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这声音……”墨卿怔了怔，潋滟凤目轻敛，若有所思地低喃了声。
十夜抬首，淡漠幽深的蓝紫眸望了望昏暗的甬道，薄唇抿了抿，忽道：“去看看。”
墨卿清滟的眼波轻轻一转，掠过十夜俊美深邃的侧脸，凤目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底的流光明明灭灭，口中却淡然无比地道了声好。
十夜背着墨卿走在甬道内，向着那隐隐约约的幽吟之声寻去。甬道内原本就昏暗无比，偶尔才有微光自石壁上寸许见方的洞孔中射进来，却不知愈往前走，光线愈暗，有些地方竟是漆黑一片，需要摸索着前进才行。绕过几个转角，甬道又突然收窄，潮湿的空气越发窒闷，墨卿只觉呼吸不畅，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压抑得有些难受，低低轻咳了数声。
十夜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来，迟疑了半响，低低哑哑的声音终是吐出了唇：“要休息一下吗？”
墨卿微微抬了抬眸，凤目潋滟，眸底涟漪轻轻泛起，却又幽幽落寂，淡漠道：“不用了，走吧。”
“瀛煌台的水牢很深……”十夜低低说了声，薄唇轻抿了抿，便默然不语地朝前走去。
瀛煌台的水牢……
墨卿愣了愣，凤眸眯起，半响，姣美的唇倏然轻轻弯起，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味深长。终是自己说出来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有合作的可能了呢？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几分，昊月曾提过，瀛煌台的地牢建于莲清湖底，以坚厚的石壁筑之，而整个湖心岛建筑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机关密布，并蓄水为池，下层为专门用来囚禁的水牢，人被囚于湖底，自是无法脱困，若是有人强行攻入搭救，一旦触动上层的机关，便会直接将下层水牢淹没，并引湖底的血龙进入，绝不给被囚之人一丝生还的机会。当初他和十夜一起摔入莲清湖，被卷进了那个突如其来的诡异漩涡，醒来后又被困进了一条类似死胡同的甬道内，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自湖底进入了瀛煌台的水牢。昊月曾经说，十夜的人是如何进得瀛煌台的呢？或者说，是一早就已经在里面了？若是如此，那十夜就早有了进瀛煌台的准备，对瀛煌台内的机关布置更是有了一定了解，而昊月，对此自是早已知晓的，甚至可能还在背后推了一把……墨卿凤目微敛，墨黑的底色上悄然滑过一抹淡淡的影，昊月，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莫非连自己的命都算计在内了吗？
“昊月是自己跌下莲清湖的吧？”
十夜身体微微僵了下，低哑的声音似淹进了喉中一般，轻得几乎听不清：“不，是我……打下去的……”
墨卿稍稍愣了下，却又低笑出声，不置可否。你打下的么？怕也是如了他的愿吧？
十夜又走了数丈，方才停下脚步，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石壁上兀自摸索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墨卿自他背上下来，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十夜，火光倏然一闪，轻轻晃亮了手中的火折，火光缓缓贴近石壁，他微微眯起凤目望向石壁，微光之下，只见石壁上雕刻着一朵妖冶曼丽的重台莲，雍容繁复的莲瓣肆意绽放，冶艳的红似漫流的鲜血，自莲心处幽幽淌开，融进冰冷的石壁，凝成了一片片艳丽的花瓣，高雅的紫融着淡淡的金粉勾勒轮廓，极轻极淡，似流烟抹过嫣红的唇瓣一般。
十夜深望了眼墨卿，蓝紫色的眸闪了闪，绯色的火光轻轻划破他眼底那抹深浓夜色，半响，他复又侧过头去，手在冰凉的石壁上轻敲着，似在寻找着什么机关。
墨卿指尖轻轻滑过重台莲那精雕细刻的轮廓，冰冷的触感似水一般渗进肌肤，凤目眯了眯，往两侧石壁扫了眼，直直凝注向莲心处一道似被水溶蚀而成的凹痕，若有所思，眼波一掠，却倏然发现，十夜手正滑向了那处，似有按压下去的态势。
“不要按。”墨卿一声大喝，蓦地出手，一把扣住十夜的手腕，墨卿微微侧过头，凤眸弯起，冷冷的流光幽幽漫过墨玉般的瞳仁，青影悄然抹过唇瓣，泛起一抹冷然讥嘲的笑，“你若这样按下去了，那今日你我二人谁都别想出去了。”
“什么？”
墨卿缓缓抬起右手，一块莲形的紫金凝玉滑落了下来，流苏轻摇，绕在指上幽幽荡荡，摇曳的火光穿过晶莹的玉璧，直直透进眼底，融了那一抹夜般的墨色。那凹陷之处明眼人一看便是机关，但是生门还是死门就有待商榷了……墨卿勾唇冷笑了笑，那凹痕看似是由指腹经常摩挲所致，但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凹陷之处的内部有着细细的纹刻之痕，仿若一朵精致无比的莲花，正如《花镜》所言，“花放后，房中眼内复吐花”，甚是奇美。这样的机关，若真那么按压下去，恐怕……
墨卿将凝玉收进手心，微一沉吟，缓缓将凝玉嵌进那道浅浅的凹痕，手指紧紧扣住紫金莲外露出来的部分，向左侧转动，不动，再向右，亦是纹丝不动，倏然深吸了口气，指尖重重一记按下凝玉，一瞬间，重台莲上的凝玉突然迸射出一道璀璨夺目的紫光，细长的光束斜斜射向一侧的石壁，石壁上有一点倏然一闪，一道相同的紫光瞬时以相同的角度又射向了另一侧的石壁，如此重复着，甬道内瞬时紫芒大盛，两侧的石壁就像摆好了无数面看不见的明镜，紫光交相反射着，最后汇成一束激光似的耀眼光芒直直回射向重台莲莲心处的凝玉，只听轰然一声，石壁缓缓转动了起来，眼前登时下陷，下陷之处一道石阶赫然眼前。
“幻雪宫的紫金莲……”十夜直直望着嵌在石壁上的凝玉，蓝紫色的眸中明明灭灭，看不清眼底神色。
墨卿轻巧地挑了下眉，妖冶邪魅的笑似烟一般染上了眉尾，又似烟一般散在了夜中，“拜皇太子殿下所赐，墨卿多了个情人，定情之物自也是多了……”凤目轻轻转过十夜的面容，尖削精致的下巴朝着眼前的石阶扬了扬，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染着淡淡的讥嘲，“走吧。”
十夜身体不经意地僵硬了下，触在重台莲上的手指蓦地收紧，指甲重重刮过石壁的声音尖锐得撕扯了下耳膜，他直直望向墨卿，咬了咬唇，眸色愈发暗沉。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哈哈……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石壁一开，那癫狂凄厉的笑声愈发清晰，伴着幽幽咽咽的吟唱自石阶尽头飘然而出，昏暗的石阶似漫无止境般延伸向下着，甬道内阴潮而窒闷，浓重的腐朽气味弥散在空气中。
墨卿刚欲抬脚，十夜伸手拉出他的手臂，面无表情道：“我走前面。”
墨卿轻皱了皱眉，凤目微闪，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待走下石阶，原本狭窄的甬道瞬时变宽，不过数丈行路，二人便走至一间石室前，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却霎时闪现过一道耀目白光。墨卿一惊，凝眸望去，但见白光正是由石室中布置的五行八卦阵内发出的，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嵌于正中，莹莹灼光，而那低吟浅唱的癫狂之音更是在石室内回荡不断，在幽寂的空间内竟有种悚然狰狞之感。
墨卿抚额摇了摇头，却又笑了，还真是走到哪都少不了这玩意儿，昊月曾说，紫墨卿的母亲玉晚清偏爱九宫八卦之术，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是所言非虚，由她所布的机关竟都离不开“奇、门、遁甲”这玄之又玄的四字。
“莫非这就是传说的五行八卦阵？”十夜盯着石室中央的诡异阵势，目光灼灼，语气中竟有几分兴味之意，“果真是神妙无比……”
“神妙么？以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又暗含六合，配以八卦之理，确实神妙无比……”墨卿侧过头，弯了弯凤目，嘴角轻勾，唇边的笑容温柔似水，却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恶毒，“但若是陷进死门的话，怕就不会如此赞叹了吧……如今可没有死士给殿下你踏脚了……”
十夜一怔，面色变了数变，有些难看，突然恨声咬牙道：“若非那昊月……”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瞧了墨卿一眼，眸光不自在地闪了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卿斜睨了他一眼，漠然一笑，凤目幽幽掠出，目光由不远处的五行八卦阵缓缓转向眼前的石室各处。只见此间石室的布置甚是精妙，竟是按照正中的五行八卦设了八面石墙，分别对应着阵中的八卦八门，坎六休门、艮七生门、震四伤门、巽五杜门、离三景门、坤八死门、兑二惊门、乾一开门。
墨卿负在身后交握着的手指轻叩了叩左手手心，倏然抬头看了看自己所站着的位置，少年眉尾轻挑了下，唇边泛起一抹自得的笑容。惊门么？看来破阵也不是那么难呢……不过……
“这里囚禁的人到底是谁？”墨卿凝了凝眸，幻雪宫囚禁了十数年的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既然十夜在找，昊月在找，那么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在暗处觊觎着这个秘密……
“……“十夜迟疑了下，抿了抿唇，“珞国献帝……”
“珞国献帝……”在舌尖轻绕了绕，墨卿心中一动，面上却无甚表情，抬眼瞥了眼十夜，唇角倏然扬起的弧度愈加优美，也愈加邪魅，“此阵其实并不难破，只是……”
十夜突然转过脸来，破相的俊逸面容染着几分残虐的美，蓝紫眸幽邃得深不见底，薄唇轻扯了扯，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自嘲：“只是不会告诉我罢了……”
墨卿抬手，修长晶莹的食指轻竖起，朝着十夜悠悠摆了摆，诡秘一笑：“我既说了此阵可坡，又怎会不告诉你？只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想当初我那么待你，你都不领情，如今我怎还可能白白帮你呢？”
十夜面色一僵，薄薄的唇抿得泛白，半响，才抬起头直直望向墨卿，亦笑了起来，笑得脸颊上干涸的伤痕妃色如烟，似眼角淌落的泪染了淡淡流光，而眸中却只有死水一般的沉静：“紫墨卿，对于当初的一切，我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更好地活下去而已，曾经或是现在，那么卑微地，屈辱地活着，只是想要以后都可以不再卑微、屈辱，只是想要在俯仰天地之际，能够不再被人践踏于脚下。臣服于你，是因为我想活，背叛于你，是因为我想活，那么如今或以后，不管我承诺什么，答应什么，也都是因为我想活……所以，只要不是我的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是因为想要活吗？臣服，背叛，抑或是，如今或以后的妥协，都是因为想要活吗？”墨卿柔声低喃着，突然一把扣住十夜的下颌，妖冶的凤目危险地细眯着，紧紧凝注着那双隐忍坚毅的眸子，半响，倏然红唇一勾，低笑出了声，邪魅的眉尾染着浓浓的笑意，极艳，极美，又似揉了点点碎碎的冷酷，“好，很好，我喜欢这样的坦白……”墨卿指尖轻轻抚着十夜俊美的脸颊，指腹似不经意地抹过那柔软莹薄的唇瓣，艳丽妖冶的面庞缓缓凑至十夜的耳畔，温热的气息伴着似有若无的轻触飘然入耳，似流烟散在空气中，“十夜，我如今终于知道为何我一直舍不得你死了……因为你和曾经的我真的很像啊，像得都让我产生了错觉……若是我怨恨了你的背叛，若是我想杀了你，是不是就等于我在怨恨曾经的自己呢，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想杀了曾经的自己呢？但是，自己又怎么会憎恶自己呢？即使再不堪，再不满，还是舍不得的吧……所以，你赢了……”
轻轻柔柔的话语，幽幽缠上颤抖的指尖，十夜身子微微一震，只觉少年那弥散着清香的长发似丝缎一般幽然滑落，水一般的色泽，水一般的清意，揉着细软柔滑的发丝缠绵地绕上脖颈，轻轻地，柔柔地，却让自己有种喘不过气的窒闷感，连心尖都堵得慌了。
“我要你承诺我三个未定的要求……”墨卿淡淡瞥了眼十夜，羽睫下的幽眸明明灭灭，碎影在眸底徘徊着，看到十夜忽然转过来的面容，秀眉轻扬了下，微微一笑，“放心，虽不保证不违背你的道义，不违背你的原则，但是绝对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若是你提出要献帝的要求，我又该如何？”
“这个么……”墨卿眼波似水漫过，又悄然淹下，直直向着石室正中的五行八卦阵走去，自十夜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瞬，唇角一扬，冰冰冷冷的笑浸染了眼角，“若是你因为少了他，你便活不了，那我自是不会跟你争了……”
冷笑中深浓的讥讽似尖利的针狠狠扎进了心头，不能喊，不能叫，连痛哼都没有资格，十夜紧抿着唇，薄薄的一线，隐忍而坚毅，只是在发丝垂落的一瞬，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哑哑的声音自喉间一字一句地吐出：“好，我答应。”****
十夜抬首，淡漠幽深的蓝紫眸望了望昏暗的甬道，薄唇抿了抿，忽道：“去看看。”
墨卿清滟的眼波轻轻一转，掠过十夜俊美深邃的侧脸，凤目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底的流光明明灭灭，口中却淡然无比地道了声好。
十夜背着墨卿走在甬道内，向着那隐隐约约的幽吟之声寻去。甬道内原本就昏暗无比，偶尔才有微光自石壁上寸许见方的洞孔中射进来，却不知愈往前走，光线愈暗，有些地方竟是漆黑一片，需要摸索着前进才行。绕过几个转角，甬道又突然收窄，潮湿的空气越发窒闷，墨卿只觉呼吸不畅，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压抑得有些难受，低低轻咳了数声。
十夜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脸来，迟疑了半响，低低哑哑的声音终是吐出了唇：“要休息一下吗？”
墨卿微微抬了抬眸，凤目潋滟，眸底涟漪轻轻泛起，却又幽幽落寂，淡漠道：“不用了，走吧。”
“瀛煌台的水牢很深……”十夜低低说了声，薄唇轻抿了抿，便默然不语地朝前走去。
瀛煌台的水牢……
墨卿愣了愣，凤眸眯起，半响，姣美的唇倏然轻轻弯起，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味深长。终是自己说出来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有合作的可能了呢？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几分，昊月曾提过，瀛煌台的地牢建于莲清湖底，以坚厚的石壁筑之，而整个湖心岛建筑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机关密布，并蓄水为池，下层为专门用来囚禁的水牢，人被囚于湖底，自是无法脱困，若是有人强行攻入搭救，一旦触动上层的机关，便会直接将下层水牢淹没，并引湖底的血龙进入，绝不给被囚之人一丝生还的机会。当初他和十夜一起摔入莲清湖，被卷进了那个突如其来的诡异漩涡，醒来后又被困进了一条类似死胡同的甬道内，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自湖底进入了瀛煌台的水牢。昊月曾经说，十夜的人是如何进得瀛煌台的呢？或者说，是一早就已经在里面了？若是如此，那十夜就早有了进瀛煌台的准备，对瀛煌台内的机关布置更是有了一定了解，而昊月，对此自是早已知晓的，甚至可能还在背后推了一把……墨卿凤目微敛，墨黑的底色上悄然滑过一抹淡淡的影，昊月，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呢？莫非连自己的命都算计在内了吗？
“昊月是自己跌下莲清湖的吧？”
十夜身体微微僵了下，低哑的声音似淹进了喉中一般，轻得几乎听不清：“不，是我……打下去的……”
墨卿稍稍愣了下，却又低笑出声，不置可否。你打下的么？怕也是如了他的愿吧？
十夜又走了数丈，方才停下脚步，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石壁上兀自摸索着，似在寻找着什么。
墨卿自他背上下来，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十夜，火光倏然一闪，轻轻晃亮了手中的火折，火光缓缓贴近石壁，他微微眯起凤目望向石壁，微光之下，只见石壁上雕刻着一朵妖冶曼丽的重台莲，雍容繁复的莲瓣肆意绽放，冶艳的红似漫流的鲜血，自莲心处幽幽淌开，融进冰冷的石壁，凝成了一片片艳丽的花瓣，高雅的紫融着淡淡的金粉勾勒轮廓，极轻极淡，似流烟抹过嫣红的唇瓣一般。
十夜深望了眼墨卿，蓝紫色的眸闪了闪，绯色的火光轻轻划破他眼底那抹深浓夜色，半响，他复又侧过头去，手在冰凉的石壁上轻敲着，似在寻找着什么机关。
墨卿指尖轻轻滑过重台莲那精雕细刻的轮廓，冰冷的触感似水一般渗进肌肤，凤目眯了眯，往两侧石壁扫了眼，直直凝注向莲心处一道似被水溶蚀而成的凹痕，若有所思，眼波一掠，却倏然发现，十夜手正滑向了那处，似有按压下去的态势。
“不要按。”墨卿一声大喝，蓦地出手，一把扣住十夜的手腕，墨卿微微侧过头，凤眸弯起，冷冷的流光幽幽漫过墨玉般的瞳仁，青影悄然抹过唇瓣，泛起一抹冷然讥嘲的笑，“你若这样按下去了，那今日你我二人谁都别想出去了。”
“什么？”
墨卿缓缓抬起右手，一块莲形的紫金凝玉滑落了下来，流苏轻摇，绕在指上幽幽荡荡，摇曳的火光穿过晶莹的玉璧，直直透进眼底，融了那一抹夜般的墨色。那凹陷之处明眼人一看便是机关，但是生门还是死门就有待商榷了……墨卿勾唇冷笑了笑，那凹痕看似是由指腹经常摩挲所致，但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凹陷之处的内部有着细细的纹刻之痕，仿若一朵精致无比的莲花，正如《花镜》所言，“花放后，房中眼内复吐花”，甚是奇美。这样的机关，若真那么按压下去，恐怕……
墨卿将凝玉收进手心，微一沉吟，缓缓将凝玉嵌进那道浅浅的凹痕，手指紧紧扣住紫金莲外露出来的部分，向左侧转动，不动，再向右，亦是纹丝不动，倏然深吸了口气，指尖重重一记按下凝玉，一瞬间，重台莲上的凝玉突然迸射出一道璀璨夺目的紫光，细长的光束斜斜射向一侧的石壁，石壁上有一点倏然一闪，一道相同的紫光瞬时以相同的角度又射向了另一侧的石壁，如此重复着，甬道内瞬时紫芒大盛，两侧的石壁就像摆好了无数面看不见的明镜，紫光交相反射着，最后汇成一束激光似的耀眼光芒直直回射向重台莲莲心处的凝玉，只听轰然一声，石壁缓缓转动了起来，眼前登时下陷，下陷之处一道石阶赫然眼前。
“幻雪宫的紫金莲……”十夜直直望着嵌在石壁上的凝玉，蓝紫色的眸中明明灭灭，看不清眼底神色。
墨卿轻巧地挑了下眉，妖冶邪魅的笑似烟一般染上了眉尾，又似烟一般散在了夜中，“拜皇太子殿下所赐，墨卿多了个情人，定情之物自也是多了……”凤目轻轻转过十夜的面容，尖削精致的下巴朝着眼前的石阶扬了扬，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染着淡淡的讥嘲，“走吧。”
十夜身体不经意地僵硬了下，触在重台莲上的手指蓦地收紧，指甲重重刮过石壁的声音尖锐得撕扯了下耳膜，他直直望向墨卿，咬了咬唇，眸色愈发暗沉。
“……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哈哈……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石壁一开，那癫狂凄厉的笑声愈发清晰，伴着幽幽咽咽的吟唱自石阶尽头飘然而出，昏暗的石阶似漫无止境般延伸向下着，甬道内阴潮而窒闷，浓重的腐朽气味弥散在空气中。
墨卿刚欲抬脚，十夜伸手拉出他的手臂，面无表情道：“我走前面。”
墨卿轻皱了皱眉，凤目微闪，微一沉吟，点了点头。
待走下石阶，原本狭窄的甬道瞬时变宽，不过数丈行路，二人便走至一间石室前，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却霎时闪现过一道耀目白光。墨卿一惊，凝眸望去，但见白光正是由石室中布置的五行八卦阵内发出的，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嵌于正中，莹莹灼光，而那低吟浅唱的癫狂之音更是在石室内回荡不断，在幽寂的空间内竟有种悚然狰狞之感。
墨卿抚额摇了摇头，却又笑了，还真是走到哪都少不了这玩意儿，昊月曾说，紫墨卿的母亲玉晚清偏爱九宫八卦之术，当时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是所言非虚，由她所布的机关竟都离不开“奇、门、遁甲”这玄之又玄的四字。
“莫非这就是传说的五行八卦阵？”十夜盯着石室中央的诡异阵势，目光灼灼，语气中竟有几分兴味之意，“果真是神妙无比……”
“神妙么？以天地五行相生相克，又暗含六合，配以八卦之理，确实神妙无比……”墨卿侧过头，弯了弯凤目，嘴角轻勾，唇边的笑容温柔似水，却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恶毒，“但若是陷进死门的话，怕就不会如此赞叹了吧……如今可没有死士给殿下你踏脚了……”
十夜一怔，面色变了数变，有些难看，突然恨声咬牙道：“若非那昊月……”却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瞧了墨卿一眼，眸光不自在地闪了闪，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卿斜睨了他一眼，漠然一笑，凤目幽幽掠出，目光由不远处的五行八卦阵缓缓转向眼前的石室各处。只见此间石室的布置甚是精妙，竟是按照正中的五行八卦设了八面石墙，分别对应着阵中的八卦八门，坎六休门、艮七生门、震四伤门、巽五杜门、离三景门、坤八死门、兑二惊门、乾一开门。
墨卿负在身后交握着的手指轻叩了叩左手手心，倏然抬头看了看自己所站着的位置，少年眉尾轻挑了下，唇边泛起一抹自得的笑容。惊门么？看来破阵也不是那么难呢……不过……
“这里囚禁的人到底是谁？”墨卿凝了凝眸，幻雪宫囚禁了十数年的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既然十夜在找，昊月在找，那么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在暗处觊觎着这个秘密……
“……“十夜迟疑了下，抿了抿唇，“珞国献帝……”
“珞国献帝……”在舌尖轻绕了绕，墨卿心中一动，面上却无甚表情，抬眼瞥了眼十夜，唇角倏然扬起的弧度愈加优美，也愈加邪魅，“此阵其实并不难破，只是……”
十夜突然转过脸来，破相的俊逸面容染着几分残虐的美，蓝紫眸幽邃得深不见底，薄唇轻扯了扯，低哑的嗓音中透着几分自嘲：“只是不会告诉我罢了……”
墨卿抬手，修长晶莹的食指轻竖起，朝着十夜悠悠摆了摆，诡秘一笑：“我既说了此阵可坡，又怎会不告诉你？只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想当初我那么待你，你都不领情，如今我怎还可能白白帮你呢？”
十夜面色一僵，薄薄的唇抿得泛白，半响，才抬起头直直望向墨卿，亦笑了起来，笑得脸颊上干涸的伤痕妃色如烟，似眼角淌落的泪染了淡淡流光，而眸中却只有死水一般的沉静：“紫墨卿，对于当初的一切，我没有后悔，也不会后悔，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更好地活下去而已，曾经或是现在，那么卑微地，屈辱地活着，只是想要以后都可以不再卑微、屈辱，只是想要在俯仰天地之际，能够不再被人践踏于脚下。臣服于你，是因为我想活，背叛于你，是因为我想活，那么如今或以后，不管我承诺什么，答应什么，也都是因为我想活……所以，只要不是我的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是因为想要活吗？臣服，背叛，抑或是，如今或以后的妥协，都是因为想要活吗？”墨卿柔声低喃着，突然一把扣住十夜的下颌，妖冶的凤目危险地细眯着，紧紧凝注着那双隐忍坚毅的眸子，半响，倏然红唇一勾，低笑出了声，邪魅的眉尾染着浓浓的笑意，极艳，极美，又似揉了点点碎碎的冷酷，“好，很好，我喜欢这样的坦白……”墨卿指尖轻轻抚着十夜俊美的脸颊，指腹似不经意地抹过那柔软莹薄的唇瓣，艳丽妖冶的面庞缓缓凑至十夜的耳畔，温热的气息伴着似有若无的轻触飘然入耳，似流烟散在空气中，“十夜，我如今终于知道为何我一直舍不得你死了……因为你和曾经的我真的很像啊，像得都让我产生了错觉……若是我怨恨了你的背叛，若是我想杀了你，是不是就等于我在怨恨曾经的自己呢，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想杀了曾经的自己呢？但是，自己又怎么会憎恶自己呢？即使再不堪，再不满，还是舍不得的吧……所以，你赢了……”
轻轻柔柔的话语，幽幽缠上颤抖的指尖，十夜身子微微一震，只觉少年那弥散着清香的长发似丝缎一般幽然滑落，水一般的色泽，水一般的清意，揉着细软柔滑的发丝缠绵地绕上脖颈，轻轻地，柔柔地，却让自己有种喘不过气的窒闷感，连心尖都堵得慌了。
“我要你承诺我三个未定的要求……”墨卿淡淡瞥了眼十夜，羽睫下的幽眸明明灭灭，碎影在眸底徘徊着，看到十夜忽然转过来的面容，秀眉轻扬了下，微微一笑，“放心，虽不保证不违背你的道义，不违背你的原则，但是绝对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若是你提出要献帝的要求，我又该如何？”
“这个么……”墨卿眼波似水漫过，又悄然淹下，直直向着石室正中的五行八卦阵走去，自十夜身边擦身而过的一瞬，唇角一扬，冰冰冷冷的笑浸染了眼角，“若是你因为少了他，你便活不了，那我自是不会跟你争了……”
冷笑中深浓的讥讽似尖利的针狠狠扎进了心头，不能喊，不能叫，连痛哼都没有资格，十夜紧抿着唇，薄薄的一线，隐忍而坚毅，只是在发丝垂落的一瞬，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哑哑的声音自喉间一字一句地吐出：“好，我答应。”****