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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决裂

    !!!!“……”慕容轩被气得头昏目眩,险些头栽倒。

    “对不起。”

    最为抗拒的三个字终究从口中出,他木然的看着拿出枚折好的笺纸。

    螓首半垂,随风舞动的碎发模糊清秀的眉眼,轻声:“即使与寸步不离,也不会发生任何可能。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而直都有心上人。不值得错爱,不仅因为对拿不出相等的回报,而且……”

    咬咬唇,将信笺展开,娟秀小楷书写的“降”字赫然映入他的眼帘。

    “早有准备?”蓝眸微微眯起,腹部的灼痛渐渐蔓延至心扉,瞬间,沸腾的血液似乎都涌进脑海,他努力克制住怒火,不动声色道:“也就是,什么都知道?”

    沉璧未能料到自己的会意与慕容轩大有差池,闻言头:“的六千轻骑,用过添加泻药的早膳,还剩有完全战斗力的,也许不过五成。南淮的军粮,也都是掺过毒的……”

    寥寥数语,不亚于晴霹雳。

    慕容轩耳中嗡鸣阵阵,他目光散乱的瞧着,神思愈发恍惚:“真的……什么都知道?”

    “知道会怨恨,但也是所能做的最好的选择。”沉璧递出降书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发抖,仍是坚持:“各让步,明哲保身。”

    短短瞬间,万念俱灰。慕容轩接过薄薄的纸张。

    熟悉的笔迹,曾在他生辰之夜写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惟愿幸福美满”,曾在描摹着他画像的丝帕上标注“臭头阿慕”。滴滴甜蜜的诱饵,引得他放下自尊和骄傲,鲜血淋漓路犹不自知,直到如今,化作致命的伤。他生树敌无数,多少人无时不刻的想置他于死地,机关算尽,却没有什么比若无其事的将把刀扎进他心间更残忍……

    降书上的字晃来晃去,个都看不清,慕容轩慢慢的将它们揉作团,再抬眼时,神态恢复如常,眉峰扬扬,讥诮反问:“想劝束手被俘,以此换来苟且偷生的机会?”

    “不……不是苟且偷生。”沉璧的脸涨得通红,那片幽深如海的碧蓝牵动丝来自心底的痛,本能的回避,却又发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连自己都无法服——但只想让他活下去,于是不得不冷静的斟酌道:“兵法有进有退,今日不过是以退为进,免去些徒劳的伤亡,争取时间养精蓄锐……”

    “住嘴!”他冷冷的喝止,见愣过后浮现出张惶无措的表情,心头软,锋利的语气不觉稍有缓和:“不要再谎,对的容忍度也仅限于此。是在为谁争取时间,又是在帮谁养精蓄锐,还需要掩饰吗?”慕容轩深深吸气,将几欲出口的“哪里不如他”给吞回去。

    “没有谎,走到步,难道有胜算的把握吗?不可否认,对南淮而言,是入侵者。而且此处地势险峻,宜攻不宜守,开始就犯兵家大忌,时地利人和半分都没占据,苦撑至今,士气想必也不复当初。就算不吝生死,也该为的部下想想,谁没有高堂妻儿的牵挂?谁希望埋骨他乡?”

    “也知道,从踏进宜都的第步就犯兵家大忌?也知道,没有人希望埋骨他乡?”慕容轩淡然笑:“既然如此明理,怎么不问问当初为什么会扔下主力部队,单率六千轻骑强夺宜都?莫非就因为个傻子都能够避免的错误,就活该诛地灭死无怨言?而,正好充当铲除祸害的大义英雄?”

    “逞英雄的是。出事,沉非搜救是理所当然,凑什么热闹?连累么多人,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管信不信,只想要们活下去,至少,别让亲眼看见谁离开!”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沉璧硬憋着不让掉下来:“纵然怀瑜有错,也只能同他起担着,他对有过承诺,只要签下降书,定保全军上下平安返回北陆。”

    “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慕容轩抬手轻触沉璧的脸庞,指尖流连在温软细腻的肌肤上,久久不舍离去。梦外流年似水,梦中如花美眷,然而,都不属于自己,也始终强求不到。

    红尘幻象,原是般。

    “……认定他……”他温柔的低语:“当真……不后悔?”

    沉璧望向他眼中的自己,渐渐生出些茫然,却下意识的摇头。

    胸腔中似有根弦轻轻断裂,也好,就样,他还是从前的慕容轩。体内剧痛虽不像普通泻药所致,看情形倒也不会立时毙命,放手搏,未必不能带领部下杀出重围。

    “傻丫头……”似有似无的叹息飘散在薄凉的空气中,蓝眸中呈现的迷离痛色转瞬即逝,慕容轩唇角微微扬,那笑里竟带无边的寒意:“回去告诉程怀瑜,若他还自认光明磊落,给们半日休整时间。至于,只需记得,若胜,今后两不相干。若是败,最好建议程怀瑜不留活口,否则,们终有日,必定要为那些随出生入死十余载的忠勇之士殉葬!”

    沉璧浑身颤,他却再也不看眼,决然放手起身,吸饱鲜血的袍袖拂过额头。

    “慕……”

    喉间像是堵什么,甚至唤不出他完整的名字,眼前人足尖,身子腾空跃起,玄色袍袖张扬如翱翔的鹰翼,没入茫茫江雾中。

    降书的碎片飘在水面上,随波起伏。墨痕散开去,再也拼接不出初时的圆满。

    永宁二十二年秋,史载“巫峡之战”,南北大军交战于宜都城外八十里,战况持续整整七日。

    巫峡奇峰连绵,堑无涯,本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却因史无前例的战而添上传奇色彩,更因双方主帅颇具来头,为北陆皇子,为南淮储君,故民间书匠喜好添油加醋,将其喻为逐月撼九州,晚雪覆苍穹,且试下。

    后世文人墨客作词为证:万里赤红,九州动,杀气盈城。三千里,血染江山,泪覆苍穹。金戈铁马战四荒,电闪雷鸣乾坤燃。剑出鞘,气冲九重霄,欲破。

    而史学家们记录下的,则是真实的惨烈。宜都乃群山环绕之地,北陆六千骑兵优势全无,程怀瑜声东击西,纵火烧山,先期令北军阵脚大乱。慕容轩置之死地而后生,沉着应对,巧妙设局,亲率半数兵力守城,苦战夜,血流成河;余下三千逆行上游浮马渡水,反向包抄南淮军营,杀对方措手不及。如此前后夹击,重挫南军士气,是以慕容轩虽身受重伤,但最终领兵成功突围,伤亡人数折半。而南淮三万精锐步兵仅剩八千,数员大将死于乱仗,虽胜犹败,此后经年不敢轻易言战。

    猛虎相争,没有真正的赢家。

    永宁二十三年春,又逢三月三,建安城内莺飞草长,街头巷尾的茶楼戏台热闹非凡。

    城北新开张的德庄茶馆花大价钱请来京师铁嘴刘先生,赶早开坛,古今传奇乱世豪杰路来,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来大批茶客,就连门外都挤满人。

    “姑娘边来。哎,让让,不好意思,借过……”人群中挤出个青衣丫鬟,手脚麻利的往前蹿开条小道,转身拉过个红衣子。

    “小翠,唔……好像踩到谁?”

    “没长眼么?哪来的……”无故被踩的子面含愠色,将将出口的“臭丫头”却在正对来人后卡住——但凡美好的事物都容易让人萌生怜惜宽容之心,名子也不例外,端看桃红衫子映衬下的如画眉目便已惊为仙,再见其歉然笑犹胜明珠生晕,满腔怒火早就飞得无影无形。

    “对……对不起啊!”沉璧连声道歉,趁对方没反应过来,赶紧开溜。

    店小二受打赏,在专为刘先生预备的二楼雅间替主仆两人置套临时桌椅,不仅隔开紧随沉璧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且更易于静下心来听书。

    “刘先生今日会到巫峡之战吗?”小翠坐稳后,掀开帘子看看楼下黑压压的人头。

    “会的,而且每次都作为压轴好戏,咱们耐心等等。”

    “姑娘若真好奇战事,为何不直接问太……呃,公子,他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嘘,别吵。”沉璧比划着,作势侧耳聆听:“留心刘先生到哪儿?”

    “……”

    不过片刻,尽职尽责的小翠很快被带入精彩的故事,沉璧轻轻吐出口气,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杯茶。

    那场战争,是横在和怀瑜之间的条沟,填不平,却也都装作看不见……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得以相守已不容易,若要计较,不知该从哪算起。更何况,明日也不知是何等模样。

    唯能确定的是,沉非还活着。记不清在熬过多少个疯狂自责的日子后,等来青黎的消息,庆幸的是,那孩直跟在沉非身边,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呵,纵然沉非再也不会原谅,也终归有人帮弥补份缺憾。祈愿沉非懂得珍惜,珍惜样求而不得的东西。

    茶烟袅袅,氤氲双眸,周遭切形态都沦为虚无,渐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去年初冬,永远记得那个飞雪的清晨,身缟素的姚若兰扶着元帝走下步辇,走到城门口亲迎怀瑜所率大军。

    当时与调养内伤的青墨坐在马车里,透过车帘缝隙,看见姚若兰对怀瑜盈盈下拜,被他扶起,就势倚入他怀中,替他掸去衣上雪花。

    原以为姚若兰的素服是为祭奠战死沙场的南淮将士,后来才知道,那是为姓段的前夫。个人肯为怀瑜放弃最珍贵的东西,元帝亦没有食言,杯毒酒替断不堪回首的前尘。姚若兰如今的身份,是元帝的养。

    接着,便有宦官上前宣旨。

    ——镇江知府韩真之子韩青墨拜贤王,位极人臣,与太子平坐,其义妹从旁扶助有功,赐国姓,袭明月郡主之封。

    钦此谢恩。

    和怀瑜,都来不及选择。

    未来并非毫无预兆,但有些事,即使知道错,也别无选择。

    至少,怀瑜还在坚持,又哪来放弃的理由?

    元帝暂居幕后,太子监国。他成忙得像只陀螺,东宫几乎闲置,冷静自持下的温柔,全数倾注在夜半时分的贤王府。

    怕旁人照料不周,他将阿飞和小翠接来京城陪,另派手下打理木木红茶坊。

    怕闲赋无聊,他将程家的若干产业转交给经营,鼓励大胆推陈出新。

    吃穿用度,无不揣测的喜好。

    然而,谨小慎微的背后,是患得患失的疏离。他们之间,南北战事不能提,东宫佳丽不能替,最最不能提的,是长居宫中的姚若兰。

    其实相信怀瑜,在宜都,他或许真的想过带自己远走高飞白头偕老,但人们总有实现不的诺言,谁都样。

    能做的只有等待,不是还有三年之约么?三年而已,很快。

    “那个程将军准儿就是公子,刘先生要避名讳呢!”

    耳边传来小翠兴奋的自言自语,沉璧回过神来,才发觉刘先生已经到巫峡之战。民间书匠在很大程度上充当现代新闻播报员的责任,信息渠道够广,八卦精神够盛,嘴巴皮子够灵光才能干好行,也是沉璧特意赶来捧场的原因。在战争爆发前就同青墨起被送出宜都,彼时方知青墨被慕容轩那看起来轻飘飘的掌震得经脉错位,险些成废人。怀瑜独自坐镇疆场,亦守在青墨床前,几几夜未能安寝。

    只是到后来,却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担心谁。直到望眼欲穿的盼回怀瑜,远远见那白盔白甲,血污尽染。

    那刻,竟然想到,若换作慕容轩的玄衣,再多的伤,也未必看得出痕迹。

    被称之为铁嘴的刘先生诚然名副其实,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敌军主帅乃威名赫赫的六皇子慕容轩,此人十四岁领兵,二十几岁即成军统帅,身经百战,风姿潇洒,用兵擅长出其不意。他帐下六千轻骑,无不跟随他多年征战出生入死,战斗力极其顽强。效忠于他的几员大将,无不出自名门之后,个个足智多谋,其中位新提携的陈姓才俊,便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不仅容貌俊美,武功也是等的高强,他单身潜入方军营,以敌十,硬取郝将军的首级高挂城楼上,并献策兵分两路,连船只都不要,冒险浮马渡水,法子不可谓不绝哪……咳,老夫绝不是长敌方志气。到军,程将军临危受命更显身手不凡,首战频频告捷,但仅过三,敌军就从东西两线同时发起全面进攻,大抵是困兽之斗,因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他们心知万无退路,个个是宁战死沙场,也不屈身傲骨,故而从将帅到兵卒,个个只往前冲,以身挡箭,毫不畏惧。那场混战,直打得飞沙走石地变色,军三万精兵竟被打得溃散奔逃……幸而程将军力挽狂澜……”

    “刘先生!”

    故事到高氵朝,鸦雀无声的听众席上忽然响起个清脆的声,众人齐刷刷的望向二楼雅座,只见名红衣子凭栏而立,直言相问:“六皇子慕容轩再是骁勇善战,也难免被军所伤,若无意长敌军志气,却又为何半都不提及?还有那郝将军乃南淮代老将,岂能轻易被诛杀?两厢拼斗,那陈姓才俊竟是丝毫无损么?”

    众人面面相觑,大多数还没从紧张的情节中缓过来。

    过好会才有人大声附和道:“姑娘言之有理,先生不妨详尽军战绩!”

    “不忙,”刘先生呷口茶,不慌不忙的摇摇羽扇:“才到……”

    “璧儿!”

    书匠刚起的话头又被打断,大门口迅速排开队大内侍卫,夹道迎进位公子。

    华光流彩,俊逸出尘。举止翩翩,风华无双。

    人群阵躁动,不知谁先觉的醒,茶楼上下“呼啦啦”跪地,齐呼“太子金安”。

    “免礼。”

    来者正是怀瑜,袭月白麟袍,云淡风轻的气质竟也生出几分威仪,时间无人敢直立。他不以为意的微微笑,朝兀自发愣的沉璧伸出手:“璧儿,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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