与其问，不如先问问自己更相信谁。”
沉璧半晌没有回答，就在沉非以为有所动摇时，娇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相信自己的选择。想和他在起，不因为他是南淮太子，不因为他是晚雪公子，而是个从不与相让、喜欢和对着干、脆弱的时候也会流泪的普通人。想保护他，就像哥哥想保护样——如果灾难真有如期而至的那，还是会在他身边，哪怕避无可避，总胜过追悔莫及。哥哥的养育之恩，沉璧无以为报，但求成全。”
字句的倔强，不失坚定。只是，话的人不知不觉间已双颊濡湿。
“很好。”沉非深吸口气，放开沉璧，手指滑过香腮，漠然蘸起的颗泪，轻轻弹掉：“之间，竟只剩养育之恩吗？若告诉，除非死，否则断然不会让有别的选择，是不是就该盼着再也不要有报恩的机会才好？”
“不！明知绝无此意……”沉璧慌乱摇头，泪珠成串滚落。
世上最深的伤，莫不来自最亲的人。从没想过会和沉非针锋相对，也从没想过，他会出么决绝的话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不清沉非的表情，依稀见他将要抬起的手紧握成拳，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缓缓放下。
帐外适时响起阵骚动，马蹄声夹杂着急切的叫喊。沉非侧过脸，由远及近的脚步停在门帘外。
“报告将军，北营失火……”
话音未落，平地骤然起惊雷，地面随之抖动，沉闷的“轰隆”巨响滚滚而来，震得灰尘四处飞扬。
谁都能分辨得出，那是攻城的炮声。
牛角军号庄严而雄浑，瑟瑟秋风却为之平添几分难言的悲怆。
沉非神色凛，再也顾不上什么，抬手去掀门帘。
“哥，不……不要走！”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撼动，未知的恐惧席卷所有意识，沉璧扑上前死死拽着沉非的袍袖。怀瑜的承诺，青墨的嘱咐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当生离死别的时刻突然降临，原来做不到预想的那么冷静。血脉相连的依恋，本是与生俱来。
“哥，错，不应该那句话气，……”沉璧于混乱中忽然记起事，擅作主张的扔泻药，青墨还不知情，却也难保其他伙房的食物没有被动过手脚。
情急之下，更不知从何起。
不明白怀瑜为什么会急于宣战，他或许是担心药效发作而还留在营地，可是，的计划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慕容轩旦迎战，便无可挽回。i
六千铁骑面临的仅仅是断粮问题，若论短线突击，南淮军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可怕的念头就此扎根，沉璧完全失去主心骨，唯有下意识的拉住沉非。
“璧儿……”沉非狠下心掰开妹妹的手，将将转身，却被从身后抱住。铺盖地的炮火中，隐约传来的哭泣。
“来人！”支撑帐篷的竹架吱呀摇晃，时不容缓，沉非当机立断的唤来静候多时的守卫。
“们放开！”薄凉的衣料从指缝滑走，沉璧被两名守卫带往帐篷外，再难接近沉非步。使出吃奶的劲胡乱挣扎：“沉非！要么和起走，要么和起死！告诉……”
“什么都不要告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有句话，就够。”
缓步走向的子取下头盔，被风吹散的长发依依如浮云，弯淡雅的笑容浸润着晓阳薄雾，秀美无双。
“傻丫头，不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过的话，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如果能活着回去见，自会向证明切。如果不能……就全忘吧，江南也好，漠北也罢，只记住，离程家远远的。比谁都希望能安然无恙的活着。，不用怀疑。”
“既然也么想，为什么不能和样？不是可以任人安置的布偶，也会担惊受怕，也会恨自己无能为力。”沉璧早已泣不成声，徒劳的挥舞双手：“哥……不要再等个七年，要……”
马车门合上，落锁。
“璧儿，不要怪。”
渐抿的薄唇透着隐忍，血色全无。沉非握紧啸风刃的兽头铜柄，大步疾行而去，战袍在空气中掠过浅褐光影，寂寂寥寥。
小队人马沿江畔疾行，慕容轩亲自挑选出的随护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对沉璧的哭闹维持着训练有素的缄默。而车厢显见番精心布置，边边角角都包上软垫，撞墙上吊的机会样都不留下，沉璧哭累也只能呆坐。渐渐想起青墨还在北营，那火也不知是不是他放的，但是眼下还没见着他的人，沉非匆忙赶去，若是当场撞上，怎会让他顺利脱身，又或者，他奋力突围，难保不会让沉非受伤……愈发惶恐不安，直到令人心惊肉跳的炮火余震被另串极不合拍的马蹄声取代。以为是反悔的沉非，欣喜若狂的趴在窄小的窗口眺望。
袭玄衣不期然的跃入视线，深红衣袂卷着薄薄的橘色晨曦，迎风翻飞，艳丽如花。漫尘沙中，模糊可见张英挺倨傲的容颜。
沉璧愣住。
“星卫听令，速停！”马鞭甩出清脆的回响，短促有力的命令不失威严。
卫队阵骚动，有眼尖的提醒充耳不闻的领头者：“大哥，是王爷……”
话音刚落，来人的坐骑形同团白影，飞快掠过马车。
拉车的马匹嘶鸣扬蹄，沉璧猝不及防的跌倒，脑袋“咚”的撞上车门，停摆的思维重新运转。
正前方，端坐马背的子神情冷峻，黑羽战麾缓缓垂地，王者霸气浑然成。
盔甲摩擦作响，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慕容轩不紧不慢的策马近前，蓝眸逐扫过自己的部下，少顷，薄唇挑起抹邪肆的笑：“是何人？”
是迟那时快，问话之际，慕容轩已扬鞭挥向领头者。
对方轻轻抬手隔开，金丝鞭梢绕过指尖，不声不响的断作两截，缕紫发自头盔边缘滑落。
沉璧心跳骤停，没想到青墨竟然直在身边。
慕容轩二话不，掌风蓄力，身形急转，横手直劈韩青墨颈侧。义玄宗集大成而生，门下武学分支众多，但各路心法万变不离其宗，是以再没有谁比慕容轩更清楚修炼者的死穴所在。他杀念已动，便再也容不下半转圜。
韩青墨惊，被迫后仰，武林中人最忌门户洞开，因胸腹皆为致命要害，他此时却也顾不得，电光石火间，右肩被凌厉的掌风击中，整条胳膊顷刻绵软无力。他心知骨节已折，当机立断的用左手拔剑迎战。
慕容轩痛失招毙敌的良机，心里还惦记着宜都城内战局，不免有些急躁。然而，高手对决以命相博，胜负岂会轻易分晓？两人转眼已交手数十回合。若论内力修为，慕容轩本应极具优势，但他不久前才耗去大半为沉璧推宫过血，即使悉心调养，最快也需年半载方可恢复，何况他连日坐镇主营，精力早就透支无余。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将颓势展现于人前，强撑着连自己都哄过去，直到眼下方显力不从心。与之相比，韩青墨的剑术相隔年已大为精进，沉稳的性子更胜于前，攻守有度，时间也难让慕容轩寻出破绽。
酣战正盛，慕容轩忽觉气海阵翻涌，他暗自诧异，初时还道是寒毒提前发作，细辨之下却又不像。稍离神，冷不防紫影打从斜刺里穿出，剑锋挑，当即在他手臂上拉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开混着血腥味的奇异淡香，慕容轩的眸色骤然变深，强行逆气，招破釜沉舟，逼聚所剩无多的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韩青墨。尘沙骤起，地黯然，掩去伤口处的血流如注——其实，就算没有受伤，他也拖延不下去。
为求万无失，他连如何截断对方退路的招法都已算好。岂料当他欺近，韩青墨竟连躲闪的意图都没有。他顿觉有异，不及收手，“砰”的声闷响，绵延掌力已被岿然不动的躯体生生受住，与此同时，他颈间凉，冰冷的剑刃抵上咽喉。
孤注掷的较量，慕容轩失之分毫。
韩青墨的时间并不比慕容轩宽裕，他必须赶去与阵前的怀瑜会合，也必须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将沉璧顺利带离宜都。
所谓败中求胜，他自然也付出相当代价。
“青墨……”沉璧焦急的连声呼唤。
韩青墨的牙关紧又紧，缕细细的血痕溢出嘴角。他的身子不易察觉的晃两晃，持剑的手却依然稳稳当当。
“青墨，不能杀他……以南淮目前的军力，根本拼不过北陆的复仇之师。”
冷风送来沉璧艰涩的声音，声嗤笑随之响起。
沉郁的蓝眸望向沉璧，慕容轩的神情不无挑衅：“就个破理由？”
事发突然，他的部下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明晃晃的刀剑将两人车围在中央。
“是事实。”沉璧强作镇定。
慕容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不是有话对吗？”
“青墨？”沉璧的语气带些请求。
“谁让求他？”慕容轩懒懒的瞥韩青墨眼：“他比清楚，留在，南淮只可能灭亡得更快。”
“慕-容-轩！”沉璧气急败坏的狠狠瞪过去。
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的另有其人，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咬碎，居然笑起来，又问：“到底想和什么？”
“……”沉璧别无它法，只得脱口而出：“想让回去。”
“有何不可？”他敛笑意，目光深深的锁住沉璧：“只要起。”
——烹茶、聊、发呆……喜欢和起浪费时间。
可是谁又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额头却已微微沁出冷汗，腹痛如绞。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想，眼看去都能明白。但他不愿相信。充满杀戮与罪孽的半生里，好不容易才遇见个，春水映梨花的笑容照亮阴暗的世界，让他心甘情愿交付出唯的柔软，倾尽所有的守护，卑微渺小的满足……切的切，乍然梦醒，情何以堪？
见此情景，早有机灵的守卫将门锁打开。沉璧踉跄着下车，从外观看不出青墨的伤，心中略略宽慰些，上前握住他持剑的手，焦急的低声：“忘答应过……”
“让他们散。”韩青墨勉力调匀内息方能开口。
锐利的眸光紧盯韩青墨，慕容轩眯眯眼，话音平板无波：“尔等滞留无益，速去传军令，命诸位将军照昨晚部署，集中兵力守城。城在，百姓在。城亡，百姓殉葬。眼下之事，不得与旁人泄露半分，否则，概以惑乱军心罪问斩。”
众人神色凝重的齐齐告退。
沉璧紧张的站在对峙的两人中间，知道青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慕容轩提到的屠城，他绝不会毫无反应。
韩青墨手腕抖，利落的收剑：“欠过命，另有数年来的知遇之恩同门之谊，从今往后，便都抵消。改日战场相见，绝不留情。”
慕容轩冷哼：“不会再有样的机会。”
“未必。”韩青墨淡淡的：“世间之事，并不总能如所愿。虽然掌控北陆军权，得成玄宗绝学，统领中原武林，然而不懂仁义两字。可以轻易诛灭座城池、个门派，并且能很好的加以掩饰，但人心所向并不是玩弄权术便能维持长久的，迟早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么，倒真要把条命留到最后，让亲眼所见赢得的下！”
“打断下……”沉璧认为青墨所言句句在理，但眼下显然不是讨论些的好时机，很怕两人言不合又开打，于是硬插进来，指指慕容轩的胳膊：“先帮止血好么？”
沉璧成功的将慕容轩拖到江边，掬起捧水给他清理伤处，余光偷瞥在不远处安静打坐的青墨，松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触到森森白骨，当下哆嗦。
慕容轩敏锐的问：“害怕？”
“贪生怕死，又不是今才知道。”沉璧洗净帕子，埋头替他包扎：“万活不，没准会拉陪葬。”
“倒是很解。不过，”慕容轩慢慢的：“在北陆王室，享有陪葬殊荣的人只有正妻。”
沉璧的动作顿顿：“幸好从没想过离开南淮。”
倘若沉璧再细心，或许能够发现慕容轩的异常，但被他之前近乎决绝的认真搅得莫名烦乱，以至于此刻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丝帕堵不住伤口，温热的鲜血渗透指缝，的手越抖越厉害。
“不行，必须赶快回军营上药。听……”
“如果，可以随去乌镇呢？”失血过多，意识不受控制的飘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那么固执的坚持，只想得到个答案。
“去乌镇能干什么？”沉璧隐约觉得慕容轩的话不对劲，却又不出问题在哪。
“去……”他皱着眉头想想，苍白的脸孔泛起丝暖意，喃喃道：“给剥瓜子。”
“……”记忆中的零星片段稍纵即逝，沉璧时想不通慕容轩为什么会出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又从何得知爱吃瓜子仁。
“怎么？”慕容轩开始不耐：“即使是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在临死之前满足个要求吗？”
——假若哪要死，也肯嫁给么？
碧蓝的眼眸迎着朝阳，流光千变。他当时并没有开玩笑，现在更没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问法，却是同样的意思。他想，就算沉璧笨得听不懂他的暗示，作为人，多少都该心软下。
内脏烧灼般的难受，他分辨不出自己中哪种毒，却又欣慰于的毫无所觉，如果真的与半关系都没有，那么，最庆幸的是毒发身亡前还能死乞白赖的骗出自己最想听到的句话。
沉璧果然犹豫，他微笑着闭上眼。
谁知下刻，他被自己千辛万苦才等到的句话呛得精神百倍——
“什么要求都不答应，与其死不瞑目，不如不死。”****
不过，沉非也正心烦意乱，所以没看出的异常。
“璧儿，昨晚时性急，没顾及的感受，是的错。但也看到，战事触即发，留在军营，的确不大安全。”
沉璧不自觉的挪几步，不想却被走上前的沉非堵在死角，将攥着药丸的手别至身后，底气不足的嘟哝：“不想去北陆，那不是的家。”
“想去哪儿？出来，或许能行。”沉非温和的问，唇角噙着的亲昵笑意仍与往常样。兄妹俩对视好会，沉璧鼓起勇气，正想将之前没来及的话和盘托出，却听他轻描淡写道：“只是不要让听到程怀瑜的名字。”
沉璧噎下：“为什么？”
“羽翼丰满的小鸟总向往展翅离巢，可舍不得看到受伤。当承诺要给世人为之羡慕的切时，给讲个故事，告诉只要能在身边，宁愿什么都不要。如今，还是么想的吗？”
“当然不希望和分开……”
“璧儿，的世界只有。”秀澈的凤眸静静看着，毫无波澜的眼底，渲染着丝丝缕缕的伤怀。
沉璧怔怔的无法成言，腰肢忽而紧，身子已嵌入沉非的怀抱。沾露水的战袍贴着的脸，凉凉的，依然带着股从小就熟悉的馨香。
他的轻叹呵在耳畔。
“如所，荣华富贵诚然过眼如烟云，但，再是烟云，也必须从手中流逝，因为，它们本就是的。程怀瑜，他不配得到。”
“……听不懂……”
在沉璧的印象中，沉非的拥抱从来都是舒适而温暖的，不像现在，衣料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着，有力的臂膀勒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给的、不能给的，都不会让失望。又如果，他并非真正的南淮太子，至多算个被蒙在鼓里的替死鬼，也愿意吗？”
感觉到怀中柔软的身躯骤然僵直，沉非的唇角动动。
“哥，还知道什么？”的颤抖不易察觉，连带着气息都变得微弱。
“无论他初衷如何，若跟他，最终都会变成幕后操纵者的步棋……”沉非停顿片刻，自嘲笑：“不过，前后从未对那场无缘无故生起的大病起疑，眼下大约也会认为是信口雌黄。有些事，与其问，不如先问问自己更相信谁。”
沉璧半晌没有回答，就在沉非以为有所动摇时，娇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相信自己的选择。想和他在起，不因为他是南淮太子，不因为他是晚雪公子，而是个从不与相让、喜欢和对着干、脆弱的时候也会流泪的普通人。想保护他，就像哥哥想保护样——如果灾难真有如期而至的那，还是会在他身边，哪怕避无可避，总胜过追悔莫及。哥哥的养育之恩，沉璧无以为报，但求成全。”
字句的倔强，不失坚定。只是，话的人不知不觉间已双颊濡湿。
“很好。”沉非深吸口气，放开沉璧，手指滑过香腮，漠然蘸起的颗泪，轻轻弹掉：“之间，竟只剩养育之恩吗？若告诉，除非死，否则断然不会让有别的选择，是不是就该盼着再也不要有报恩的机会才好？”
“不！明知绝无此意……”沉璧慌乱摇头，泪珠成串滚落。
世上最深的伤，莫不来自最亲的人。从没想过会和沉非针锋相对，也从没想过，他会出么决绝的话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看不清沉非的表情，依稀见他将要抬起的手紧握成拳，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缓缓放下。
帐外适时响起阵骚动，马蹄声夹杂着急切的叫喊。沉非侧过脸，由远及近的脚步停在门帘外。
“报告将军，北营失火……”
话音未落，平地骤然起惊雷，地面随之抖动，沉闷的“轰隆”巨响滚滚而来，震得灰尘四处飞扬。
谁都能分辨得出，那是攻城的炮声。
牛角军号庄严而雄浑，瑟瑟秋风却为之平添几分难言的悲怆。
沉非神色凛，再也顾不上什么，抬手去掀门帘。
“哥，不……不要走！”
整个世界似乎都被撼动，未知的恐惧席卷所有意识，沉璧扑上前死死拽着沉非的袍袖。怀瑜的承诺，青墨的嘱咐全被抛到九霄云外，当生离死别的时刻突然降临，原来做不到预想的那么冷静。血脉相连的依恋，本是与生俱来。
“哥，错，不应该那句话气，……”沉璧于混乱中忽然记起事，擅作主张的扔泻药，青墨还不知情，却也难保其他伙房的食物没有被动过手脚。
情急之下，更不知从何起。
不明白怀瑜为什么会急于宣战，他或许是担心药效发作而还留在营地，可是，的计划甚至还没来得及展开，慕容轩旦迎战，便无可挽回。i
六千铁骑面临的仅仅是断粮问题，若论短线突击，南淮军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最大的可能，是两败俱伤。
可怕的念头就此扎根，沉璧完全失去主心骨，唯有下意识的拉住沉非。
“璧儿……”沉非狠下心掰开妹妹的手，将将转身，却被从身后抱住。铺盖地的炮火中，隐约传来的哭泣。
“来人！”支撑帐篷的竹架吱呀摇晃，时不容缓，沉非当机立断的唤来静候多时的守卫。
“们放开！”薄凉的衣料从指缝滑走，沉璧被两名守卫带往帐篷外，再难接近沉非步。使出吃奶的劲胡乱挣扎：“沉非！要么和起走，要么和起死！告诉……”
“什么都不要告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有句话，就够。”
缓步走向的子取下头盔，被风吹散的长发依依如浮云，弯淡雅的笑容浸润着晓阳薄雾，秀美无双。
“傻丫头，不妨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过的话，所有的答案都在里面。如果能活着回去见，自会向证明切。如果不能……就全忘吧，江南也好，漠北也罢，只记住，离程家远远的。比谁都希望能安然无恙的活着。，不用怀疑。”
“既然也么想，为什么不能和样？不是可以任人安置的布偶，也会担惊受怕，也会恨自己无能为力。”沉璧早已泣不成声，徒劳的挥舞双手：“哥……不要再等个七年，要……”
马车门合上，落锁。
“璧儿，不要怪。”
渐抿的薄唇透着隐忍，血色全无。沉非握紧啸风刃的兽头铜柄，大步疾行而去，战袍在空气中掠过浅褐光影，寂寂寥寥。
小队人马沿江畔疾行，慕容轩亲自挑选出的随护全副武装严阵以待，对沉璧的哭闹维持着训练有素的缄默。而车厢显见番精心布置，边边角角都包上软垫，撞墙上吊的机会样都不留下，沉璧哭累也只能呆坐。渐渐想起青墨还在北营，那火也不知是不是他放的，但是眼下还没见着他的人，沉非匆忙赶去，若是当场撞上，怎会让他顺利脱身，又或者，他奋力突围，难保不会让沉非受伤……愈发惶恐不安，直到令人心惊肉跳的炮火余震被另串极不合拍的马蹄声取代。以为是反悔的沉非，欣喜若狂的趴在窄小的窗口眺望。
袭玄衣不期然的跃入视线，深红衣袂卷着薄薄的橘色晨曦，迎风翻飞，艳丽如花。漫尘沙中，模糊可见张英挺倨傲的容颜。
沉璧愣住。
“星卫听令，速停！”马鞭甩出清脆的回响，短促有力的命令不失威严。
卫队阵骚动，有眼尖的提醒充耳不闻的领头者：“大哥，是王爷……”
话音刚落，来人的坐骑形同团白影，飞快掠过马车。
拉车的马匹嘶鸣扬蹄，沉璧猝不及防的跌倒，脑袋“咚”的撞上车门，停摆的思维重新运转。
正前方，端坐马背的子神情冷峻，黑羽战麾缓缓垂地，王者霸气浑然成。
盔甲摩擦作响，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慕容轩不紧不慢的策马近前，蓝眸逐扫过自己的部下，少顷，薄唇挑起抹邪肆的笑：“是何人？”
是迟那时快，问话之际，慕容轩已扬鞭挥向领头者。
对方轻轻抬手隔开，金丝鞭梢绕过指尖，不声不响的断作两截，缕紫发自头盔边缘滑落。
沉璧心跳骤停，没想到青墨竟然直在身边。
慕容轩二话不，掌风蓄力，身形急转，横手直劈韩青墨颈侧。义玄宗集大成而生，门下武学分支众多，但各路心法万变不离其宗，是以再没有谁比慕容轩更清楚修炼者的死穴所在。他杀念已动，便再也容不下半转圜。
韩青墨惊，被迫后仰，武林中人最忌门户洞开，因胸腹皆为致命要害，他此时却也顾不得，电光石火间，右肩被凌厉的掌风击中，整条胳膊顷刻绵软无力。他心知骨节已折，当机立断的用左手拔剑迎战。
慕容轩痛失招毙敌的良机，心里还惦记着宜都城内战局，不免有些急躁。然而，高手对决以命相博，胜负岂会轻易分晓？两人转眼已交手数十回合。若论内力修为，慕容轩本应极具优势，但他不久前才耗去大半为沉璧推宫过血，即使悉心调养，最快也需年半载方可恢复，何况他连日坐镇主营，精力早就透支无余。只是他生性好强，不愿将颓势展现于人前，强撑着连自己都哄过去，直到眼下方显力不从心。与之相比，韩青墨的剑术相隔年已大为精进，沉稳的性子更胜于前，攻守有度，时间也难让慕容轩寻出破绽。
酣战正盛，慕容轩忽觉气海阵翻涌，他暗自诧异，初时还道是寒毒提前发作，细辨之下却又不像。稍离神，冷不防紫影打从斜刺里穿出，剑锋挑，当即在他手臂上拉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开混着血腥味的奇异淡香，慕容轩的眸色骤然变深，强行逆气，招破釜沉舟，逼聚所剩无多的内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韩青墨。尘沙骤起，地黯然，掩去伤口处的血流如注——其实，就算没有受伤，他也拖延不下去。
为求万无失，他连如何截断对方退路的招法都已算好。岂料当他欺近，韩青墨竟连躲闪的意图都没有。他顿觉有异，不及收手，“砰”的声闷响，绵延掌力已被岿然不动的躯体生生受住，与此同时，他颈间凉，冰冷的剑刃抵上咽喉。
孤注掷的较量，慕容轩失之分毫。
韩青墨的时间并不比慕容轩宽裕，他必须赶去与阵前的怀瑜会合，也必须在没有追兵的情况下，将沉璧顺利带离宜都。
所谓败中求胜，他自然也付出相当代价。
“青墨……”沉璧焦急的连声呼唤。
韩青墨的牙关紧又紧，缕细细的血痕溢出嘴角。他的身子不易察觉的晃两晃，持剑的手却依然稳稳当当。
“青墨，不能杀他……以南淮目前的军力，根本拼不过北陆的复仇之师。”
冷风送来沉璧艰涩的声音，声嗤笑随之响起。
沉郁的蓝眸望向沉璧，慕容轩的神情不无挑衅：“就个破理由？”
事发突然，他的部下也都不敢轻举妄动，明晃晃的刀剑将两人车围在中央。
“是事实。”沉璧强作镇定。
慕容轩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不是有话对吗？”
“青墨？”沉璧的语气带些请求。
“谁让求他？”慕容轩懒懒的瞥韩青墨眼：“他比清楚，留在，南淮只可能灭亡得更快。”
“慕-容-轩！”沉璧气急败坏的狠狠瞪过去。
仿佛刀架在脖子上的另有其人，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咬碎，居然笑起来，又问：“到底想和什么？”
“……”沉璧别无它法，只得脱口而出：“想让回去。”
“有何不可？”他敛笑意，目光深深的锁住沉璧：“只要起。”
——烹茶、聊、发呆……喜欢和起浪费时间。
可是谁又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呢？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额头却已微微沁出冷汗，腹痛如绞。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多想，眼看去都能明白。但他不愿相信。充满杀戮与罪孽的半生里，好不容易才遇见个，春水映梨花的笑容照亮阴暗的世界，让他心甘情愿交付出唯的柔软，倾尽所有的守护，卑微渺小的满足……切的切，乍然梦醒，情何以堪？
见此情景，早有机灵的守卫将门锁打开。沉璧踉跄着下车，从外观看不出青墨的伤，心中略略宽慰些，上前握住他持剑的手，焦急的低声：“忘答应过……”
“让他们散。”韩青墨勉力调匀内息方能开口。
锐利的眸光紧盯韩青墨，慕容轩眯眯眼，话音平板无波：“尔等滞留无益，速去传军令，命诸位将军照昨晚部署，集中兵力守城。城在，百姓在。城亡，百姓殉葬。眼下之事，不得与旁人泄露半分，否则，概以惑乱军心罪问斩。”
众人神色凝重的齐齐告退。
沉璧紧张的站在对峙的两人中间，知道青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对慕容轩提到的屠城，他绝不会毫无反应。
韩青墨手腕抖，利落的收剑：“欠过命，另有数年来的知遇之恩同门之谊，从今往后，便都抵消。改日战场相见，绝不留情。”
慕容轩冷哼：“不会再有样的机会。”
“未必。”韩青墨淡淡的：“世间之事，并不总能如所愿。虽然掌控北陆军权，得成玄宗绝学，统领中原武林，然而不懂仁义两字。可以轻易诛灭座城池、个门派，并且能很好的加以掩饰，但人心所向并不是玩弄权术便能维持长久的，迟早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么，倒真要把条命留到最后，让亲眼所见赢得的下！”
“打断下……”沉璧认为青墨所言句句在理，但眼下显然不是讨论些的好时机，很怕两人言不合又开打，于是硬插进来，指指慕容轩的胳膊：“先帮止血好么？”
沉璧成功的将慕容轩拖到江边，掬起捧水给他清理伤处，余光偷瞥在不远处安静打坐的青墨，松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已触到森森白骨，当下哆嗦。
慕容轩敏锐的问：“害怕？”
“贪生怕死，又不是今才知道。”沉璧洗净帕子，埋头替他包扎：“万活不，没准会拉陪葬。”
“倒是很解。不过，”慕容轩慢慢的：“在北陆王室，享有陪葬殊荣的人只有正妻。”
沉璧的动作顿顿：“幸好从没想过离开南淮。”
倘若沉璧再细心，或许能够发现慕容轩的异常，但被他之前近乎决绝的认真搅得莫名烦乱，以至于此刻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丝帕堵不住伤口，温热的鲜血渗透指缝，的手越抖越厉害。
“不行，必须赶快回军营上药。听……”
“如果，可以随去乌镇呢？”失血过多，意识不受控制的飘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那么固执的坚持，只想得到个答案。
“去乌镇能干什么？”沉璧隐约觉得慕容轩的话不对劲，却又不出问题在哪。
“去……”他皱着眉头想想，苍白的脸孔泛起丝暖意，喃喃道：“给剥瓜子。”
“……”记忆中的零星片段稍纵即逝，沉璧时想不通慕容轩为什么会出种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又从何得知爱吃瓜子仁。
“怎么？”慕容轩开始不耐：“即使是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在临死之前满足个要求吗？”
——假若哪要死，也肯嫁给么？
碧蓝的眼眸迎着朝阳，流光千变。他当时并没有开玩笑，现在更没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问法，却是同样的意思。他想，就算沉璧笨得听不懂他的暗示，作为人，多少都该心软下。
内脏烧灼般的难受，他分辨不出自己中哪种毒，却又欣慰于的毫无所觉，如果真的与半关系都没有，那么，最庆幸的是毒发身亡前还能死乞白赖的骗出自己最想听到的句话。
沉璧果然犹豫，他微笑着闭上眼。
谁知下刻，他被自己千辛万苦才等到的句话呛得精神百倍——
“什么要求都不答应，与其死不瞑目，不如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